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隐形刀划出来的破口渗出了血珠,是那样的刺眼,就像是那刀口子其实是划在他身上一般。
如果保护的代价是受伤的话,那他情愿付浩然不要去保护他,只当个拿着剑一直耍威风的大侠就可以了。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因为他的付大侠即使是在如今的时空里,也是要当真的大侠的。
纪寒平复着自己的气息,面向周温文问道:“周叔叔,你们车上有药箱吗?”
周温文向前来,将那绑匪的戒指拿掉。
“给我老实点!”
他还是头一回见自己儿子掉眼泪,还以为很严重,于是比什么都快地伸脚踹了那绑匪一脚,拿着车钥匙按了锁,对纪寒道:“有,在副驾的储物箱那。”
“嗯,我们先过去处理一下。”纪寒应道,伸手拉起来付浩然的手腕,带着他向车子的方向走去,
才把人安置到车旁边的石凳上,就听付浩然低着头说:“小纪……我不是故意想哭的。”
“是故意的也没关系。”
纪寒从副驾那取了应急药箱,在付浩然面前蹲了下来,也不顾忌,指尖扶住了对方的腿腹,将那裤腿卷起往上提了提。
“我可以自己来的。”付浩然眼眶还蓄着泪,缩了缩腿,怔怔地说道。
“嗯,确实可以,但是我来的话,会更方便一些,”纪寒说着,已经开始轻手轻脚地沾着碘伏的棉签,点在那道并不深的伤口上,传递出一阵细碎的冰凉,“忍着点疼。”
话是这么说,但纪寒其实知道付浩然并没有多怕疼。
像他们这些学武术的,作为运动员的,平常没少磕碰,撞伤这里嗑着那里都是常有的事。
但怕不怕,和疼不疼是两回事。
这么点小伤口一下子就被处理好了,期间付浩然一直盯着那伤口的位置在看,像是里藏了什么秘密。
纪寒将工具收拾好,而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小包薄脆饼,递了过去。
一般来说,纪寒现在包里总是会装着不同的小零食,有事没事看情况去喂付浩然两口。
可是他的包被秦伟给扔了,所以这是他从周温文车上顺来借花献佛的。
付浩然也认得这个薄脆饼的包装。
“小纪怎么知道我在爹爹车里头藏了吃的?我好像没有说过啊。”
“因为周叔叔不管你零食,”纪寒起身坐到石凳的另一边,“说起来,我们浩然哥好聪明呀,一下子就找到我了。”
他安抚性地摸向付浩然的脑袋,总觉不过是一个星期没见,那细软的发丝又长长了点。
“我先前还在担心,浩然哥万一没听出我想说的意思可怎么办。”
“怎么会听不出。”
付浩然有一点自知之明,但不多地嘀咕了一声:“我可能是有点呆,但是我又不傻……”
啊……不傻吗?
纪寒目光直直地对上付浩然,身上的狼狈分毫不影响他面容的精致,反倒衬出了些许招人眼的野性,声调慢得几乎能磨出些许轻佻,心口不一道:“也不呆吧。”
“我觉得浩然哥你是……最聪明和最敏锐的人了,真的。”
付浩然一个激灵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总觉耳朵好像发烧了,最后一珠子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去,凝在下巴尖处。
而后一抖身,水珠落下,碎在了正对的腿上,仿佛能散出水雾,蒸得他不仅耳朵,而是连同整个脑袋都烧了起来,人好似飘忽忽地踩在云端上。
付浩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经夸了。
纪寒还不肯放过他:“浩然哥是不信我说的吗?”
听着纪寒言语中透露出的三分委屈,付浩然差点都忘了自己那股子感伤劲,连忙道:“不是的!我相信小纪你的!”
他“唰”一下站起身,快速地抹了一把脸,瑟缩着说:“我就是……就是……要去看看爹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然后慌忙地逃走了。
这件事仔细算下来,受到惊吓最大的,莫过于纪丹扬。
当时她还在主持项目会议,助理不敲门闯进来时她甚至都准备黑脸骂人,直到在助理的指引下,打开了自己被调成静音的手机,看见那勒索信息和纪寒被
据她公司底下员工透露,纪总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
向来的干练与冷静被全数清空,甚至一股劲就要开车去银行取钱,车钥匙都已经插进孔洞里了,而后就接到了来自周温文关于“纪寒他没事”的消息。
不过她自己本人是抵死不承认这件事的。
她赶忙地去到警局时,纪寒他们录完笔录,看到他们除了身上的衣物沾了些尘土外,并没有什么大碍,纪丹扬这才放下心来。
过后没多久,那个原本候在交易地点的秦伟也被警方给抓获了。
随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徐姨。
徐姨几乎是看着纪丹扬长大的,纪丹扬也一直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半个母亲来看待。
知道她生活艰难,所以给她开出了比许多家政都要优厚的条件,同时还顾念着她的身体,没有给她安排太多的活计。
结果到头来,反倒给自己招来了祸端。
从家里调出的监控看,秦伟其实不是第一次借着徐姨的便利进出纪丹扬的家,也顺走过不少不显眼的摆设和纪丹扬的手饰,一直到最后把主意打到了纪寒身上。
因为这事,徐姨那双满是褶皱的眼睛里,埋着深深的无地自容。她深吸了一口气,很是郑重地替她的儿子向纪寒和纪丹扬鞠下了躬。
可开口说的,却是:“丹扬,我知道秦伟做这种缺德事没办法原谅,但能不能看在我照顾了你和小寒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太为难……”
“不能。”纪寒拒绝道,神情一如平常对着不相熟的外人。
类似这样的场面,他不是第一次见了。
从前他管下有过两回情报泄露,问题就出现在内部人员的亲属上。这些亲属借着他们工作的便利,来实现自己的利欲熏心,让他们变得既无辜又不完全无辜。
被如此拒绝的徐姨脸色一白,低下了头,没有继续多说点什么,在警方的催促下离开了。
直到完全见不着人影,同为人母的纪丹扬才叹了声:“生了个不如叉烧的儿子,也不是她想的。”
“嗯,确实……但为了我,母亲务必请最好的律师,让他们牢底坐穿,”纪寒知道纪丹扬是个软心肠,做不了“大恶人”,所以有些“恶人”的话,得由他来开口说,“尤其是秦伟,他踢了我一脚,害我现在还肋骨疼。”
说罢,就发现付浩然在侧着头很是担心地看他,纪寒在“添油加醋”和“安抚人心”之间纠结了片刻,想着方才某人掉泪珠子的场景,话音一转,道:“只有肋骨在疼,一点点。”
纪丹扬的目光也落在了付浩然的身上,仔细算来,付浩然已经救了自己儿子两次了,甚至还因此被划伤了腿。
感谢不能只溢于言表。
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还真的有点心软,她心底就酿出自责:“纪寒,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个合格的好母亲。”
“母亲想多了,你光是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当然,如果能再少点恶趣味就更好了。
真是的,每次安慰她都这么敷衍。
“我看你也是块叉烧,说得好像是我死过一样。”纪丹扬颇为无奈地一笑。
听到纪丹扬的这话,纪寒尚且还没表现出太大的反应,反倒是付浩然先一步向前,握住了纪寒的手,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将对方拉离落寞,给对方带来安心。
付浩然是知道纪寒为什么这么说的。
有一回他无意中问起:“纪阿姨在一千年后,也是小纪的母亲吗?”
当时纪寒回答说:“嗯,母亲一直都是我母亲,无论是样子还是性格。只不过以前,大概从我八岁开始,她就再没有回过家了。”
“一开始还是个小孩,什么都做不了,直到后来有了些底气,调查过后才发现,是因为情报泄露,导致母亲他们一行十几人遭到了坏人的偷袭,全都被卷进了洞里,回不来了。”
付浩然不知道纪寒口中的“洞”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些坏人偷袭和情报泄露的具体,但他一反往常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知道……他的小纪是发自肺腑地在说这句话,纪寒是真心觉得,纪丹扬只要活着就挺好的了,也一直很听纪丹扬的话。
纪寒用余光瞄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好像对方的力量真的可以通过这接触传递而来。
他心里提不起一丁点要把手抽回来的想法,反倒有股莫名的冲动,迫使他将自己的指节稍稍勾起。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就着付浩然握着他手都动作,把人带前一步,在他凑过身来的一刻,道:“浩然哥,等下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而后又转向欲言又止的纪丹扬:“没事的,浩然哥陪着我呢,我就是想散散心,顺道去吃点东西。”
说到这个份上,纪丹扬虽然心有余悸,但也不能把纪寒给绑起来,只好答应。
过好手续出来额的周温文,头一眼就看见这俩人拉着不放的手,以及自己被“劫”走的儿子。
他眉头一抽,问:“纪总,你觉不觉得,他们这样有点太过亲密了?”
“还好吧,我小的时候也跟闺蜜这样天天拉着手上厕所的。”多年寡王的纪丹扬如是回道。
周温文:……这能一样吗?
纪寒想去的地方,是秦伟让人扔掉他书包的地方。在一座跨江大桥底下,嶙峋着一片石围。
书包就被藏在其中一块石围柱底下,他们两个人费了好些劲才找到的,掏出来时已经被地上的泥渍给弄得一片片乌黑,上头还爬了蚂蚁。
纪寒对此倒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第一时间,是从包的侧边摸起一个地球挂件,将它从脏黑的包上取下来,放进自己的兜里。
“都已经这么旧了呀。”一旁看着他动作的付浩然眼神极利,嘟囔道。
这些年纪寒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换过几个包,可每换一个包,都会重新把这个挂件别上,上头的一些大洲大洋好多都褪了颜色,那掉落的漆面仿佛在印证着他们一同度过的每一寸岁月。
“是啊,好旧了,浩然哥什么时候给我换一个,我一直都找不到同样的款式。”纪寒信口开河。
“欸!居然找不到的吗?”
买这个挂件的时候付浩然还没上小学,只揣着自己那辛苦攒来的20块钱,从一家小店里买回来的,从来没有留意过那是不是什么稀罕的款式。
“那我再去找找看,找到的话就给小纪你换一个新的!”
“哇——浩然哥对我真的太好了!”
纪寒走向水岸,拎着包,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晚风太过令人惬意,一个不小心,他就漏出了些许心里话来:“我有时会想,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信。”
付浩然也跟着在旁边坐了下来,眨了眨眼:“小纪是不可以相信的人吗?”
纪寒学着付浩然的语调:“可以哦。”
“那我就一直相信你!”
付浩然说着晃了晃自己的腿,结果一晃就又看见自己腿上的破口,人跟着怔了一下,嘴角常挂着的弧度也往下低了一点。
他这点小动静完全逃不过纪寒的视线,纪寒伸手去点了一下:“说起来,浩然哥想不想听我说点未来的事?”
想呀!付浩然竖起耳朵,人立即有了精神。
他对于纪寒所处的那个未来,一直存有极大的好奇。
“要我说也可以,”纪寒眯着眼睛,神情有点像付浩然看名著必读里描写的葛朗台,全是算计,“不过作为交换。”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今天是因为什么而烦心呢?”
“唔……”
付浩然一时紧张,没有像往常一样即刻应话,手上不安生地捡起周边的小碎石,用打水漂来掩盖自己的不安。
从前的长风剑阁居于山巅,终年孤寒,难觅水源,远没有现代社会这般管道四通八达,只要拧开水龙头,净水就“唰唰”地往外窜,方便得让付浩然总觉得像是仙法。
正因此,每每轮到付浩然当值,他就会跟着同门一道,拿扁担下山挑水。
他们都是些少年心性的小混蛋,挑完水了也不会马上上山,而是会像现在这样,蹲在岸边比拼看谁打的水漂更远。
付浩然记得,当时是那个老是被他错认为师弟的小师妹掷得最远,而他紧随其后。
现今没有小师妹了,他也就能独步天下了。
纪寒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付浩然打下第三个水漂,石子摔到了从前未有过的远处。
“咚”的最后一声落下,付浩然怯怯地开口:“小纪……我以前的脚上有条疤,也在这个位置,也差不多这么长。”
“不过不是被刀刮的,而是被火圈烫出来的。”
“为什么是火圈?”
按照纪寒对付浩然口中江湖的印象,他们这些习武的人,身上有伤有疤并不意外。
一般可能是刀砍的、剑切的,甚至是长鞭带刺划开的,甚至说是把这些兵刃烤红了往人身上切也不是不能想象,怎么着也不该是被火圈烫到的。
总不能是有哪个人把火圈当武器,拿在手里乱转吧,跟个耍杂技的一样……
纪寒突然想起,付浩然支吾着说自己“不是杂耍的”的样子,心里头莫名有了些不太妙的猜想。
他手往付浩然临近的手背上搭去,像不久前对方做的那样,以此传递出相互间的关心。
果不其然,他看见付浩然低下头,刻意地避开他的视线,手不自觉地搅着自己的衣角,声音放得很小很小:“因为……我在拜入师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
“杂耍班里,度过的。”
在把话完全吐出来的那一刻,付浩然长呼了一口气,说出来了!
没了先前的犹豫,也少了从前拘谨。
那原本挤占着他心室的气球,像“啪”一下被针戳漏了气,不再让他觉得压抑。
“我……一直都是个孤儿哦。”
付浩然弯起嘴角,手背上那不容忽视的温热让他发现,这些话说起来其实一点都不困难:“听他们说,是因为当年我们那一块遭了水患,把很多庄稼都淹了,所以他们可能也是……连自己也养不活了,才把我扔掉的。”
“捡到我的阿叔没有正经的活计,只偶尔替人做做零工,喜欢去庄里赌银子。”
“所以他说我要叫‘六顺子’,求一个‘六六大顺’,不过……”付浩然的视线落在面前无比广阔的江面,“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没有大侠是会叫这样一个名字的。”
“所以后来我看长风剑谱上写,‘剑意所至,当尽浩然之风’,我很喜欢!就给自己改了‘浩然’这个名字,好巧,跟爸比给我用的名字是一样的!”
付浩然眸色明亮地看向身边的纪寒:“所以我想,我是不是注定会来到这里。”
“就是注定的,”纪寒应得很快,分明是没有根据的事,却被他说得极其笃定,“难怪我一直觉得浩然哥的名字是个特别好的名字呢,特别好听。”
因为没有比这个名字更适合眼前少年的了。
“嗯!”
得到自己盟友认可的付浩然一下笑弯了眼睛,又后知后觉地觉得耳朵有点烫,可他的手被纪寒压着,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去捂自己的耳朵。
他只好匆忙地偏开视线,岔开道:“掌门师父也说,一身浩然气,能承君子风,这是个好名字呢,比‘六顺子’好多了。”
“再说了,就算我叫‘六顺子’,阿叔也不是总是能赢啊……”
他赢的时候会心情好得分付浩然一口肉,但大部分都是输得连饭都吃不起。
“因为不是总能赢,所以他说,他会捡我回来,就是缺一个替他乞食的。”
“乞食……”
纪寒磨了磨后槽牙,指节不受控制地用力下弯,想起他此时掌心下的是付浩然的手,又在顷刻间收住,而是用另外一只手将旁边的碎石攥在手心。
“对呢……拿个小钵去街上求乞,但镇子里的大家都不怎么富裕,最多只会分一小碗米粥给我,很少会有当真讨到银子的时候,所以阿叔他一直都不是很高兴。”
付浩然抬起自己的小腿,让那道伤痕显露在路灯之下,小声地叙述着:“后来……镇上来了个杂耍班,阿叔就把我卖给了他们做表演。”
“要打扮成野兽的样子,在街头上来回地跳火圈……我一开始不会,就被火圈烫到了,留下了不好看的疤。”
“所以今天看见同一个地方有一样的伤痕,突然间就很……有一点点害怕。”
害怕得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珠子。
以为这是给他一道警告,让他谨记他就算来到了这里,他这段不堪的过往也是不可磨灭的。
付浩然对于许多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但那不被人当人看待的经历,依旧让他觉得不开心,让他觉得很害怕。
他不是聋子,能听见来自许多人的取笑。
不仅是来自当时观看表演的人,还有他刚入剑阁时一些令人讨厌的师兄口中。
被取笑得多了,就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件会遭人轻怠的事。
之前的许多犹豫,也是出自这番认识。
他怕要是说出来的话,纪寒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取笑他,会像其他人一样,也把他当成小野兽,然后把他给扔掉。
“小纪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过往特别下……”
“不会。”纪寒握紧了付浩然的手,一点都不想从付浩然口中听到贬低自己的词语。
付浩然的眼眸睁了睁,愣了许久,才开口道:“那就好!”
笑容一瞬比原本更加明朗,像是那些被他展露出来的阴霾都无足轻重一般。
“其实那些事,我现在也已经记不太清了,就记得后来我遇到了掌门师父,被带到了长风剑阁去,每天都有饱饭吃,不会饿肚子,在剑阁的每一天总是开心比苦痛多。”
“现在就更开心了!我们长风剑阁其实也算是大门派了,但一月也仅有三五日能喝上一口肉汤,吃上几块肥肉,现在就不一样了!”
不仅付熙和周温文每天都会在家里和他一起吃好吃的饭菜,身边的纪寒还时不时给他各种小灶。
虽然没有一直向往的侠光剑影,但这样的生活,比起在行乞时的朝不保夕,比起在杂耍班的遭人白眼,比起长风剑阁上的苦寒清修,都要幸福许多。
“和爹爹爸比……还有小纪你一起的日子,我觉得每时每刻都很幸福!”
笨蛋才会说自己幸福。
纪寒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反倒蒙着一层鲜少会落在付浩然面前的冷意。
见状,付浩然想了想,又继续开口强调道:“我是真的觉得现在特别好。”
能享受科技带来的许多便利,至少茅房是干净的,至少伤寒也不会再要了人的性命。
他望向了纪寒,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掌心那抽离,而后指腹点在纪寒那皱起的眉头,想要以此揉散对方因他而起的伤感:“我……并不难过了哦,所以小纪也不要为我难过。”
“我记得的,小纪你很久很久以前跟我说过,不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是被人偏爱的。”
被爹爹和爸比偏爱,被纪阿姨偏爱,被祖父祖母偏爱……也被小纪所偏爱。
付浩然话音刚落,纪寒未做太多的思考,就抬手擒住了那点着他眉心的手,把人猝不及防地往自己的方向拉去,让这个小笨蛋落入自己的怀中。
双臂收拢,把人紧紧地抱住,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对方的存在。
“对,你是被人偏爱的。”纪寒笃定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下静得只有晚风拂过江面的水声,以及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付浩然无措地睁着眼,有些许不自在的问道:“小纪……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有一点奇怪。”
太奇怪了,感觉心跳都要到嗓子眼了。
言罢,付浩然觉得抱着他的双臂一僵,却还是没有放开。过了好一会,才听见纪寒的声音在他耳边又闷又轻地响起:“那就再奇怪一会……一会儿,再变回正常。”
气息铺在付浩然的耳廓,有些痒。
“哦……那你记得快些变。”
可能变不回去了。
“早知道就不问这个了……”纪寒念了声。
心疼死我了。
付浩然听不见纪寒的心声,他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带着歉意道:“是说这个让小纪你很不开心了吗?对不起,我不继续说了。”
“没有。”纪寒小叹了一口气,“就是……聊太久我饿了,想吃桑拿鸡配糯米饭,搭煎金丝糕,再配银耳瘦肉汤。”
都是付浩然爱吃的!
“那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吧!”他“咻”一下跳起身,人完全恢复了精神,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想听纪寒讲关于未来的事才说这么多的。
“我们浩然哥果然很是……简单呢。”
“简单?”
付浩然记得纪寒不止一次这么描述他,回道:“小纪不是说这样挺好的吗?”
纪寒:“是挺好的,毕竟现今所有复杂的算法,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让生活变得简单。”
“嗯!”付浩然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道:“说起来,我从进入剑阁的第一天起,我就特别喜欢——非常喜欢'去繁'呢,唔……简直是一见钟情。”
纪寒眉头一动,语气乍一听也很镇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指尖用力戳了下掌心:“屈凡谁呀?”
“是我的佩剑哦!”
付浩然无比兴奋地介绍道:“虽通体简素,但非常锋利!掌门师父说,为人做事要去繁就简,所以才叫这个。”
“所以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简单,所以我才这么喜欢'去繁'呢?”
“确实呢。”纪寒的手放松开来。
第37章 得仗剑快马
就如他对纪寒说的那样,付浩然头一回感觉到“一见钟情”,是对那把曾经藏在剑阁库中的长剑“去繁”。
而他第二回体验“一见钟情”,则是现在。
付浩然眼睛亮亮地看着前方,落目是通体乌黑,如深邃暗夜,脚部外围覆上了一道赛雪缎白,透亮夺目,而其排布也是每一寸都恰到好处,蕴含深意,仅是一眼就能让人窥见其中蓬勃的力量,简直就跟话本里描绘的“踢雪乌骓”一模一样!
“浩然哥喜欢这一辆?”
这一声落到耳边,才将付浩然从入神中唤醒。
他偏头望向身边的纪寒,漆黑的眼瞳里写满了惊讶,非常熟练地用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心思给卖了:“诶?小纪怎么知道的呀?”
“你的尾巴都摇起来了。”
闻言,付浩然下意识捂向自己的尾椎,慌张地退了一步:“我哪有尾巴!”
这反应让纪寒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但又很快隐了下去,抬头望向那一下子就勾了某小狗神魂的物件。
是一辆立于店面中心展台上的限量款自行车。
各焊接口和焊接点足够平滑,整车装备也十分和谐,极具流线感,具体的参数配置也十分出色,一眼过去不会显得浮夸夺目,但若花下心思去琢磨细节,则会发现许多惊喜。
“会不会太贵重啦?”付浩然踌躇不安地问道。
“不会,”纪寒一点都不心疼自家的钱,“你要相信纪女士的财力。”
按照纪丹扬对于男性的粗略认识,要给小男生送谢礼,不是送表,就是送鞋,再者就是各种游戏配件……更大气的,还能送车。
表的话,一些瑞士军表倒是足够帅气和具有吸引力,鞋的话,纪丹扬也可以搞来不少的限量款……但这些东西,付浩然逢年过节没少在付熙和周温文手上收到,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缺。
至于游戏配件,付浩然连手机都不玩,更别提说是打游戏了。
纪丹扬倒是可以财大气粗到直接送车,但是付浩然现在这个岁数还考不了驾照,自然也就开不了车。
思来想去,在纪寒的建议下,决定给车减掉两个轮子,送一辆自行车。
尤其是他们的中学与付浩然时常放学会去的武术馆有一段比较尴尬的距离,属于开轿车太近,走路又有些远,要能安排上自行车是最好不过的。
并且为了能够送到最合心意的谢礼,纪丹扬还勒令纪寒陪着付浩然一道亲自去挑选。
反正这‘谢礼“的钱其实纪寒也出了一半,是他之前替纪丹扬公司出方案设计赚来分红的,只不过他完全没有要告诉付浩然的意思。
“而且都说了,你救了我,如果你不让她好好感谢你的话,她会寝食难安的,”纪寒下了一剂猛料:“人一旦寝食难安,是会憔悴,会生病的。”
“唔!”付浩然果然被成功“绑架”住了。
在很久以前,付浩然就骑过马。
而他在这一方面,也还算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第一次接触到马驹,第一次尝试握住缰绳,顺着门内前辈的指引,可以一下驯服住这生灵。
他当初离开长风剑阁,打算下山游历行走江湖时,也牵了一匹小黑马,对其他人甚是烈性,对他却极为乖顺。
如今四只蹄子变成了两个轮子,也不见得会变得有多难驾驭,尤其是他本来就是个不怕摔的。
在领了车之后,他们回到付浩然家楼下的小区。
付浩然见过很多路上的人骑自行车。
但他平常会去的地方,也是自家、学校、武术馆、纪寒家四点一框,出入上下总少不了人接送,并没有太多非得需要自行骑车的场合,故而也就一直没有提起心思去学怎么骑。
他就着纪寒的指引,小心地坐到车座上,脚落在踏板上,后头是一道格外让他安心的声音:“浩然哥,你先试着往前,我在后面扶着。”
付浩然回过头,艳阳在他细碎的发丝上镀上一层金边,给这本就柔软的人又增添上了一阵暖色,他问:“这样扶着,会不会害得小纪受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