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意披上了风衣,走到他面前:“谢东城,少看点霸道总裁小说。”
说完他就拉开家门准备往外走。
谢东城连忙从锅里盛出两个滚烫的鸡蛋揣:“哎,你还没吃早饭!”
“我不饿!”游子意没回头,径直往外走去。
今天去的这场面试,对方是一所连锁度假酒店的市场部。倒是跟游子意之前的工作经历完美契合。
只是对方似乎并不如游子意这般在乎这场面试。游子意坐在等候区等了一整个上午,手机的电都掉了大半。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面试官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久等了。”一个年轻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两人一打照面,游子意倒是愣住了。
面前这个男人曾经是游子意的直属下级,叫David,分管地区的大客户销售。
游子意在心里咆哮了声,他爹的这地球上怎么遍地都是他的下属啊?!
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面那男人倒是先笑着开口:“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游公子么?今天怎么亲自出来面试了?”
游子意心里一百个白眼翻了过去,在这跟我装什么呢?早先就递过简历,这会儿演什么萍水相逢?
他往会议室的椅子里一坐,就知道今天这场面试八成又没戏了。
对面这人显然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但若自己就这么拂袖而去,难免更遭人口舌。
他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方,抬眼看着这男人。
那男人翻了翻面前单薄的简历,笑着问:“游公子还记得我这号人吗?”
游子意也扯出一个职业微笑来:“您这话说的,David的大名我哪能不记得?毕竟整个市场部里能记错客户商务宴会日期的人也实在罕见。”
David的脸一下拉跟驴一样长,半晌后才又恢复了皮笑肉不笑的状态:“哈哈,真是难为游公子,这些小事还记得这么清楚。不过,我看您这个薪资要求,有些超过我们的职位budget了。”
游子意已经憋不住想吐了,却坐直了腰背:“是吗?看来贵司对市场开拓不算太重视啊。”
David也懒得跟他演了:“莫非游公子现在还认为自己那些人脉值这些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原先游家的那些大客户,早就跑没影了吧?”
游子意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整张脸看起来有点冷,三秒后才开口:“David总,我一直觉得呢,做人要留一线。毕竟北市这么小,以后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Dvaid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饶有兴趣地跟他对视:“莫非游公子还觉得,以后有机会东山再起?是有什么好路子吗?指教指教,带我一程呗。”
游子意的眼神看起来很是真挚:“路子倒是没有。只是有件往事不知道您记不记得了。您离职之前,财务有几十万的帐死活做不平。我们游家是不行了,但也不代表什么破帐都能一笔勾销。”
对面倒是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件事。
游子意看到他下意识摸了下耳根,又清了好几下嗓子,眼神有些飘忽。
恶气已出,他也坐不下去了:“既然贵司不是诚心想招聘这个岗位,我也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祝您前程似锦,以后记得办事做得干净一点。不是所有老板都像我一样这么好脾气。”
游子意眼睛很亮,睫毛弯弯的,一打眼看起来人畜无害。只是再仔细看一眼他的表情,竟觉得有些瘆人。
David连忙避开他的目光,摸了下自己的鼻尖。
游子意活这么久,用得最趁手的一把刀,就是他的这张脸。
David从椅子上起了身:“我送您。”
游子意往后撤了一步,拍了拍风衣的下摆:“不劳您大驾了。”
游子意从那家酒店走出来后,回头看了看大堂里漂亮的玻璃吊灯。秋日的空气有些冷冽,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向街边的人行道。
北市是个神奇的地方,中环里有极其奢华的玻璃幕墙商用楼,对面可能就是一大排低矮的民房。以往游子意的眼里是断然看不到这些角落的,如今却不得不委身其中。
他刚准备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犹豫了片刻又缩回了手。他按照导航找到了附近的一座地铁站,准备去办张地铁卡。
地铁站入口的扶梯很长,游子意站在一阶上缓缓向下。他还没坐到底,手机倒是来了个电话。
这大下午的,谢东城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喂?”
“你面试结束了?”
“刚结束。”
“我收车了,要不要过去接你啊?”
“今天怎么这么早?”游子意看了一眼,还不到下午三点。
“车一会要去年检。我下午就不拉人了。”
“行,我发个定位给你。”
自从知道自己给他借过钱,游子意也不跟他多客气了。拉拉扯扯,争个道德高地,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他打开手机以后,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谢东城的微信,发不了定位。
游子意刚准备拨个电话回去,手机就收到了条短信。谢东城把他的微信号直接发了过来。
这会儿脑子倒好使起来了。
二十分钟不到,谢东城的车就停在了地铁口。
游子意把风衣脱了挂在手臂上,坐进了副驾。
这两天他虽然看见过几次这辆车,今天倒是第一次坐进来。
谢东城脸上还有些不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凑活坐啊。这车小。”
座椅确实有点拥挤,游子意感觉腿有些伸不开。他调了下座椅角度,才稍微舒适了点。
游子意转头看驾驶座上的谢东城,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面试失败的愤懑一下消了大半。
谢东城脑门都快顶到天花板了,座椅调到最远距离才刚刚塞下他那双长腿。
“怎么不换辆大点的车?”游子意随口问道。
“换不起。”谢东城老实答道,“我这还是买的二手车。”
游子意以往从不在乎自己的话会不会刺伤人,这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贫穷真的能改造一个人。
车出开出去一百多米,谢东城突然看了一眼反光镜:“嘿嘿,不过还是你的宾利好开。”
游子意一下觉得自己的怜悯没有任何价值。
他坐在副驾上百无聊赖,也不管谢东城把他往哪里带。他划开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刚刚两人的聊天对话框上。
游子意这才注意到,谢东城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小男孩的照片。
他没抬头,直接问:“这头像是你自己啊?”
“是。我五岁的照片。”谢东城点点头,然后打开了右转向灯。
游子意点开大图看了看,这小男孩身上穿了件明显偏大的白色外套。身后的景观也不像是什么游乐场和学校,而像是某个老旧的大院。
他的思绪被谢东城的问题打断:“今天面试怎么样?”
“不怎么样。”
“没聊好?”
“遇到一个硬茬。”游子意不准备解释太多。
“没事儿,他们欣赏不了你,是他们的损失。”谢东城踩下油门,车重新加速。
游子意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做小孩一样劝慰,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人。同样都是曾经的下属,比起David,这个寸头明显可爱多了。
车拐向一条陌生的路。
“你开车一天能挣多少?”游子意突然问。
“好的时候五六百,差的时候一两百吧。”谢东城倒是知无不言,“问这个干什么?”
“你说,我要不也整一辆车,跟你一样开车算了?”游子意拨弄了一下他中控台的摆件,那小猪造型的玩偶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开始左右摇摆。
“别逗了老板。你学历高,人又聪明,以后是要挣大钱的人。开车这种累活,留给我干就行了。”
这话游子意听着倒是受用,跟他开起玩笑来:“行。回头把那辆宾利再买回来。”
谢东城嘿嘿一乐:“老板,我听说劳斯莱斯幻影更好开,回头你有钱了去提一辆那个。到时候给我配一身黑西装,戴副墨镜。我给你开到你刚刚面试那公司楼下,去显摆显摆。”
游子意转头,有点无语:“谢东城,说了让你少看点霸总小说。”
游子意当然知道他不会是霸道总裁小说里的主角。
游庆出国后,没有留给他任何资产。他早就没有了“霸道”的权利。就算他脸皮再厚,也没办法像谢东城幻想的那样,找到一个所谓有钱的投资人,在他身上豪掷千金。
所谓的上流社会有着更加血淋淋的真相:一旦你失了势,便没有人会在你身上浪费一秒钟的时间。更别提金钱。
事到如今,就连David这种靠蚕食游家产业存活的无名小卒,都能骑到他头上撒泼。
谢东城打开了车里的音响,音响里传出来一首游子意没听过的歌。
旋律倒是很好听,只是这音质实在一般。
谢东城载着游子意就去了机动车检验中心办年检。这辆老二手车,浑身毛病都不少,谢东城心里还有点打鼓。
检验中心在郊外一个旧厂区旁边,大下午的无数量车进进出出,尘土飞扬。
游子意拉开车门,下意识用手扇了扇风。
“你在外面等我吧,年检办得快。一会儿我就出来。”谢东城按下车窗朝他说道。
游子意点了点头。
游子意看着他把车开了进去,逛了一圈才觉得这里有些熟悉。曾经游庆想在这附近搞一家室外网球俱乐部,倒不是为了赚钱,纯粹为了让他那帮酒肉朋友们来消遣。可惜后来资金链断了,这块地也就一直荒着。
北市的秋风越发得嚣张。游子意的头发被狂风吹得很乱,路边的香樟树迎着风簌簌作响。
原先游家西郊别墅的前院里,也有一棵香樟,是商青在他十岁生日那年从外面移植过来的。十几年来一直生得茂盛,不分冬夏。
也不知道如今那棵树怎么样了。
游子意抬头看着面前这些野樟树,呼了一口气。
好在谢东城没让他等太久,不到一个小时就从里面出来了。
谢东城按下车窗:“走吧。”
游子意坐进副驾,看到车窗玻璃上多了个新的年检标。这破车又能再续一年寿命。
只是他上车后,发现谢东城并没有往回家的方向开。
“去哪儿?”
“这附近有个夜市。”
“这才几点,就有夜市了?”游子意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还不到下午六点。
“大学城的夜市。开得早。”
游子意向来是不喜欢去这些人扎堆的地方,但若跟着谢东城回家,只能面对那缸鱼和那台小电视。游子意想了下没拒绝,头靠着车窗任他往那边开去。
二手卡罗拉飞驰在城市的边缘,开过空旷的郊区大路后,钻进了大学城的小路。
谢东城一个侧方位稳稳把车停进了路边的白线内。
游子意调侃:“看来科目二考得不错啊。”
谢东城挠挠头:“还行吧,一把过。”
游子意笑了,夸两句还给他嘚瑟上了。
天还没黑,夜市已经开始进人了。
路两侧摆满了小推车,煎炸烹炒,各式各样的油锅已经开始翻滚,油烟开始弥漫在道路上空。
游子意走在路最里侧,尽量跟人群保持一段距离。
谢东城倒像是老鼠进了米缸,迅速地钻进人堆里。
不到五分钟,谢东城就拿着两个玻璃瓶出来了。他抬手就扔给游子意一瓶。
游子意连忙伸手接住。
“这什么啊?”游子意举起瓶子看了一眼,瓶子里是半透明的液体,有气泡不断上涌,“糖精汽水儿?”
游子意从来不喝这种勾兑的工业饮料,只觉得一股劣质糖精味。
“你试试看呢,很好喝的。”谢东城啪地把瓶盖起开,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了好几下。
游子意感觉自己是中了邪了,看他这副样子居然觉得可以试试。他学着谢东城的样子把瓶盖起开,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谢东城的眼神充满的期待,等待他的反应。
游子意喝完一口,没说话。又继续拿起瓶子再喝了一口,只是这一口明显比第一口要久一些。
“怎么样?”谢东城没忍住直接问。
“没想到还不错。”游子意透过玻璃瓶看了一眼谢东城的眼睛。
“我就说好喝吧。宏宝莱,我从小就爱喝。”
“你去那边找个座儿,我去买吃的。”谢东城指了指南边的一块地方。
游子意望去,那边人少些,摆了一长排的桌椅。他点了点头,指了指谢东城手里的瓶子:“给我吧,帮你拿过去。”
谢东城把瓶子丢给他,撒丫子就往后跑去。
游子意看着他那颗脑袋,混在这一群大学生里倒也不违和。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多大年纪了,不过都工作几年了,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吧。
很快,游子意找到一张看起来干净些的桌子落了座,又仔细地拿纸巾把桌面的油渍擦了个干干净净。
远处的落日即将沉入地平线,夜市也开始有了夜市的样子。
十几分钟后,谢东城拎着两个塑料袋朝他走了过来。
谢东城拉开对面的塑料椅子,打开手里的盒子,热腾腾的烟气一下冒了出来。
“这什么?”
“牛排啊!”谢东城递给游子意一双一次性筷子,“肯定不如你以前吃过的,但是我保证好吃。”
游子意吃过不少高档餐厅的牛排,这种15块一份还送个煎蛋的,他还是第一次吃。
吃进去第一口,这肉质确实有点普通,一尝就不是正宗的整切。
但是配上15块的价格,游子意给出了评价:还真他爹的挺好吃的。
游子意吃到一半,抬头问:“怎么突然带我来这吃饭?”
“你不是不高兴么?”
游子意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
谢东城点了点头:“你以前不高兴的时候都这样。”
游子意倒好奇起来了。这人开个车,还留意过自己的心情?
“我不高兴的时候什么样?”
谢东城按了下自己的眼角,眼皮一耷拉:“就这样。有一年除夕吧,我也不知道你是跟谁吵架了。反正一整晚都这个表情,我拉着你在城里外环转了三四圈才回的西郊别墅。”
“你就陪我干耗了一个晚上?”
“对啊。”
游子意对这段记忆没多大印象。主要呢,他跟家里吵吵闹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年过年更是矛盾爆发期。除夕不回家这种事儿他干得也多了。
他倒是没想到,还连累了这哥们陪着自己浪费了一晚。
他难得对面前这个人好奇了起来,喝了一口汽水儿后问:“你家人呢?当时没催你回去吃年夜饭?”
谢东城愣了愣,嘴唇抿了一下,片刻后才回答:“没有。”
游子意不知道他的这个“没有”,回答的是哪一个问句。
他不想再追问,就换了个问题:“还没问,你多大了?”
“我?”谢东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不然还有谁。”
“我二十三。”
游子意眉头一锁:“你才二十三?!”
他一直以为面前这个人跟自己差不多大,结果居然比自己还小上个两岁。
谢东城点了点头。
“不对啊,那你工作够早的啊。”游子意算了下年头,谢东城给自己开车那年,才二十岁左右。正常这么大年纪,大学都还没毕业呢。
谢东城轻声解释了句:“我大学没读完。”
玻璃瓶子磕到了桌边上,发出了一声脆响。游子意把瓶子往里推了推。
“为什么没读完?”
谢东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眼神有些闪躲。
“其实你要是把大学读完,现在也能多个出路。开车不是个长期的工作。”游子意看着他的脸,难得地说这些。他只是觉得面前这人品性也不错,虽然有点木讷,但脑子也不差,这么年轻就只能给人开车,未免有些可
“这样也挺好。”谢东城没解释太多,喝了口汽水就移开了视线。
游子意还想再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张又咽了回去。他的现状,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说服力。
他是读过国内最好的商科,但是现在还不是找不到工作,寄人篱下?
人的努力有时候在境遇面前,不值一提。
话题很快回到了游子意身上。
谢东城把视线移回来:“你那天为什么会去住汽车旅馆?你们家不是房子挺多的……”
“都被拍卖了。”游子意说的语气轻松,好像没他什么事,“填我爸捅的窟窿。”
“那游老板人呢?”谢东城小心翼翼地问,“我是说,你爸爸。”
“出国了。”
他把游庆留下的那条语音短讯点开,开了功放。
谢东城听完看了他一眼:“他自己出去了?为什么不带你一起?”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了游子意。
他一直不愿意去想,为什么是自己被留下。他搬来搬去,左右腾挪,守着那条孤零零的语音短讯,劝慰自己这就是他的命。
但是问题的答案不需要思考,就那么显而易见地放在那里。
他是游庆和商青的独子,即便现在家里的女主人早已换人,游庆也不至于把他扔在国内彻底不管。
想到这,他笑了一声,眼睛弯弯的:“因为我是个该死的同性恋。”
谢东城一口汽水差点喷出来。他没想到游子意会如此直白。
原先给游子意开车时,他只知道这个小少爷脾气有些阴晴不定。
他倒是听过一些关于游子意的传言,但当时也没往心里去。
这一刻,从他嘴里亲口听到这句话,还是有些过于冲击了。
“觉得恶心?”游子意轻飘飘地问。
“不是。我只是……有点跟不上你的思路。”谢东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但是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
“至于。”游子意打断了他的话。
在游庆的眼里,他的立身之本就是跟有权有势的女人结婚,生下孩子,顺理成章地继承万贯家产。他原本的设想是,让游子意复制他的路,也在北市找一个富家千金结婚。不仅家里的家产能有子嗣继承,还能再收割一次别人的财富。
而游子意过早的出柜,让他对游子意产生了失控的感觉。他的如意算盘直接崩盘了。
“我是同性恋,意味着我这辈子不能结婚、生孩子。对他来说,我这个人,就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了。”
谢东城的目光有点摇摆,似乎不再敢看他的眼睛。
“干嘛?觉得我可怜?”
谢东城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游子意嘁了一声,状似毫不在意:“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破产了也是活该。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谢东城很快摇了摇头:“不是。我觉得你是好人。”
“就因为我借了你那五千块?”
“也不全是……”
谢东城解释不清,说到一半顿住了。
他想到了那条语音短讯的内容,转而问道:“他说一年后会回来接你。到时候你会去国外吗?”
游子意不想再多聊这个话题,随口答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天彻底黑下来了,夜幕笼罩住了这条街,周围充斥着小摊贩叫卖和学生讨价还价的嘈杂声响。
谢东城转过头喝了口汽水,眼神短暂地暗了一秒。
第8章 我背你
两人在夜市呆到了九点多。周边的学校大多有十点的门禁,很快夜市的学生们就四散开去。只剩下零星几桌还在喝啤酒。
游子意也有些困了,起身准备走。谢东城连忙拿上车钥匙跟在他身后。
很快,两人就坐进了小车里。谢东城把车发动,钻进了旁边回程的小路。
游子意的头靠在车窗上,摇摇晃晃几乎快要睡着了,眼皮逐渐耷拉下来。
从大学城回谢东城的家需要经过一个长长的上坡路。
突然传来“嗡”的一声,车停下了。
“嗯?”游子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向驾驶座的谢东城,“怎么了?”
谢东城点了好几次火,车都没有任何反应。他一脸尴尬:“估计抛锚了。”
“怎么好好的抛锚了?”游子意揉了揉眼睛,“你下午不还去年检了吗?”
“不知道。”谢东城往外看了一眼,车正好停在上坡道上。
这破车,浑身一抖都能甩出两个零件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什么毛病。
谢东城打开车窗,深夜的小路连人都没有,更别提修车铺了。
谢东城打了个电话叫了道路救援,但这地方实在有些偏远,救援拖车得一个小时后才能到。
但车就这么横在上坡道上也很危险,万一后面有行人,突然溜车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得把车推下去。不能停在这里。”
“靠。”游子意骂了一句。觉没睡好,大半夜的还要跟他一起推这辆破车。
几秒钟后,他还是拉开车门下了车。
游子意把风衣脱了扔进后座,露出了里面的衬衣,然后把袖子卷了起来。
“来吧。”谢东城拍了拍车屁股,招呼他一起。
“一——二——”谢东城喊着口号。游子意跟着他的节奏用力往前推车。
这上坡属实有点陡峭,费了半天劲,车才向前挪了不到两米。
而游子意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了。
“再用力,坚持一下。马上到顶了。”谢东城鼓励他。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游子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推。
深夜的秋风更加刺骨,游子意感觉自己像个气球,被冷风灌满了身体。
他额前出了一层的汗,上臂乳酸堆积快要麻木了。
总算,车成功到达了坡道的顶点。
下坡推起来就顺手多了,游子意终于能松口劲。
最后十米半跑半走就推到了底,游子意松了口气,脚下也变得轻快起来。
只是这郊区的路面修得很不平整,坑坑洼洼。车刚溜到底,前面居然出现了一个半臂长的坑。
游子意一个没刹住车,直接被绊倒了。
砰!游子意整个人斜着倒了下去,膝盖擦过沥青路面,一阵剧烈的刺痛。
谢东城眼见着他倒下去,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拉住他。
游子意蜷在水泥地上,忍着痛意抱住了腿,一瞬间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人生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谢东城连忙跨步走过去,弯腰兜住了他的身体。
游子意试图用手撑住地面站起来,结果被他厉声制止了:“你别动。”
“先确认下有没有骨折。这边痛吗?”谢东城敲了敲他的小腿。
“不痛。”游子意摇摇头。
谢东城轻轻抬起他的腿看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
万幸,看起来不像是骨折了。
他托着游子意的腿,接着问:“具体哪里痛?”
游子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脚踝:“这边。”
谢东城帮他把裤腿卷了起来,他的脚踝瞬间裸露在冷空气里,关节处已经明显红肿了起来。
谢东城抬头看他:“扭伤了。问题不大,但是估计要休息一个礼拜。”
游子意紧紧皱着眉头,好不容易才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解了过来:“没骨折就行,走吧。”
“走什么走。”谢东城的语气难得有些严肃,“扭伤了不能动。不然明天有你受的。”
游子意被他吓了一跳,拧了下眉毛瞥向他。
谢东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语气,连忙轻声补了句:“我的意思是,你不能下地,不然会二次受伤。”
“车怎么办?”游子意往后一看,那辆破车静静地停在原地。
“拖车估计还有半小时就能到。”谢东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谢东城抬头看了一眼,天边黑云压阵,有要下雨的迹象。
他抬手就抄起游子意的大腿,一把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游子意吓了一跳:“我靠,你干嘛?”
“去车上等。”
走到车边,谢东城一手兜住他的腿,一手拉开后座的车门。
游子意几乎整个人靠在他怀里,谢东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胸膛紧紧贴着游子意的胳膊。
咚咚——
游子意似乎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
他把游子意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后座里,关门前还叮嘱了一句:“千万别乱动。”
游子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还残存着刚刚这人的体温。
啧,真是年轻不懂世事险恶。
明明两个小时前自己在他面前出柜,这人还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这会儿倒是能毫无顾忌地把人抱进车里。
这哪是榆木脑袋,这简直是铜墙铁壁。
半小时后,救援的拖车准时到了,天边倒是真的下起了雨来。雨点打在车玻璃上,很快汇成了一股股水流往下淌去。
寒风把雨丝吹斜,深夜更添凉意。
“今年秋天雨真多。”游子意哈了口气,感慨了句。
“我带伞了。”谢东城刚刚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把大黑伞。
打好伞之后,他又要伸手把人抱出来。
游子意倒是摆手拒绝了:“别,我只是扭了,不是死了。”
谢东城挠了挠头:“抱歉我……”
游子意看他的样子又觉得可乐:“省着点你的力气。”
没一会儿,谢东城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左手举起伞柄,右手架着游子意。
两人依次坐进了车里。前面救援的拖车也开走了,那辆卡罗拉被这么拉去了修理厂。
深夜的马路十分空旷,出租车倒是开得很快,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小区门口。谢东城想了想,让司机开到了单元楼下。
两人下车之后,游子意突然意识到,谢东城家里在五楼,还没有电梯。
老小区的楼道灯也不太灵了,灯泡闪闪烁烁,楼道里忽明忽暗。
他搭着谢东城的肩膀,抬起一只脚,往上蹦了几个台阶。不过半分钟就感觉累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