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市虽然还没有禁摩,但是路上查摩托的交警也不少,去魏家的路上他们必须小心避开有交警的路口,一直开到能以最佳视角观看整个静海市风景的山下。
这座山只有一条盘山公路能开到山上,山上就住着一户人家,便是魏家。
三人把摩托车停在隐蔽的位置,盘山公路难保不会有摄像头,他们不能走正道,只能穿过树林走。
胖子被要求留下照看摩托车,小眼睛和刘峰负责送包裹,他们准备按照之前送录像的路线上山,把快递盒丢到距离保安亭几十米的路中央,这样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盒子。
扔完快递盒,两人原路返回下山,刘峰这心里却总是七上八下的,老觉得好像要发生点什么,像种不祥的预感。
他跟在小眼睛身后走,人到这了才觉得雇主要他们办的这最后一件事很蹊跷。
“咱这钱会不会拿得有点太容易了?”
小眼睛没回头,走在山林里像走在平地一样轻松,“咱还没拿到钱。”
“我们也没有做什么,雇主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们一定会按照他说的切那小子手指耳朵?最重要的一点,这最后一件事最后能不能成功谁也没有把握,他为什么不等魏庭之的人格分裂症真被逼出来再给我们钱?反而好像着急要把我们给打发了。”
“你想那么多,想出什么来没有?”
刘峰就不说话了。
下山要比上山容易,两人做事从不耽搁不磨蹭,迅速地下山,走过一半两人却突然猛地停下脚步,反应极快地找树干躲藏,震惊地看着几辆警车从山下开上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警车上山?”刘峰错愕地看着几辆警车开走,亲眼看见了都有些不敢相信。
小眼睛怒骂一声脏话,转身往山下跑,“别傻着了!赶紧回去!魏庭之报警了!”
与此同时,废弃仓库。
老老实实侧躺在地上的春生忽然难受地扭动身体,被封了胶带的嘴巴还发出微弱的嗯嗯呜呜声。
寸头男一看他这反应就心烦,因为这意味着春生想上厕所了。
他骂骂咧咧地起身,走到春生身前还是没忍不住心里的火往春生腿上用力踢了一脚,“早上就不该给你吃东西!吃了就拉吃了就拉,你是不是成心要给我找事?!”
春生让他一脚踢得眉眼一片痛色,嗯嗯呜呜表示自己想上厕所的声音都变得更加微弱。
寸头男满脸不耐烦地把他拉起来,撕开他嘴上的胶带,“你要干什么?”
春生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我的肚子好疼。”
“吃什么了你肚子好疼?”
春生垂眼不敢看他,“早上那个包子……好像是坏的。”
“坏的你还吃?”
“我饿……”
寸头男不知想到了什么,嫌弃又恶心地啧了一声,给春生解开绑住手脚的绳子,“等下你给我滚远一点上。”
春生低着头看他解绳子,“可是我没有纸巾。”
“要什么纸巾啊大少爷?拿树叶擦擦不就完了吗?”
“那,那我弄到手了怎么办呀?”
“滚,别跟我说这个。”寸头男用力拍了把春生的脑袋,把解开的绳子扔到一旁。
春生慢慢站起来,怯怯地看着寸头男又往铁皮桶里加了几根树枝,让火烧得更旺些,应该是担心自己出去太久回来火灭了。
寸头男正盯着火等着再往里加一些树枝,没有一点要警惕和防备春生的意思,在他手拿树枝往烧得正旺的火堆里塞时,突然感觉有一股大力重推自己的肩膀,把他往铁皮桶里推。
猝不及防下他眼中映着的火光在转瞬间放大到极致,整张脸几乎是往火堆里扑,恐怖的高温瞬间点燃了他身上的羽绒服。
“啊啊——”
痛苦至极的惨叫声响彻废弃的仓库。
春生推完他扭头撒腿就往外跑,头也不回地冲出仓库大门,往杂草丛生的灌木丛里扎,他的小个子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灌木丛里。
春生被带出来解手过几次,每一次他出来都会悄悄观察周围的环境,他早就在心里模拟了无数次逃跑的方向,眼下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要是错过了就再没有机会能逃了,所以刚才他推寸头男那一把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气要把人往火里面推。
响在身后的惨叫每一声都在顺着他的耳朵往心里钻,像只大手把他的心脏捏得紧紧的,他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但是逃跑的脚步一步也不敢停,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分开眼前的杂草灌木深一脚浅一脚地逃,不小心摔倒了也马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他一气儿疯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是要往哪里跑,已经跑远了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他也不敢停,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被抓住了可能就要死了,他们一定会把他给打死的,所以他一定不能被抓住。
他要是死了庭之怎么办?他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庭之了,也见不到林羡和颖颖,还有家里的佣人们,还有西角路的人。
他还要学木雕,他还没给庭之刻观音,他不能死,他要回家,回到庭之和大家身边去!
第71章
近郊山林上的植被长年无人打理,在日晒雨淋中野蛮生长,多蚊虫没有路,在这种荒郊野地就是真遇上蛇也并不奇怪。
春生不怕蚊虫老鼠,但他怕蛇,无论长短大小,只要是蛇他就害怕,因为小时候在福利院有过晚上睡得好好的被从窗外爬进来的小蛇钻被窝的经历,他对蛇是只要看一眼胆子就先被吓掉三寸。
从仓库跑出来之后多亏这两天这些绑匪有给他吃东西,他跑起来双腿至少还能有点劲,不至于发软跑不动,但他跑着跑着把那个废弃旧仓库远远甩到脑后没多久就让一条挂在树枝上的黄色菜花蛇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条菜花蛇似乎还未成年,蛇身不足一米,但即使这还算是条幼蛇,可在怕蛇的人眼里其冲击力和恐怖感依然无法形容。
春生坐在地上表情空白地和那条挂树上的蛇对视,浑身力气都好像被抽得一干二净,跑那么久都没软的双腿这会儿软得他没力气自己爬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春生从恐惧中回神,他不敢把眼睛从蛇的身上挪开,怕蛇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爬下来钻到草丛里,他只能眼睛盯着蛇,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天然地知道自己动作不能太大,也不能背对蛇。
如今往回跑是绝对不可能,他只能往前,就算这前有蛇他只能自己想办法绕过去。
阴天树林里潮湿,没有太阳就算是白天,在枝繁叶茂,荒草丛生的林间光线也仍是昏暗,春生猫着腰和那树上的蛇保持三米以上的距离,轻手轻脚地从旁边绕过去,寒湿天里竟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等他绕过那棵挂着菜花蛇的树,感觉自己安全了才扭头撒腿慌不择路地疯跑,一气儿不停地跑,不小心从小坡上摔下来了连被蹭破出了一大片血的手掌都没有停下查看,忍着疼得钻心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直到他再没有一点力气,再也走不动了也没有忘记要把自己藏起来,躲在比人还高的芦苇里干呕。
若是在半年多以前,这点运动量对春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他如今的体魄和越来越差的肺活量和以前根本没法比,他能从废弃仓库跑到这里来就已经是拿命在跑的成果了,整条呼吸道火烧火燎地疼,嘴里满是血腥味,头晕眼花连自己刚才是从哪里跑过来的都搞不清楚。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芦苇里,想快些把气缓匀,他也好快些跑到有人的地方求助,回去找魏庭之他们。
阴沉沉的天色积压阴郁的雨云,连日来的阴天阵雨终于在今天落了一场大的,滂沱大雨哗哗作响,瞬间就把芦苇里的春生浇了个透。
春生无知无觉地趴在雨里,脸颊枕着手臂,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直到乌云密布的天际翻涌刺目闪电,连声惊雷骤然炸响,春生才在震耳欲聋的雷声里猛然惊醒,爬起身如梦初醒地环顾四周。
他凝固在下巴的鼻血被大雨冲掉了许多,连带着刚才不小心从坡上摔下来蹭破出的血。
眼看这场大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春生也只好从芦苇丛里爬起来,拖着疲软的双腿一边找地方躲雨,一边借雨水擦洗下巴上的血迹。
孤零零的背影在大雨里越走越远,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暗无天日的林间,苦寻一条可以让他回家的路。
警车上山不光是打了刘峰等人一个措手不及,对大门紧闭的魏家来说亦是不速之客。
这一幕魏家所有人都不陌生,因为八年前魏泓之被绑架,警方也是在他们准备赎金的时候突然上门,称是接到魏家报警。
这至关重要的一环完美复刻了当年,而当年的结局直接导致了魏泓之被虐.杀,惨死在绑匪手里,如今一切似乎都在重蹈覆辙,一步步重演八年前的惨剧,势必给魏庭之一记沉痛的重创。
不管幕后之人是谁,这阴狠毒辣的手段在警车出现在魏家大门外的那一刻,超过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魏庭之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就连林羡都一时慌乱,只觉得完了。
但魏庭之昏迷了几分钟后又突然自己醒过来,甚至那时林羡刚给魏家的医生打完电话。
“庭之?”
魏庭之推开林羡要来扶自己的手,整张脸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他从床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进来了吗?”
“在楼下。”
魏庭之眼神安静地直视林羡,话音沙哑,“其他事情你不用再管,你只需要帮我办好这一件事,既然魏泽行踪嫌疑最大,魏昶晖形迹可疑,那你马上让人去办,把魏子睿从学校接出来。”
林羡听得一惊,但魏庭之没有解释的打算,把事情交代完便转身下楼。
不出所料,警方的到来是因为接到报警电话,报警人自称是魏家的佣人,因为朋友春生失踪超过80小时,报警人怀疑春生是遭人绑架了,而他有此怀疑也不单只是春生不见人影,还有个非常有力的证据是魏庭之在准备大量的现金,超过10个100寸的行李箱被运进了魏家,行李箱里装的全是现金,这一点之后也被证实了。
12个100寸的行李箱中,共计超过1.5亿的巨额现金让警方感到十分疑惑,不由问他,“春生是你什么人?”
魏庭之面无血色,沉默半晌才答:“他是我爱人。”
他不肯报警,选择和绑匪交易的行径在警方看来是十分危险的,也是在纵容犯罪,对社会安全造成极大的威胁,但八年前魏泓之的惨剧静海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警方也不好苛责他。
警方的介入是否已经打草惊蛇了谁也不敢断言,眼下他们所有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绑匪的藏身地,把春生救出来。
另一边,领了话的林羡也在第一时间找人将魏子睿从寄宿学校接走,以他堂叔叔魏庭之的名义,理由是他堂叔叔想他了。
无论国内外,寄宿制学校要想接走学生是绝对绕不开监护人的,魏子睿的妈妈王嫣因老爷子的葬礼现今在国内,只能找在本地的亲戚人暂当临时监护人。
学校电话给到王嫣后,负责去接走魏子睿的人也同时拨通了林羡的电话。
林羡话音温和:“庭之有些想子睿了,昨晚睡觉还梦见了他,想到孩子现在孤身一人在国外,就想找人带他出去转转。”
王嫣接到电话时人在做SPA,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庭之的意思是魏胜老爷这么多年在加拿大实在孤单了一些,也该让家里人去看看,巧的是和天荣有过合作的UCA似乎也有意要在加拿大成立分部,庭之有想法让魏昶晖去。”
王嫣听完静默了数秒,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庭之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子睿我们就先带走了,学校那边该怎么回答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了。”
林羡时机捏得极好地将电话挂断,几分钟后就收到已经成功接走魏子睿的短信。
两个多小时后,从外地赶回来的魏昶晖脸色铁青地开车冲进魏家,把魏家大门的雕花栅栏撞凹陷进一个洞,自己车的车头灯也碎了一地。
他的到来是魏庭之意料之中的事,听大门的保安说魏昶晖把门撞坏了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让林羡开账单,他家被撞坏的门,保安的精神损失费,佣人清扫碎车灯的辛苦费,全都跟魏昶晖要。
魏昶晖碎了车灯的宾利从大门方向疾驰而来,急刹在私宅门前,怒气冲冲地下车摔门,进门抬脚就先把一个落地花瓶踹到在地,伴随一声巨响,锋利的瓷片碎落一地。
寂静的私宅里,扶手楼梯下,魏昶晖气得双眼充血,形象全无地嘶吼,“魏庭之!你给老子滚出来!还我儿子!”
魏庭之没有出现他就开砸,看到什么砸什么,砸得里里外外一片狼藉,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
“你是真以为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吗?!你绑架我儿子!你这是犯罪!你这个精神病!扫把星!克死你妈克死你哥克死你爷爷!现在还要害我儿子!”
“你他妈一定会有报应的!你给我滚出来!我的子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拉你陪葬!我跟你鱼死网破!谁也别活!”
魏庭之静坐在书房,桌上的电脑屏幕清晰拍下魏昶晖在他家里发疯的模样,怒不可遏,目眦尽裂,和他在外在人前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样子差得哪止一个十万八千里。
林羡站在一旁陪他看监控,没有出声。
魏庭之冷眼看着,等魏昶晖把从大门进入私宅的一层扶手梯下砸得破破烂烂,自己也累得气喘如牛才慢条斯理地起身,跟林羡一块下去。
他的身影刚出现在二楼魏昶晖马上就发现了,气得他捡起脚边碎得只剩半个的花瓶用力朝魏庭之掷去,但因为体力消耗过多,手臂软得他根本不可能砸中魏庭之,那半个花瓶飞上楼梯,不到一半距离就掉在楼梯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魏庭之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和他对视,“你失去你儿子的行踪不过三个小时,可我的春生被绑架,下落不明已经超过三天了。”
魏昶晖眼神愤恨地怒视魏庭之,“你的人没了你就来绑我儿子?试问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在我这,这件事就是这理,春生不能安全回来,魏子睿就不能安全回到你身边,你可以好好想想,但是留给你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魏昶晖几乎完全丧失的理智在听到这话后彻底明白过来了,魏庭之这是查到什么,怀疑到他头上了!
“你最好现在就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我,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子睿考虑考虑。”
魏庭之说完微微偏头,一旁的林羡立即会意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并公放。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信号很差的地方,一阵杂音之后才能听见魏子睿的声音,饱含不安。
“爸爸?是爸爸吗?”
魏昶晖听到儿子的声音脸色登时一变,“子睿!你在哪里?!”
“爸爸!”听到魏昶晖的声音魏子睿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了,“爸爸,堂叔叔好坏啊,他派唐纳德叔叔带我去游乐场玩,可是来到这都不让我玩好玩的,带我去鬼屋!鬼屋好黑啊我什么也看不见,唐纳德叔叔说我还要再玩几次才可以走,可是我不想玩了,里面好可怕,这里都没有人。”
“爸爸,我不想再玩了,我想回家,我想你和妈妈了,还有妹妹,美国一点也不好,我想回家,你给堂叔叔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让堂叔叔别让我再进鬼屋了。”
电话里的魏子睿说到这,林羡便无情地掐断了电话,通话戛然而止。
魏庭之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比魏昶晖要难看数倍,他面无表情地直视魏昶晖,看他充血的眼眶隐隐浮现泪水,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用力得浑身发颤。
“行,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第72章
装潢富丽而典雅的客厅里,胡桃木落地钟的时针已经走过了晚上10点,红棕色的实木地板一尘不染。
客厅明明亮着灯,但四处却静悄悄的,好像这座房子空无一人。
这份过于安静对这个房子而言是常态,因为主人家喜欢一个人,就算是雇佣了保姆也没有让人住在家里,只让人定时上门打扫和做饭。
于是在这个点,这个时候响起的门铃便显得有些刺耳。
魏泽戴着眼镜从书房走出来开门,见门外竟然站着魏庭之和林羡,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庭之?”
魏庭之眼神冰冷地望着他,一句废话都不想和他说,“春生在哪里?”
魏泽从开门看到他起整颗心就重重地往下沉,虽然他没有收到什么消息,但魏庭之此时此刻的质问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他猜也能猜到一些。
跟他孤家寡人,无牵无挂的人生不同,魏昶晖上有老下有小,当初他会选择魏昶晖而不是其他的魏家人也是看中他和魏庭之因为魏子睿的关系,积怨至不可调解,并且魏昶晖和他一样,都不愿意看到一个由魏庭之做主的天荣,而魏昶晖后来也确实如他所预料的,选择合作。
对于背叛,魏泽并不是从未做过心理准备,从他发现春生,谨慎策划的那一天起他就做了所有最坏的结果与最坏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他费尽心思算计来算计去,独独没有算到老天爷选择站在魏庭之那边,留他一人嫉恨不甘。
魏泽沉默半晌,缓缓露出一个充满疲惫的淡笑,眼角细纹也随BΕíЬèì之浮现,“你的人怎么来问我在哪?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
魏庭之不语。
站在他侧后方,一身西装笔挺的林羡面无表情地说:“魏泽先生,魏昶晖先生已经把你们策划绑架的犯罪事实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们,你是选择现在坦白交代一切,还是选择向警方交代犯罪经过?”
魏泽的道行比魏昶晖深不知几倍,听见这样的话眼神都不带变,他只是安静地注视面前的魏庭之,随后转身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进来吧,站门口说话不好看。”
魏庭之站着不动,他不动林羡也不动,直至魏泽说,“我看你也没有很急,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在乎他。”
这话让魏庭之走进客厅,却没有坐到沙发上。
魏泽摘下为了看书才戴的眼镜,摸出一根烟点上,没有看他,“你不想反驳我刚才的话吗?毕竟这所有的一切,他因此受的苦,都是因为你人格分裂所生的副人格,可是他却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魏泽好像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计划为什么会失败,“除了他在你心里不够重要,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你是怎么想的对我来说不重要,也没有意义,我来到这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魏庭之冷冷道。
魏泽没有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也不算是输了,如果春生真的死了,如果他和泓之是一个下场,那么只要你是不幸的,又怎么能说我失败了?”
到了这时他才隐约露出他对魏庭之的恨意,哪怕只是几句话,哪怕这或许只是一丝,都已经让算半个魏家人的林羡感到万分心惊,不由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恨庭之?”
“这竟然是个问题?”魏泽漠然地扫了林羡一眼,“我不该恨他?”
林羡眉头紧锁,“庭之和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魏泽觉得这四个字实在可笑,“我的人生正是因为他们兄弟俩的出生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你敢说如果没有他们两人,现在魏庭之拥有的所有一切不该都是我的?我本来可以拥有这一切,然而他们的出生却把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夺走了。”
在魏泓之和魏庭之出生以前,魏泽是魏家最受宠爱的孩子,他是十一个孩子里最小的,从小聪明伶俐,也像魏老爷子一贯特别偏爱的会读书的那种孩子,比他的哥哥姐姐们都要强,是魏家所有人里,处在学历金字塔塔尖上的人。
他的前半生光辉灿烂,所有人都羡慕他,羡慕他有爸爸的偏爱,更羡慕他的前程似锦。
可这一切在魏泓之和魏庭之出生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日哥哥姐姐们充满羡慕和嫉妒的眼神都变成了刺眼的怜悯和讥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魏泽有自己的骄傲,面对忽然“失宠”的剧变,自是无力接受,也无法接受自己在父亲面前不再是最特别的孩子,于是逃避就成了他唯一能做的。
“在国外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反复思考同一个问题,爸爸是不是真的忘记我,忘记了他最小的孩子。”
魏泽说到这沉默了片刻,“……你哥哥泓之去世的时候,我是高兴的,因为我想如果爸爸的爱是一百,各分了五十给你们,那泓之死了,剩下的五十是不是就该给我了?”
“可是没有,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身上的一百变成二百,我这才明白一百从来都不是上限,我也可以有一百,只是他已经连五十都不愿意再给我。”
“我爸爸走的那一天,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曾,我就知道他是真的把我忘了。”魏泽缓缓露出一个充满无力的笑,“因为你,因为泓之,所以我和你们之间从来都不是无冤无仇,从你们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只有你们是不幸的,我才能觉得幸,从中得到慰藉。”
这些话在今天以前魏泽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也从未对魏泓之和魏庭之表现出过一丝一毫的不喜,他让自己像个再温和不过的长辈,从来不爱说教小辈。
他万般嫉恨藏了多年,最终还是被他的父亲临终前也没能想起他伤透了心,万念俱灰,只剩报复。
他做的这一切是在报复魏庭之还是在报复他爸爸,如今的他也想不明白了,或许都有吧。
“你问我他在哪里,这我也不知道,人是我找的不假,但是事不是我办的。”魏泽难掩幸灾乐祸地看着面无血色的魏庭之,“这只能怪你自己,他是被你害死的。”
当晚,魏泽被警方带走接受调查,但无论警察问什么他都只是沉默。
最后还是警察顺着当初在酒店时的监控录像,以及调查涉事的搬运公司,循着蛛丝马迹找到绑匪藏身的废弃仓库,可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一个倒在地上被烧得焦黑的铁皮桶。
警方从黎明开始搜山,一直到天光大亮,上百人恨不得把近郊的每一寸地皮都翻开来看看,可哪里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昨天的一场大雨好像把憋在云里的雨水悉数落完了,连日以来的阴天终于在次日的午后开始放晴,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艳阳高挂。
静海市的云平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好像流浪多天的身影,羽绒服外套脏兮兮的,运动鞋上也满是半湿不干的泥浆,走路一瘸一拐,脸上还有青紫未消的伤痕。
这年轻的流浪人出现的瞬间就吸引了这条路上所有商户的目光,但几乎所有人只是默默看着,看他拖着好像受了伤的腿沉默地往前走。
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以前没有人想惹事,也不想惹祸上身。
流浪人一瘸一拐地走了很远,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在路边找地方坐下休息,怕被赶走便小心地离那些路边的商户远一点,在太阳里低着头发呆。
春生从近郊走到这里的路上吓到了不少人,他求助的第一个人是个大爷,但大爷不听他说话,用扫把把他赶走了。
之后不管他遇到谁,还没说话只是眼神对视就会先收获恐惧的眼神还有对方飞快跑走的身影,他就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他好多天没洗澡了,又脏又臭,所以大家都躲着他走。
“小伙子。”
听到声音春生扭头看去,就见一个阿姨拿着一瓶矿泉水走过来,春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我休息好了,我马上就走。”
“没事没事,我不是赶你,你累了就歇会儿吧,到我店里坐也可以。”
一听不是来赶自己的春生起身的动作一顿,受宠若惊地看着阿姨把手里的一瓶矿泉水给自己。
“喝点水吧。”
春生想接又不敢接,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手足无措,“我,我没有钱。”
“不要钱,你拿着喝。”阿姨硬是把水瓶塞给他,仔细看了看他脸上脏污的痕迹和伤痕,见他五官模样还算是清秀,看着年纪就不大,温声问他,“孩子,你给阿姨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遇到坏人了。”春生很久没有喝水了,又走了那么多的路,他早就渴得受不了,嘴唇干得起皮,看着手里的矿泉水,感激地给面前的人鞠躬,嗫嚅着说:“谢谢阿姨。”
“不客气,快喝吧。”
春生拧开瓶盖仰头喝下大半瓶水,剩下的小半瓶缓过气来又继续闷头喝,喝得一滴不剩。
“还要吗?我再给你拿一瓶?”
“不用了谢谢阿姨。”春生捏着手里的空水瓶,心想一会儿要是能遇到水龙头,他就可以装一瓶水带着走了,不用担心再没有水喝。
“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春生闻言眼睛一亮,感激地看着她,“可以吗?”
“可以,我马上回去打电话。”
“好好,谢谢你阿姨,太谢谢你了。”春生一瘸一拐地跟着阿姨走,他知道自己脏就没有跟着进店,站在外面眼巴巴地看着。
阿姨拿着手机出来当着他的面拨通了110,并告知了这里的地址,挂了电话对春生说,“你别急,警察马上就来了。”
“我去路边等。”
说完转身正要走就被叫住了。
“你在这里等就行,进来坐吧。”
“不用了,我好多天没洗澡了,我还淋雨摔跤了。”
阿姨看着春生期期艾艾地解释,有些心疼,“你多大了?家在哪儿?”
“我21岁了,我家在西角路,还有一个家在山上。”
“西角路?也在静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