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点头,“但是我现在要回山上的家,不回西角路,因为西角路没有人,山上有人。”
和他聊到这,心思细腻的阿姨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这个说话的感觉怎么不像个成年人?
春生舔了舔嘴唇,抬手摸了摸自己青紫未消的眼角,又揉了揉自己的左耳,“我这个耳朵好像听不到了,好多声音都好小好小,但是没事,我这个耳朵还听得到。”
春生笑着反手抚摸自己的右耳朵,“我好像变成一只耳了。”
阿姨凑过去看他左耳,发现他左耳朵里有干涸的血迹,被狠狠吓了一跳,“呀,你这怎么,耳朵流过血?!”
春生摸摸自己的鼻子,“我的鼻子也流过血,因为坏人打我。”
阿姨气得咬牙切齿,“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怎么能这么打人?!”
春生有些心急地回头看,“阿姨,警察先生怎么还不来呀?”
“应该在路上了,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吃的。”
“不用了,谢谢阿姨,我没有钱。”
阿姨转身回去给他拿小面包,拿了几个出来就看见警车停在路边,春生正激动得一瘸一拐朝警车跑去,嘴里还在喊:“警察先生!警察先生!我在这里!”
两个民警从车上下来,看见春生这狼狈又凄惨的模样都很意外。
“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住哪的?”
“我,我叫春生,我21岁,我有两个家,一个家在西角路,一个家在山上,不过那是庭之的家,我和庭之都住在那里。”
两位民警听到这话一愣,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再齐刷刷看向春生,“你说你叫什么?”
“春生,春天的春。”
民警马上摘下别在腰间的对讲机。
春生疑惑地看着他十分尊敬和信任的警察先生忽然都激动起来,很是不解,他一脸茫然地被带上警车,连和帮助他的阿姨说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回了公安局。
到了这,春生见到警察的满腔激动慢慢都变成了不安和害怕,以为自己被当成坏人了,惊慌失措地解释,“我不是坏人,不要抓我。”
“你别怕,我们知道你不是坏人。”穿着警服的女警温柔地给春生倒热水,“你想回家对不对?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家里人,他们马上就会来接你。”
“真,真的吗?”
“真的,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泡面吃?”
春生好像没听见,坐在屋子里脖子却一个劲往窗外看,“真的吗?庭之来了吗?我没有看到,他在哪里?”
“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很快就到了。”
“我可不可以到外面等他?”
“你不想待在屋子里吗?”
“我想,我想快点见到庭之。”
春生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看,恨不得魏庭之马上出现。
幸好他没有等多久,一辆黑色的汽车出现在外面,春生顿时像察觉到什么般猛地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车门,直到他看见魏庭之匆匆推门下车,脸上顿时迸发难以名状的光彩。
“啊!庭之!真的是庭之!”
春生兴奋地大叫,一瘸一拐地冲出房间,朝看到他后忽然站在原地不动的人走去。
他是那么地兴奋那么地激动,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扑到魏庭之身上抱住他,但是没有,春生走到魏庭之面前两步忽然停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庭,庭之!你没事就好了,我好担心你,我,我遇到坏人了,坏人把我抓走了,我听到他们说要害你,我就逃跑了,你,你没受伤吧庭之?你有没有遇到坏人?”
春生喋喋不休有好多话想说,充满担心的话才说了一半忽然惊叫起来,双手无措地举着不敢碰到魏庭之,“我现在好脏,庭之你不要抱我,我好多天没有洗澡了……”
他想说他被雨淋了,还在逃跑的时候摔了好多跤,摔得腿都受伤了,他还没洗澡,他现在身上脏得不得了还很臭,想要魏庭之别这么用力抱他。
但魏庭之充耳不闻,抱着他的双臂越收越紧,用力得好像恨不得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脸埋在春生的肩窝,干净苍白的面颊紧贴着他脏得打绺的发丝。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春生却好像都听见了。
春生缓缓放松紧绷的身体,这些天来压抑的恐惧、委屈、思念、疼痛……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他双臂微颤着扶住魏庭之的腰,布满脏污的手指小心地捏紧他腰间的一点衣服,再出声时哭腔已经忍不住了。
“庭之……”
他委屈至极地流出大颗眼泪,小心翼翼地把脸颊贴在他的肩头上,“庭之,我好害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73章
春生在医院做了全套的检查和治疗,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原因是右脚扭伤,脚腕肿得像猪蹄那么大,浑身上下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而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当属左耳,他的左耳鼓膜破裂出血,因为受伤时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妥善的处理和治疗,之后又淋了雨,已经出现了程度不轻的感染症状,左耳听力受损严重,几乎是听不见了。
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尽快手术,鼓膜修补术可以将破裂的鼓膜修复好,听力也可以得到恢复,不至于完全失聪。
春生还挺乐观,躺在病床上还跟魏庭之说:“没关系,耳朵没好我可以先当一下一只耳,耳朵好了就不当了。”
魏庭之坐在床边陪着他,听见这话伸手捏了捏他耳垂肉肉的右耳,沉声道:“什么一只耳,你不是两只耳朵都在?”
春生就眯着眼笑,紧紧牵着他的手,“庭之,我好像好久没看见你了,像有一年那么久,你有没有好想我?”
魏庭之垂眼抚摸他输液的手,“你说我有没有好想你?”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好想你。”春生话音柔软,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脸,看他鼻梁高挺,眼睫浓长,还有被他亲过好多次的嘴唇。
他不知道他被坏人抓走的时候魏庭之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也不知道自己如果有个万一,死了回不来了,面前这个人又会怎么样。
他小小的脑袋瓜里装不了太复杂的问题,甚至对于自己从绑匪手中死里逃生也没有意识到后怕。
他白天从公安局被送到医院后就一直在做各种各样的身体检查,到了晚上在病房休息也不肯闭眼好好睡觉,要魏庭之牵着他输液的手,还要和他聊天。
对于自己被绑架后遭遇的一切暴力,春生只字不提,他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肯主动说明白,只含糊说自己走回来的。
他为什么不愿意说魏庭之猜也能猜到一些,他这是担心自己要因为他轻信陌生人,跟着陌生人走骂他,所以这会儿一口一个我好想你也有一点讨好的成分,怕自己生气。
但这时候魏庭之哪里会生他的气?春生能平安回来就已经是老天眷顾他。
“睡吧。”
春生输液的手牵着他不放,怕他走了,“你还没有说你有没有好想我。”
“有,我很想你。”
春生虽然一直在追问他,但心里并没有抱什么希望魏庭之会回答,以他对魏庭之的了解,他被问烦了应该是捏他的脸或者嘴不让他再说话才对。
所以此刻听到魏庭之竟然这么直接地回答,春生惊讶得说不出话,眼神怔怔地看着他,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男人眉眼深邃依旧,往日淡漠又深不见底的眼眸竟然隐约浮现出蚕丝般细腻的温柔,虽然浅得不仔细看注意不到,但和春生记忆里的那个男人相像得他几乎无法分辨。
他忍不住坐起身,把脸凑到魏庭之面前,仔细地看他的眼睛,然后在对方微蹙的眉头里略略往后退,表情既是疑惑又是若有所思。
魏庭之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面颊,淡声问:“看什么?”
春生微微抿唇,“庭之,你刚才和晚晚好像。”
“哪里好像?”
春生慢慢躺回床上,“眼睛好像。”
“你想他了?”
春生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要是晚晚和林先生一样就好了,我想能看到他,也能看到你。”
他虽然不懂什么人格分裂症,但他知道他见到晚晚了就见不到魏庭之,见到魏庭之了就见不到晚晚。
他不是不想晚晚的,但是他更不想看不到魏庭之。
人际关系的复杂往往是两段不同的关系会被放置在一个天平上,情感出现侧重,天平必然会发生偏移。在春生的心目中,他视作宝宝的魏庭之好像天然就该是任何关系里最重的那一部分,是单项选择题里唯一的答案。
无论他是否意识到,又是否明白什么是爱情,哪怕最终他会用自己的理解去解释自己对魏庭之的感情,但是谁也不能说那就一定不是爱情,就好像他可以忍受长时间见不到晚晚,听不到他说话,但是如果那个人换成是魏庭之,他不一定能忍受得了。
魏庭之帮他整理了一下刚才起身弄乱的被子,面无表情地道:“你不可能见到我的同时也能见到他。”
“我知道。”春生神色惆怅地叹了一声,“没关系,我答应过晚晚我会好好记住他的,我记得他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没关系。”
魏庭之听完实在觉得刺耳,冷着脸把自己的手从春生输液的手里抽回来,“那你好好想,我就不打扰你。”
说罢起身。
春生一看他要走急得又坐了起来,急忙去拉他的手腕,“你要去哪里?你不陪我了?那我的脚好痛,耳朵也听不到了怎么办?坏人又来了怎么办?庭之……”
“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叫我我能听见。”
“我现在就有事,我现在就要叫你,庭之庭之庭之!”
魏庭之淡淡地垂眼看他,“那你有什么事?”
春生用力地把他拉向自己,把输液的手都用上了抱住他的腰,“我害怕,你不要让我一个人。”
魏庭之担心他弄到输液管,只好顺势坐下,让那毛茸茸的脑袋挤进自己的肩窝,“那我睡哪?”
“跟我一起睡,我分一半床给你。”春生抬起脸亲他线条流畅精致的下颌骨,“你不要走。”
魏庭之抚摸他柔软的发丝,“脚疼了?”
“一点点疼。”
“耳朵?”
“一点点疼,你不走我就不疼。”
“你是真的疼还是假的疼?”
“真的疼。”春生把上过药的左耳凑到他嘴唇边,能看到他的外耳道有药水的痕迹,也能闻到药味。
魏庭之没有嫌弃他的耳朵不好闻,微微低头含住那肉鼓鼓的耳垂。
春生被刺激得浑身轻轻一颤,身体都软了一半,腮颊发烫。
魏庭之松开他的耳朵,“早点睡,明天还有检查要做,警察也会来看你。”
春生让出一半的床给魏庭之,侧身面对他躺,“警察要抓坏人了对不对?”
“嗯。”
虽然春生自己回来了,但是警方并没有放弃搜寻绑匪,他们有太多问题需要问春生这个当事人。
春生早起空腹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走又去做了几项检查,左耳的鼓膜修补术安排在了明天。
中午之前,春生昨天见过的那几位民警都来病房看他。
春生知道他们是来问坏人的事情,全程很配合,警察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还能说得出那四个人的样貌特征。
谈话在进行到春生是怎么自己一个人逃出来时,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魏庭之。
他如此反应让在场的人有些意外,魏庭之一时间也没有想明白。
春生朝魏庭之伸手让他牵住自己,眉眼染着不安,“庭之,你捂住耳朵不要听。”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要你听。”
魏庭之选择尊重,没有再问,“那我出去等。”
“不要出去,你就在这里。”
几位民警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能让他听?”
春生看了一眼说话的民警,抿唇不说话。
魏庭之只好让林羡拿对耳塞进来,把自己的耳朵堵住。
春生仔细检查一遍还是不太放心,“庭之,你可以听到我说话吗?”
见魏庭之没有反应,好像真的一点也听不见,春生这才放心,他扭头看向民警的同时还不忘了去牵魏庭之的手,表情不安地说:“我把坏人推到火里了,他应该受了很重的伤,有可能死掉了。”
春生一直不敢主动提这件事,他也不敢想自己逃走以后,那个被自己推到火里的坏人怎么样了,是不是就那样被火给烧死了。
虽然他不后悔这么做,而且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把那个人推到火里再趁机逃走,可是他忘不了那天听到的惨叫,也觉得就算再来一次还是会把人推到火里的自己是可怕的,所以春生才不想被魏庭之听见,他不想魏庭之觉得他可怕。
几位民警听到春生说火,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他说的是很有可能是废弃仓库里那只被烧得焦黑的铁皮桶。
女警和同事对视一眼,对春生道:“那个人很有可能没事,因为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人,搜山的时候也没有发现。”
春生听得一怔,似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
“真的。”
春生的话给了民警另一个思路,得知有一人可能有烧伤,警方开始留意静海市内的大小医院和诊所,甚至药店也没有放过。烧伤是很难处理的,假设那名被春生推到火里的绑匪是被他的同伙救走的,那么他们很有可能需要找个地方处理烧伤。
民警离开病房后,魏庭之摘下了耳朵里的耳塞,春生小心翼翼地觑他脸色,还是有些担心刚才的话会不会被他听见了。
好在魏庭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给他倒了杯水。
春生刚才和民警说了好些话,这会儿确实有些口渴了,喝了几口水喉咙才舒服一些。
见魏庭之给他倒完水后就坐着不动,春生看着他的脸实在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庭之,我的手好痛。”
看着春生把输液的那只手送到自己面前,魏庭之面无表情地往他贴着医用胶带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春生被他亲得心里高兴,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身把脸贴向他。
魏庭之没有躲,但用手指挡住他的嘴唇,眼底含着不明显的笑意,“你嘴巴也痛?”
“没呀。”春生拉开他挡住自己嘴巴的手,几乎是贴在他嘴唇边说话,软乎乎也热乎乎,“我就是想亲你了,你给不给我亲?给我亲就是好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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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乱说话。”
魏庭之现在是越来越管不住春生这张嘴,也拦不住他一时兴起就要管自己叫宝宝,好在春生还知道分寸,只会在两人私下里独处的时候才会这么叫他。
在这段感情里魏庭之变得越来越被动,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春生已经变成了主导的地位,就像曾经春生最怕他不高兴,现在却早已变成了他最怕春生不高兴。
不然就这个称呼要是传出去了,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他魏庭之是不是被灌什么迷魂汤还是被脏东西夺了舍,否则以他的脾气这是能容忍的?再者,他身上到底有哪里能被人叫宝宝?
可春生就是觉得魏庭之是,且还是他一个人的。
两人在病房里交换了一个吻,春生眯眼笑得心满意足,“你给我亲我就不乱说话了。”
魏庭之只是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没再说什么。
春生左耳的鼓膜修补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到了晚上就开始禁食禁水。
鼓膜修补术需要全麻,尽管是耳鼻喉科内算是比较常见的手术,但也并不是什么小手术,对术者要求很严格,手术也更为精细。
春生虽然乐观,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害怕的,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手术室,在等护士推他去麻醉室前,他在病房里就已经怕得面无血色。
“庭之,我会不会好疼?我在里面好疼怎么办?”
“不会,医生会给你打麻醉。”
“打麻醉我就不疼了吗?”
“嗯。”
春生还是很担心,牵着魏庭之的手都用力了几分,“那,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就在外面,等你做完手术出来就能看见我。”
“哦……那你可以陪我一起进去做手术吗?”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医生。”
春生觉得这还挺有说服力的,遗憾地没再要求魏庭之陪他一起进去。
没过多久护士进来帮他剃头发,他需要动手术的那只左耳周围的一片头发都不能留,剃得露出干净的头皮。
一场鼓膜修补术的手术时间大概是一小时到三小时之间,视手术的复杂和困难程度而定。春生的手术做了一个半小时,从麻醉里醒过来才从恢复室回到病房。
他问护士要了一面镜子,看见自己镜子里的自己左耳贴了一大块纱布,乐得咯咯直笑,“庭之,我真的变成一只耳了,一只耳就是这样的。”
魏庭之不太明白他怎么那么执着于像一只耳,但见他情绪稳定,也没听他说疼才稍稍放心。
春生术后又在医院住了几天才回家,出院那天他的脚伤还没好,只能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好不容易能回家了他心里特别高兴,从医院大门出来还在絮絮叨叨地和帮他推轮椅的魏庭之说他好想大家。
他出院的这天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也让站在医院大门外,一抹酒红法式套裙的俏丽身影显得那么惹人注目。
春生注意到的时候只是觉得那条裙子真好看,之后第二眼才发现这人怎么还有点眼熟?
魏庭之推着春生的轮椅从轮椅道上下来,离那酒红色的身影越近了,春生脸上惊喜的表情就越大。
“啊!是颖颖!庭之你快看!是颖颖来了!”
春生激动得回头去抓魏庭之的手,给他指那站在林荫里,一手花束一手果篮,神情难掩尴尬的女孩。
颖颖来这是专门为了春生来的,她在魏家工作时认识的朋友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包括春生今天出院。
事实上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只是之前几次过来她都没有勇气进去看看,总是来到医院门口就开始打退堂鼓,于是这几天来来回回,直到春生出院这天才见着面。
春生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尴尬,兴奋得恨不得站起来跑向她,碍于腿伤他只能用力朝女孩招手,叫她的名字,“颖颖!”
颖颖看到他身后的魏庭之心里就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打招呼,“魏先生,春生,你们好。”
“你也好你也好。”春生笑容满面地伸手去牵她套裙的袖口,只是刚牵住就被身后的人把手拉回来。
春生疑惑地回头看了眼魏庭之,但也没有太在意,扭头继续笑着对颖颖说,“颖颖,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是来看你的。”颖颖把怀里抱着的百合花束放进春生怀里,又给他看另一只手提着的果篮,“这都是给你买的。”
春生一脸感动,“真的吗?颖颖你真好!谢谢你!”
颖颖偷瞄了一眼魏庭之,见他完全没有要接过果篮的意思只好继续提着,“春生,你的耳朵没事了吧?”
“没事了。”春生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许久没见到颖颖,实在忍不住想要亲近她的念头,开心得又一次伸出手要去牵她套裙的袖口,但这一次他手伸出去一半就被魏庭之给拉回来。
春生奇怪地回头问:“庭之,怎么啦?”
魏庭之脸色淡淡的,声音也淡,“没怎么,我想牵。”
春生一点也没有怀疑,听到他这么说还挺高兴的,就是扭过头又开始讲些魏庭之不爱听的话。
“颖颖,我好想你呀,你有没有好想我?”
颖颖拿春生当弟弟一样看待,离开魏家后她当然也会想这个总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帮她干活,还总颖颖长颖颖短的人。
此刻见他耳朵才动完手术,一只脚还有伤只能坐在轮椅上,她心情复杂又心疼,“我当然有好想你,我还梦见你了。”
春生受宠若惊,“你梦到我什么了?”
魏庭之就在这站着,颖颖根本不敢实话实说,只能说些哄春生的,“我梦到你特别厉害,什么都会。”
春生信以为真,想起了颖颖还在魏家的时候他们天天待在一块玩,一起擦花瓶、擦楼梯、洗窗帘……那段时间春生也觉得很快乐,那种劳动的快乐,甚至独立,那些都是现在的他慢慢淡忘了的。
颖颖无心的一句话让他恍惚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也意识到了现在的自己一点也不厉害,没有什么都会,他都不会挣钱了,他的身体就算去工地也没有人要,因为他已经搬不动几袋水泥,也卸不了多少砖头,他还记得自己逃跑回来的时候跑得有多辛苦。
颖颖梦见的他和真实的他根本是相反的,这让春生觉得很是惆怅,觉得颖颖要是知道现在的他一点都不厉害一定会很失望。
魏庭之见春生忽然沉默不说话,摸了摸他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头发,淡声道:“和你的朋友说再见,我们该回家了。”
春生听见这话不舍地对颖颖道:“颖颖,你有时间了要记得来找我玩。”
“好。”颖颖将果篮送到春生手里,“你要快点好起来。”
魏庭之把轮椅推向来接他们的车,林羡见他们说完话了才走过来接过春生手里的花束和果篮。
春生一直不舍地回头望,上了车脑袋还要探出车窗跟女孩挥手。
魏庭之面无表情地看着,总觉得有些话还是有必要说清楚。
“你跟谁都说我好想你?”
春生被他问得一怔,呆呆地回过头,“没有呀。”
“可你刚才和她说了你好想她。”
那句话换个名字就跟春生和他说的那些一模一样,语气都不带换的。
魏庭之见他衣服有些乱了,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嘴上还要问:“难道她也是你宝宝?你有几个宝宝?”
春生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没有,颖颖不是我宝宝,你才是,我只有一个宝宝。”
魏庭之似笑非笑地坐正,“说话的时候为什么要拉人家袖子?”
“她是女孩子,女孩子的手男孩子不可以随便碰的,所以我就想拉她的袖子。”
“女孩的袖子男孩也不能随便拉。”
“可是颖颖说可以给我拉。”
“我说不可以,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我听你的,我以后都不拉别人的袖子了。”
听到这话魏庭之堵在胸口的气这才顺下去一些。
春生还想着刚才的事情,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忍不住想问他最亲近的人,“庭之,你觉得我厉害吗?”
“厉害。”
“你觉得我哪里厉害?”
魏庭之看着他的眼睛,“你能一个人回家,这很厉害。”
春生这么一想又觉得对呀,那些危险的,没有告诉魏庭之的事情都不小心脱口而出了,“我遇到蛇了我都不怕。”
魏庭之闻言深深蹙眉,“你遇到蛇了?”
春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往回找补,“是小蛇!一点也不长,我马上就跑掉了,没有被咬到。”
魏庭之一瞬间跳得过猛的心跳这才一点点平复下来,冷着脸扭头看向车窗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那天他在公安局见到的春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不敢细想春生到底吃了多少苦,又有多么惊险他很可能找不回来这个人。
如果那天那三个人早点回去,如果那天春生没有勇气把那名留下看守他的绑匪推向火堆,如果林子里有毒蛇……有千百种如果随时可以从他身边夺走春生,曾经他真的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人,听不到他的声音,就像他曾经失去魏泓之,并且永远失去。
恐怖的后怕像一条粗糙至极的麻绳紧紧勒着他,勒断他的皮肉组织,伤痕深得见骨。
偏偏在这时,春生自己一个人琢磨半天,琢磨出一个好主意,讨好地问他,“庭之,等我好了,我可以不可以出去找工作上班呀?我挣钱给你好不好?”
魏庭之缓缓转过脸看他,抬手摸了摸他因为做手术而剃掉一部分头发露出的头皮,“春生,我不想跟你生气,所以你不要和我说这些。”
春生闻言一怔,呆呆地看着他,听他说。
“你哪也不能去。”
春生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问他,“为什么呀?为什么我哪里都不可以去?”
魏庭之反问他,“你想去哪?”
“我不去哪,可是我不想你这么说。”
魏庭之说的那些话听得春生心里很不舒服,闷闷的,好像堵着什么,都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表达不出这种感受,只能让魏庭之不要说这样的话。
魏庭之把他的异样都看在眼里,知道他这是有些不高兴了,但事关春生的安全问题,他也无法轻易让步。
一时间车后座忽然安静下来,两人谁也不看谁,各自看着座位的车窗。
过了一会儿还是春生先忍不住了,扭过头看着魏庭之的侧脸,“庭之,你不想跟我说话了吗?”
“我没有不想跟你说话,是你不想跟我说话。”
“我也没有不想,我只是在等你。”
“我也在等你。”
春生听得一顿,很好奇,“等我什么?”
“等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想出去工作?”
春生疑惑地反问他,“工作不好吗?大家都有工作,你有,林先生也有,大家都有,只有我没有,可是我也想工作。”
“你不需要工作,你想要任何东西我都能买给你,所以你不需要工作。”
春生心底突然生出无名的焦躁,因为他发现他根本说不过魏庭之,他心里并不赞同魏庭之的观点,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尤其是那句“你不需要工作”,为什么就他是特殊的?大家都需要,为什么在魏庭之眼里他却不需要?难道是因为他很没用吗?因为他不会赚很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