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色契约—— by桃白百
桃白百  发于:2023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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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子里绕了一周,他在心中盘算了一遍确定任务全部完成,正打算开溜,一个陌生的中年那人主动向他走了过来。
男人略微有些发福,相貌宽厚,眼睛大而有神。边辰感到一阵熟悉,却一时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为避免失礼主动地露出了微笑。
“是边辰先生吧,”男人走到他面前,颔首示意,“没想到那么巧,你和雨薇
形容得一模一样。”
边辰心中顿时了然。
难怪会觉得熟悉,眼前的男人面相和丁雨薇十分相似,听他方才的话语,应该是父女。
“丁叔叔您好。”边辰主动说道。
“你好,”男人笑了笑,“但我不姓丁,我姓张。”
难道猜错了?边辰暗自尴尬,正要开口补救,对方又说道:“雨薇随母姓。”
原来是入赘。
这不是一个适合初次见面便深究的话题。
边辰不再多问,主动把话题转到了丁雨薇身上。
丁雨薇的父亲气质柔和,给人的感觉像个没什么脾气的老好人。他告诉边辰,说女儿很喜欢他,期待他有空来家里做客。
边辰一一应下。
两人道别后不过十多分钟,边辰在车里收到了丁雨薇发来的消息。
——你遇上我爸啦?
边辰心想,知道得那么快,看来这对父女的关系比他料想中更好一些。
——嗯。他看起来很温和,不像是会勉强你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的样子。
丁雨薇很快回了。
——他是不会,但他在家里又说不上话。
以张先生的性格气质和入赘的身份来看,这倒是不奇怪。
——阿姨很强势?
这一回,丁雨薇的回答却完全出乎边辰的预料。
——我没有妈。
任何人都有母亲,会说这种话,无疑是带了点怨气的。
看来这其中有些故事,但以边辰的立场并不适合深究。
丁雨薇也不想多谈的样子,又发了一条。
——我爸说你很有气质!
边辰笑了笑。
——谢谢。
回到家中时,礼子宁就像平日那样已经在玄关等着了。
“这么早!”他的脸上带着平日没有的兴奋与期待,“说让我等你,还以为会很晚呢。”
酒会依旧在举行,按理来说,他确实应该很晚才能到家。
看着礼子宁的灼灼目光,边辰觉得自己提前回来的决定无比正确。
见边辰笑而不语,一贯沉稳的礼子宁忍不住出言试探:“是不是还需要做一些准备?我是说……关于我们约定好的事。”
“嗯,”边辰点头,“去我房间等。”
“好!”礼子宁说完转身就跑了。
这未免也太着急了一点。
边辰克制不住欺负他的欲望,存心晾着他,换过衣服后又去浴室洗了个澡。
礼子宁中途跑来敲门,被他赶了回去。
终于收拾完毕回到房间,打开门,只见礼子宁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上。他身后的被子上有一个大字型的凹痕,不难猜出,这小子是听到动静以后光速起身的。
耳聪目明,乖巧柔顺,一肚子坏水,对他一片痴心。
全世界最可爱的小狗正怀着热忱与期待,盼着他能快些为自己打上专属标记。
边辰缓步走到柜子前,打开其中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工具。
片刻后,房间里飘散出医用酒精的气味。
边辰小心地擦拭着为工具消毒,礼子宁坐在原处静静地等待。
空气异常的安静。
边辰抬起眼来看向礼子宁,很快留意到了什么。
他盯着礼子宁某个明显起了变化的部位,摇着头说道:“打耳洞而已,需要这么兴奋吗?你很有问题呀。”
礼子宁面色微红,后退着整个人挪到了床上,把一双长腿盘了起来,试图掩饰。
“我只是……太高兴了。”他告诉边辰。

礼子宁坐在靠近边缘的位置,伸直了腿,好让边辰坐在上面。
边辰并没有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分开腿半跪着,低着头居高临下俯视他。
礼子宁微微仰起头,虔诚地注视着边辰的面孔。
空气中依旧飘散着些许酒精的气味。
边辰用手指捻着礼子宁柔软的耳垂,问道:“打偏了怎么办?”
“不会的。”礼子宁说。
“怎么不会,我又没经验。”
礼子宁的手臂环抱着他的身体,此刻又收拢了些,说道:“你打成什么样子,都是对的,我都会珍惜。”
边辰不再多说什么,又抽出一张酒精棉片,在礼子宁的耳垂上认真仔细地擦拭了一遍,之后拿起了已经消毒过的打孔器。
这款打孔器是全透明设计的,隔着器材能准确地找到想要打孔的位置。操作也很简便,只需要按下扳机,头部锐利的银针便会快速地刺穿耳垂,毫不费力,就算是小孩子也能轻松操作。
边辰小心地对准了礼子宁耳垂中央,接着浅浅地吸了一口气。
礼子宁眯起了眼,身体一步动不动。
空气变得无比安静,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直到耳边传来“啪”一声轻响。
边辰放下了打孔器。
银针扎在了礼子宁饱满的耳垂中央,没有血迹,暂时也看不出红肿。
“痛吗?”他问礼子宁。
礼子宁摇了摇头,想要伸手碰触,被边辰阻止了。
“暂时不能随便碰,”他说着用提前准备好的镊子把银针抽了出来,“还要记得每天消毒。”
按照正常的流程,直接在银针后头添上耳堵就可以了。但边辰不喜欢那个造型简陋的银质耳钉。那和礼子宁不般配。
“我现在是属于你的了。”礼子宁说。
“还差一步。”边辰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礼子宁惊讶地看着,正要伸手接过,边辰自行打开了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枚银色的耳钉。
“痛就说。”他告诉礼子宁。
“让我看——”礼子宁还没来记得说完,边辰已经把耳钉扎进了刚打完的耳洞,礼子宁轻颤了一下。
“痛吗?”边辰问。
“……我还没看见长什么样。”礼子宁说。
边辰是故意的。刻意地在礼子宁的面前展示,让他发现自己究竟为此花费了多少心思,对边辰而言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情。
用棉签沾着药水清理过伤口边缘,边辰把所有杂物收拾到了一旁的矮柜上。
“好了,”他抬起礼子宁的下巴,满意地欣赏,“现在告诉我,你属于谁?”
礼子宁仰着头:“你。”
在回答的同时,他又一次搂住了依旧坐在他腿上的边辰。边辰微微俯下身,他们的嘴唇便自然而然地合在一起。
空气也因为他们缠绵的亲吻而变得湿润。
“边先生,”礼子宁动作忽然顿了顿,接着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边辰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发现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眼眶中溢出来,顺着皮肤快速滑落。
“为什么哭?”礼子宁不安地问。
边辰答不上来。
许多回忆涌上心头,他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此刻心中不可名状的情绪。
见他垂着眼默不作声,礼子宁仰头亲吻他的眼角,顺着泪痕一寸一寸往下,吻过他的下颌后又一次覆上了他的嘴唇。
边辰给予了沉默又热情的回应。
当被礼子宁压着躺在了床上,他的视线依旧是模模糊糊的。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他与二十九岁的礼子宁没来得付诸实践的亲吻。想起不久前礼子宁诉说的梦境、梦境中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汹涌爱意。想起第一次在办公室里见到礼子宁时的画面、礼子宁凝视着他时如狼犬般执着视线。
那些看似平凡的碎片在他心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记,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会记得了。
“你是我的,”边辰在礼子宁的耳畔命令,“除了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这是当然的。”礼子宁说。
他撑起上身,用手指轻柔地拭去边辰面孔上的泪水。
边辰自觉失态,不愿被他一直看着,说道:“去把灯关了。”
礼子宁照做了。
当房间变得一片昏暗,礼子宁很快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别再哭了。”他抱着边辰,柔声安抚。
“……这不是哭。”边辰说。
“嗯,我知道。”礼子宁覆在他身上,一下一下亲吻他的嘴唇,“是爱情,边先生。这是爱情。”
边辰没有再否认,只是伸出手来,搂住了他的背脊。
下船后的这些天里,他们有过几次。
船上的那一回确实是意外,礼子宁时间一点儿也不短。可因为技术原始,漫长反而让人感到折磨。
但经过磨合,边辰多少是适应了一些的。
在情绪催使下,些微的疼痛变得完全能够忍耐。
当边辰又克制不住落下眼泪,礼子宁显得有些慌张,连声问他是不是难受,要不要停下。
“没关系,”他告诉礼子宁,“继续吧。”
见礼子宁迟疑,他又催促道:“快一点。”
太多无法言说的纷乱心虚,他迫切需要一场淋漓尽致的发泄。
他的礼子宁很乖,会竭尽所能地满足他。
第二天边辰又一觉睡到了上午。
他睁开眼时,礼子宁已经醒了很久,正半搂着他玩手机,心情很好的样子。
“早,”他主动同边辰打招呼,“你醒啦!”
边辰半眯着眼,问他:“你怎么在我床上。”
礼子宁眨巴了两下眼睛。
边辰抬手揉了把脸,又说道:“哦,想起来了。”
丢人的记忆一股脑儿涌进边辰的大脑,回忆起昨晚自己泪腺莫名失控的场景,他羞愤欲死。
出于逃避心理,他飞快掀开被子穿上内裤,才刚下床,便因为突如其来的酸软差点跪在地上。
礼子宁赶忙扶他,又把他塞回了被子里。
“很难受吗?”礼子宁担忧地问。
“你真的是在关心我吗?”边辰瞥他一眼,“我看你好像有点得意。”
礼子宁飞速摇头,他耳垂上的银色耳钉也跟着一同晃动。
“我真的担心你,”他告诉边辰,“我知道我不怎么样,没什么好得意的。”
边辰移开视线,轻声道:“其实还行,挺好的。”
礼子宁一脸震惊,说不出话来。
边辰皱眉:“有什么问题吗?”
“我以为你就算真的感觉很好,也绝对不会说出来。”礼子宁说。
“咳,”边辰清了清嗓子,“我在安慰你。”
礼子宁闭上嘴,低下了头。
边辰看着他泛红的耳垂,唇角浮上笑意。
他确实感觉很好,但不是源于身体的本能感受,而是一种更为抽象的、情绪上的满足。在身体被充实的同时,他的心也变得踏实。
“边先生,”礼子宁问,“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不去,”边辰在被子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被你害得不舒服,躺会儿,不出门了。”
礼子宁很高兴的样子,也在他身旁躺下:“那我也不出门了。”
他说着拿起手机编辑起了信息。
边辰有些惊讶:“你本来打算今天出门?”
“嗯,”礼子宁点头,“和邵哥约好了,想去他的工作室参观一下。”
边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所谓的“邵哥”便是当初礼子宁在KTV里不打不相识的那个纱布头。
“今天这种日子,你原本打算出门,和别人一起过?”边辰问。
礼子宁转过头看向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
两人对视了会儿,边辰抬起手,指了指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礼子宁立刻下了床,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深蓝色的盒子。
没有包装,但看得出来,那是一份礼物。
“可以打开吗?”他忐忑地问。
“本来就是给你的。”边辰坐起身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想背过身去,又舍不得错过礼子宁惊喜的模样。
礼子宁下意识想要摸耳朵,他当即呵斥:“别乱碰!”
见礼子宁缩回手后一副呆呆的模样,他笑道:“愣着干什么?打开看看。”
礼子宁紧张又期待地打开了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款男士手表。
“二十岁生日快乐。”边辰说。

礼子宁看着手表,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他呆呆愣愣的模样很可爱,边辰十分满意,笑着问道:“不喜欢?”
礼子宁抬头看他,接着突兀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边辰被撞得往后倒在了床上,缓了一会儿,才抱怨道:“怎么横冲直撞的。”
压在他身上的礼子宁声音闷闷的:“你怎么知道,我没跟你提过。”
“为什么不提?”边辰问。
礼子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他搂得更紧了些,说道:“我好开心啊。”
“喜欢?”边辰问。
礼子宁用力点头,把边辰蹭得痒痒的。
“那怎么不戴?”边辰又问。
礼子宁终于起身,坐在了边辰身侧,捧着盒子欣赏了会儿才把手表从里面拿出来。
“帮我戴。”他冲着边辰伸出手。
边辰没有拒绝这个请求,伸手接过手表后低头替礼子宁戴在了左手的手腕上。
“我眼光不错,”戴好后,边辰满意地点了点头,“很适合你。”
手表的款式他挑了很久,最后选中的这一款外表简练大方,很适合年轻人。看似普通的纯色表盘上镶着十二颗碎钻,用料不算昂贵,价值在于它的品牌和设计。
边辰知道,礼子宁不会在意他赠送的礼物究竟售价几何,哪怕是一款儿童手表,礼子宁也会万分珍惜。
可边辰就是愿意花更多的心思,选择更昂贵的物品。
礼子宁翻转着手腕看了好一会儿,又扑到了他的身上。这一回,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边辰颈肩轻轻的蹭,撒娇一般。
边辰心情愉悦,搂着他,在他背后轻轻地拍了拍。
“昨天晚上有没有梦见什么?”边辰问。
“好像有,”礼子宁说,“但想不起来了,醒来的瞬间就忘干净了。”
边辰点了点头,感到失落的同时也松了口一口气。
他希望有人能陪他共同保留那段记忆,又不愿礼子宁想起并不愉快的过往。
“可能是现实太幸福,我连梦都不想做了。”礼子宁又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我没有给你联系方式,你会怎么办?”边辰问。
礼子宁沉默了会儿,摇头道:“不知道。”
“假设呢?”
“不想去假设。”礼子宁说,“对我很残忍。”
边辰也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意思:“好吧。”
压在他身上的礼子宁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
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从边辰的大腿跟上蹭过去,边辰一时间哭笑不得:“怎么这么有精神?”
礼子宁并没有造次的意图:“……没关系,忍一会儿就好了。”
边辰轻声笑着亲了亲他的面颊:“为什么要忍?”
礼子宁答得犹犹豫豫:“你已经不太舒服了。”
“我今天不出门,”边辰的嘴唇贴在他的耳畔,“可以做。”
礼子宁又动了动,经历了好一番天人交战,他摇头道:“这样抱着你,我就很开心了。”
他越是乖巧老实,边辰越是兴致勃勃。
“但你这样顶着我,我不太舒服。”说话的同时,边辰主动向下探出了手,“怎么办呢?”
礼子宁没有拒绝。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声音也随之低哑。
“你一定很爱我,”他对边辰说,“一定是的。”
边辰把头扭向了另一侧:“……我只是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了。”
“为什么是再?”礼子宁问,“你做过什么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边辰并不回答。
“不能说吗?”礼子宁不依不饶的。
边辰不得不再次转向他,主动吻住了他的嘴唇。
绵密又浓稠的亲吻让礼子宁暂时抽不出空说那些会让边辰感到为难的话。
边辰一度以为自己已经顺利糊弄过去,可当一切结束,礼子宁搂着他和他腻在一块儿,又执着地旧事重提。
“我知道了,”他说,“你说的后悔,肯定和那个人有关。”
真是让人受不了,边辰在心里翻白眼。
“你刚才存心想糊弄我,”礼子宁继续说道,“但没关系。这说明你非常在乎我。”
太擅长自我调节了,边辰一时间竟有些羡慕。
“喜欢我才花心思糊弄我。”礼子宁信誓旦旦,“若是以前,你已经在骂我了。”
“……”
礼子宁亲了亲他:“谢谢你。”
“你好自恋,”边辰说,“谁给你的自信。”
“你啊,”礼子宁说得理所当然,“你给的。”
边辰无言以对,心里琢磨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搓一搓这小子的锐气。
礼子宁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轻声提醒他:“今天是我生日。”
言下之意是他合该拥有一些特权。
“你本来都不打算告诉我。”边辰说。
礼子宁喃喃:“……我好笨啊,我居然以为你不会在乎。”
这一整天里,大半的时间他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一直腻歪到晚上,边辰领着礼子宁去了客厅。
边辰提前吩咐过厨师,晚饭有特殊准备。除了比往日更豪华的餐点外,还准备了礼子宁最喜欢的甜食蛋糕。
他们穿着最居家的睡衣在点着蜡烛的桌边碰杯,礼子宁仰头把红酒一饮而尽,之后不知为何眼神中透出了一丝落寞。
“怎么了?”边辰问。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太幸福了,”他冲着边辰笑了笑,“忽然有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边辰站起身来,伸出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痛吗?”
礼子宁摸了摸额头,笑意更甚,说出口的话却显得低落:“我得到的会不会太多了一点?”他看向边辰,“我得到那么多,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怕我配不上。”
他沉默了几秒,又说道:“……但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是真的。”
边辰心想,我知道。
“配不配是我说了算的,”他对礼子宁说,“你没有资格置喙。”
他语调生硬,显得冷漠且不留情面,礼子宁在听过后却松了口气。
“要是有什么我现在就能立刻做到的事就好了。”他对边辰说。
边辰当然不愿他继续钻在牛角尖里,思考片刻后说道:“我想听你聊聊关于自己的事。”
礼子宁很意外:“好啊!可是说什么呢?边先生,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呢?”
“比如……你的父母?”边辰问,“你还记得自己父母的模样吗?”
礼子宁缓缓地摇了摇头:“很模糊。他们离开那年我才三岁,没什么记忆,连长相都不记得了。”
“那名字呢?”边辰问。
“只知道怎么念,不过具体对应哪些字就不清楚了,”礼子宁说,“毕竟都是奶奶转述给我听的,她不识字。”
“说说看?”
“我爸爸的名字可能叫礼斯涵,我的妈妈……叫珍珍。”
“珍珍?”
“应该是小名吧,”礼子宁说,“奶奶说,我爸平时是这么称呼她的。”
边辰点了点头,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了口:“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过世的吗?”
礼子宁表现得很平静,点头道:“嗯。我妈是病死的,我爸走了以后她生了一场大病,拖了大半年就走了。至于我爸……应该算是人祸吧。他是被人打死的。”

边辰闻言不由得面露惊讶之色。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礼子宁的父母是在礼子宁三岁那年双双过世的。丁嘉康给他的资料里写着的理由是“意外”,边辰默认着大约是车祸之类的事故。
可听礼子宁所言,却像是经历了暴力事件。
“都是奶奶跟我说的,”礼子宁继续说道,“她了解得不是很全面,有些地方听着怪怪的……但我也没别的打听渠道了。”
边辰皱着眉摇了摇头:“算了,聊点别的吧。”
他有点儿后悔了。生日本该高高兴兴地过,自己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耐心等一段时间,丁嘉康自然会带给他想要的答案,何必急于一时呢?
“没关系啊,没什么不能说的,”礼子宁说,“我很希望你能了解关于我的一切,除非……你不愿意听。”
他说话时很平静,但看向边辰的眼神却是无比认真。
边辰对他总是没辙。
“好吧,”边辰说,“我想知道。”
“我家条件很一般……或者说,不太好,”礼子宁缓缓诉说,“我妈怀上我的那年,他俩用攒下来的所有积蓄买了一套房,借了不少贷款。买的时候说一年以后就可以交付,但实际到我两岁多的时候,房子还没建好,而且已经停工了。”
边辰皱眉:“烂尾?”
“应该是吧,”礼子宁说,“我爸妈又要付房租,又要还贷,情况很糟糕,但又没办法。后来认识了一些同样情况的业主,集合着去闹了几次,也没结果。我爸气不过,组织着大家去新楼盘售楼处静坐,僵持了一阵子以后来了一群地痞流氓,把他们给打了。”
“被雇来的吧?”边辰问。
“嗯,肯定是。其实他们下手也不是很重,就是恐吓,但听说我爸脾气有点儿急……”礼子宁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落寞,“被打倒在地的时候后脑磕在了台阶上。现场情况很乱,耽搁了好一会儿才送到医院,当天……人就没了。”
这段话语让边辰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礼子宁发生意外的那个夜晚,心脏一阵紧缩,端着杯子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为了掩饰,他放下了杯子,低下头试着深呼吸。
所幸礼子宁沉浸在回忆中,视线落在面前的餐盘上,并没有察觉。
“那之后我妈就病了,”礼子宁说,“她一个人根本没有能力同时负担房租和债务,更没钱看病。在她离开以前,就已经是奶奶在照顾我了。”
边辰稍稍缓和了些,随口问道:“奶奶也买了烂尾楼?”
“没有,她是租房那边的邻居,”礼子宁说,“那房子挺破旧的,你看到了肯定会惊讶的那种。”
“你的亲戚呢?你说他们给过奶奶一笔钱?”边辰又问。
“对,处理妈妈后事的时候来了一些人,自称是我妈妈的亲戚,奶奶带着我去找他们,希望他们能把我带走,”礼子宁说着笑了笑,“人家不愿意,商量以后约定好每年给奶奶一笔钱,让她负责照顾我到十八岁。”
“然后食言了?”
“嗯。一开始表现得很阔绰,说一年给十万。奶奶一听就心动啦,”礼子宁耸了耸肩,“约好的第二天他们就把钱打到了奶奶的卡上,显得特别诚恳。结果没想到,那是他们唯一一次给钱。”
那年头的十万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是在一线城市,能拿到这点年收入的也只有极少数人,不可谓不诱人。
但对于养育一个孩子直到成年,又显得微不足道。
“从我懂事起,她就一直絮絮叨叨跟我抱怨,说我是赔钱货。”礼子宁说。
听起来很可怜,却也有点儿好笑。
“你父母没有留下什么遗物吗?”边辰问。
“没有,至少我没有拿到过,”礼子宁想了会儿,“应该是被我妈妈的那些亲戚给处理了吧?”
“动手打你爸爸的那些流氓呢?”边辰又问。
“抓了,判了,”礼子宁说,“不只他们,因为闹出了人命,这件事被严查了……我后来找到了一些当时的新闻,好像闹得挺大的。”
“也就是说,都付出代价了?”
“大概吧,”礼子宁笑了笑,“奶奶不喜欢我说这些,觉得晦气。”
“那套房子呢?被银行收走了吗?”边辰说完,又自问自答,“我猜你也不清楚。”
“嗯,我连那套房子究竟在哪儿都不知道。那时候网络没有那么发达,信息大多是纸质的,特别难查,”礼子宁说,“奶奶不清楚的,我也没机会知道。”他说着想起了什么,笑道,“她比我还惦记着呢,心心念念我应该还有一套房,说如果已经盖好了,得分她一半。一半要怎么分呀,我要是真有房子,肯定是带着她一起住过去的。”
“你见过那些所谓的亲戚吗?”边辰问。
“理论上应该是见过的,但我那时候实在太小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礼子宁说,“他们给了奶奶第一笔钱后没过多久就消失了,再没出现过。”
“那年头出手那么大方……”边辰看着他,“说不定你真是哪户人家的小少爷。”
礼子宁闻言“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方叔叔总这么叫我。”
他口中的方叔叔就是那位沉迷侦探事业的司机,边辰唤他作老方。
边辰一时哭笑不得,又感到有些尴尬,为了缓解,他随口问道:“那套房也是在曲庆吧?”
“好像不是的,”礼子宁说,“我妈妈是川海人,可能是在川海。”
边辰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跳陡然加快。
礼子宁察觉到了什么:“怎么啦?”
“……没事。”边辰摇了摇头,因为莫名的慌乱与心虚,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些全都是我听来的,没什么真实感,”礼子宁说,“回忆一遍并不会特别难过。你不用在意。”
他无疑是误会了边辰不适的理由。
边辰无法同他解释,只是浅浅点了点头。
“你要是真的觉得心疼……”礼子宁舔了舔嘴唇,“可以对我好一点。”
“现在不够好吗?”边辰问。
礼子宁愣了愣,低下头去,笑道:“我可真是贪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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