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城连忙点头:“走,走。”
医院的食堂早就打了烊,一把大铁锁挂在了门上。两人转了一圈,还好医院楼下有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
谢东城挂着右胳膊, 跟在游子意身后进了便利店。店里的欢迎门铃应声响起。
“吃什么?”游子意回头问他。
“我去点吧。”谢东城说着就要用左手从口袋里摸出钱包。
“你省省力气吧。”游子意在医院呆了一下午,也没吃饭,径直走到了货架前看了起来。
深夜的便利店已经没什么熟食了,游子意找了一圈最后还是拿了两碗泡面。
他付完钱,把泡面又递给了收银员。收银员帮他加满了开水,然后用叉子把盖子扎紧。
五分钟后,两人一人一碗泡面,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前。
谢东城的右手被绑着,活动不便,只能笨拙地用左手把叉子拔出来,吹了吹还很烫的面汤,再一点一点把面条往嘴里送。
游子意见他吃得费力,直接夺过了他手里的叉子,嗖嗖两下帮他把剩下的面条卷到叉子上。
“张嘴!”
谢东城木怔怔地张开了嘴,游子意直接把一坨面条送进了他嘴里,差点没把谢东城给噎死。
谢东城咀嚼了整整两分钟,才把这叉子面吃完。
游子意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给他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顺着桌子推了过去。
“喝点水顺顺。”
谢东城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这才彻底缓了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游子意忽然想起来今天白天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明天我要回方家园一趟。”
谢东城有些意外:“回去干什么?”
“拿我的行李。”
谢东城听完眼神一下暗了下去,低头摸着泡面的纸杯,半天没说话。
游子意感觉自己也是中了邪了,看到他那副表情居然觉得于心不忍。
他吐出一口气,补了一句:“我要回去把那块表卖了。能值点钱。”
“你行李箱里那块表吗?”谢东城记得那块表,游子意总是放在行李箱最柔软的夹层里,非常宝贝,生怕磕了碰了。
“对。”游子意叹了口气,再没说别的。
“不要卖表了。”谢东城忽然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游子意。他的左手微微攥紧。
“不卖表没有那么多钱。我去问了外面的借贷公司,他们的利息都……”
游子意话还没说完。谢东城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顺着桌子推到了他眼皮底下。
“这里有钱。你先用吧。”
游子意倏地抬头望向他:“你哪儿来的钱?不会真去重金求子了吧?!”
谢东城摇了摇头:“没有。”
“那哪儿来的钱?”
“……我把房子抵押了。”
那张银行卡就摆在游子意手边不到两寸的地方。他垂着眼睑,半天没说话。
“你不用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游子意没有伸手接过那张卡,手指按着桌面没有动。
“当我借你的。”谢东城用左手把那张卡推向了他的指尖。
两人之间沉默了半分钟,面前的仿佛不是一张卡,而是一盘棋局。
游子意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抬起头:“你抵押的利息是多少?我给你算双倍,三个月内一定连本带息还给你。”
谢东城也没法继续跟他争执,只是点点头:“你想怎么样都行。”
游子意不喜欢借别人的钱,连盛川的钱他都不想碰。谢东城的钱他更不想收。但事已至此,这已经是最快的解决方式。
便利店的玻璃窗被擦得很干净。游子意看到了玻璃反射出他们两人的身影。
一个断了右手,一个聋了右耳。真是倒霉都倒到一块儿去了。
游子意接过了那张卡片,抬眼看着谢东城。
他轻声说:“谢谢了。”
“你是我老板,应该的。”谢东城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你对别的老板也会这么卖命?”游子意没忍住调侃他。
“不会。”谢东城回答得很果断。
这倒是惊到了原本还在调笑的游子意,竟然一时失语不该如何接话。
两人趁着夜色走回了病房。游子意的体力有些透支,他在病房又呆了一会儿就走了。走之前,他帮谢东城把灯关了,窗帘也拉上了,没有留下一丝漏光的缝隙。
谢东城骨折的是右臂,虽然伤得不重,但也造成了极大的不便。吃饭、洗漱都极其麻烦。
杨柯最近要应付期中考,小柳只能守住店里,不能老来医院帮忙。老赵也脱不开身。
游子意就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
第二天一大早,不过七点多,游子意就乘车来到了医院,还给谢东城收拾了一堆洗漱用品和两件换洗的衣服。
不过,游子意哪照顾过别人,他只能保证谢东城好好活着,什么生活品质是谈不上了。
他给谢东城拧毛巾擦脸,滚烫的毛巾糊上脸差点把人捂死。谢东城只能让他把毛巾拧干,然后自己来擦脸。
但他也只能擦到脸和前胸,后背无论如何都够不到。
“咳咳……”谢东城朝游子意递来一个求助的目光。
游子意歪了下脑袋:“干嘛?”
“后背……”
游子意走过去,接过热毛巾:“转过去。”
谢东城听话地转过身子。游子意把他的T恤撩了起来,露出了他瘦窄的腰身。或许是因为最近天热了太阳也大了,游子意感觉他的肤色也变深了些。
“扯住衣服。”游子意发出命令。
谢东城立刻用左手拉住了衣服下摆,把整个后背露了出来。
游子意拿着毛巾,从上到下擦拭他的后背肌肉,柔软的面料路过他的腰身,到达了肩胛骨,最后停在了背阔肌上。
即便两人已经坦诚相见过不止一次,此刻病房里的氛围依旧有些不太寻常。
游子意的呼吸很近,扫在他的肌肉与骨骼之间。他们很少用这种姿势相对,谢东城的肌肉一直紧绷着无法放松。
“前面擦过了吗?”游子意擦完后问。
“擦过了,擦过了。”谢东城忙把衣服放了下来。
八点半,护士进来查房。
见游子意坐在床尾的椅子上,从身后问道:“谢东城家属是吗?”
游子意背对着门外,加上右耳还没有好转,一时没有听清。直到护士连喊了他两三次,他才回过神来。
“哦,是,怎么了?”
护士递给他一张单子:“昨天的费用,有空去楼下交个费。”
“知道了。”他接过单子以后,就顺手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
而当他转过身以后,才发现谢东城一直看着他。
“你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谢东城问。
游子意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很快反应过来了,又把话憋了回去:“没有,就是睡眠不太够。”
谢东城看着他下眼睑一层淡淡的乌青,点了点头:“你回去补觉吧,我在这能行。”
“不用。我下午刚好要去趟银行,把钱存了。”游子意摇摇头。
谢东城也不劝他了,帮他把病床下面的折叠床打开:“你可以在这睡会儿。”
游子意点了下头,过一会儿就合着衣服躺到了折叠床上,背对着谢东城。
窗外的阳光撒了进来,春天气温升高得很快,这才刚刚上午就已经有二十多度。
游子意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谢东城没见过这件衣服,猜想可能是他搬出去后新买的。
和游子意以往的衣服不同,这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纯棉上衣。没有任何花纹,更不谈什么设计。
曾经游子意对衣服的要求极高,自己给了他两三件,他也只是在家穿着。出门必须穿回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游子意变了,好像蹒跚学步的孩子,在努力适应这个贫穷的世界。
谢东城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睡在阳光下,眼皮逐渐耷拉下去,睫毛被光笼罩出了一层光晕。
谢东城站了好久都没有动。安静的、柔和的游子意,让人无法抵抗。
游子意确实是太缺觉了,这一躺就到了傍晚。他醒来时屋子里除了晚霞一无所有。
他下意识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已经过了银行上班的点了。真是睡迷糊了,只能明早再去。
然而,他再一转头,才意识到谢东城也不在病房里。
游子意还没来得及从折叠床上起身,护士就进来了。
“家属,白天不要睡折叠床啊,我们要查房的!”护士有些严肃地叮嘱他。
游子意连忙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知道了知道了。”
他原本只想打个盹儿,谁想到睡了这么久。
“病人去哪了?”护士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他还有一瓶水没挂,人怎么跑了?!”
“不是,他就是……去个卫生间吧。”游子意信口胡诌。
“这屋里有卫生间还去外面上,喊他赶紧回来。”
“好。”游子意连忙点头,然后给谢东城发了条短信。
这护士不提醒还好,一说到这茬。游子意才想起自己今天也有一瓶水要挂。医生昨天叮嘱他,输液七天一天都不能少。他心里一惊,连忙赶去了输液大厅。
好在这边一直有值班的护士,帮他把水挂上了。
游子意一边挂水,一边往外面张望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生个小病还怕被别人发现。
他依旧坐在那个窄小的角落里,看着玻璃窗外的天逐渐变暗。
一个小时后,游子意按着手背的棉花球,走出了输液大厅。他在快进住院部的时候,把棉球嗖地扔进了医疗垃圾桶里。
游子意坐着电梯到了住院部15楼,结果刚出电梯就碰到了走廊那边走来的谢东城。
“你怎么出去了?”
“你怎么出去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样的问句。
“我就随便走走。”游子意下意识把右手背到了身后。
谢东城点了点头,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
游子意却只看到了他额前出的一层汗:“早上换药医生刚说不要运动,出汗了会反复感染啊!”
“我……”谢东城见他又来了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了小桌上。
游子意这才注意到,谢东城拎了一袋水果回来。
“你去哪儿买的水果?”游子意记得医院里没有水果店。
“就那边路口,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谢东城随手指了个方向。
“你也不怕被护士骂死。”游子意白了他一眼。
话虽是这么说,他作为看护人,也要稍微做出点样子来。游子意翻了翻那个袋子,拿出一颗苹果来。
但是他从来没削过苹果,拿着小小的水果刀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没事,我直接啃就行了。”谢东城从他手里夺过那颗苹果,咬了一口。
“行了,你快上床躺着吧。待会儿还有一瓶水呢。”游子意从身后推了推他。
谢东城只能乖乖地坐上了床,等待护士进来。
他左手用胶布固定着一个滞留针,护士帮他把药水推进静脉,然后才离开。
病房的门被虚掩上,小小的房间复归了平静。
等待输液的时间极其漫长。明早还要去银行,游子意也不想再赶夜路回家,他把折叠床重新打开,准备今晚就在这凑活一夜。
他忍着不舒服的感觉,借用病房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
而等他洗漱完推开卫生间的门,回到床边时,才发现谢东城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月色透过玻璃,在昏暗的病房里扫出一条皎白的光路。
游子意转身准备坐下,一抬眼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颗削好的苹果。旁边是插进刀鞘的水果刀。
那颗苹果被削得歪歪扭扭、残缺不全,像是举着左手费劲全力削好的。
游子意轻轻拿起那颗苹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他看着谢东城熟睡的脸,轻声说了一句:“笨得要死。”
第43章 送上门来
第二日一大早,医生查完房之后,游子意就去了银行。总算是紧赶慢赶卡着点把贷款的本金还上了。他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一半。
但谢东城借他的钱,他也不想一直欠着。房子抵押是大事,他说了,要在三个月内还清谢东城的钱,就一定会做到。
住院的生活极其无聊,谢东城每天就是换药、挂水、吃饭再挂水,最后就是在百无聊赖中等待睡觉。
天热起来以后,店里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但对于游子意来说,这并不算什么特别好的消息。小柳跟游子意打电话提过,大家每天都加班到很晚。老赵也抱怨说后厨一个人不够,原先谢东城在的时候,还有人能搭把手。
现在他进医院了,至少个把月不能干重活,后厨的压力也一下大了起来。
游子意只能一面盘算着钱的事,一面忙着给店里再招些人。他人还不能离开医院,一时也是焦头烂额,这耳朵没有一点转好的迹象。
原先游子意倒还算乐观,毕竟医生说很多人输完液都能恢复,但是这几天没有一点进展,甚至右耳的不适感更强了。他也开始怀疑,会不会自己真的就是那一小部分人,要顶着这半聋的耳朵过一生。
“你在想什么?”
游子意突然听到谢东城在身后叫他,猛地回头。
“什么?”他一脸茫然。
“我叫了你好几声……”谢东城的表情有些尴尬。
“哦,是吗?我在想事情。”游子意搪塞过去。
“是不是店里的事?”
“对。对。”游子意连忙顺着往下说,“我想给店里多招点人。”
“钱够吗?”
“还好。过几天合作公司要结账了,能稍微好过一点。就是以后的钱都得算计着花,不能再添置新东西了。”游子意话虽这么说,眼睛却一直没什么神采。
没一会儿,他见护士进来给谢东城输液了。护士帮他挂好吊瓶就出了门,游子意也跟着起了身。
“你去哪儿?”谢东城见他推门要走,忙问道。
“我……出去抽个烟。”游子意点了点手指,比了个抽烟的动作。
谢东城不知道游子意什么时候有的抽烟习惯,也不好再追问,只能由他去了。
游子意快步走去了输液大厅,照例找到护士,把今天的水挂了。他来之前算了下时间,差不多自己输完液以后,谢东城那边也刚好结束。两人应该打不上照面。
游子意靠在硬硬的椅背上,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他断断续续做着一些梦,碎片的场景穿插着出现,偶尔是商青戴着墨镜离去的侧脸,偶尔又是他搬出西郊别墅时回头看到的那棵香樟。最后画面停留在了他拎着行李箱站在方家园小区的门口,转头看到谢东城的第一眼。
迷迷糊糊间,他睁开了眼睛,却感觉自己还没醒,不然为什么谢东城真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游子意闭上眼睛缓了几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谢东城仍然没有消失。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梦境。是真的。
谢东城此刻站在了他的面前。
游子意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以后,心跳猛地重了一下。他一下从椅背上坐直,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什么话。
谢东城的目光停留在他头顶的药水瓶标签上。
“这个不是感冒用药吧。”谢东城轻声读出了标签上的药物名称。
游子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会心虚。他顿了几秒才开口:“不是。怎么了?”
“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游子意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等我拔完针跟你说吧。”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输液大厅里,面前无数人走来又走去。窗外的烈日透过玻璃窗照在游子意的后背上,有些滚烫。
游子意的后颈出了一层汗,谢东城递给他一张纸巾。游子意擦完后,把湿透的纸巾在手里叠起又摊开,如此重复了好几遍。
倒挂着的玻璃瓶里药水终于见了底,护士见状过来把针给他拔了。
游子意按着洁白的棉球,跟着谢东城走出了输液大厅。两人没有回病房,而是站在了门诊楼前的廊檐下。
正值正午,热辣的阳光撒在两人面前不到两米的水泥路面上。救护车不断从正门进进出出,看来春夏交接也是意外频发的时节。
“所以能说是怎么回事了吗?”谢东城站在右侧,轻声问他。
游子意看着他的嘴唇动了好几下,却听不真切。他往旁边跨了两步,走到了谢东城的右侧,拿左耳对着他。
“你再说一遍。”
谢东城看着他的动作,一下猜出一二来:“是耳朵的问题吗?”
“对。”
然后他用右手的食指指了下自己的右耳:“这个耳朵听不见了。”
谢东城瞳孔猛地收紧,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下意识想伸出手去摸游子意的右耳廓,只是攥了攥拳头又收回了手。
他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问:“为什么会听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游子意原本还觉得心里堵得慌,这被他一问,反倒坦然了不少:“你这什么表情啊?我又不是死了。我不是全聋,只是听不太清。说是压力大导致的,谁知道呢。”
见谢东城还是一脸得迷茫,游子意跟他解释:“你游过泳吧?”
谢东城点了点头。
“就跟游泳的时候没戴泳帽的感觉一样,耳朵里嗡嗡的。”游子意故意说得挺轻松。
“走,我带你去看医生。”谢东城拉住他的手腕就要往门诊走。
游子意挣脱开他的手:“你没事儿吧?!我就是看过医生了,才输的液啊!”
谢东城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哦对,你看过医生了。”
只是他仍旧不放心,追问:“输液就能好吗?”
“医生没打包票,说要我放松心情。听天由命吧。”游子意摊了下手。
这时,一辆救护车呼啸地从门外开了进来。砰的一声,车后方的门被打开了,几个医生和护士推着一个担架往急诊的大门跑去。
担架上的人满脸是血,雪白的衬衫都被鲜血染透了。
游子意指了指他们跑去的方向,转头跟谢东城说:“你看,意外就是随时都会发生。只能听天由命。”
回病房的一路上,谢东城都没怎么说话。今晚游子意不住在病房里,他跟谢东城回到病房以后,收拾了下随身的东西就准备回自己的房子了。
只是在他出门前的一刻,谢东城喊住了他。
“怎么了?”游子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明天我陪你去输液。”
游子意看着白炽灯下他的眼睛,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然后他一个人推开门,独自走进了安静的走廊里。这里每天都有人住进来,也有人康复搬出去,还有人医治无效去了另一栋楼。
无数灵魂在这栋建筑里来来去去,然后在走向了不同的分叉路。
游子意叹了口气,用食指的指尖轻轻摸了下自己耳后的皮肤。
之后的两天,谢东城履行了他的诺言,一到下午,就趁护士不注意跑出了病房,跟着游子意去了输液大厅。他们两人并排坐着,偶尔聊些店里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地一起看着太阳缓缓落下。
谢东城的伤势恢复得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快。住院第五天,他的血液检查各项指标就恢复了正常。
查房的医生看完检查单以后,拍了拍他床尾的挡板:“不愧是年轻人,体质就是好。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下个月过来拆夹板。”
出院日期提前了一天,谢东城很高兴。这院他是住够了,到处都是倒胃口的消毒水气味,每天吃饭都吃不下。
原本今天谢东城还要跟着游子意去输液,结果恰好遇到医生查房,谢东城就被扣在了病房里。这医生刚一走,他就开始收拾行李。
虽然明早才能办出院,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恨不得明天的黎明早点来临。
游子意输完液按着棉球回到病房时,看到的就是一张极其干净的床铺,柜子里的衣服也被叠好放进了背包里。
“你这也准备得太快了。”
“住不下去了。明早白班的护士一上班,我就去办出院。”
游子意笑了两声,坐到了床边。
“今天感觉怎么样?”谢东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游子意垂下眼皮,看向窗外:“就那样,没什么变化。可能就一直这样了吧。”
“我们再换一家医院看看吧,我打听了下南城那边有一家耳鼻喉的专科医院,看这个很在行。我去给你约个号……”
“再说吧。”游子意摇摇头。
他早就查过很多案例,有的人康复起来很快,也有人迟迟无法恢复听力。这种神经性的疾病个体差异很大,没有哪个医生敢打包票一定能治好。
他也做不到医生所说的完全放松心情,一个餐厅的人等着他赚钱糊口。他不是以前那个肆意妄为的游少爷了,不能再只为自己而活。
天越来越热以后,晚霞也一天比一天浓烈。游子意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面对着窗外。紫红的光线笼罩着他的脸,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融化。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护士进来查房,顺便拿来了缴费单。
护士对谢东城关照了几句这两天的注意事项后,又转身出了门,去了下一个病房。
游子意刚准备起身去拿缴费单,就听到病房的门又被人敲响了。
护士不是刚查完房吗?是谁又来敲门?
这人敲门的声音很重,甚至有些急促。
游子意走到了门边,透过门板上方的小窗往外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脸。
游子意只能把门拉开:“谁啊?”
然而,当门口的男人抬起头后,游子意一下睁大了眼睛,呼吸都无法克制地急促了起来。
游子意打死没想到,王京这个杀千刀的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44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门板晃晃悠悠就要重新关上,又被游子意一脚踹开。他气急攻心,一把拽住了王京的衣领,生怕他再跑了。
结果王京往前这么一栽,游子意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个人,看起来有些面熟。年岁有些长了,头发花白。
游子意怎么也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老人。
“东子!”老人朝屋里招了招手,看起来非常高兴。
谢东城刚好从病床上下来,也朝老人挥了挥手。两人看起来甚是熟络。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只有游子意一个人满头问号,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直到两个人都进了病房,谢东城把病房的门关上后,转头跟他解释:“这是老刘,你见过的,之前给我们供应食材的食行老板。”
游子意这才想起来,他就是年初大雪天,在雪地里摔断了尾椎,然后被谢东城救了送来医院的那位。难怪看起来这般眼熟。
只是不过才三四个月的时间,老刘看起来就明显见老,头发白了一半有余。
“不过他怎么会认识……”游子意看着老刘和王京,怎么也没办法想到,他们两人会有交集。
“待会儿跟你解释。”谢东城朝他使了个眼色。
“东子,人我给你带来了。”老刘把王京往两人面前一推,“他说钱也带来了。”
听到“钱”,游子意一下来了精神,腾地一下站到了王京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王京看起来远没有之前那么潇洒,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显得非常憔悴。他缓慢地摘下了身后的背包,拉开背包拉链,取出了一个牛皮纸袋,沉甸甸的。他攥着纸袋子的封口处,还有些犹豫。
游子意懒得跟他浪费时间,直接一把扯过那个牛皮纸袋,打开检查:“是真钞吗?”
“是是,我都验过了才带他来的。”老刘在旁边连忙附和。
而当游子意取出了里面的钞票,点了好几遍,才发现里面一共只有十五万。王京可是骗了他三十万!
王京一抬头就看到游子意剜了他一眼。
“我现在只有十五万,其他钱都押在……”王京见他点完钱,连忙解释,只是说了一半又咽了下去,转而恳求,“剩下的十五万能不能用别的抵给你?”
游子意不禁又怒火中烧:“你拿什么抵?!别跟我玩这些花招,我现在就要钱!还没问你要利息呢,别给脸不要脸。”
王京被他吓了一跳,肩膀缩了缩,然后试探性地问:“我把我那个仓库给你,行不行?里面的酒任你处置。”
不提酒还好,一提游子意更是一肚子气:“放你的屁!谁稀罕你那堆假酒!拿钱来!”
游子意见他缩着脖子,立刻伸手狠狠攥住了他的衣领,扯得他呼吸都不畅了。
王京伸出双手作投降状:“我真的没钱了,这些是我的全部。你逼我也没办法,要不你等我一段时间,我把身份证、护照什么的都押给你,行不行?有钱了我一定还你。”
王京急忙把背包里的钱夹倒了出来,一股脑塞给了游子意。
游子意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有张身份证。他猜对了,王京确实是个假名字,他真名叫王煜华。
“名字都敢造假,我凭什么信你?”游子意甩手就把他的钱夹丢到了墙角。
王京连忙弯下腰去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我真的全押给你。任你处置。我现在就十五万了……”
游子意皱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实在不像装的。
“给个期限,多久还清。”游子意身后的谢东城突然发话了。
“两个月,两个月可以吗?”王京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双手合十,朝他作了好几个揖。
“一个月,不能再久。”游子意伸出一根食指。
“好,好。那就一个月。”王京连连点头。
游子意夺过他手里的钱夹,把他的身份证取了出来,然后又从病房找了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