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进洞时,完全没发现这株白梅。
不是视力差,实在是这株梅花生得隐蔽,不只在峭壁石夹缝里,更是被瀑布挡住,也就这一小块地方,找角度能窥见这一抹意外春光。
晏鹤清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株梅花?
还是他们探洞那会儿?
顾星野视线又落回晏鹤清,只看到他侧脸,宁静平淡,看不透半分情绪。
顾星野生出几分烦躁。
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少有这种失控的感觉。
出了洞口,他索性先下去了。
晏鹤清是早发现了。
他还拍了张照片,等有信号发陆凛,现在不用了,陆凛亲眼见到了。
“它真神奇。”晏鹤清轻声说,“这么恶劣的环境也挣扎着吸取养分,开出漂亮的花。”
陆凛收回视线,他沉默背着晏鹤清走下崎岖的最后一段山路,在周无忧、展娉婷冲上来之前,似乎说了句,“有个人,和它一样神奇。”
走到有信号的地方,大家都身心俱疲,陆凛放下晏鹤清原地休息,顾星野到一旁联系辅导员,隐去了去探洞这一部分,找了个理由晚归。
除了陆凛和晏鹤清,全是没有生活经验的年轻学生,盘腿坐地上,你看我我看你,或是偷瞄陆凛。
陆凛在生火。
生完火,他又丢了几只小红薯进去。
隔着摇曳火光,展娉婷不时和周无忧咬耳朵,“卧槽卧槽!晏鹤清他哥好踏马帅啊!!!!!”
她以为陆凛是晏鹤清的哥哥,就怎么说呢,顾星野在男生里算特优了,长得帅,家世好,成绩优秀,打得一手好冰球,但在陆凛面前,就还是太嫩了,像个青瓜蛋子。
周无忧紧闭着双唇,她情绪有些低落,目光不时在陆凛和晏鹤清之前转换,她有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准,就感觉他们不是兄弟,他们之间的气场,说不出的微妙。
赵永同样在偷瞄陆凛,他关注点不同,他在看陆凛的手表。
他平时喜欢研究表,一眼认出是陆凛的表是私人订制,材质做工皆是上等,他估不准价格,但绝不会下七位数。
而且陆凛长得就特别贵!绝非普通有钱人。
赵永羡慕了,他没想到晏鹤清那么有钱,他也认为陆凛是晏鹤清亲哥。
这时另一个女生开口问:“晏鹤清,他是你哥吗?”
她问出口,所有目光唰地聚集到晏鹤清身上,包括不远处还在讲电话的顾星野。
陆凛添着柴,火光落到他线条明朗的侧脸,晏鹤清回,“不是,朋友。”
顾星野眼眸一沉。
展娉婷嘴巴微张,朋友?难怪晏鹤清不太和同学往来,不见交朋友,有这么一个可靠又帅的朋友,确实没交其他朋友的欲望了……
周无忧小心翼翼出声,这次问的陆凛,“你……”又改了口,“您和晏同学怎么认识的啊?”
她无比期待答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会是亲情?
周无忧紧张掐着掌心。
陆凛看了晏鹤清一眼,声音不疾不徐,“钓鱼。”
赵永可算找到表现机会,这种大人物,就是毕业后的人脉啊!
他凑近陆凛一些,“怪不得您会来山里,是跟着鹤清来山里钓鱼吧。”
赵永用的“鹤清”,陆凛眉峰不动声色蹙了下,红薯香气飘出来,他用树杈掏出来,拍了灰,先给晏鹤清,才又递给另三名女同学。
赵永早眼巴巴等着,却是没了。
陆凛只烤了4个。
“哇!好甜!”展娉婷尝了一口,满脸幸福。
周无忧没动,她瞄着晏鹤清,晏鹤清在认真剥红薯,晏鹤清做什么都特别认真,连看他朋友的眼神也那么认真。
周无忧走神了。
这时顾星野回来,喜欢他的女生赶紧掰了一半红薯递他,顾星野微笑摇头,“不饿。”
女生这才收回去。
那边赵永咽了口口水,又找话题和陆凛攀话,“您平时都去哪儿钓啊?我也喜欢钓鱼,今年过年,我抓到一条十斤重的大鱼。”
这时女生冒出一句,“大一去水库观察,顾星野钓的鱼有二十多斤!我第一次见那么重的鱼!”
赵永脸色变了变,闭嘴不说了。
顾星野坐下,先是看了眼晏鹤清,晏鹤清剥掉一半红薯皮,分断,将剥好那份递给陆凛。
顾星野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分红薯给他的是晏鹤清,他会接受。
顾星野目睹陆凛接过红薯,他忽然出声,“您贵姓?”
陆凛并未抬头,他添着火,嗓音寡淡,“陆。”
顾星野依旧没印象,他知道一个姓陆的,林风致朋友,叫陆牧驰,见过一次,彼此都不待见对方。
柴火噼里啪啦响。
红薯吃完,又休息一会儿,他们重新启程回营地。
陆凛依旧背着晏鹤清,缠着纱布,除了顾星野,都以为晏鹤清痛到走不了路,倒没奇怪。
回到营地,差不多半夜了,零星几个帐篷亮着灯。
展娉婷提着的心总算是完全落地,她伸展酸软的双臂,回头问晏鹤清,“现在去拿你朋友的帐篷吗?我拿钥匙。”
她是班长,营地储物间钥匙在她帐篷里,大半夜了,陆凛肯定不下山,得再搭一个帐篷休息。
顾星野第一时间看向晏鹤清,晏鹤清眉眼平静,“不用,他住我帐篷。”
晏鹤清一个人, 单人帐篷还算宽敞,陆凛来了,瞬间拥挤。
打开照明灯, 橘光温柔, 显得帐篷温馨不少, 棉被枕芯是营地准备的,被套枕套是晏鹤清自带, 简单纯米色,散发着淡淡雪松味。
枕边卧着一本书。
陆凛瞥眼封皮,《罗杰疑案》, 阿加莎的作品。
他收回视线, 晏鹤清跪着从旅行包翻出枕套, 只有一只枕头, 他叠好外套,塞进枕套做枕头,陆凛静静望着他背影, 只一件薄毛衣,更显出他的纤薄。
陆凛太阳穴突突跳着。
想到第一次在酒吧见到晏鹤清。
光怪陆离的酒吧,众人皆疯魔, 唯独晏鹤清安静在吧台里调酒,削薄侧脸没有丝毫生气。
陆凛那时在想, 若是手稍微重一些,或许就会捏碎这名纤薄的少年。
但他错了。
晏鹤清就是那株峭壁石缝的白梅, 顽强生长, 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强大。
他坐下开口, “故事的发展, 我有不同的版本, 要不要听。”
拍着枕面,外套充当的枕头似模似样,晏鹤清放下,和他的枕头并排,回头眼里有着疑惑,“故事?”
问完,倏地想起,是指水手和鲸鱼。
他挪过身正对着陆凛,表情柔和,“什么版本。”
陆凛试图望进他眼底,“补给船,是为那头鲸鱼而来。”
短暂的沉默,晏鹤清眼里似有什么,又什么都没有,片刻,他嘴角弯了弯,“这个发展好像也不错。”
不是没想过。
在他脑海,他早已设想过无数可能出现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他计算的概率是百分之一。
所以他最早排除了。
他不能输。
他觉醒后的每一步,别人能错,可以错,唯独他错不起,一步错,失去的就是他的命。
他渴望活着。
竭尽全力,付出所有,他也想要活着。
他没有妄自菲薄,和陆凛说的那句话也是,他没那么好。
至少,没陆凛见到的那么好。
简单洗漱完,关上照明灯,帐篷瞬间黑暗,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晏鹤清很快睡着了,他实在太疲倦,过去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呼吸声,安静到陆凛不得不伸手,探了下晏鹤清鼻息,感受到细微的热流,他才收回手。
适应黑暗,隐约看清晏鹤清的睡颜。
连睡觉都安静,没有刻意避开他,平躺着,肩挨着他肩,毫无防备。
腹部不陌生地窜出难言的欲望。
遇见晏鹤清以来,陆凛常出现这种克制不了的情况。
更何况,这次晏鹤清就在他身旁。
独属于少年清冽干净的气息不断冲击着理智,陆凛沉沉望着晏鹤清,欲望攀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
晏鹤清睡沉而安稳。
酒吧那晚,两次医院,晏鹤清总是睡梦中都紧锁眉头。
这时晏鹤清忽然翻身。
人总是会不自觉寻找温暖,他本能地贴近那唯一一抹热源。
迷糊里,不知谁浓重,又很轻地叹息一声,随后晏鹤清感到他被包裹进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
舍不得这温度,他也紧紧抓住了。
陆凛醒的时候,晏鹤清已经不在了,他看眼时间,七点半。
换了套衣服,瞥见旅行包上放着眼熟的不锈钢饭盒,他取过打开,是瘦肉粥,还很热。
他拿着出了帐篷,营地特别安静,其他学生都不见了。
陆凛洗漱好往车走,迎面走来一名中年男人在讲电话,“是,小孙昨晚和他朋友在山里迷路了,霜重着凉了呗,不严重,他朋友刚送他下山挂水了……”
生科2班的辅导员撞见陆凛,眼睛猛地直了。
上学期他去围观过陆凛的讲座,他绝不会认错,这是活生生的陆凛!
这次活动经费是陆氏奖学金拨的,难道是来视察?
辅导员匆匆挂上电话,跑上前热情问候,“陆先生你好你好,我是生科的辅导员老陈!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听到是晏鹤清的辅导员,陆凛停住,他问:“今天学生有活动?”
老陈点头,“有,一些上山捕捉昆虫,有的去基地观察植物。”他抓住机会介绍,“陆先生你现在有空吗?我带你去我们基地转转。”
陆凛没想打扰晏鹤清上课,“几点结束。”
“六点。”
陆凛没再逗留,回车解决掉瘦肉粥,拿上钓鱼包进山了。
今天晏鹤清的小组内容是进基地观察植物,他们组去的基地离营地十来分钟路程,建树林里的一个阳光房。
阳光房种满植物,全生长得特别大,叶片有常见植物两倍大,尤其是爬满整个花架的弗洛伦蒂娜,提前一个月开花,花型有碗口大,花团锦簇着挤满花架,浓郁正红色点缀着满是绿植的空间。
展娉婷连声惊叹,“太漂亮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大朵,又开这么好的月季!”
赵永笑着,“你要喜欢,以后给你种满院子月季。”
展娉婷没搭腔,转而想找晏鹤清说话。
晏鹤清在观察一盆绿植,握笔在笔记本上唰唰记录。
展娉婷张开的嘴闭上了,今天他们都穿了白大褂,不合时宜的,展娉婷脑海冒出一句话,“要想俏一身孝”。
晏鹤清未免太合适白大褂了吧!
她眼珠转了转,摸出手机偷拍了一张,赶紧发给周无忧,“你男神!真的是又纯又欲啊……”
周无忧输入中,“在哪个基地,共享下地址。”
展娉婷有些惊讶,“你要过来吗?”
“嗯,想告白。”
"!!!!!"展娉婷吓到了,这么猛吗?!她快速发了位置共享。
周无忧是下午到。
她一脸失落,不像去告白,更像诀别。
展娉婷还想揶揄几句,一见她脸色,顿时担心她了,“怎么啦,脸色好难看。要不……”她试探着,“等相处一段时间再告白?几率大点。”
周无忧摇头,“我不瞒你,我……”她咬着唇,又吐开,“知道结果了。”
展娉婷莫名其妙,“什么结果。”
周无忧只是摇头,告白的结果,她很清楚,她对晏鹤清的告白会失败,昨晚回帐篷,她想到天明,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气流不对。
别人看不出,她看得出,晏鹤清和他那位姓陆的朋友,两人间的气流明显跟他们不一样。
她喜欢晏鹤清,她懂那代表着什么。
但她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还是朋友,她就有争取的机会。
展娉婷叫走了赵永,阳光房只剩晏鹤清,他在观察一株天南星,毒药大科,汁液有毒,但块茎又可以入药,有脚步声走近。
周无忧轻声喊:“晏同学。”
晏鹤清合上笔记本起身,回头礼貌说:“有事吗?”
“我喜欢你。”周无忧语速很快,“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想把喜欢你的心情告诉你,如果……”她鼓起勇气,“你愿意和我尝试着交往就更好了。”
“抱歉。”晏鹤清眸光沉静,“我们不适合。”
周无忧心咚地跌下无底洞,她强撑着挤出笑容,“理解,我有事先走,祝你……”她忍住没哭出声,“你找到合适的人!”
转身咬唇跑出阳光房。
展娉婷在外面守着,见周无忧哭着跑出来,也知道结果了,她叹气摇头,追过去了。
晏鹤清握着笔记本,蹲下继续观察天南星。
又一道脚步声走近,来人在他旁边蹲下,语气里带笑,“又碰见一次。”
晏鹤清知道是谁,偏头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陆凛在看他,“马上走了,来找你要回东西。”
晏鹤清不解,“什么?”
“那个忙。”
长睫动了一下,“你说。”
陆凛深深望进他眼睛,“试试和我交往,一个月,两个月,时间你定。”
“好。”
陆凛黑眸浓郁,“别答这么快,我说的交往是恋人。”
晏鹤清点头,唇角弯出一个很暖的弧度,“我答的也是恋人,两个月。”
周无忧提前离开,顾星野有些在意,回到营地,赵永、展娉婷和周无忧已经在了,不见晏鹤清,他思忖片刻,去找老赵。
老赵摸着头,告诉了顾星野基地位置。
顾星野走得飞快。
老赵满腹奇怪,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晏鹤清去的基地?那个基地特别好吗?
还是不对啊。
小孙助教不在生科,还生病下山挂水,问他基地,难不成挂完要回来参观?这么热爱大自然?
与此同时,天色急速暗下来,乌云乍然布满天空,山道猛然一声急刹。
陆凛脑海还是晏鹤清适才笑容。
昨夜少年温热的触感历历在目,隐忍一夜,又去钓了一天鱼,欲望勉强退却。
然而晏鹤清的一个简单的笑容,就无比轻易击溃了他为傲的克制。
压抑许久的猛兽一旦出笼,便无法回头。
沉默几秒,陆凛调了头。
轰隆的雷声,光线瞬暗,噼里啪啦的雨重重砸下来,落在大片玻璃上,声音响得仿佛要吞没这间阳光房。
今年第一场大春雨,猝不及防提前来临。
晏鹤清走到花架旁,开关在这儿,刚要打开,门口忽地响起脚步声,他按下去,灯管亮了。
晏鹤清这才侧身望过去,就见陆凛去而复返,肩头湿了大片。
晏鹤清微微怔了一秒,他合上笔记本想要上前,“你……”
陆凛比他更快,大步上前扣住他腰,往后一推,晏鹤清后背抵到了花架,扑簌簌的红色花瓣洒落,宛如下花雨一般。
雷鸣雨声喧嚣,陆凛伸手关掉了电灯开关。
阳光房再次陷入黑暗,闪电不时掠过,落到少年如月光一样的脸上,陆凛低头吻了上去。
“交往要接吻,知道吗?”
昏暗光影里,浅瞳却清晰倒影着陆凛浓烈的五官。
少年嗓音如泉水般清湛透亮,很轻, 却穿透暴风疾雨, 足够陆凛听清。
“知道。”
头顶玻璃被急雨砸得巨响, 两片嘴唇顷刻落下。
起初的吻带着点试探意味,和风细雨, 没感受到晏鹤清的抗拒,便撬进了那青涩的回应里。
源自本能的无师自通,陆凛收紧晏鹤清腰身, 无法停止, 逐步加深这个吻。
花瓣萧萧落下。
片刻, 陆凛灼热的唇稍离一毫, 若有若无触碰着晏鹤清唇瓣,嗓音低哑磁性,带着些许蛊惑的缱绻。
“接吻最好闭上眼。”
晏鹤清闭上了眼睛。
唇再次覆下。
刚才是黑暗, 现在也是黑暗,感觉却有微妙的差别。
他感官更敏感了,唇上触感也更加细腻柔软。
也有着淡淡的雪松气息。
不知过去多久, 晏鹤清又掀开眼帘。
偶有一道闪电掠过,整个空间骤亮, 陆凛闭眼模样一闪而过。
他在认真亲他。
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风声雨声遥远又近在咫尺。
灵魂似乎跟着杂乱的思绪在大雨里沉浮。
他知道, 陆凛原计划的忙, 不是找他试交往, 周无忧来告白时, 先到的是陆凛, 他没出来。
晏鹤清又闭上眼。
想到了湿润的泥土、雪松、那颗酸甜的糖……
玻璃花房外,大雨砸到头顶,顺着雨衣边缘,不断冲进林风逸眼里、嘴里。
右手抓着的新雨衣几乎被他捏碎了。
他飙车赶到基地,刚好撞见陆凛进花房。
隔着那该死的明净大玻璃,他一览了然。
晏鹤清被陆凛按在花架接吻。
他早该清楚,晏鹤清如此清高,却在酒吧那夜找陆凛索吻,晏鹤清不是眼里看不到人,是只看得到陆凛。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又是在什么时候交往?
那晚的酒吧?
那他岂不成了间接媒人?!
雨风砸脸,林风逸又冷又心寒,两排牙咬得快要碎了。
他不懂他现在算什么情绪。
震惊、愤怒、嫉妒……全有。
他瞧不上晏鹤清,自大清高,表面温和,实际比刀锋锐利刺人。
但他又总是不自觉在意晏鹤清。
出去玩摇骰想到他,玩游戏想到他,吃饭睡觉在山里迷路还他妈想到他!
今天更他妈担心他被雨淋感冒,巴巴从山脚赶回来送雨衣!
他真比笑话还可笑!
不怪晏鹤清看不上他。
雨衣扔地上,林风逸转身走飞快,帽子被风刮落也不拉,淋得湿透上车,不脱雨衣,砸上门驾车冲进雨夜。
花房另一侧,顾星野撑着伞,隔雨帘凝望晏鹤清的侧影。
他早该察觉,晏鹤清喜欢男人。
顾星野浮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找到同类的兴奋,又有说不上的烦闷。
不断闪现晏鹤清接吻时的样子,像他身后藤蔓的弗洛伦蒂娜,盛放时极致艳丽,蓬勃的、不顾他人死活的美。
哪怕隐没在黑暗里,也看得分明。
指腹摩挲着木质伞柄,待花房的两人分开,他迈脚离开,步入了雨中。
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晏鹤清发现了,陆凛也发现了。
但那并不是多重要的事。
重新开灯,阳光房恢复光明,陆凛目光扫过晏鹤清的嘴唇,如同他无数次遐想,晏鹤清的嘴唇接过吻,唇色会更漂亮。
若非发现晏鹤清不会换气,胸膛不明显的起伏,他还想延长这个吻。
失控为晏鹤清,恢复理智,也为他。
晏鹤清稍稍调整呼吸,转脸看窗外,大雨仍在继续,不知今夜是否会停。
对满山植物而言,大约是不希望雨停。
“你现在走吗?”他回头问。
陆凛松开他腰,“雨停再说。”
晏鹤清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他抬眸,“肩膀湿了。”
他头顶沾着一片红花,陆凛取走,退开并不在意,“无妨,快干了。”
他此刻体温偏高,虽然外表不显。
晏鹤清从白大褂口袋摸出一只专业迷你笔电,按下笔头,一道幽蓝射灯。
“帮个忙,照亮。”
他重新开始工作。
蹲在一株月光花前记录,大片葱绿光滑的叶子,时不时冒出一小花骨朵,没到开花季节。
刚接完吻就工作,这个事实让陆凛不由怀疑他的吻技,但他还是蹲到晏鹤清旁边,举灯照叶片,是心形叶。
晏鹤清用的空白本,笔尖沙沙在页面划动。
他画了一朵月光花,寥寥数笔,几笔阴影画出花朵的丝绒质感,旋即认真记录,工整小楷如印刷一样漂亮。
时间流逝,等晏鹤清写完三页,雨不知何时停了。
他旋回笔尖,扭头便撞进陆凛眼底,他合上笔记本,水笔插进封面,“饿吗?有泡面。”唇角弯了弯,“只是这儿没条件做溏心蛋,也没配菜。”
陆凛也关上迷你手电,“我好养活,有的吃就行。”
只有一盒小鸡炖蘑菇,过来时晏鹤清带了保温杯,时间太久,保温杯保温效果也没那么好,水不怎么热了,泡了一会儿,料包勉强算是化开了,可以想见,这不会是一碗美味泡面。
等待泡面的时候,晏鹤清找了两根落枝,用小刀削出了一双临时筷子,他夹了几筷泡面到保温杯,又倒小半汤汁,自己吃保温杯,将泡面碗和叉子给了陆凛。
陆凛眸光深沉,“那么一点儿量,你能饱?”
“不能。”晏鹤清夹起一筷泡面,“只是不喜欢这个味道。”他咽下泡面,又喝了口汤,“你车上有零食,我一会儿吃零食。”
这是他第一次告诉陆凛,他也有不喜欢的东西。
陆凛几口吃完泡面,去车里拿零食,回来还带了一张羊绒薄毯和一个暖手宝。
天气回暖,深夜山里还是气温过低,晏鹤清写植物记录时
薄毯披到晏鹤清肩上,陆凛捉起晏鹤清两只手,和他想的一样冰凉,塞了暖手宝进去。
暖手宝只比晏鹤清手掌大一圈,深棕色,握在手心又暖又小巧,只陆凛还是没有松手,他包裹着晏鹤清的两只手,手感没那么柔软,没什么肉,片刻陆凛才松开,“我走了,有事联系。”
晏鹤清点头,“注意安全。”
雨停了,但山路难走,何况才下过一场大暴雨,晏鹤清猜得到陆凛有事要办,否则刚才也不会突然离开。
陆凛确实有事。
陆牧驰住院了,陆翰告诉了陆如婵,陆如婵去了医院,担心陆如婵出事,陆凛得过去。
他抬手,很轻地摸了一下晏鹤清头顶,“有事一定联系我,我是你男朋友了。”
首都没落雨,陆凛凌晨到的医院。
777病房还热闹得不行,上周末,陆牧驰被晏鹤清气得呕了几口血,管家吓得联系陆翰了,不巧被陆昌诚听见,宝贝孙子吐血,他硬是从病床爬起来,赶到别墅强制接陆牧驰住院检查。
陆牧驰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全程配合,唯独不能给他打营养针,见到营养针就开始发疯,拔掉所有输液管,赶所有人滚,拿走营养针,他又恢复正常。
这急坏了陆昌诚,生怕陆牧驰出了什么大毛病,找来几轮专家,检查完都说陆牧驰正常,陆昌诚不信,板脸吩咐陆翰,“这些专家没用,马上接外省专家过来!”
陆翰连连点头,快步走出病房。
刚出病房,就见陆凛来了,他如见大救星,这也是他特意去告诉陆如婵的原因,陆如婵在,陆凛才会出现,他连声喊:“爸,阿凛来了!”
陆昌诚松了口气,他看着陆牧驰,果不其然陆牧驰终于有了反应。
陆如婵在病床边低声咳嗽着,医院气味她很不适应,陆凛过去,先给陆如婵拢了披肩,“哪里不舒服?”
陆昌诚今天没生气,他现在满心眼只有陆牧驰,知道眼下唯有陆凛能让陆牧驰进食,别外省专家还没到,陆牧驰别先饿出好歹。
陆如婵笑笑,抚上陆凛手背,“没事,你劝劝牧驰,他几天没进食了。”
陆牧驰明显瑟缩了一下,陆凛却没管他,推着陆如婵径直往外走,“您先去休息。”
陆如婵想说什么,到底没说了。
送陆如婵去了附近的一个酒店休息,陆凛再回来,是一小时后。
陆昌诚撑到两点多,还是不愿意去睡觉,到陆凛回来,他才同意去隔壁病房休息,陆翰也跟着去了,病房只剩下陆凛和陆牧驰。
来之前,陆如婵嘱咐陆凛要让陆牧驰吃东西,说他三天滴水未进。
门关上,陆牧驰就下床了,光脚跑到陆凛面前哀求,“叔叔,这次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找到我妈了!她现在又不见了……你帮我找她行不行?”
如果是陆凛,他爷爷就没法阻拦了。
陆凛知道徐乔音年前辞职了,他没有丝毫考虑,“不行。”
他没给陆牧驰任何解释,只沉声说:“吃完东西,早点休息。”
桌上每半小时会换碗热甜粥,陆牧驰默默过去,端粥硬灌了几口。
他没胃口。
被晏鹤清气饱了。
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说他!
但他偏偏贱骨头,晏鹤清放走徐乔音,还气到他吐血,他还是无法自拔想他,还想得要死。
陆牧驰又想到他煮那碗白粥,晏鹤清甚至没尝一口,是真的特别美味。
不多会儿,陆凛离开病房,没到电梯,一名中年男人从电梯出来。
陆凛有几分印象,是陆牧驰的管家,他住了脚。
与此同时,林风逸才到家。
他狼狈至极,满身泥污,进屋栽倒在床。
第二天早上,林母才发现他发烧了,40度高烧!
林母吓得赶紧叫医生。
一番折腾,到晚上,林风逸体温总算降正常,但他还没醒,林风致放学回来,听说林风逸发烧了,赶紧来看他。
卧室没人,一台加湿器在喷雾。
林风致端着杯热牛奶,放轻脚走到床边。
林风逸几乎不生病,感冒都少见,这次苍白着脸虚弱躺着,林风致看得难受,他蹲下,伸手摸林风逸的额温,小声询问:“哥,还难受吗?”
林风逸睁眼,朦胧视野里,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心脏骤然加快,起身激动抓住眼前的手,“晏鹤清!”
林风致傻了,意识到林风逸竟然错认他是晏鹤清,他费劲抽出手,“你疯了!看清楚我是谁!”
听到声音,林风逸再看,就看清是林风致,他眼底划过失望,他真是白痴,晏鹤清怎么会来看他……他又生无可恋地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他没理林风致,林风致腾地升出火气,“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讨厌晏鹤清吗?提他……”他猛地住口,瞳孔震大,“你这几天不在家,是去淮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