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度点点头,走过去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喉咙,哑着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表情不太好看,钟度有点儿费解地指了指桌子上的药,为自己辩解:“我吃了药的。”
迟远山被气笑了:“你可真是我祖宗”。
他红着张脸,哑着个嗓子,看起来有点可怜,迟远山没再说什么:“谢思炜给我打的电话,我给他回个电话说一声,你再喝两口水”。
钟度这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是接到过谢思炜的电话,具体说了什么都记不太清了,还以为是做梦呢。
迟远山到窗台边打电话去了,钟度看着他,这会儿才注意到他今天多少有些狼狈。
头发是乱的,衣角不知在哪儿蹭了灰,鞋上还沾了几个泥点子。总是带着笑、显得很从容的那张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和疲惫。
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不自觉地捏着脖子,钟度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有些失神。
“走吧?身上不那么热了吧?”迟远山挂了电话,转过身问。
钟度有那么几秒没说话,开口时声音很轻:“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迟远山看着他,明显愣了愣。
钟度放下手里的杯子,从茶几上抽了张湿巾朝他走过来,拉起他的衣角,微垂下头帮他擦上面的灰。
“我以为睡一觉就好了,不是死扛着不跟你说。别担心,就是感冒了,昨晚开着窗户吹了风。”
灰擦掉了,钟度抬起头,直视着迟远山的眼睛,眉目间都是温柔。
两人距离很近,钟度身上的味道混合着湿巾的香味突然扑进鼻腔,迟远山有瞬间的僵硬,又很快调整过来。
他看着钟度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接过他手里的湿巾,叹了口气:“知道了,走吧”。
钟度穿外套、换鞋的空档,迟远山去了趟卫生间。再出来时鞋上的泥点子没了,头发也理好了,连手都洗干净了。
那些可以暴露他刚才焦急情绪的证据没了,他似乎又找回了一贯的从容。
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钟度,他伸手把挂着的围巾拿下来给他围上,又把他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盖在了头顶。
钟度任由他折腾,一点儿不反抗。等迟远山折腾完了,他才从兜里掏出一条口香糖,笑着递过去。
递过去了也不说话,只是笑。
这哄人方式实在笨拙,但被哄的那个不嫌弃,接过来撕开就吃了。
到医院检查了半天,等着输液时天已经黑了。趁着这个空档,迟远山给严松青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呢?”
严松青像是在路上,电话里还能听到车辆鸣笛的声音:“往回走呢,我们去滑雪了。你到底干什么呢,电话也不接。”
迟远山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快到了吗?”
“快了,离店里还有十分钟吧。”
“那你跑一趟吧,去路口那家粥店打包点儿粥过来。我在人民医院,钟……”
没等他说完,严松青又炸了:“你在医院?你怎么了哥?”
他此时在车里坐着,严松亭开着车,其余几个也都在。听到他大惊小怪地喊着,大家都表现得很淡定,林秋悬更是眼皮都没抬,看上去像是早就习惯了。
“停!我没事儿,钟老师发烧了在这儿打点滴呢。没大事儿,就是感冒,都不用住院,打完点滴就回了”,防止严松青再问,迟远山一口气把情况交代完了,“让他们给做清淡点儿,你自己送过来就行,别让他们跟着折腾了”。
严松青要问的话都被堵了回来,一时词穷,只好说:“行,你等我吧哥”。
等钟度输上液以后迟远山就没再离开半步了,时不时就要看一眼那瓶液体。
“我好多了现在,你累就睡会儿吧,我自己能盯着”,输液室还有其他人,钟度向迟远山那边靠了靠,在他耳边说。
迟远山揉揉耳朵站了起来,脱了自己的羽绒服给他盖上:“睡你的。我让松青送粥来了,等他来了我叫你”。
钟度刚想说什么就被迟远山堵了回来:“知道你要说什么,不麻烦。少说点儿话,闭眼睡觉。”
钟度笑了笑,听他的闭上了眼睛。
迟远山的外套有种让人安心的香味儿,很淡,应该不是香水,可能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
这味道让他莫名觉得安心,他就在这浅浅淡淡的味道包裹下不知不觉又睡着了,中途换药瓶都没醒。
迟远山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药瓶,心里百般滋味。那些就此打住的想法,此刻多少有些动摇了。
确实,他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导演钟度。他年轻有为,未来不可估量,但他也是那个在雪夜里迷失的钟度,是在他唱歌时看着他,眼睛里有万般情绪的钟度,是在自己家戴着围裙剥葱又学不会包饺子的钟度,是此刻脸红唇干需要被照顾的钟度。
看着这样的钟度,他否认不了自己的心疼。
这会儿想想,那帮损友说的话真就一点儿道理都没有吗?
明明看他一眼就无端地想靠近,明明在他这儿做得都是一些很不像自己的事儿,明明相处一天就知道这就是那个多年不来的迟到的人,理智地挣扎有用吗?显然没有。
从一开始接到电话的心惊惶恐,到后来的生气、心疼、自责,没有一种情绪能跟理智搭上边儿。
迟远山看着旁边睡着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认了命。
第12章 麻烦你跟我谈个恋爱
严松青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迟哥盯着钟度在发呆,那模样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几步走过去,他举了根手指在迟远山眼前晃了晃,低声问:“你傻了?”
迟远山回了神,拍开他的手,接过粥没说话,好像生怕吵醒旁边睡着的人。
然而,粥还没放下,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动静大的恨不得掀翻整个屋顶,钟度还是被吵醒了。
“啧”,迟远山颇为不满地朝声音的来处看了一眼,又没什么办法。医院床位紧张,普通感冒的病人办不了住院,只能在输液室凑合。
被吵醒的钟度刚一睁眼,严松青立刻开启了话痨模式:“钟老师你醒了?怎么会感冒了?昨天我哥带你去吹风了?下雪不冷化雪冷,你出去得多穿点儿,帽子围巾都得戴上,还有你……”
他话还没说完,迟远山就像拎小鸡崽儿一样把他拎到了一边:“你赶紧吃饭去吧,别在这儿叽叽喳喳的”。
说完回过身碰了碰钟度的额头,放轻了声音:“没那么烫了,醒醒神儿趁热喝点儿粥吧。”
同样是关心的话,但迟远山前后两句话的语气反差太大,严松青撇了撇嘴,心想:怎么跟钟老师说话就那么温柔,到自己这儿就是关心也带着嫌弃?这便宜弟弟到底不是亲生的。
他白了一眼迟远山,没理他,又跟变脸一样迅速换上一张笑脸跟钟度说话:“这家粥好喝的钟老师,食材都是每天早上新鲜采购的,而且他们家特干净,老板是深度洁癖患者,你放心喝”。
这孩子属实是热情得过了头,钟度笑了笑:“谢谢,又麻烦你了松青”。
严松青傻乎乎地晃着脑袋摆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你快别说话了,这嗓子。”
说话间,迟远山已经打开了粥盒。
勺子递给钟度,自己帮他端着粥,示意他吃的同时还不忘赶严松青:“你赶紧走,吃了饭早点回去睡,别回店里了,那么多人呢不指着你一个”。
他太了解严松青,这孩子每次去滑雪都是不要命地玩儿,不累个半死绝对不会回来。
严松青确实是累了,心里领了迟远山的情,偏偏嘴上还不饶人:“不指着我你指着谁?呵!孤巢老人”。
他说完掉头就走,那颗土豆儿一样的后脑勺透着满满的傲娇和不服气。
这俩人的相处模式挺有意思,钟度一边喝粥一边浅浅地笑着。
他喝粥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些,因为迟远山还帮他端着粥盒。
输液室条件有限,他一手扎着针一手拿着勺子,实在分身乏术。
还好粥已经不烫,只剩一点儿恰到好处的温热。
此时,他垂下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近在咫尺。
迟远山单手托着碗底,修长的手臂因为微微用力绷出好看的线条弧度,一条檀木手串挂在腕间,五指向上聚拢,指甲干净而整齐。
为了让钟度喝起来更方便,他手臂始终保持着向钟度倾斜的姿势,稳稳地一动不动。
钟度看在眼里,实在不想让他长时间维持着这个有些累的姿势,只好辜负这碗粥和严松青的辛苦,潦草喝下小半碗就放下了勺子。
迟远山也没勉强他,本就是为了让他垫垫肚子暖一暖胃。
天色渐晚,输液室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了,钟度的最后一瓶药也见了底。
迟远山微微拧起了眉。把钟度一个人扔在酒店,他实在放心不下。有心想开口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回家,然而措了半天词也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话。
毕竟他存了那么点儿心思,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不显得唐突。
他的纠结都写在脸上了,钟度看了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远山,晚上借住一下你家客房?”
迟远山猛地看过来,愣怔片刻,原本乌沉沉的眸子很快漫上笑意:“我正想说呢,万一晚上再烧起来,你一个人住酒店我不太放心”。
钟度看着他笑了笑,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其实他能开口说出这句话非常不容易。这么多年,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副孤独又凛然的样子,只堪堪维持着一些不近不远的关系,哪怕是最亲近的朋友他也从不曾主动靠近一步。
不是他多自命不凡,只是心里装了太多走不出的过去和忘不掉的不堪。这些东西一天在身上背着,他就一天无法轻松地过活,他认为这样的自己没有资格跟任何人交朋友。
他不能对别人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也不会把自己的过去摊开给人看,这种永远隔着一层的朋友谁会毫无芥蒂地接受呢?
然而,就在昨天,在迟远山问出“钟老师,你觉得我有资格跟你交个朋友吗?”这句话时,他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一句:“当然”,甚至没有对这句话做个“可我没资格”的补充说明。
昨晚一个人散着步、吹着夜风回酒店的时候,钟度自己也在想,遇到迟远山以后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他发自内心地愿意接受迟远山的善意,愿意跟他交个朋友,甚至非常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但这些对于一无所知的迟远山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灾难呢?
他会不会被自己连累?会不会因为自己受到影响?会不会终有一天要被自己拉入彻底的黑暗?
这种可能性让他惶恐又无措,然而在面对迟远山的时候,他的理智和自控力总是会齐齐失踪,他的“防御系统”往往还未拉响警报就已经举手投降,他已经背负着千百斤的负罪感,却仍是一点点地放低了自己的安全线……
此刻,他看着身侧的人,眸光轻飘飘的却又好像比子夜的大海还要深沉。
两人到家已经不早了,迟远山找了一套新床品,一套新睡衣。睡衣扔给钟度,自己抱着床品往客房走:“你先坐会儿,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等室温上来了你再去洗澡,我先去收拾一下客房”。
钟度点点头应了。他这会儿头还有点儿疼,所以也没逞强,老老实实在沙发上坐下了。
迟远山进进出出地收拾完,又给他端来一杯蜂蜜水:“今天听护士说感冒了喝点儿蜂蜜水有好处”。
“谢谢”,钟度叹了口气,“认识你三天,好像每天都在给你添麻烦。”
“没事儿”,迟远山不跟他矫情,“等你好了我也找点儿麻烦给你添添”。
“噢?比如?”
比如……麻烦你跟我谈个恋爱。
这是迟远山当下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幸好没有脱口而出。
他偏偏头看向钟度,刚想随便说点儿什么搪塞一句,眼睛瞥到门口挂着的红围巾,又改了主意:“我不敢比如了,我随口一说你就得当真。”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钟度往门口看。
钟度看了一眼,笑了笑,捧着水杯没说话。
电视依然随便放着,屋子里的温度在一点点升高。
一口温热的蜂蜜水入喉,舒适感延伸至四肢百骸。钟度放纵着自己享受当下,暂时把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抛之脑后。
在别人家留宿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甚至生出了一点微妙的归属感。
或许是因为昨晚刚刚在这间屋子里包了饺子,又或许只是因为这是迟远山的家。
两人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室温也上来了,迟远山催他去洗澡,自己回了卧室卫生间。
等他洗完澡换了身家居服出来的时候,钟度还没洗完。
他敲敲卫生间的门,水声停下了,钟度沙哑的嗓音隔着门传出来:“远山?怎么了?”
“忘了跟你说,镜子旁边的柜子里有吹风机,你吹干再出来,别再着凉。”
“好。”
从下午到晚上,迟远山听钟度哑着嗓子说话都替他疼,这会儿隔着门传出来,多了几分虚无缥缈的感觉,甚至还带着点儿性感。
尤其是喊“远山”的时候。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迟远山羞耻得无地自容,“啧”了一声走开了。
钟度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迟远山正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头发都还在滴水。
“你不吹头发?”钟度问。
“钟同学,管好自己就行了,我不吹也不会感冒。”
迟远山头发不算短,但他确实没有吹头发的习惯,尤其是夏天。这会儿为了照顾钟度,屋里温度高,他洗完澡出来随便擦了几下就等着它自己干,还觉得挺凉快。
钟度没说话,自顾自回浴室拿了吹风机出来递给他:“吹干睡吧,别明天早上起来这屋变成俩病号”。
俩病号?迟远山脑补了一下他俩排排坐输液的样子,乐出了声。
钟度看他笑,嘴角也不自觉地挂着点笑意:“想什么呢?”
“想俩病号的场景呗。一人裹个毯子,排排坐输液,还能交流交流生病心得。”
迟远山边说边接过吹风机开始吹头发。他穿一身宽松的家居服,盘着腿在沙发上坐着,一头带着点儿自然卷的黑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伴着吹风机嗡嗡的声音,钟度想了想迟远山刚才描述的那个场景,刚觉得挺可乐,紧接着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冒出了这样一个画面: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排排坐在公园湖边的长椅上,远处水草随风摇曳,湖面有飞鸟掠过,正值夕阳西下。
迟暮之年,老友相伴,这是何其有幸的事。
他看着沙发上的人,惶恐又神往。
钟度的睡眠一向不太好,加上今天白天睡了很久,这会儿格外清醒。
迟远山已经回屋睡了,钟度也回了客卧。
虽说是客卧但面积并不小,该有的家具一样不缺。
正对门的位置有个飘窗,飘窗台上放了一个很别致的小木桌,旁边还摆了几盆仙人球。
仙人球圆滚滚的,长得很可爱,钟度伸手轻轻碰了碰,挺扎人。
不愧是小刺猬养的植物,他笑了笑,深觉迟远山身体里住着一个多样而有趣的灵魂。
窗外黑沉沉的,远处的射灯一晃而过。
钟度恍然想起母亲的画室也有这么一个小飘窗。阳光好的时候,她会把飘窗台当作静物台来用,摆上一些瓶瓶罐罐、花花草草,一画就是一整天。
那时候钟度还很小,还没有失去一个孩子该有的童真。妈妈画画的时候他也曾吵闹着想进去玩儿,想爬上那个飘窗成为妈妈的模特。
后来……
后来他却对那间画室避之不及了。
想到这儿钟度闭了闭眼,控制自己就此打住,然而大脑总是有自己的想法,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一点点蚕食着他,好像在提醒他别忘了自己从哪儿来。
眼下的一切似乎都像玻璃窗上的光晕一样,美好却不真实。
可能是药物作用,也可能是睡前脑子里那些画面的影响,钟度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
早上迟远山起床路过他房间时,隐约听到他似乎在说梦话,脚步顿了顿又很快离开,他自觉现在没有身份做什么,听到了也只能当作没听到。
他起了个大早,煲上了粥,又出门买了雪梨,这会儿小炖锅里正翻滚着细小的气泡,雪梨和黄冰糖诱人的甜香味飘了满屋。
钟度循着香味来到厨房:“早,在炖什么?好香。”
他嗓子还是有点哑,迟远山回头看他一眼,脸倒是不红了。
“早。炖了冰糖雪梨,一会儿吃完饭喝点吧”,迟远山手上拿着剩下的梨准备放冰箱,路过钟度时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还行,至少不烫了,吃完饭再去打一天点滴吧”。
钟度其实不太想去了,觉得麻烦,但迟远山侧身而过时他愣了一瞬,莫名其妙地说了个:“行”。
迟远山身上带着清晨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味混合着一点茉莉的香气。
可能是刚刚在洗菜的原因,他的手很凉。
错身而过时,钟度被这清爽的味道和冰凉的触感突然袭击,心尖麻了几秒,大脑罢了工,嘴巴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麻溜地篡了位,爽快地扔出了那个“行”字。
他哑然失笑片刻,没有多想,踩着已经洒满客厅的阳光帮迟远山把饭菜端上了桌。
桌上摆着一盘青菜,两碗粥还有几个热腾腾的包子,两人对坐吃着一顿再简单不过的早饭。
迟远山恍然想起那晚的梦,目光越过钟度看向客厅的沙发,忽然笑了笑。
用喝粥的动作掩盖住唇角的笑意,他心想自己真是没多大出息,即便做梦也只憧憬那么平淡的场景。
其实迟远山从来不是个有多大抱负的人,从他三十岁刚出头就过起了养老生活就能看出来,他期盼的不过是一粥一饭,朝朝暮暮,不过现在他多了一份野心,憧憬的生活中多了一个人。
那人安安静静喝着粥,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抬起头朝他看过来:“吃着饭怎么发起了呆?”
迟远山摇摇头笑了笑,在脑子里将这个清晨悄悄定格。
前景有钟度,后景有朝阳,嘴里的粥透着淡淡的米香,平淡却不乏味。
吃过饭,迟远山去给钟度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他昨天发烧出了汗,外套也穿着去过医院,今天肯定不能再穿了。
不出所料地,他抱着几件黑衣服走了出来,问钟度:“你看这几件行吗?都是新的。咱俩个子差不多,应该合适”。
钟度其实没那么多讲究,迟远山的衣服他穿也确实合适,只不过这一套穿在身上,看起来跟他平时的风格太不一样了。
黑色衣服黑色裤子,就连毛衣都是黑色的,妥妥的迟远山风格,还好内衬的衬衫是白色的。
迟远山确实偏爱黑色,但他的衣服又不是一成不变的,每一件都有一些亮眼的小细节,比如钟度身上这件外套,乍一看是全黑,仔细看却能在细枝末节处发现一朵朵散落的小雪花。
他的小心思都摆到了明面上,缺了这根筋的钟度却是无知无觉。他换完衣服出来,看看迟远山又看看自己,笑了。
现在是两个黑无常了,半夜组团出去吓人效果应该挺不错。
在他眼里是两个“黑无常”,在燕笑语眼里这就是妥妥的情侣装。
两人挂完点滴回了店里,一进门燕笑语就转着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他们身上来回转。
一人一身黑衣服,一人一条同款围巾,一人戴个黑口罩。
且不说钟度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迟远山的风格,同款围巾那就是锤得不能再锤的石锤啊!
燕笑语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心想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她笑着跟两人打招呼,笑意从嘴角一路爬到眉梢。
迟远山看她一眼:“今天店里来帅哥了?这么高兴。”
“谁家帅哥能有我们家这两位帅?”
“你们家的?”迟远山挑了挑眉,“那赶紧的,给你们家钟老师泡个款冬菊花茶吧。”
“好咧,听说钟老师感冒了?感冒了喝这个挺好的。”
钟度点点头,道了谢。
大过年的迟远山原本不打算开门,但店里几个不回家的员工闲得无聊,愿意在店里玩儿,他也就由他们去了。
今天茶馆里半个客人都没有,迟远山于是放心地把钟度留在一楼晒太阳,自己上了二楼,打算去厨房给他煲个汤。
其实一楼也有厨房,平时有师徒俩在这儿做茶点,但老师傅为人严谨、规矩多,拒绝这帮人进他的厨房捣乱,所以偶尔他们想弄点吃的都是在二楼厨房折腾。
这会儿还没到酒吧的开门时间,二楼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迟远山进了厨房,把鸡焯水下锅,买来的煲汤料包洗干净放进去,又丢了几块葱姜,小火慢慢煨着。
煲个鸡汤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不到二十分钟,他就揣着兜下了楼。
彼时,燕笑语正在跟钟度讲迟远山的“黑历史”:“钟老师你可不知道他多损。之前有个小姑娘来店里蹲了一个月,有一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跟他要个联系方式,人家跑他跟前刚举起手机,他向后退一步给人来一句‘那边儿结账’”。
迟远山站在楼梯口日常怀疑人生。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身边一帮损友不说,严松青和燕笑语这两个倒霉孩子也没一个省心的。
正午的太阳还挂着,他已经想来杯烈酒一醉不醒了。
其实他知道人家是要联系方式,但当时店里人不少,如果直接拒绝,他怕小姑娘面子薄会觉得下不来台,于是他只好当个不解风情的傻子。
好在钟度没被带跑,他越过燕笑语看向她身后的迟远山,笑着说:“远山很绅士”。
他在阳光下坐着,手里捧着杯热茶,用沙哑的嗓音说着夸人的话,笑得格外温柔。
燕笑语还想再说什么,店里的另一个小姑娘突然开始边笑边咳嗽,察觉到不对的她,回头看一眼才发现冷笑着的迟远山,脸上的表情顿时像见了鬼,喊了一声“妈呀”,站起来跑了。
迟远山点点她,三两步走到钟度对面坐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后我这儿你还是少来吧,没个正常人”。
果不其然,饭后他们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又遇到一位不正常的。
林秋悬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坐在他的老位置敲着键盘。
看见他俩一起下来,林大作家看了两眼就挑起了眉,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钟老师辛苦”。
钟度没明白这是道的什么辛苦,迟远山就太了解这人了,这是跟钟度托付自己呢。
潜台词是:收了我们的空巢老人,钟老师辛苦了。
他在钟度身后竖起了中指,林秋悬仿佛没看见,一脸淡定地又往回找补:“听说钟老师生病了,你们拍电影真不容易,跑我们这小城市来还冻病了,替广大粉丝给您道声辛苦”。
钟度还没说什么,迟远山凉凉地接了话:“哪儿有林老师辛苦,大过年的还跑我这小庙来写小说,不给您颁个辛勤耕耘奖都说不过去。这样,一会儿我亲自给林老师泡壶生普犒劳犒劳您怎么样?”
林秋悬喝不了生普洱,一喝就胃疼,听了这话他也没什么表情,端起他的熟普洱人模狗样地示意迟远山:“不劳烦您,我有茶”。
钟度虽然不知道林秋悬不能喝生普洱,但他听得出迟远山的“阴阳怪气”。迟远山说话时,钟度就一直笑着看着他,似乎是觉得他这种幼稚的语气和表情很有意思。
两人坐下跟林秋悬聊了几句,钟度先一步告辞回了酒店,他还有工作要处理。
钟度走后,迟远山叹了口气,忽然感慨:“道阻且长啊!”
看着他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林秋悬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笑了:“我看你是白活了,傻子一个。”
迟远山垂着的眸子懒洋洋地抬了抬:“嗯?怎么个意思?”
林秋悬没说话,视线回到了屏幕上,只随意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这动作纯属敷衍,他认为话如果总是说得太明白,这生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看迟远山还是一脸茫然,他又忽地笑了笑,趁着茶馆没人,喊了一句:“勇敢山山,不怕困难”。
这人简直就是个疯子,迟远山懒得理他,上楼去了。
他确实觉得“道阻且长”。他对钟度一无所知,不了解他的过往,不清楚他的喜好,甚至不知道他平时住在哪个城市。
连地基都没打好怎么敢肖想高楼大厦?没别的办法,只能一步步慢慢来。
他走后,林秋悬的屏幕上敲下这样一句话:“他看着他,那双眼睛温柔似水”。
过了几秒,只见他摇摇头笑了笑,把打错的第二个“他”删掉,换成了她。
第14章 谈过恋爱吗钟老师?
钟度在酒店休息了两天,每天早上,迟远山到茶馆的时候都会给他打个电话,喊他下楼拿冰糖雪梨,他也趁着这两天的休息时间,把那天拍的照片修好了。
年初六的时候谢思炜和部分工作人员提前到了长南。钟度计划剧组放假结束后先把酒吧部分的拍摄完成,尽量不耽误迟远山店里营业,这些工作人员提前到也是为了完成置景、道具等准备工作。
谢思炜到酒店的时候拎了一堆特产,一来是想给剧组的人分一分,二来也是想给迟远山送一些,感谢他照顾钟度。
休息了两天钟度病也好了,一行人安顿好就直接去了酒吧,迟远山和严松青在店里等他们。
钟度给双方做了简单的介绍后就让美工组的人先去工作了,谢思炜暂时没什么事儿,楼上楼下逛了两圈,回来啧啧感叹着:“迟老板真是有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