约莫是死了,灵魂来到了传说中的天堂。
江昙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天堂没有凛冽的寒风,没有纷飞的大雪,这里很温暖,空气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香气,他正置身于云朵之上,再也不用忍受饥饿和寒冷。
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江昙重新睁开眼睛,他的眼珠转了一圈,视线掠过天花板和吊灯,停在那一扇拱形的落地窗上。
他看到了一座美丽的花园。
芳草如茵,落英缤纷,数不清的玫瑰盛放着,那些娇嫩美丽的花朵在枝头上颤动,灿烂的阳光洒向这座美丽的花园,美好的就像一场梦。
肚子又叫了一声,正在发表强烈的抗议,铺天盖地的饥饿感让恍恍惚惚的江昙清醒了一些,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放下手时突然看到了自己微微发青的手背,上面还贴着一块医用胶布。
他惊愕地一转头,看到了一个挂水的铁架,上面挂着的两瓶葡萄糖和营养液已经空了。
都升天了,难道还要挂水?
这天堂位面也太接地气了一些。
他陡然清醒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被子,纯白色的被子像一朵蓬松的云,面料滑滑的,泛着珠贝的光泽,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江昙咽了咽口水,掀开被子下了床。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江昙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双拖鞋,只好光着脚踩在了地毯上。
他现在还有点发晕,现在下了床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身上的衣服轻薄贴身的白色睡衣,江昙摸了摸睡衣,心里愈发不安,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莫不成是晕倒在垃圾桶的时候被人捡回了家里囚禁起来?
毕竟他长得颇有姿色,因为长得太好看,从小到大没少收到过各种暗示,这副皮囊确实给他带来了许多的困扰。
出身贫寒的美人,没有守护自己的本领和背景,就犹如三岁小二带着一块金子在闹市上行走,豺狼虎豹虎视眈眈,下场往往都很糟糕。
江昙走出了房间,看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窗子是很美丽的拱形窗户,光线灿烂,能看到外面异常美丽梦幻的景色。
江昙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只走了短短一段路,就已经目瞪口呆,被所见的景色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京州这个地方富豪非常多,那个偷走他作品的贱人就是豪门世家的公子哥。
两人关系最好的时候,江昙去过他家,还在那个豪华的别墅里住了一段时间。
两相一对比,曾经住过的那个豪宅仿佛贫民窟,难以想象这个庄园的主人得有多么雄厚的财力。
江昙沿着走廊一直走,转了一个弯后,他看到了一个植物园。
一个巨大的室内植物园,棚顶是透明的玻璃,晃得江昙眼睛发晕。
这实在是太离谱了一点,外面的花花草草已经够多的了,怎么房子里还种这么多,不觉得占地方么?
江昙转过身,沿着走廊继续走,这样七拐八拐,他成功迷路了。
说来十分离谱,这么大个地方居然一个人影也没有,实在是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江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他走走停停,最后成功把自己搞迷路,停在一个“图书馆”面前。
到处都是书,江昙差点在知识的海洋里窒息,好不容易找到了楼梯口,江昙沿着楼梯一直往下走,终于走到了客厅。
在江昙有限的认知里,他觉得一楼基本上都是客厅,结果他抬眼一看,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玫瑰。
到处都是浅粉色和香槟色的玫瑰,空气里香喷喷的,巨大的拱形窗户将近两米高,窗子周围挂着精巧的编织藤条,那些绿萝沿着藤条攀爬上去,又从窗子上垂落下来,显得格外有生命力。
江昙走了出来,门外是拱形的石柱,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停留在石柱旁边,手里拿着一只香槟玫瑰。
石板被阳光晒得灼热滚烫,江昙被烫的蜷缩起了雪白的足尖,踩着石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直走到那个男人身旁。
他清清嗓子,很有礼貌地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这是哪里么?”
男人抬起头看着他,说道:“这里是玫瑰园。”
玫瑰园江昙还是知道的,世界首富的豪宅就叫玫瑰园。
玫瑰园占地12000平米,是一个湖滨别墅,别墅一共六层,房间多到数不清,玫瑰园临水依山,风水极好,据说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玫瑰,所以世界首富住进来后就把这里改名为玫瑰园。
玫瑰园并不是首富的住宅,只是首富出了车祸后用来疗养休息放松心情的地方。
首富是一个性格冷漠的男人,为人十分低调,京州的人虽然知道玫瑰园,却从来不知道玫瑰园里面到底什么模样。
崇拜首富的人非常多,京州那些豪门世家也免不了跟风,建造了什么蔷薇园、银杏园、牡丹园。
江昙结结巴巴地说道:“玫、玫瑰园?是首富住的那个玫瑰园么?”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把手中的香槟玫瑰放在膝盖上,对江昙点点头。
他生了一张十分俊美雍容的脸庞,虽然坐在轮椅上,江昙需要俯视着他,但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让江昙莫名地紧张起来。
他扶着石柱喃喃自语:“我的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前一秒还在从垃圾桶里找食物吃,下一秒就来到了玫瑰园。
天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挤得头破血流却连首富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他江昙居然直接住进了人家的房子。
地上的石板非常烫脚,江昙抬起左脚抖了一下,随后踩在右脚的脚背上,他这会还在发懵,眼神涣散地盯着男人膝盖上那朵香槟玫瑰,过了一会,他又抬起左脚抖了抖,踩在了右脚的脚背上。
他这样滑稽地重复五六次,像个跳踢踏舞的小丑。
男人开口说道:“地上的石板很烫脚么?”
江昙点点头,“这里的阳光太灿烂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刺眼的阳光。”
他这话说的言不由衷,他那里是觉得阳光刺眼,分明是被眼前这滔天富贵刺痛了眼睛,已经开始在心里面破口大骂,骂这命运的不公。
心里面的酸水沸腾起来,咕嘟嘟地冒着泡泡,他语气凉凉地说道:“首富可真有钱啊,酒池肉林,人间极乐,什么东西都不缺。”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后说道:“首富也不一定快乐。”
江昙最烦这种论调了,什么金钱买不来健康,什么世上很多东西都是金钱买不到的,什么物质上富足并不能弥补精神上的空虚。
这帮人一定是吃饱了撑的,才能说出这么多的屁话。
那么穷人买不起要,那么多穷人吃不起饭,那么多穷人连张电影票都买不起,只有那帮不缺钱的人才会天天无病呻吟,矫情的要命,想想都恶心。
要是鲨人不犯法,谁在他面前说这种屁话,他就立马让这人驾鹤西去。
江昙看着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富贵公子哥,皮笑肉不笑,一脸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又不是世界首富,你怎么能知道世界首富的快乐。”
“见眼前的男人沉默,江昙说道:“你是这个园子里客人么,世界首富长什么样?”
世界首富的父母是前一任的世界首富,他们那年轻有为的儿子继承了他们的一部分股权后超越他们,成了新的世界首富。
但是这人很低调,首富的父母很注重保护家人的隐私,再加上首富不爱走动,所以媒体只抓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还都是很多年以前的旧照。
江昙年少轻狂,他心里想着眼前这个做轮椅的男人应该是首富的亲戚什么的,管他呢,这可是首富的房子,一个坐着轮椅的残废算个屁啊。
男人语气淡淡地说道:“真不巧,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世界首富。”
江昙傻掉了,脑中鞭炮齐鸣,锣鼓升天,一时间呆若木鸡。
这种雷劈一样的感觉要怎么形容呢。
没有一丝丝的防备,活在传说中的传奇人物,突然就以一种很平静淡然的方式出现在了面前,没有欢呼的为他而来的人群,没有记者和摄像机,没有那些豪华的排场。
就是在一个平静的午后,坐在一个轮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朵玫瑰,用我今天喝了一杯水那样平淡的语气告诉江昙,他是世界首富。
江昙回过神来,微微弯下脊背,谦卑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世界首富。”
他脸上绽放出一个纯洁无害的笑容,狭长的狐眼亮晶晶的,神色间充满了孺慕之情,像一只毛绒绒的小雏鸟看见了自己亲爱的鸟爸爸。
世界首富的名字众人还是知道的,姓于,名叫于洲,有四分之一的异国血统。
现在一看果然轮廓深邃,高鼻深目,而且睫毛超级长,还很翘,身上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贵气和冷漠。
于洲说道:“没关系。”
江昙脸上挂着最纯良无害的微笑,方才还充满淡淡讥讽和酸味的声音一下子就变甜了,像一只猫嗲着嗓子求投喂,夹里夹气地说道:“我怎么会您的家里暖,我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他瞬间转变的语气自然逃不过于洲的耳朵,一个肤浅又狠毒的青年,于洲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厌恶,说道:“你晕倒在垃圾桶旁边,我把你捡了回来。”
江昙看了一眼天空,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他微笑着说道:“我昏迷了很多天吧,京州的雪都融化了的。”
江昙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惊动了于洲的医疗团队。昨天夜里迷迷糊糊地醒来一次喊着渴,家庭医生给他喂了水,他又睡过去了,今天中午才彻底醒来。
这一个星期里,京州的寒潮终于退去,又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可惜玫瑰园里的花朵冻伤很多,让于洲的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于洲更懒得和江昙这种人虚与委蛇了。
一个社会的底层小人物,愚蠢短视,阴鸷善妒,表里不一,只不过拥有了超自然的能力,就妄想主宰他人的命运。
于洲可不想和这种人谈论风花雪月,仍旧用那种淡淡的语气,开门见山地说道:“以后跟在我身边,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江昙瞳孔瞬间收缩,又缓缓放大。
他就算恶毒善妒,这会也还是一个18岁的年轻男孩,他从前仗着自己才华横溢确实有些心高气傲,又因为出身孤儿院,心中有着挥之不去的自卑感。
自卑感又导致了他的高自尊,宁愿去捡垃圾吃都不愿意向那帮贱人低头。
两种极端的性格导致他有些扭曲,可是这会见识到了世界首富的豪宅,金钱带给他前所未有的震撼,滔天富贵就在眼前,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又算什么呢?
他双腿发软,扶着柱子支撑着身体,声音发颤地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
轮椅上的男人神色冷漠地看着他:“你觉得呢,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冻死在垃圾桶都没有人在乎的社会边缘人物,你对我而言,简直像一只小蚂蚁。”
江昙嗓音干涩:“那您能给我什么?”
于洲说道:“我是一个大方的人。”
江昙声音发紧:“那有什么条件么,我需要做什么?”
于洲说道:“从此之后不再画画,如果你食言,你画一张画,我就掰断你一根手指头。”
江昙愣住了。
他对画画的热情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在江昙五岁的时候,他所在的孤儿院还没有和其他的孤儿院合并,经常有人给孤儿院捐助一些图书和衣物。
孤儿院建立了一个图书馆,其中一个书架上全都是漫画,一本本的漫画,里面是一个个不同的故事,相比枯燥的书籍,漫画更让人有读下去的欲望,那个书架上的漫画一度是小朋友们最喜欢的读物。
江昙很爱很爱看漫画,漫画里的世界多么神奇啊,小小的一只画笔,握在人的手中就可以创造出一个新得世界。
那些个波澜壮阔的世界,充满美妙的想象力和优美的笔触,这些东西深刻地打动了江昙,他拿着铅笔,开始在草稿纸上临摹那些漫画。
他第一次临摹,尽管下笔不太顺畅,人物和景物有些微微的走形,但是人物脸上的表情,画面的张力和冲击力,已经跃然于纸上,彰示着他的天赋有多么的强大,有多么的平凡。
“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我会画画。”
一无所有的孤儿,连吃一块小蛋糕都要排队领取,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礼物。
其实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上天就送了他最好的礼物,而现在,他终于把礼盒拆开了。
江昙咬住下嘴唇,竟然犹豫了。
他茫然地站在石柱旁,一只手攥住了一片衣角使劲揉捏。
太阳将石板晒得滚烫,江昙却已经感觉不到脚底的疼痛了,一股灼烧般的疼痛正如烙铁一般折磨着他的心脏。
他放眼望去,眼前是玫瑰园里的滔天富贵,阳光像金沙一样在草叶和花瓣上流淌,他的目光像一只鸟儿一样飞向澄澈的蓝天,天空上,一只白鸟划过天际,消失在远处的云层中。
他呕心沥血地画着他的漫画,不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功成名就么。
殊途同归,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实现梦想的方式。
和魔鬼做了交易的人,想要达成自己的愿望,就必须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就像小美人鱼为了双腿失去了她天籁般的嗓音。
江昙双眸湿润,狭长的狐眼沁出一圈泪水,蓄积在眼眶里。
他眨了一下眼睛,那些蓄积的泪水便从脸颊上滑落下来,一滴滴泪珠砸在石板上,他脸上带着泪,声音哽咽着:“好,我答应你,但是如果你做不到,我还是会重新拿起画笔的。”
对于江昙的回答于洲一点都不意外,江昙就是这种没有节操和操守的人,满脑子都是荣华富贵,得不到就开始怨天尤人,从不埋怨自己,天天指责别人。
于洲很乐意将他喂养成一条没有什么追求和梦想的白白胖胖的米虫。
他正要开口说一声成交,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突然响起。
江昙抱着石柱哭成一团,撕心裂肺的哭声把不远处的老管家都吸引了过来。
老管家拿着花剪,穿着板板正正的西装三件套,怀里抱着一束大马士革玫瑰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站在于洲身边看着那个抱着柱子嚎啕大哭的江昙,在于洲耳边小声问道:“先生,他怎么了。”
于洲说道:“他还是很喜欢画画的。”
尤其喜欢把人画死。
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被人奚落两句就把人全家画死,仅仅是因为路上撞了一个行人被人说了一句走路不长眼睛,他就把人在画里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没有招惹过他的人也很倒霉,江昙这种人嫉妒心极强,逛公园的时候看见一家三口幸福地吹泡泡,他就冷笑一声把幼儿的父母画死,让可怜的小孩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在大街上画速写赚钱的时候看人家小情侣恩恩爱爱,他冷笑一声,回头就画人家被车撞死,让人家生离死别痛不欲生。
他知道自己拥有这样可怕的能力,却丝毫不加以节制,肆无忌惮地掌控着别人的生死,给那些无辜的人们带来巨大的不幸。
他的性格敏感多疑,残忍凶戾,人生失败后,便把个人的不幸转为对世界的憎恨。
世上并没有纯粹的好人,每个人心中都有黑暗的一面,但是生而无人,便要有做人的良知,学会克制自己内心的阴暗。
于洲看了一眼江昙,对老管家说道:“送我去书房,这里太晒了。”
别墅里有电梯,书房在六楼东侧的位置,装潢清幽雅致,拱形窗子上垂着绿萝,设计成树屋模样的架子上放着许多精致的盆栽,从这些细节上可以看出于洲是一个很热爱生活喜爱自然的人。
到了于洲这个地位,所拥有的财富是难以撼动的,他即使躺着不动,他拥有的财产一秒钟内所产生的孳息就已经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了。
他已经不需要大量的工作了,他每天的工作量不多,只需要规划一下公司的发展战略和最新的研究进展,没事的时候看一下股市,顺便看一下公司内部的最新的财务报表以及各个部门呈上来的风控管理报告。
以于洲那强悍的工作能力,这些工作只需要一小会就做完了。
他坐在办公桌前无所事事,又因为腿疾不能行走,只好打开了玫瑰园里的监控系统,玫瑰园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智能监控系统,天空上方还有无人来回巡视,可谓是铜墙铁壁,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监控刚刚划到门廊前石柱旁,一阵啜泣声就隔着屏幕传了过来。
穿着一身白色睡衣的江昙正抱着石柱呜呜咽咽的哭泣着,他现在明显体内不足,从一开始的嚎啕大哭变成了现在这种嘤嘤嘤的哭声,听起来很像于洲他爸养过的一只狐狸。
于洲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处理公务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分钟,江昙还在抱着柱子哭。
看起来眉清目秀斯文瘦弱的一个小男生,肺活量到是挺强的。
于洲倚着椅背听着江昙那嘤嘤呜呜的哭声,老管家恰在此时推开门走进来,往于洲的桌子旁放了一杯煮好的咖啡,和一笼精致小巧的茶点。
这是于洲吃下午茶的时间,他慢悠悠地吃完了一块马卡龙,喝完了半杯咖啡,已经十五分钟过去了,而监控里的江昙还在哭。
加上前面的四十五分钟,他已经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老管家试探地问道:“先生,我很担心他会脱水,要不要我把他叫进来。”
于洲想了想,点头说道:“把他叫到这里来,和我一起吃下午茶。”
江昙哭的喘不过起来,他全是泪水的脸贴着温热的石柱,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哭成了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
老管家走到他身边,说道:“先生让你陪他去书房喝下午茶。”
江昙发出一声抽泣,抱着柱子不撒手,他坐在地上紧紧抱着石柱,整个人恨不得与石柱融为一体。
老管家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他是一位六十二岁的老人,有四分之一的外国血统,头发是灰白色的,十分整齐地梳在脑后。
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老人,于洲和于洲的父亲都是他从小带大的,现在看见抱着柱子痛哭流涕的江昙,眼神非常慈祥和蔼,没有一点责怪和不耐烦的意思。
一个人站在身边看着自己哭,江昙多少有点不自在,他别过脸,抱着石柱抽泣了几声,非常虚弱地站了起来。
他很眷恋石柱的温度,站起来后又抱了石柱一会,才转过脸看着老管家,因为哭太久了,他有点缺氧,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
老管家赶紧伸手去扶他,江昙脚步发飘地坐着电梯来到六楼书房,带着满脸泪痕光着脚丫走进了于洲的书房。
书桌旁已经摆好了一把雕花的白色木椅,江昙坐了上去,眼神呆呆地看着于洲。
都是这个魔鬼一般的男人,逼着他做了这种出卖灵魂的交易。
江昙敢怒不敢言,像条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坐在椅子上。
抛开他那丑陋如黑色毒液一般的内心,单纯从外表来说,江昙的容貌实在是过分的精致和美丽了。
那是一种非常精雕细琢的美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叹造物主竟然会雕琢出这样精美的杰作,即使是于洲这种见惯了俊男美女的人,也无法从他的五官上找出任何一丝缺点。
江昙那双蜜糖色的眼眸正泪汪汪的看着他,眼眶红红的,脸蛋和鼻尖也哭得红彤彤的,坐姿像一个乖巧的小学生,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歪着头看他。
于洲看了他一眼,从鸟笼形状的糕点架上拿了一个粉色的马卡龙递给他。
江昙吸着鼻子,接过马卡龙咬了一口。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
正宗的马卡龙实在是太甜了,和他在蛋糕店里买的五块钱一块的马卡龙完全不一样。
于洲看他五官扭曲的模样,又看看他手里被咬了好大一口的马卡龙,有些好笑地说道:“喝一口咖啡缓一下。”
江昙喝了一口咖啡。
他的表情又扭曲了,这口咖啡差点没苦死他。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忍俊不禁,让家里的佣人送过来一杯清甜的花果茶。
江昙喝了一口茶,于洲抽出一张湿巾递给他,江昙接过湿巾的时候碰到于洲的手指,男人身上的温度从指尖传递过来,让江昙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正当他有些微微的恍惚时,于洲那低沉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先谈谈你的事情。”
老管家十分默契地走了出去,还把书房的门轻轻关上。
和于洲独处让江昙有些紧张,他正襟危坐,看着于洲的眼睛,他的眼睛是茶色的,像冷掉的茶水,天生带着一股冷漠和凉意,看一个人的时候会产生很强大的压迫力。
于洲问道:“你擅长什么?”
江昙毫不犹豫地回答:“画画。”
于洲面无表情地说道:“换一个。”
江昙不太确定地说道:“写...写故事?”
于洲点头:“你喜欢低调还是高调?”
江昙来了精神,他才不要低调,他要高调的不能再高调,让那帮贱人看他是如何的风光得意,春风满面。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于洲,拿着被咬了一口的马卡龙说道:“高调的。”
于洲点点头:“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我会让你成为知名小说家,如果你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我会给你找最好的枪手替你写文。”
“第二个选择,我会让你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你的脸很适合娱乐圈,我会把你捧红,让你得到无数的鲜花和掌声。”
他看着江昙:“你选择哪一个?”
江昙内心十分悲凉,他知道这是这些豪门老男人包养他这种青春貌美小男生的屡试不爽的老套路。
他很隐蔽地瞥了一眼于洲的双腿。
妈的,他还得自己动。
工作量加倍。
得加钱!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自然全都要。
既想成为家喻户晓的小说家,又想成为众人簇拥的大明星,可谓是十分贪心了。
小男生看起来年纪很小,面容上的青涩和稚嫩还没有完全褪去,胃口却大的很,既要又要。
于洲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说道:“可以。”
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作为世界首富,于洲的钱实在是多的数不清,他看了一眼沉浸在巨大欢喜中的江昙,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桌子,沉声说道:“记得你的承诺。”
这句话瞬间给江昙明媚的心情添上了一丝阴霾。
他虽然得到了巨大的名和利,可是他失去的是他的画笔啊!
他再也不能画画了,虽然不明白于洲这个世界首富为什么会提出这种奇葩的要求,但是他已经做出了承诺。
江昙垂下眼睫,蜜糖色的眼珠在长睫下悄悄一转。
他才是不是信守承诺的人呢。
他可以偷偷的画,画了什么又有谁能知道呢,等以后翅膀硬了,他就大张旗鼓地画画,那时候他已经功成名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抢走他的作品了。
那些曾经践踏过他的人,他都会一一报复回去,让他们生不如死。
心里正在不屑的冷笑,脸上却仍旧是温驯无害的样子,只可惜他的那双狭长的狐眼里算计太多,并没有逃过于洲的眼睛。
于洲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咖啡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他微微抿了一下嘴唇。
他知道这位拥有恐怖能力的漫画家并不是什么纯善的性格,并不是一个吻信守承诺的人。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能做到世界首富这个位置,于洲并不是一个绝对善良的人,这个世界并没有绝对善良的人。
有时候,所谓的善良只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让他有了良好的教养,没出车祸之前,他是一个很阳光的人,他的父母总是说他虽然外表冷漠难以接近,实则内里沉稳温厚,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而良好的家境让他隔绝了很多负面的东西,所以青少年时期的于洲有一些清澈的愚蠢。
那场车祸让他改变了很多,认清了身边不少人丑恶的嘴脸,只是这个成长的代价有点大,让于洲消沉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
江昙在一旁安静地坐着,蜜糖色的眼珠悄悄打量着于洲。
虽然是个残疾人,但这绝对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外貌最出色的男人。
抛开他那过于出色的外貌不谈,单单是这个男人的气质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了,雍容华贵,卓尔不群,又带着一丝俯视众生的神性。
而且头身比极佳,肩宽腿长,比例逆天,三庭五眼符合黄金比例,面部结构简直完美的令人惊叹。
就是残疾了,一双大长腿毫无用武之地,在那种事情上,可以选择的姿势十分有限。
江昙微微撅起了嘴,他的嘴唇是花瓣唇,上唇薄下唇丰满,有一颗小小的不太明显的但是恰到好处的唇珠,唇色是很粉嫩的樱花粉色,虽然不像女孩子那样精心保养唇部,但是他天赋异禀,嘴唇盈润丰泽,像粉色的果冻,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江昙知道自己长得好,美而不自知那种情况是不存在的。
皮囊漂亮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惊艳的目光,随便逛个街都有很多人回头看他,要联系方式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江昙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好看。
可是这会对上于洲倒是没有信心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于洲这个地位的人肯定见识过不少美人,以前有多少床伴估计于洲本人都数不清。
也不知道于洲对他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神思恍惚间,于洲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黑色的卡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