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熟悉的狐狸般的眼神又回来了,游子意微微地垂下头,声音像是一道丝线紧紧缠绕着他:“谢东城,你确定,你真的对我没感觉吗?”
窗外恰好悬着一轮圆月,今晚的月色都好像在偏爱他,给他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银色柔光。他漂亮得好似天神降临。
然而此刻,天神赤裸着身体,正渴求着一个凡人的爱抚。
谢东城的眼神定住了,三秒后才想起来开口:“……什么感觉?”
游子意挪动了一下大腿,皮肤摩擦过谢东城裤子的布料:“身体的感觉。”
没有酒精,没有误会,这个夜晚来自纯粹的欲望指引。
谢东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伸出手,紧紧揽住面前这个人的腰。
游子意瞬间失重倒在了他的身上。这下游子意整个人都被圈在了他的怀里,细窄的腰身紧紧贴着他的T恤。细腻的皮肤带着微高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到了谢东城的腰腹。
谢东城突然说了很煞风景的一句话:“你是不是又烧了?”
游子意被他气笑了,决定不再跟他多说。他俯身把脸贴到了谢东城的耳侧,精准地找到了这个男人的命门。游子意伸出舌尖轻轻舔过了他的耳廓。
腾的一下,谢东城整个人好像被开水烫熟了一般,丧失理智,丢盔弃甲。
然而游子意却没有因此停止动作,他紧紧握住了谢东城无处安放的手腕,然后用嘴唇认真地亲吻了一下他小臂上凸起的青筋。
再之后,事态就有些无法控制了。
谢东城未曾经历过如此艳丽的夜晚。第一回时他尚不得要领,急得满头大汗。游子意拉着他的手一步步教他怎么开疆扩土,侵城掠地。
两人的汗水簌簌往下滑落,在床单上晕成了层层叠叠的圆印子。谢东城也从紧张无措变成了沉溺和放肆。
到了后半夜两人开始渐入佳境,窗外的风声渐起,墙角下的野猫发出了尖利的呻吟。月色白如雪,从窗帘的缝隙里撒进了屋子,笼罩着人间无穷无尽的欲望。
游子意梦中的那个模糊的男人,终于变得具体、清晰。他不再是虚幻的影子,而是近在咫尺、可随意揉捏的真实肉体。只可惜谢东城一句话都没有说,埋头苦干,只有情到浓处发出一两声闷哼。
这张不到一米五的小床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挤压和撞击。终于在凌晨两点后,床板才停止了摇晃,复归了平静。
第二天早上,游子意是被手机声吵醒的。他眯着眼睛从床边拿过手机,打开一看,是小柳的电话。
他划开接听键,那头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呼:“天,老板你终于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游子意听他的语气,连忙点开通话记录一看,小柳这一早上已给自己打了四五个电话,只是他睡得太沉了,都没有接到。
他晃了晃神,想起了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清了下嗓子:“哦,昨天是有点发烧。怎么了?店里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我就是看你和东哥还没到店里,担心你们出什么事了。店里一切正常,你要不舒服就晚点再来吧。”小柳听他的嗓子有些哑,便以为他真的病倒了,连忙应和了两句。
游子意又跟他叮嘱了几句,说自己中午就会去店里,然后才把电话挂了。
游子意拖着生病初愈的身体,又遭遇昨晚一整夜的折腾,此刻倒真的有些脱力。好在感冒没有卷土重来,只是四肢有些酸软。他仔细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除了有些瘀痕以外,倒是干干净净。应该是睡着以后谢东城帮他清洗过一遍了。
卧室的窗户被打开了一道,昨夜屋里浓稠的气味已经尽数散去,置换成了冬日清冽的空气。
游子意缓缓坐起来,才察觉到此刻床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谢东城去哪儿了?
小柳应该也给他打了电话,怎么他没接到?难不成睡了一次良心遭谴,一大早跑了?
想到这,游子意啧了一声。他刚准备下床,弯下腰一看,才看见谢东城的手机不知何时掉进了床边的缝隙里。屏幕一片漆黑,似乎是没电自动关了机。
他正准备伸手把手机捞上来的时候,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谢东城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游子意光着上身,背对着门口,弯腰露着了洁白且光滑的后背,有些长的碎发散在耳侧。他裸露的皮肤上甚至还残存着青紫的印迹。
谢东城一下定住了,站在床尾一动不动。
游子意听到声音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到这人跟站军姿一样定在那里。
两人目光相接,却没人开口说话,好像再等谁先给昨晚发生的事情下个定义、做个总结。
谢东城的身体有些僵直,他没忍住挠了下耳朵,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先开了口:“昨晚……”
游子意一直看着他,没有动。
他只说了两个字又顿住了,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接着说:“昨晚是我不对。对不起。”
游子意也没想到,这一大早听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道歉。明明是他自己蓄意勾引,现在自己倒成了他眼中的“受害者”,简直闻所未闻。
“抱歉,是我不该冲动。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谢东城又补了一句。
游子意觉得面前这一幕有些滑稽,反问:“我不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谢东城避开了他的眼睛:“总之就是对不起。昨晚我头脑不清醒,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人难免会犯错……”
游子意被他絮叨得头疼。谁他吗要听他的道歉。
“你别误会。我们只是身体上发生了一些关系,但是……”谢东城见他揉着太阳穴,一时也头脑混乱,口不择言。
游子意垂了下头,似乎闭上了眼睛,过了好几秒才抬起头来,声音比刚才冷了一些:“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
谢东城愣住了,他不知道这时候是该肯定还是否定。他的大脑似乎一下无法消化如此大的信息量,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避免一场即将爆发的灾难。
但游子意就那么看着他,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憋了半天之后,谢东城才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是。”
听到这个答案,游子意的眼神一下暗了下来。窗外突然有鸟雀飞过,惊起树枝的一阵抖动。干枯的枝丫发出了脆生生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似乎过了有半分钟,游子意重新抬起眼睛看向他,状似轻松地说:“可以,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他掀开被子,赤裸着身体下了床,然后随手从床边找了条裤子,当着谢东城的面穿上。谢东城看到他的身体后,忙转开了头,躲开了视线。
游子意沿着床边走到了谢东城的身边,在擦过他身侧时,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说:“我们住在一起,有欲望就解决一下,其他互不干涉。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后他拉开了房门,走到了房间外,顿了一秒后转身询问里面谢东城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五秒钟过去,谢东城站在那儿没有回答,游子意便当他是默认。
忽然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风力极大,把卧室的门用力地推向门框,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声音又穿透玻璃,震到了窗外的鸟雀。鸟儿们吓得连忙振翅起飞,树枝应声断落。
卧室的门被关上了。游子意站在了门外,而谢东城停在了门内。
第32章 没有规矩
上次与那家公司的合作结束后,游子意很快就收到了尾款。他趁热打铁,联系了那个短发的行政经理。对方也很高兴,直夸他们服务到位,开年头就帮他们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游子意乘胜追击,直接约对方见面,说想聊聊接下来的合作。
电话挂断后,游子意从吧台里走了出来,朝外面的小柳招呼了一声:“小柳,你跟我出去一趟。”
“我?!”小柳吓得原地蹦了起来,“去哪儿啊?”
“谈合作。”游子意朝他点头。
小柳一下怔住了,他哪去过那种场合,还是当服务员自在:“不是一直都是东哥陪您去吗?”
“我说了,你陪我去。”游子意走到他身边,语气不容置喙。
小柳急忙穿上外套,把手里的菜单扔给了站在不远处的谢东城,然后跟上游子意的步伐出了店门。
他俩走到街边的时候,谢东城站在玻璃门边上,看着两人逐渐走远,直到身后的顾客喊他过来点单。
他们约在对方公司的会客厅见面。两人走进写字楼的大厅,然后坐着玻璃墙的观光电梯一直升到了三十多层。
今天天气不错,云层稀薄,整个城市的壮阔景观尽收眼底。
小柳以前都是在工厂或者工地做工,哪里来过这种高档的地方。他一走进去,眼睛就开始放出金光。
他扶着玻璃往外看去,满脸的憧憬:“天,游老板,这里也太好了。以后我们要能在这开个店就牛了。”
很快电梯就停了下来,轿厢的门应声打开,小柳看到了闪着光的公司玻璃移门。前台区域摆放着一块巨大的灰白色天然大理石,打磨抛光后显得豪华气派。
“这么高的楼,这么大块的石头怎么运上来的啊?”小柳没忍住发出了惊呼,“真该带东哥来看看。”
游子意瞥了他一眼:“你来不也一样吗?”
对方的行政经理倒是早早就在门口等他们了,看起来很是客气。
正如游子意所料,今天的谈话还挺顺利。因为年初的单他们做得又快又好,加上游子意承诺,给他们的报价会比零售市场价低15%,诚意十足。
这次对方同意跟签下了长期的合作合同,直接把原先供应商给挤掉了。之后这家公司全年的员工生日会和行业沙龙,都会包给他们店里来做。
餐厅的业务越做越大,游子意也总算有些值得开心的事。
等他和小柳回到店里之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午餐的点刚结束,店里也总算清闲了一些。谢东城站在吧台里,整理票据,看到他们推开玻璃门后,忙从吧台后走了出来。
游子意没有看他,径直去了后厨,跟老赵分享这个好消息,顺便问下老赵还有没有需要新采购的设备,免得影响出货。
小柳却没跟上去,他抓住空档问谢东城:“东哥,你是不是惹老板不高兴了?”
谢东城愣了愣,然后说:“没有的事,别瞎问。”
没过几天,店门前的路障突然拆除了。原本孤岛一样的路段一下变得畅通无阻。
店门口的人流量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店里的生意逐渐开始回了春。
也不知道是哪个顾客先开的头,某天拍了一张吧台后游子意的照片上传到了网上,说是在高新区一家餐厅发现了一个帅哥店长。这一下吸引了附近不少人过来围观,甚至有人越过吧台想找他合影。
当然他们来也不白来,至少都点了一杯咖啡加一块蛋糕。之后几天店里的营业额一下突破了新高。
游子意自嘲地想,原来出卖色相还真能赚到真金白银。过去二十几年真是白瞎了。
一开始游子意还有心情给他们照两张,随着店里越来越忙,他也没了那个耐心。而且保不齐照片又会传到他哪个曾经的死对头那里。
趁着一个好日子,游子意就把小柳推了出去。好在小柳能说会道,很快接替他成为了店里新的社交中心。
小柳甚至还给店里开发了一个新业务,他把前厅里闲置的一个巨大电视屏给修好了。然后每天晚上都会在店里播放热播剧,一帮白领下班后会约在这里一起看剧。
老赵趁机推出了夜宵套餐,多是一些热饮和低热量的零食,倒也挺受欢迎。
“你不觉得累吗?”游子意看小柳干得一头劲,问他。
原本他们主做brunch,只有上午比较繁忙。这下晚上也要接待顾客,小柳就一整天都在连轴转。
“不累。这有什么,我原先在工厂流水线的时候得干十二个小时呢。”小柳嘻嘻一笑,“而且有钱赚啊,这不比什么都强?”
游子意笑了笑,呼噜了一下小柳的头发:“我也没承诺给你加钱啊,这么拼命。”
小柳不以为然:“不可能!我信你,游老板。”
游子意当然不会不给他们钱。他不像游庆那样会卸磨杀驴。他们家的公司最终走向这步田地,也是拜游庆所赐。他不给中高层分股权,也不给年底分红。一大帮精兵强将积怨已久,公司资金链的问题一出,立刻作鸟兽散。
生意蒸蒸日上,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但他和谢东城,却突然退回到了一个奇怪的处境里。
明明两人已经睡过一次了,甚至体验也还不错。但从那次以后,两人再也没提起那晚发生的任何事。
如果说游子意原本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一层很薄的窗户纸,但是现在两个人之间变成了防弹的金刚网。
游子意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生气,他们也没有人开诚布公地谈过,更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只不过是睡过一觉,他们回到这样的位置,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但是游子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谢东城的出现,还是会心里堵得发慌。这甚至形成了某种生理性的反射。
他像是实验室里被困在转轮里的小白鼠,不知道该怎么停,也找不到出路。
路障拆除之后,这条路恢复了往日的生气。街那头有家新店装修好了,刚好开业,这两天搞得锣鼓喧天。
游子意路过看了一眼,是一家拳馆。
他二话没说直接进去说要办张卡。
前台的妹妹一脸惊讶地问他:“我们刚开业,你不用试试场地吗,确定要办?”
“办。”他笃定地点点头。
他需要一个地方发泄一下近日来莫名的郁闷。
这天晚上关店的时候,谢东城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游子意的人。他们之间虽然气氛古怪,却仍要坐一辆车回
小柳跟他说看见游老板去了街那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谢东城给他打了个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他只能换好衣服沿着街边一家家地找。
他找到游子意的时候,游子意正站在拳台上,似乎刚结束一场对决。他喘着气,双腿分立,胳膊正往下淌着汗水。
谢东城这才想起游子意说过,他学过散打。
新店的店门合页似乎还没来得及上油,一推开就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
游子意走到了围挡边上,抬眼就看到了进门的谢东城。他甩了甩酸胀的手臂,垂下了眼睑,然后过了好几秒才重新抬起头来。
他忽然转过身去,跟旁观的教练说:“给他一副拳套,算我账上。”
谢东城一脸惊讶,指了指自己的脸:“我?”
游子意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很快,谢东城就穿着短袖,带上拳套走进了拳台,他没来过这种地方,更不懂这里的规矩,站在角落的一侧有些无措。
更何况,面对的对手还是游子意。
“怎么打?”谢东城问。
“随你的便。跟我打,没有规矩。”
谢东城当然不能跟他真打,他也没有系统学过,几乎全程举着双臂在防御。只听得游子意的拳头砸在护具上砰砰作响。
“还手啊,没吃晚饭?”游子意在他耳边问。
游子意的攻击很快且狠,若不是谢东城带了护具,死死护住了自己的头,这会儿可能脑袋已经开花了。
游子意原先练过散打,散打与拳击不同,不仅可以出拳,还能用腿和抱摔。游子意身体灵巧,他很快用腿剪住了谢东城的身体,然后咔地一下顶住了他的腿关节。
谢东城对他没有防备,一下倒到了拳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游子意顺势骑跨到了谢东城身上。
旁观的教练见他状态不太对,拉开围挡就要进来。游子意却用眼神示意他退后。
他和谢东城僵持在拳台上,腿依旧没有松劲。他打了一晚上,汗水像雨一般顺着鬓角往下流淌,有一滴直接啪地落在了谢东城的脸上。
谢东城感觉有些痒,抬手就想擦汗,结果露出了防守的漏洞。游子意鹰隼般的目光捕捉到了他的犹豫,很快举起右拳就准备一击KO。
然而,他却在距离谢东城只剩下两公分的时候停住了。
谢东城紧缩的瞳孔里,是游子意的拳头。
游子意的动作僵了三秒钟,然后忽然松开了腿站了起来,推开了地上的谢东城。
“走吧。”游子意解开了拳套,甩了甩头发,径直往更衣室走去。
谢东城来得临时,也没带换的衣服,只能裹上外套在拳馆外面等游子意出来。
十五分钟后,游子意才从里面走了出来。谢东城连忙跟了上去,他走在游子意身后,两人就这么保持着距离走了两三百米。
直到遇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人行横道上亮着红灯,倒计时缓慢地往下跳动。
“你心情不好?”谢东城问他。
游子意的背影顿了顿,回答:“没有。”
两人很快拦到了一辆出租车,谢东城原以为两人会像以前那样一起坐在后排。结果游子意拉开了副驾的门,径直坐了进去。
司机开着夜间广播,正在播放着一首舒缓的抒情曲。游子意的呼吸这才因此平稳了下来,他坐在副驾,头靠在椅背上,似乎在听歌。
回到方家园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游子意走在前面,快步上了楼。他一进屋就重新去浴室洗了个澡。游子意在拳馆简单冲了一遍,还是觉得那里的浴室用不习惯。
谢东城坐在沙发上,听着里面传来了水声,然后是熟悉的吹风机的声音。他背对着浴室,全程没有回头。
再之后,游子意推门出来了。
谢东城抬头看着他,见他脸色仍是一般,想了想问道:“冰箱里还有啤酒,喝吗?”
“不喝。”游子意摇头。
而让他意外的是,游子意洗完澡之后却没有走向卧室。而是走到了门口,重新穿上厚外套,换上了鞋子,推开了家里的大门。
冷风一下从楼道灌进了屋里,谢东城被冻了个激灵。
他转身问游子意:“你去哪儿?”
游子意没有回头,往楼下走去,留下了两个字:“喝酒!”
游子意出门并不是因为喝酒,而是盛川要坐今天的晚班机去澳洲。
上次南郊花园酒会的事借了他的光,这人要走了,游子意想了想,还是去得送一送。毕竟下次再有机会碰面,也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
盛川是白天给游子意发的航班信息。游子意原本打算是从拳馆出来自己过去的,结果被谢东城横插了一杠。
游子意大约有一年没有来过机场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坐机场快线,而不是自己家的车来到这里。他从机场快线下来后,沿着路牌一路找到了国际出发的入口。
他刚刚站定就刚好看到盛川从家里的黑色保姆车里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跟盛川看起来个头差不多,倒是文质彬彬,样貌俊秀。游子意猜测,或许这就是他口中的那个秘书。
盛川也看到了游子意,朝他这边走来,招了招手。他身后那个人先一步去了值机柜台办登机手续。
“这么有钱还坐红眼航班?”游子意嘴上还是不饶人。
“你这狗嘴里真吐不出象牙。”盛川推着行李箱,朝他竖起了中指,“我得赶着回去开个高管会。”
“靠。我这大半夜过来送你,一句不落好啊。”
盛川突然想到了什么:“那男孩儿呢,没跟来?”
“谁啊?”
“高个儿,寸头。”
游子意摇了摇头:“人有自己的事儿。”
“不能吧,他不天天跟着你么?”
“你怎么管这么多啊?我送到了,快滚吧。”游子意懒得跟他解释了,再说下去又要刨根问底。
他话虽然这么说,却也一直跟在盛川身后,把他送进了候机大厅。
盛川把随身的包放到了休息区的椅子上,转头看游子意。
“不过,你这是怎么了?”他指了指游子意的脸。
游子意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我怎么了?少了个眼睛还是多了张嘴?”
盛川啧了一声:“憔悴,凄惨。你开个餐厅至于么?要把命搭上?”
游子意揉了揉眼睛,自嘲地笑了下,他当然知道自己一脸颓样:“不是餐厅的事儿。”
“哦哦,懂了。为情所困。”盛川为他鼓了两下掌,“我们大情圣游少爷陷入爱情了。”
“行了,闭嘴吧你。”游子意见那男秘书已经办完手续朝他们走来,推了推盛川的肩膀,“赶紧登机去吧。”
“喂,游子意。”盛川脚下却没有动。
游子意抬眼看他:“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我跟你说正经的。谨慎点,就算要谈恋爱你也谨慎点。替自己多想想。”盛川难得表情严肃了些,“别傻了吧唧的掏心……”
“行了,知道了。别给我当人生导师了。你领导来找你了。”游子意没等他说完,就伸手把他推向那男人,转身就要往外走。
“游少爷。”那秘书走近后,朝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游子意闻言转身朝他点点头:“客气了。叫我游子意就行。”
“应该的。那我们先去登机了,下次回国再去拜访您。”他朝游子意露出一个微笑。
游子意跟着笑了笑,这秘书比盛川懂事不少,起码说话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游子意目送两人离去。只是走出去没几步,他就看到秘书用右手用力推了下盛川的后背,似乎嫌他走得太慢,训了他两句。盛川一脸见了鬼的样子,连忙加快脚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游子意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到零点了。他透过玻璃往外望去,航站楼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鬼魅的色彩。
明明夜已经很深了,远处却感觉还有霞光的倒影。夜色的尽头是一道深紫色的暗光。
游子意就这么走进了寒冷的初春夜中。
深夜的机场快线已经停了,他只能在停车场等待出租车。
寒风透骨,他靠着冰冷的站台广告牌,身体很清醒,脑袋却很混沌。
半小时后他才等到一辆亮着空载的出租车,他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后排。温暖的车厢让他稍微得以喘息。司机开着摇滚乐提神,车身好像都跟着抖了几抖。
“去哪儿啊帅哥?”司机问他。
“方家……”游子意脱口而出后突然又收了声,“去西屏路。”
西屏路是离方家园四五公里远的一条商业街。反正跟谢东城说了是要出来喝酒,不如真的去喝点再回去。
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一点,游子意从出租车上下来。路边蹲着几个醉酒的大汉,浑身酒气,嘴里还在嘟嘟嘟囔骂着街。
游子意皱起眉头,忙屏住呼吸,往旁边退了两步。
他不想跟人说话,只想纯粹地喝酒,于是就找了家清吧,又找了个极其僻静的角落坐着。
游子意看着酒水单,最后点了杯便宜的马天尼。
游子意在心底笑自己,现在真是个合格的穷人,干什么都一副穷酸做派。
晚餐早就已经消化干净,此刻他胃里空空。酒精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只觉得又凉又刺痛。游子意已经很困了,眼皮睁开都觉得费力。
“你一个人来的吗?”忽然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
游子意讨厌被打扰,沉着一张脸往身后瞪了一眼。
那人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下意识退了半步,但是在看清他的面容后,又走近了一步。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游子意脸上,似乎在欣赏什么美艳动人的画面,没忍住朝他露出了一个轻浮的笑容。
“这么晚自己一个人喝酒吗?”
游子意已经太过疲倦,没耐心地朝他摆了下手,希望这人识相点离开。
结果那人把他的疲倦误读为醉酒后的恍惚,竟壮起胆子摸了下他的手背。
游子意一下被激怒了,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骨骼碰撞啪地发出一声脆响。
对方瞬间吃了痛:“靠!聊个天而已,至于吗?”
“滚。”游子意只说了一个字。
那人痛得龇牙咧嘴,连忙用力甩了他的手,跟见了鬼一样跑远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神经病吧。”
游子意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之蠢,竟然跟这种人在这样的地方浪费时间。
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完,透明的玻璃杯倒映出他的脸。那张脸的五官都没有变,但却不复以前的张扬和肆意,他甚至有些认不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神经病。或许那人说的是对的,他也是这么评价此刻的自己。他确实神经质,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喝廉价酒精。
而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盛川说的也是对的,他为情所困。
他居然像曾经自己很讨厌的蠢货一样,在为情所困。
若把时间的锚扔到他人生的坐标上任意一点,那时的他肯定也不会相信,自己会在二十五岁的这一年喜欢上一个直男。
而他竟然也会像那些自己看不起的人一样,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如此迫切地需要爱情。
游子意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疲惫和酒精彻底拧干了,所有的水分都蒸腾在这个深紫色的夜里。
凌晨两点半,游子意才回到了方家园。楼道里的灯泡又坏了,这半年来也不知道修了多少次,但是每次刚修好,没几天又会坏掉。这种老式板楼,早就伤痕累累,连承重墙都好像脆得像纸板。
游子意怀疑,再过几年这里都不用爆破,自己就能塌了。
他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里一片漆黑,鱼缸也很安静,连水声都没有了。他没有开灯,随手把外套脱下丢到了桌上。然后他径直往卧室走去,只是路过沙发的时候,他竟然发现好像有人躺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