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强双腿发着抖,小声询问接他进来的年轻男人,“陆、陆总找我什么事啊?”
助理面色温和,“去就知道了。”
赵强在陆家入职以来,就只远远,很远地见过陆凛几次,快到岸边,他双腿直接软了,差点跌倒,还是助理眼快扶住他,“不用怕,陆总问什么,你照着回答就是。”
赵强赶快点头,“是是是,我一定答。”
橘光落到陆凛后背,他坐在折叠椅上,身侧摆着一个水桶 ,有鱼在蹦跶,溅出了几滴水,落在地面,颜色很快变淡了。
助理停住脚步,微微躬身,“陆总,赵强来了。”
赵强也赶快鞠躬,“陆、陆总好!我是赵强。”
陆凛没有回头,还是把着鱼竿,嗓音低沉,“你先出去。”
助理默默离开了。
只剩赵强和陆凛,天气不算冷,但也不热,赵强后背却快被冷汗打湿了,陆凛迟迟未开口,他只好吞咽着口水,主动询问:“陆总,您找我什么事?”
浮漂动了,陆凛收杆,是一尾小鱼,他取下小鱼又放回水池,不急不缓开口,“去年陆牧驰私下做的事,挑紧要的说。”
赵强心脏抖了一下,陆牧驰的私事可太多了,哪些算紧要?但他又不敢问陆凛,索性将他保护陆牧驰以来,陆牧驰做的所有混账事,事无巨细,通通坦白。
陆凛还是钓着鱼,只是到去年十月份,他眉峰一凝,语调降了几度,“京大学生?”
赵强马上说:“是的是的 ,我听那个京大学生的意思,是学校有一个和林家小公子有几分像的新生,撺掇小少爷去瞧瞧。”
陆凛指腹摩挲着鱼竿,“新生什么名字。”
赵强摇头,忽而意识到陆凛背对着瞧不见,他赶忙说:“这我不清楚,但是那个学生应该是没同意,小少爷还找上门了,闹的动静不小,那学生报警了,就是没用,他父母全向着小少爷。”
赵强吞吞吐吐,“有件事不知是不是多心……”
“说。”
赵强这才大着胆子,“我觉着那对父母和小少爷看上的学生不像,完全不像是一家人,我不会形容,长相不像,气质也……”
赵强倏地意识到陆凛沉默很久了,他猛地住口,害怕到不行。
不知过去多久,陆凛才开口,“你可以走了。”
赵强喜出望外,猛点头,“您慢钓!”
赵强悄悄揉着软掉的腿,无声跑开。
钓场门口,助理在等他。
助理递过一封红包,赵强哪敢要,连连摆手,“能给陆总办事是我的荣幸,不能要,绝不能要!”
助理微笑,“陆总给的,你就收着。”
赵强收下了,助理又说:“回去知道怎么回话吧?”
赵强飞速点头,“知道知道,今天我是回了趟家。您放心,保证守口如瓶。”
钓场内,陆凛放开鱼竿,蹲下望着水桶。
水桶里,是一尾不放弃的黑鱼,不断试图逃出水桶,不断压出水花。
偶有几滴溅到陆凛脸上,有着淡淡的凉意。
沉默片刻,陆凛捞出黑鱼,放回了水池。
晏鹤清没吃饭,陆牧驰吃完他就要离开。
似乎真是来劝陆牧驰吃饭。
陆牧驰五味杂陈,他想留晏鹤清,又怕和以前一样弄巧成拙,嘴巴张合几次,挤出声音,“你明天……”改了口,“我爷爷有叫你明天也来吗?”
晏鹤清没回头,淡声说:“你根本没病,与其浪费光阴,不如做好你的事业,也许——”
他没说下去,开门离开了。
正是这样,陆牧驰反而自动补全了。
也许——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他现在的创业资金全来自他爷爷,晏鹤清没说错,他厌恶极了被他爷爷掌控。
从小到大,他的衣食住行,全由他爷爷安排决定,长大成人,还用保护他的名义安排保镖监视他!
这次要是和程简成功合作,至少赚上亿,是他脱离他爷爷的第一步,也能证明给爷爷看,他是比不上他叔叔,但也不差!
且和晏鹤清在一起了,和找到徐乔音没区别。
陆牧驰这段时间早为晏鹤清想了一个理由,晏鹤清帮徐乔音逃走,其实还是为了他!晏鹤清希望他和徐乔音冰释前嫌,继续关着徐乔音,只会加剧矛盾。
陆牧驰心头激荡,他快步走到窗边,俯视楼下。
不多会儿,晏鹤清出现了。
他爸的司机开车到晏鹤清面前,晏鹤清拒绝了,步行走向医院大门。
直到晏鹤清的背影彻底消失,陆牧驰转身大步走出病房。
“告诉爷爷,我要出院。”
在地铁上,晏鹤清接到了陆易诚电话。
陆牧驰不仅吃饭了,还要回公司做方案,陆易诚是相当满意,对晏鹤清大夸特夸。
最后笑着说:“想要什么尽管提,陆家什么都能满足你。”
窗外是黑漆漆的隧道,玻璃上倒映着晏鹤清的面无表情,“我想到告诉您。”
陆易诚很没有当一回事,无外乎钱财,或是工作机会,他大方应了,挂了电话。
晏鹤清收起手机,耳机里又恢复了听力训练。
他自学俄语,单词量够了,现在开始听文章,边听边在心里翻译。
学习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瞬到了京大站。
收起耳机,晏鹤清下了地铁。
天色彻底黑了,他不饿,但晚饭得吃,外出一周,冰箱是空的。
走进小区超市,晏鹤清挑了点白菜土豆,一盒肉丝。
去收银台路过一排货架,他微微顿住,看向架子上的方便面。
那晚在阳光房,他没告诉陆凛,那杯泡面,他其实觉得前所未有的美味。
收回视线,晏鹤清走到收银台。
“21.6。”
晏鹤清摸出手机,刚要扫码,余光瞥见收银台的糖果架。
花花绿绿的糖纸,灯光照着五彩斑斓。
眸底有流光趟过,他取下一包糖果,放到收银台,“一起结。”
进了单元楼,不知谁家在炖萝卜排骨,特别家常的香味,被风吹来,特别勾人馋虫。
有些凉,晏鹤清紧了紧外套,感应灯跟着他脚步声亮了。
快到三楼,他门前立着一道颀长身影。
晏鹤清很诧异,他脚下加快,几步上楼停到陆凛面前,腾手摸钥匙,“你什么时候……”
没说完,他被搂进满是雪松味的怀抱。
陆凛一手揽腰,一手护头,将晏鹤清深深搂到怀里。
少年身上有着夜晚的寒气,他下巴抵着他冰凉的耳尖,低声说:“让我抱抱你。”
陆凛这一抱, 没有丝毫杂念,是一个纯粹到极致的拥抱。
他初次在酒吧看见晏鹤清,就感觉似有月光从天上来, 落进光怪陆离里, 被黑暗吞噬, 却也藏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光华。
重了,他恐碎掉怀里人, 轻了,他怕他消失。
这份珍重,清晰传到了晏鹤清心里。陆凛情绪从不外露, 但此刻, 晏鹤清感受到了陆凛的低落, 能让陆凛情绪外露, 必定是很难、很悲伤的事。
晏鹤清想着,手已经上抬,两只手回抱住陆凛。
塑料袋碰到陆凛的风衣, 晏鹤清忽然想起,蔬菜有一节露在袋子外,菜叶沾有水会弄湿陆凛衣服, 他稍稍松手要退开,“抱歉……”
刚要收回手, 陆凛又将晏鹤清搂回,这次更紧、更密不透风, 晏鹤清脸陷进了陆凛脖颈, 视线黑暗了, 只能听到男人低缓的声音, “没关系, 再抱一会儿。”
时间过去不知多久,到楼底响起上楼脚步声,陆凛才松开晏鹤清。
进屋陆凛也是自然接过菜,“今天我下厨。”
晏鹤清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坐到沙发拿起书本,却频频走神,耳畔全是厨房的动静。
简单菜色,半小时便开饭。
白菜肉丝汤,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蛋。
安静吃了会儿,晏鹤清咽下米饭,“你很会做饭。”
晏鹤清这话并不夸张,陆凛厨艺确实不错,大菜,家常菜都得心应手。
陆凛见晏鹤清只是吃饭,换公筷夹了一筷鸡蛋给他,“我姥爷教的,他就是靠一手好厨艺追到了我姥。”
忽而话题一转,“五一你放几天?”
还有小半个月就是五一,今年五一挨着周末,班级群前几天就热闹开了,有5天小长假,要是胆子大逃几节课,还能凑出一周假期。
晏鹤清听到五一,就知道陆凛有安排了,“5天。”
陆凛也不吊胃口,“我要回二十桥办事,一起去玩几天吗?”
换其他地方,晏鹤清是不想假期凑热闹,他更愿意待在家看书,接点外快,五一假期,通常也是作业最多的时候。只是二十桥,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难免心动。
没有犹豫同意了,“好。”
吃过饭,陆凛没有离开的意思,借了晏鹤清的笔记本处理一份文件,“困了先睡,我处理好再走。”
晏鹤清不困,他作息安排得很合适,但不知是陆凛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这段时间是有些过度疲劳,洗完澡出来,看了会儿书还真困了。
他合上书望向陆凛。
陆凛专注浏览着文件,他没用鼠标键盘,用的触屏,没发出丁点儿动静。
晏鹤清没出声,安静躺进被窝。
陆凛处理好文件,是一个小时后,他关上电脑,转头去看晏鹤清,晏鹤清已经睡着了。
又是蜷缩弓腰的姿势,极没安全感的睡姿。
陆凛抬手看时间,差10分钟十点,他起身,悄无声息走到床边。
台灯亮着,橘光落到晏鹤清半边脸上,比起以前,他眉头皱得没那么厉害了,晏鹤清睡觉无意识会埋进被子,呼吸困难,陆凛弯身,轻轻往下拉被子,掖进他下巴,这才关上台灯。
到玄关换鞋穿上衣服,陆凛关上房间灯,无声离开了。
门关上瞬间,晏鹤清睁开眼,他睡着了,但陆凛过来他又醒了。
房间才陷入黑暗,他的视野并不那么分明,只虚空望着黑暗中的某一个点。
片刻,晏鹤清才翻过身,朝向另一面裹紧了被子。
只是这一次,被子没有被拉到鼻梁,稳稳掖在颈窝里。
离开晏鹤清住处,陆凛没回家也没回公司,他驾车去了首都最纸醉金迷那条街。
路上给陆牧驰去了一个电话,“到行归俱乐部21楼。”
行归俱乐部是首都最顶级的俱乐部,大部分成员身家都是亿起步,在一栋三十层大厦里,会所里应有尽有。
陆凛是被楚子钰拉入会,比起其他吃喝玩乐的俱乐部,行归主要是探险和运动,这也是陆凛愿意入会的原因。
停好车,陆凛进电梯去了21楼。
21楼是拳馆。
更衣室里,陆凛扯下领带,解开衬衫的袖扣,只绑了缠手带,其他装备没动。
不多会儿,外面有响动,陆牧驰到了。
陆牧驰满头问号,不知陆凛为何突然叫他来俱乐部,但陆凛喊他,他不敢不来。
更衣室门打开,陆牧驰远远看见陆凛,赶紧快步跑上前,全然没有平日少爷做派,乖顺恭敬,“叔叔,我来了。”
陆凛没看他,“打一场。”
陆牧驰愣住,他叔要和他自由搏击???
像他这样的豪门公子哥,从小都会练一些自保功夫,在这件事上,陆昌诚第一次给了陆牧驰选择,拳击,散打,自由搏击。陆牧驰毫不犹豫选了自由搏击。
原因简单,陆凛学的是自由搏击。
听到陆凛要和他打一场,陆牧驰血液沸腾了。
他等这刻等了15年了!
他迈步冲向更衣室,“叔叔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陆凛一言不发,走上擂台。
陆牧驰换好装备回来,兴高采烈的脸瞧见陆凛只绑着手带,瞬间不太对味了。
这自是来自长辈的关怀,但陆牧驰自尊心强,尤其他潜意识当陆凛是假想敌,被看低令他十分不舒服。
爷爷不提,但他最清楚,在爷爷心目中陆凛最优秀,他爸更别提了,每次提到陆凛都是一副羡慕嫉妒恨,却又极力伪装的酸样。
以及林风致。
他是对林风致无感了,但不代表他不在意林风致喜欢陆凛。
这对他是赤裸裸的羞辱,他总想找机会赢陆凛一次。
“叔叔……”陆牧驰拧眉,“别让我。”
陆凛眸色深沉,“没让你穿装备。”
陆牧驰哑然,继而升出一股激动,不上装备更有实战感!
他爽快脱下头盔,护腿,还郑重其事说:“叔叔先说好,比赛是战场,不讲亲情,我不客气,你也别留情。”
陆凛没回。
待陆牧驰脱完装备,只剩下缠手带,双方鞠躬致意,比赛开始。
陆牧驰知道陆凛厉害,抓住机会先出拳挥向陆凛的下巴,想抢占先机。
陆凛巍然不动,待陆牧驰拳头过来,他稳稳接住。
陆牧驰暗吃一惊,他力气在同龄没输过谁,怎么他叔叔轻轻松松就……
不容他想下去,陆凛捉住他手反剪扣住转身,抬膝压住他后背,重重哐当压倒在台面。
陆牧驰感到他手骨、脊柱骨皆裂开了,被按住脸死死贴着台面,冷汗瞬间从他额角水柱一样留下。
他控制不住,太疼了。
开场就被陆凛秒杀,陆牧驰觉得很是丢脸,咬紧牙翻身想挣脱,陆凛似乎也被他力气挣脱了,陆牧驰一喜,翻身完要反击,忽然一拳击向他嘴唇。
急雨般的拳头落下。
无法形容的疼,还有腥到反胃恶心的浓郁血腥味。
陆牧驰嘴角皮开肉绽,血不断从破口的地方流出,眼睛不知是被冷汗,还是血糊住了,模糊一片。
他胸膛激烈起伏,困兽般低吼一声,试图用双脚绞住陆凛的脖子倒扣。
然而腿刚抬高几分,他整个人瞬间被陆凛掀翻,再次脸贴地,硌得脸骨生疼。
这一次,陆牧驰连腿都被折到后背压住。
“啊!”陆牧驰发出惨叫。
他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胸腔也被挤压着无法顺畅呼吸,粗重喘着粗气,再无力气反抗。
有一瞬间,陆牧驰觉得他要死了。
活活被陆凛打死。
眼皮缓缓落下,最后一秒,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小驰!”
陆牧驰彻底陷入了黑暗。
拳馆安装有监控,在陆凛和陆牧驰不戴护具上擂台,安保怕出事,马上报告给了俱乐部高层。
这种肉搏玩法在俱乐部里屡见不鲜,但今天是陆凛和陆牧驰,哪方出事,他们都得罪不起。
高层转接给俱乐部老板,俱乐部老板当即通知陆翰。
陆昌诚此事还沉浸在陆牧驰热心事业的欣慰里,陆翰没敢告诉他,自己先赶来看情况。
没承想进拳馆就见陆牧驰浑身血躺在擂台上。
“小驰!”陆翰气急攻心,从未出现的失态,快步冲上擂台,“儿子!”
陆凛松开了陆牧驰。
陆牧驰趴地上一动不动,不断有血从他脸上流出,满地鲜血,陆翰蹲下甚至不敢碰他。
陆翰红着眼抬头,怒视陆凛,“陆凛你什么意思!”
随后跟进来的俱乐部主管赶紧又出去叫医生。
陆凛面无表情,他揉着手腕,随后取下搭在栏杆的外套,不疾不徐穿上说:“打场比赛。”
陆翰完全不信,“有你这么打比赛的吗?他是你侄子!”陆翰心疼得不行,“他要出事,我和爸都不会原谅你!”
陆凛不在意,系上西装扣子,走下擂台离开了。
晏鹤清第二天中午才知道陆牧驰又住院了。
陆牧驰发了一张照片,他的一只腿被绑成了木乃伊。
[我打比赛输了。]
陆牧驰吊着盐水瓶,眼巴巴盯着手机,他刚醒,第一件事就是找晏鹤清卖惨。
他也确实疼得厉害,很想得到晏鹤清的安抚。
然而晏鹤清一直没回复。
下课后,晏鹤清被杨汝成喊到办公室。
顾星野也在。
晏鹤清礼貌和杨汝成颔首,“杨老师。”
顾星野余光看着晏鹤清,只有面对那个男人,晏鹤清像一朵盛放的玫瑰。
对其他人,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杨汝成特别高兴,他扬眉说:“你的实验室批下来了,好好干。”
晏鹤清还是不动神色,只露出得体笑容,“谢谢老师。”
杨汝成还有话和顾星野说,晏鹤清先离开了。
只是他刚出教学楼,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顾星野追上他,“晏鹤清,我有话和你说。”
晏鹤清眉间沉静, “什么。”
“你跟他接触几天就应该发现了。”顾星野夹着书本, 走到晏鹤清左侧, “他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孩,脾气是大了点, 受不得一点委屈,性格也鲁莽。”
他句句陈述林风致的缺点,言语却是维护, 晏鹤清安静等着后续。
果然顾星野话锋一转, “不过正是这种直来直去的天然, 造就了他的毫无心眼。”
顾星野停顿, 观察着晏鹤清的表情。
没有表情。
和任何时间的晏鹤清一样,周全到滴水不漏。
喜怒、哀乐,通通是他无法触及的地带。
顾星野涌上浓浓的挫败感, 他只好继续,“否则他不会误会就立即找你要说法。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是我自己猜到你俩的关系。”
晏鹤清语气清淡, “是他找你来和我解释?”
当然不是,现在林风致在医院假住院, 满心满眼只在想方设法让陆凛去看他,其他根本无暇在意。
晏鹤清知道, 但他还是这么问了。
顾星野明显微怔, 他硬着头皮, “是, 他有事不能来, 我代劳。”
晏鹤清目光落到顾星野身上,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看顾星野。
顾星野喉咙一紧,站直了些。
“你不擅长说谎。”晏鹤清收回目光,平静说,“你见到他转告一句,我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不回复是没必要。”
顾星野望向晏鹤清的目光多了探究,“你指的小事,是他对你的误会,还是他因我向你撒气?”
晏鹤清刚要开口,电话进来了。
陆牧驰久等没回复,他等不及了,只是他嘴伤了,说话漏风还含糊不清,晏鹤清起初没听明白。
顾星野见他有电话,就做了个在旁边等他的手势,主动走了另一侧。
晏鹤清安静听了会儿,理清了陆牧驰的意思。
陆牧驰昨晚和人自由搏击,断了一条腿和一只手,嘴唇也破了,要住院修养很长一段时间。
晏鹤清对陆牧驰如何受伤毫无兴趣,他只是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不动声色,“住多久?”
陆牧驰艰难动着嘴皮,“伤筋动骨一百天?”
晏鹤清自然引话题到他关心的部分,“这么久,你公司怎么办?”
病床上,陆牧驰脸上也缠满纱布,听到晏鹤清问公司,他嘴角疼得厉害,也忍不住扯着伤口笑。
晏鹤清果然在期望他早日创业成功,早日和他在一起!
陆牧驰此时又懊恼陆凛下手太重,打掉了他半颗牙,刚补好疼死他了,想温柔和晏鹤清煲电话粥,嗓音却该死的粗粝难听!
他困难扯着嘴,“就一个项目,还有两个月时间,和你之前专业相关,你来医院帮我?”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见晏鹤清,最好每分每秒,晏鹤清都在他视线范围。
晏鹤清答应了,“等我有空。”
陆牧驰差点脱口什么时候有空,又想到他刚和晏鹤清关系有点缓和,操之过急反而反作用。
他不爽,却又不得不大方,“你忙,有空再来。”
挂掉电话,顾星野掐准时间又走回来,他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说:“风致住院了。”
林风致是不想顾星野到医院来看他,万一撞上陆凛就麻烦了。但他自己说漏了在住院,顾星野要来,他没理由拦,就约在了医院对面的奶茶店。
林风致换了常服进了奶茶店,他五官清秀,进店很是引了一波瞩目,他找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自己点了一杯布丁奶茶,给顾星野点了原味珍珠奶茶。
等人的时候,他百无聊赖刷着手机。
他还在找雪松味的洗发水。
他极其有耐心,国内品牌没找到,他就找国外大品牌,大品牌没有,他就往小众品牌搜,他不信找不到!
正搜得认真,旁边桌的女生忽然低呼了几声,“好帅!”
林风致收起手机,肯定是顾星野来了。他习惯了,顾星野走哪儿都受女生欢迎。
“他眼睛超漂亮!”又是女生低语,“我化都化不出来。”
林风致猛然意识到什么,他抬眸,就见顾星野和晏鹤清说着话走进店里。
“……”林风致目光直直望着晏鹤清。
这时晏鹤清也发现他了,四目相对,林风致先心虚低头避开了,心里骂得顾星野狗血淋头,这笨蛋怎么把晏鹤清喊来了!
不多会儿,顾星野过来坐在林风致旁边,晏鹤清坐在对面。
服务员端着两杯奶茶过来,见有三个人,一时不知该给谁,晏鹤清帮她解了围,“我要一杯水。”
服务员松了口气,放下两杯奶茶在林风致和顾星野面前,很快又给晏鹤清端来一杯水,还在杯沿插了一片香水柠檬。
“生病了吗?”晏鹤清先问林风致。
林风致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顾星野的球鞋,才抬头笑容尴尬,“不严重,眼睛有点问题。”
顾星野忍着疼,端起奶茶揶揄他,“你不是号称飞行员标准视力,能有什么问题。”
林风致是随口编理由赖在医院,那天眼睛有点异物感,他就随口说他眼睛不舒服。
检查结果当然是没问题,但他咬准眼睛不舒服,医生也就给他开了住院。
“就是不舒服!”林风致小动作很多,手拐着顾星野。
顾星野对林风致太熟悉了,一眼看穿他在说谎,就是不知他装病有什么原因。
骗晏鹤清同情?
顾星野不确定,决定看情况再帮他们调解。
晏鹤清淡淡笑了一下,“眼睛非常重要,你要保护好。”
林风致也不能说他是瞎编,点点头,“哦。”
他收回手,端起奶茶喝了几口,又重重踩着顾星野鞋尖,用眼神和他对话,“活腻了,带他来!”
顾星野也和他挑眉,“我是在帮你道歉。”
林风致抿了下唇,不全是他错啊,顾星野,晏鹤清和他,责任就该三三分。他搅着奶茶,“你们下午有空吗?我今天不住医院了,请你们去打冰球。”
这也算道歉了吧?他戳着吸管。
顾星野回:“两节课,你跟我们去蹭,下课直接出发,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冰球馆,环境不错。”
“你们?”林风致有点不舒服,脚下又用力踩顾星野,“关系那么好了。”
顾星野笑着没解释。
晏鹤清旁观两人的互动,没有丝毫起伏。
喝完奶茶,他们打车回了京大,林风致性格活泼,课间就和生科2班的男生打成一片,还主动邀请他们一起去打冰球。
同一时间,一辆迈巴赫停在赵惠林家楼下。
助理下车确认门牌号,折回报告,“赵强说的地址,就是这栋楼右侧202。”
陆凛开门下车。
他的外形气质,和这个老旧脏乱的小区格格不入,有人路过,纷纷都悄悄打量他。
陆凛微抬头,看着右侧2楼的小阳台,外墙漆被雨水常年冲刷,早褪了原本的颜色,现在是灰里带着斑驳的白,以及那具有年代感的老式窗户。
陆凛收回视线,迈着长腿进了单元楼。
楼梯窄而陡,还有一股潮湿的霉味。
春天的雨季,这种老房子的墙皮甚至还会冒出苔藓。
到202,门开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圆脸男人和憔悴面容的女人等在里面。
女人正是赵惠林。
晏胜炳抵押房子和高利贷借了十万块,现在利滚利还不起,他们天天上门闹,吓得晏峰从偶尔尿失禁,变成了随时随地尿失禁,学校不愿意去,家里也不敢待,她实在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下定决心卖房子还债,租房住也比现在担惊受怕强。
陆凛进来,赵惠林忍不住盯着他瞅,一看就是有钱人,会……看得上这套房子吗?赵惠林心里没底,怯懦地戳了戳中介。
短短几个月,她早不复当初的泼辣,变得畏缩又胆小。
中介很是嫌弃地挪了一步,赵惠林天天照顾晏峰,身上全是味儿。
助理刚进屋就忍不住捂鼻,这房间不仅有霉味,还有一股……尿骚味?他不确定,但瞥见陆凛神色如常,助理也放下来了。
圆脸男人是二十年的老房屋中介,见过太多人,知道陆凛非普通人,他笑出朵花热情上前推销,“这房子虽老……”
赵惠林也跟着上前,想找机会和陆凛推销,她太迫切要卖掉这套房子了!
助理赶快把中介和赵惠林带走了,拉去另外的房间谈。
客厅又脏又乱,满地泡面袋子和用过的纸巾。
陆凛伫立在客厅,环视四周,一套两室一厅的老格局房子,晏赵夫妇,他们亲生子,第三间房间……陆凛目光落到阳台。
他走到阳台。
狭小空间里,摆着一张勉强可以称之为床的木板,现在堆满了脏衣服,窗户上挂着两片蓝色帘布。
陆凛过去,蹲下用手距测量木板,宽一米左右。
蹲下离墙面越近,那股潮湿霉味越发清晰浓厚。
陆凛没再动,直到助理谈完到阳台找他,“陆总,开价126万。”
此时天色暗了,飘来一大朵黑云。
陆凛起身,“告诉中介,这套房子他卖不掉,全城中介都卖不掉。”
助理脑子转得快,瞬间明白陆凛的意思,房子卖不掉,晏赵夫妇欠高利贷的钱就永远还不上,他点头,“明白,我会办好。”
陆凛下楼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