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轻轻推开,林风逸端着牛奶进来,“在做什么?笑这么开心。”
林风致赶快收起日记,手忙脚乱塞进抽屉,“没什么。”他回头,看到牛奶,整张脸都皱了。“又喝牛奶啊……”
“睡前喝一杯助眠。”林风逸走到书桌,笑着放下牛奶,“还有点热,放一会儿再喝。”
林风致嘟囔,“再说吧。”
林风逸后背抵着书桌,目光躲闪,问出他的主要目的,“你今天去见姓晏的了?”
“他有名字,叫晏鹤清。”林风致马上纠正他。
林风致竟然一反常态,维护晏鹤清,林风逸奇怪的同时,他很担心是晏鹤清出尔反尔,给林风致看了他和男人的舌吻视频,诋毁他好哥哥的形象。
“好,晏鹤清。”林风逸拐弯抹角打探,“他……你们聊什么了?”
“聊挺多啊,吃的,喝的。”林风致顿了顿,上半身忽然前倾,趴在桌上抓过奥特曼手办,拿着朝林风逸晃了晃。“还有这个,他送我的奥特曼!他说我小时候喜欢奥特曼。”
林风致没有异常,林风逸悬起的心总算落地,看来晏鹤清守口如瓶,算他识相!
随后林风逸又有些酸溜溜,“一个手办看你乐的,我怎么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变形金刚,怕不是他胡编骗你吧。”
“我有什么好骗。”林风致完全不当一回事儿,把玩着奥特曼说,“再说他骗我又没有好处,我还收了个礼物呢。”
林风致刚洗完澡,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黑发蓬松柔软,林风逸忍不住揉了揉他头顶,“你要喜欢,明天我给你买齐所有奥特曼。”
“别,我现在又不喜欢。”林风致还有半句没说出口。
除非是陆凛买,他就收。
假如陆凛送他一样礼物,不用奥特曼,不用变形金刚,是一支笔,一片纸,只要是陆凛买的,他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林风致心跳声不断放大。他手指轻轻捏着奥特曼,假装不经意问:“二哥,听说你那个姓谢的朋友要结婚了?”
“姓谢的朋友?”林风逸反应几秒,“谢昀杰啊,没错,这周六举行婚礼。”
林风致小心思活络起来,谢昀杰是陆凛好友,他的婚礼陆凛百分百会参加,林风致立刻丢开奥特曼,挪了下屁股,扭身仰头,眼眸晶亮望着林风逸,“二哥,你带我参加呗,我想去看看新娘子!”
林风逸打趣他,“哟,情窦初开想找女人结婚了?”
林风致眼珠子滴溜乱转。
结婚是想结婚。
但可不是和女人。
他要结婚,那一定是和陆凛。
光是想到他和陆凛的结婚场面,林风致就兴奋到十根脚趾都蜷缩了。
“反正我要去。”他强调。
“好。”林风逸又揉了一把林风致的头发,眼里全是宠溺,“带你去。”
陆凛微信提示有消息。
他的私人微信好友不多,就谢昀杰,楚子钰,陆家人。
以及,52赫兹。
陆凛点开微信,是他和谢楚的小群。
楚子钰,“老谢,你婚礼哪天在哪儿举行来着?”
谢昀杰,“周六两点,松花酿春。”
楚子钰,“噢,这酒店不错,酒酿圆子好吃!你们蜜月定了没?没订我送你们一个月蜜月旅行,地点任选。”
谢昀杰,“啧,又不是真心结婚,我和她都不想麻烦,举行婚礼都是走个过场,蜜月就算了。”
楚子钰感同身受了。“我仿佛看见了我的未来……唉,老陆总@陆凛,你和小调酒师什么情况了,你是玩玩还是真心喜欢人家啊?”
他还不知道,那晚包间无事发生。
陆凛没回,他退出群。
下一条是和52赫兹的聊天框,通过好友小半月,页面还是空白。
陆凛点进晏鹤清的朋友圈,和他一样,都是空白。
陆凛关掉手机,继续看计划案。
是陆氏最新的公益企划。
陆氏花350亿元在首都投的主题乐园竣工几个月了,试营运完毕,预计年后正式开园。
要打造世界一流的梦幻儿童乐园,宣传部部提交了一份企划,计划开园当天,邀请全国各地的福利院小朋友到游乐场游玩。
首都的名额拟选的是幸福蓝天福利院。
陆凛拨了个电话,“明天下午所有行程取消。改成去彩虹桥福利院。”
轰隆隆。
清晨就开始下瓢泼大雨,晏鹤清撑着伞从地铁站出来,水天一色,根本看不清路。
等到咖啡店,他两只裤腿都湿透了。
晏鹤清又是第一个到店,他换好制服,打扫了一遍店里,另一个男店员和张青前后脚来了。
“冬天下雨简直生化武器。”男店员全身发抖,抱怨道,“这种天气来上班,老板就应该加工资。”
张青撇撇嘴,没搭理他,擦着脸上的雨水,笑吟吟和晏鹤清打招呼,“早啊小晏。”
本来挺烦下雨天,但进来就看见晏鹤清安安静静在擦杯子,心情瞬间就美丽了。
优质帅哥果真就是维他命!
晏鹤清微微笑,“早上好。”
话音刚落,晏鹤清手机响了,是彩虹桥福利院发来的微信。
[你申请通过了,请下午两点带上身份证,学生证来福利院详谈。]
雨停了,晏鹤清还是习惯性带上伞。
彩虹桥福利院离最近的地铁站要走半小时,出了地铁站, 路面还是湿的, 积着水, 前几条街还好,拐进小路, 路面状况就变糟糕了。
挖了一半的路,满地黄泥脏水,路边的店铺全部很破旧, 大部分倒闭了, 只有几家小店还开门。
其中一家是便利店。
晏鹤清推门进去, 老板就是收银, 正在追剧,电脑里是女人的哭声,老板看得入神, 来客人了也没反应。
晏鹤清取了一只最大的购物篮,走到货架,他没看牌子, 从第一排开始拿。
面包,饼干, 威化饼,巧克力……还有新鲜的酸奶。
晏鹤清记很清楚, 林风致以前特别喜欢草莓酸奶, 酸酸甜甜的, 有一点点草莓果肉粒, 每次林风致都会把盒子舔得干干净净, 然后眼巴巴望着他,“哥哥,我还想吃!”
每次他都会省自己的留给林风致。
晏鹤清拿了很多盒酸奶,各种口味,带大粒果肉的,还有两箱纯牛奶。
当他提着东西去结账,老板都惊呆了。
这条街以前还算繁荣,但这十来年早衰败了,基本没生意,都是卖给左邻右舍,她之所以还开着这家小店,完全因为铺面是她自己的,不用租金,反正租不出去,自己开个店,一天赚账还勉强够小菜钱。
这可是很久没有的大单子了!
老板眉开眼笑,还给晏鹤清抹了几块钱零头。
“欢迎下次光临!”
晏鹤清左手提着两大个塑料袋,右手提着两箱牛奶走出便利店。
沿着路继续往前走两百米左右,尽头就是彩虹桥福利院。
曾经也算是很有规模的福利院,门头很大,如今门卫亭只有一个老人。
晏鹤清要登记,老人头都没抬,低头烤着火炉,“直接进。”
晏鹤清进了福利院,刚下过雨,操场很安静,没人在外面跑动。
不过就算天气睛朗,其实也并不会有人在外跑动。
来福利院的孤儿,只要身体健康,四肢健全,很快都会被领养走,剩下大多数,都是身体有残疾,或是精神有问题的小孩。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很少,一个人要照顾一大群小孩,只是照顾他们一日三餐就够头疼了,很少会放他们出来操场活动。
而且说是操场,也就一块光秃秃,面积比较大的水泥地,没有滑滑梯这些小朋友喜欢的游乐设施,也没有运动器材。
和晏鹤清记忆里一个样。
晏鹤清走到一个屋檐下,地面干净,他放下零食和牛奶,给联系人打了电话,“您好,我到福利院了。”
“你从大门笔直往里走,看到一栋浅蓝色五层楼,上二楼第二间办公室来。”
晏鹤清重新提起东西,继续走了几分钟,知道了浅蓝色的楼。
一路上去都很安静,二楼第二间办公室门开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在电脑前坐着。
晏鹤清停在门口,彬彬有礼开口,“您好,我是晏鹤清。”
男人抬头,瞥见晏鹤清提的东西,他下巴点了下茶几,“东西放那儿,过来谈。”
晏鹤清放好东西,走到办公桌旁边,那里有一张为访客准备的椅子,晏鹤清拉开坐下。
晏鹤清进屋的这一段路,男人一直在打量他,在心里默默叹气。
这个男孩比证件照更精致漂亮,细皮嫩肉的,能干得来福利院的苦差事吗?
前几年申请做义工的大学生络绎不绝,有为了修学分的,有新鲜的,也有真想做公益的。
但无一例外,来过几次就联系不上了。
男人也理解。
福利院剩下这些孩子,和正常小孩不一样,单纯只是聋哑,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大部分生活不能自理,智力缺陷低下的唐氏儿,脑瘫,一些小孩还会打人摔东西,整宿吼叫骂人。
就他们这些老员工,也纯粹是为了熬工时,不然真待不下去,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男人已经判定晏鹤清来不了几次,但还是走流程,敲着键盘先询问一遍。“你简历写是京大的学生,是来一次呢,还是长期。”
“长期。”
男人以为听错了,他停止打字,偏头看晏鹤清,“长期?”
晏鹤清平静点头。“嗯,长期。”
男人神奇地看了晏鹤清好一会儿,片刻他关掉电脑,起身说:“这样,我先带你去逛一圈,你看过之后再回答我。”
男人帮着提了一袋零食和一箱纯牛奶,领着晏鹤清去了三楼,“我们这儿住宿分了三楼,根据不同的情况分配楼层。”
“越往上呢,小孩状况越不理想,比如癫痫啊,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的孩子,尤其女孩比较多,大部分是先天,也有小部分是后天。”
“这些孩子通常被虐待过又抛弃,有严重的心理阴影,因此对我们非常戒备和排斥,前两天有个小孩还把我们美术老师挠得流了血……”
介绍着到了3楼,从这一层开始有在楼梯口上加了铁门,这一层没有上锁,依稀能听到嬉笑打闹声。
男人熟练朝着第一间房走,“这一层的小孩还算好带,一些胆子比较小的,你主动一些,他们也容易。”
推开门,里面大约有三十来个孩子,女孩的比例比较高,他们看到晏鹤清,都好奇望过来,看到他提着的零食,眼睛里更是迸发出渴望的光。
他们很少能见到零食,偶尔团体或爱心人士捐赠,也是几个月轮到一次。
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冲过来了,热情喊晏鹤清。
“欢迎哥哥!”
“哥哥好!”
大部分都很胆小,躲在后面悄悄望着晏鹤清。
“来来来,这是这位哥哥给你们带的面包、牛奶……”男人将东西放到桌上,招呼那些主动的小孩说,“你们站成一排,排好队来领。”
晏鹤清则是主动去发给那些内向的小孩。
男人默默观察着,见晏鹤清很平静、很熟练地和内向的小孩交流,他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少年真的很有耐心,男人看在眼里,开始希望晏鹤清参观结束了,还能留下来做长期义工,福利院真的很缺义工,小朋友们也很缺新鲜的老师。
发完东西,晏鹤清给小朋友了讲了几个故事,大家都听得很专注。
时间一点点过去,男人还是决定带晏鹤清到四楼看几眼。
上到四楼,铁门上已经上了锁,男人打了个电话,一个灰白头发的女人过来开门了,她系着围裙,染着大片的颜料,她瞥了晏鹤清一眼,嘴里说着:“什么事啊?徐老师在上课。”
男人没进来,“新来的义工,你带他转转。”
女人笑了,“这倒是稀奇,好久没来义工了。”
晏鹤清礼貌颔首,“您好,我叫晏鹤清。”
女人回他一个笑容,“叫我张姨就行。”
男人把剩下的零食牛奶递给晏鹤清,“你和张姐在4楼看看,完事到2楼找我。”
男人先下楼了,晏鹤清跨进铁门,张姨就又锁上门,走前面介绍,“现在孩子们都在上美术课,等下课你再进去发东西吧。”
“好。”晏鹤清回。
不同于3楼的热闹,4楼很安静,一间特别大的教室里,摆着二十来个画架,有十来个小朋友在里面安静画画,教室最前方,站着一名高挑清瘦的女人,年纪40岁出头,她身上罩着罩衣,端着颜料盘,正在教一个小女孩上色。
“那是学校的徐老师,教美术。”站在门口,张姨微微摇头,“现在福利院就剩她一个老师了,十几年风雨无阻,她也不要工资。”
隔着玻璃,晏鹤清静静望着女人。
徐乔音,陆牧驰的生母。
半小时过去,终于下课了,轰隆隆,此时天空又开始打雷,张姨轻轻敲门,“徐老师,有义工来给小朋友发牛奶。”
徐乔音听到有陌生人,她马上低头,快速收拾自己的画具。张姨习惯了,她招呼晏鹤清,“跟我进来吧。”
晏鹤清进了教室。
比起3楼,4楼的小孩更加安静,因为他们大部分是聋哑儿童。
晏鹤清顺着画板,一份一份给他们分发面包牛奶,到最后一名女孩,晏鹤清递东西给她,她接过东西却没吃,小心翼翼放进了口袋。
“你不饿吗?”晏鹤清比划着。
女孩盯着晏鹤清的唇形,很是紧张地打起了手语。
“你……要,带……”晏鹤清认真辨认着,“给你的……好朋友?”
女孩眼眸亮晶晶的,这次她用力点头。
这时张姨过来了,她看到小女孩鼓鼓的口袋,笑着说:“她和5楼一个小女孩是好朋友,她是要留给她。”
晏鹤清眉眼温柔了几分,他又给了小女孩一份面包酸奶,“你一份,你的好朋友一份。你可以吃了。”
小女孩欣喜地眨着眼,比划着手语,“谢谢哥哥!”
这一切,全都落到了徐乔音眼里。
雨越下越大,晏鹤清回到二楼时,下午五点多,天就已经黑透了,灯都打开了。
“你参观完了。”男人问晏鹤清,“现在再告诉我你的答案,还要长期来吗?”
“是。”晏鹤清颔首,“我每周都可以来一次。”
男人相当意外,更是高兴,福利院实在太缺物资和人手了,他伸手,“欢迎你的加入。”
电话响了,男人接起坐机,听了几秒,他肉眼可见的激动,“院长您不是在逗我开心吧?”
“哈哈不是,我是太高兴了。”
“没问题,我立刻统计好发您。”
挂掉电话,男人坐下打开电脑,敲了一会儿键盘才想到晏鹤清还在,他拍了下脑门,“瞧我,有企业赞助就忘了你,今天没事了,你先回吧,以后每周来一趟就成。”
他拉开抽屉,将一块蓝色工作证递给晏鹤清,“照片姓名你拿回去自个儿填吧。”
晏鹤清接过工作证,道别后出了办公室。
走廊没有安装玻璃,是铁丝网,瓢泼大雨穿过铁丝飘进走廊,地面上已经积了不少水。
晏鹤清贴着墙下楼,快到一楼,他看到了徐乔音的背影。
徐乔音提着包站在屋檐下,安静望着大雨。
忽然,她迈脚就要走进雨里。
晏鹤清小跑上前,“徐老师。”撑开伞遮到徐乔音头顶。
噼里啪啦。
雨水砸落在伞顶。
徐乔音看到晏鹤清,苍白的面容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记得这个少年,是今天新来的义工,看着……比她的儿子要小几岁。
想到陆牧驰,徐乔音一时忘了跑走,晏鹤清就先把伞塞到她手里,“雨大,您慢点走,我先走了。”
晏鹤清说完就戴上帽子,冲进雨里往前奔跑。
“你……”徐乔音想追上去,然而少年跑得很快,瞬间就在雨中跑远,看不见了。
徐乔音默默握紧了伞柄,也步入雨中,慢慢离开了。
与此同时,一楼院长办公室的门打开,院长点头哈腰送陆凛出来,“陆总,实在太感谢您对彩虹桥的热心资助了,我们缺图书馆和医务室很多年了,尤其是医务室,碰到突发状况……”
院长停住,他顺着陆凛的目光看向大雨里,只隐约看到一道闪远的身影,院长小声喊,“陆总?”
陆凛收回目光,“后续我助理会跟进,有任何需求都找他。”
院长乐得眼睛都笑没了。“这可太好了。”
迈巴赫停在宿舍楼前,司机下车撑开伞来接陆凛。
院长送陆凛上车离开,今天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地了。
几个亿的资助,以后小朋友生病看书都有保障了!
还多一栋新宿舍楼,也能再多接收孤儿了。
院长摸着胸口,又一次感谢了陆凛。
从福利院出来,晏鹤清身上湿了一大半,雨下得实在太大,他就跑到便利店买了一个果酱面包,一瓶水,站在便利店前的屋檐避雨。
撕开包装袋,晏鹤清安静咬着面包,他拿的是蓝莓酱面包,甜到发腻,晏鹤清不喜欢,但不想浪费食物,他还是慢慢咀嚼着。
不远处,迈巴赫缓缓停住,车门打开,司机撑开伞,小跑向便利店。
以为有人来躲雨,晏鹤清默默让到一边,正在啃面包,司机撑伞跑到他面前,微笑着说:“晏先生,我老板请你上车。”
晏鹤清很疑惑,顺着司机指的方向,他看到了路边停着辆车,但雨太大了,看不清车牌。
晏鹤清咽下面包,“你老板是?”
司机小心回,“陆总。”
晏鹤清认识的陆总只有一个,陆凛。陆牧驰叫小陆总。
在彩虹桥福利院碰到陆凛,在晏鹤清计划之外。
原文没提过陆凛是否知晓徐乔音的踪迹,陆凛和他哥关系淡漠,他完全不管他的家事,和徐乔音也就婚礼时见过一面。
但晏鹤清推测,以陆凛的手腕,他必然知道徐乔音这十来年都在彩虹桥福利院,只是他不在意。
那陆凛此时出现在这儿,是何缘由?
晏鹤清猜测着,跟着司机走向了车。
司机打开后排车门,晏鹤清望里一看,恰好对上陆凛深邃的黑眸。
晏鹤清低头看了眼他沾满了泥的鞋和裤腿,并未上车。“陆先生,竟然在这儿碰上您,您找我有事吗?”
陆凛目光扫过少年冻得发青的脸,眉峰微凝,“先上车。”
晏鹤清敛了下唇角,“我鞋和裤子都沾了泥水。”
“无所谓。”陆凛伸手调高了暖气,“上车。”
晏鹤清弯腰坐进去,立即感受到了暖意,他坐在靠车门的位置,鞋踩的地方,无可避免落下了泥水。
司机关上门,跑回主驾驶,他启动车问:“陆总,还是回家吗?”
陆凛看着晏鹤清,先前昏暗光线,现在才发现少年头发和爆米花炸开一样,满头卷,比平日多了几分少年气。
陆凛问:“你住哪儿?”
晏鹤清也不扭捏,既是上了车,他落落大方报出地址。
不用陆凛开口,司机马上导航。
迈巴赫在大雨里继续前行。
车内又安静下来,晏鹤清的裤腿不断往下滴水,他微微低头,长睫不时扫过他的皮肤,这时陆凛先打破沉默。
“我在福利院看到你了。”
晏鹤清扭头,瞳孔里倒映着车顶的灯光,“您刚才也在福利院?”
“有个合作。”陆凛说。
晏鹤清点点头,他唇角微微翘起,“我是来报名做义工。我以前在彩虹桥待过一段时间。”
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羞耻的事,大大方方说:“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出意外离世,亲戚都不愿意收留我,是福利院暂时收养了我。”
陆凛很意外,晏鹤清身世如此坎坷,只是也有迹可循,如果不是得自己养活自己,晏鹤清不会四处打工。
况且晏鹤清父母在世,亦不会舍得他辛苦。
陆凛沉默片刻,换了话题,“你的头发卷了。”
“噢,是的。”晏鹤清倒是忘了这事,他露出浅浅的笑容,“我头发湿了就会天然卷,大概是遗传我母亲。”他眼里透出怀念,“我记得她头发是天然卷。”
上车了好一会儿,晏鹤清的嘴唇还是发青,陆凛拿过保温杯,旋开倒了一杯姜茶递给晏鹤清,“我没喝过。”
言下之意很干净。
“谢谢。”晏鹤清接过喝了一口,有点烫有点辣,所过之处却很舒服,他眼睫轻轻颤了一下,“上次在山谷,好像也是这个味道。”
安静片刻,陆凛才说:“每次见到你,你都在出状况。”
晏鹤清微微一笑,“确实是,但不管您信不信,我其实是很少出状况。”
这时司机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陆总,到晏先生楼下了。”
迈巴赫已经在雨中停了小几分钟。
陆凛有些低气压。
这么快。
嘴唇刚动,晏鹤清先一步出声,“陆先生,雨这么大,要不上我家喝杯热水?”
司机眼角悄悄抽搐, 他第一次见有人请陆凛喝热水。
全京城想邀请陆凛酒局饭局的人,恐怕听到这句话都要吐血。
司机还在感叹,后视镜里, 陆凛开车门了。
“!”司机大惊, 竟然真要去?他赶紧开门撑伞跑后排给陆凛遮雨。
陆凛接过伞, 另一边晏鹤清已经下车了,几步跑进单元楼, 在门口等他。
陆凛撑伞过去,随后收了伞,晏鹤清走在前面, “我家在3楼。”
墙皮在橘光灯下有一种湿漉漉的潮湿气息, 狭窄的楼梯踩得光亮, 陆凛望着少年的背影, 很快就到了3楼。
一梯两户,晏鹤清从口袋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往左扭一圈,门锁咔嚓一声打开了。
晏鹤清推门进去,先摁亮了灯, 晏鹤清换上拖鞋,侧身让门, “您进来吧。”
陆凛将雨伞靠在墙根,看向晏鹤清, “有鞋套吗?”晏鹤清的家, 应该没有他鞋码的拖鞋。
晏鹤清摇头, “不讲究这些, 您直接进来就行。”
老房子的瓷砖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但少年勤快,拖得反光发亮。
陆凛的皮鞋已经沾了雨水,他在屋外脱掉皮鞋,光脚进屋。
晏鹤清微怔,他垂下眼睫,脱下外套挂在门后,快步进屋先打开了小太阳增温。
陆凛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进屋四处打量这个小鸽笼,他走到沙发,等晏鹤清开口请他坐下,才坐到沙发上。
晏鹤清拿过一套家居服,“您稍等,我换身衣服。”
快步进了卫生间。
隔音差,一墙之隔,卫生间里窸窣的动静清晰可闻。
晏鹤清换得很快,一分钟左右就从卫生间出来了。
宽大的圆领套头衫,一条黑色长裤,套头衫大到空旷,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到他两块凸出明显的肩胛骨。
平时晏鹤清穿着外套还不算特别明显,一旦脱了衣服,触目惊心的瘦。
晏鹤清脖间还搭着一块干毛巾,他头发随意擦了几下,有些许的蓬卷,他擦着手说:“我去烧水。”又进了隔壁厨房。
茶几上放着一本书,全俄文的《细胞学》。
夹着书签,露出来一小片绿色的叶子装饰,陆凛视线扫过,已经看了大半。
厨房里,晏鹤清倒了两瓶纯净水进水壶,开火烧水。
又拿出淘米篮,舀了三杯米,淘了四五遍,将洗干净的米倒进电饭煲,通电煮饭。
冰冻室还有一块瘦肉,晏鹤清取出来接冷水泡着解冻。
这时灶上的水壶开了,晏鹤清取了一只干净杯子,倒了杯热水,又从冰箱拿了几个苹果,洗干净一起端了出去。
陆凛还是他离开时的坐姿,“水很烫,要凉一会儿。”晏鹤清将水杯果盘放到陆凛面前的茶几。
陆凛问他,“你学生物?”
晏鹤清也注意到了茶几上的书,他拿开放进抽屉,“暂时没有,下学期开学才转系。”
陆凛眉心微动,转系要求一般是年级前五,看来晏鹤清成绩斐然。
他余光扫过沙发扶手那堆书,全是教材,房间也没电视,游戏机,“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学习?”
“偶尔会看小说。”晏鹤清从茶几下面拉出一张小凳子,坐下挑了一个苹果削皮,“学校图书馆免费,种类还齐全。”
晏鹤清削苹果很利落,薄薄的皮,还不会断开,陆凛望着快速变长的苹果皮,“看什么类型?”
原文没提过陆凛看悬疑小说,但上次在冰湖,晏鹤清在陆凛的帐篷里看到了,他削好了苹果,仔细切成小块,“悬疑推理,很喜欢阿加莎的作品。”
牙签盒里倒出一小把牙签,插在苹果上,递给了陆凛,“这个苹果口感脆甜,您尝尝。”
陆凛很少吃水果,尤其苹果,但他还是拿了一块苹果。
安静的屋子里,偶尔有小太阳燃烧的声音,这是劣质电器的通病。
沙发旁摆着一个大花瓶,大捧梅花已经干了,像干花,隐隐约约还有淡淡梅花香,在花瓶旁边,有一个显眼的电子秤。
这在男生房间比较少见。
晏鹤清并没吃苹果。
陆凛回想到刚才的场景,福利院那条泥泞街上,少年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专注啃着一块普通的面包。
他咽下苹果,“你晚饭就一块面包?”
晏鹤清似乎有些费解他的问题,过去一两秒,他明白了,眼眸微微弯曲,“您误会了,我没有在食物方面省钱,相反我最近在增肥,每顿至少两碗米饭。”
他站起身,“雨还很大,您留下吃顿便饭吧,饭已经煮上了,炒个锅底煮火锅,很快就好。”
陆凛抬起手腕看手表,六点四十分,窗外雷声阵阵,暴雨持续拍打着窗户,他也就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