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从守低声说:“是永嘉公主身边的内人送来的。”
许琛不动声色,心中却如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此刻他终于可以好好去想一想这件事了,他望向跪在中间的淑妃,只见淑妃的面色已近惨白,虽依旧保持着端正跪姿,但肩膀微微发抖,想来是一直在忍耐了。
玲珑水榭内一片寂静。
大约一炷香后,众人只听得一阵钗镮相碰的声音,淑妃终于颓然地坐在了地上:“臣妾认罪。”
皇后连忙问:“他怎么样?”
“四大王中毒不深,已无大碍。只是……”泽兰躬身道,“四大王坚持要回府休养。”
“这孩子……”天家叹了口气,“罢了,正好知白在这里,你护送翊儿回府,务必确认他无事之后再离开。”
许琛立刻起身领旨。
天家起身说:“陈福带淑妃去福宁殿,其他人都各自回去罢。”
许琛快步走入夏翊清暂时停留的暖阁,上前行礼:“公主,天家命臣送四大王回府。”
永嘉公主温和一笑,道:“我送你们到宫门口。”
许琛小心地将夏翊清安顿在步辇之上,与永嘉公主一起跟在步辇后往宫门走去。
永嘉公主道:“我早该想到的。”
许琛:“公主在说什么?”
“你和四哥。”永嘉公主轻声说,“他身上的香囊是你的,你们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
“公主定是看错了。”许琛垂首道。
“你身上的每一件东西我都记得,那个香囊我在学堂见你带过两次。你放心,四哥今儿是第一次带进宫,这些东西也没有人会在意,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许琛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认了下来:“多谢公主。”
“一想到是输给了四哥,我还真没那么难过了。”永嘉公主看着斜倚在步辇上的夏翊清,低声道,“他这些年过得辛苦,如今有人真心对他好,我心中是欢喜的。”
“公主心善,以后会找到更好的人。”许琛真诚说道。
永嘉公主轻叹一声:“知白哥哥,你们选择了一条非常艰难的路。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找人传话给我,我一定尽力相助。”
许琛点头道谢。
永嘉公主接着说道:“今晚之事爹爹定会给四哥一个交代,爹爹这两年偶尔也会主动提起四哥,你们都是聪明人,该明白我什么意思。我方才同四哥也说了,有些事情不在于他怎么想,而是在于爹爹怎么想。六哥还小,以后会如何,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大哥那些年如何从冲动自负变得谨小慎微,你也是亲眼所见。”
许琛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竟也看得这般透彻。”
永嘉公主笑笑:“我不说,只是懒得去想那些事情而已。国朝已有姑母在,我即便再想,也不可能追随姑母的步伐。宫外天地广阔,但于我,只是痴心妄想。爹爹他……总之,爹爹不会允许国朝再出一位月凰大将军。爹爹宠爱我是真,但前提是我乖乖做一名天下百姓眼中谨守规矩的公主。自皇宫出降,入公主宅,与驸马相敬如宾,再生下些儿女,安稳度日,这才是我应该做的。既如此,我也不必去管旁的,只做爹爹的女儿便好。”
许琛看向前面步辇的方向,语气难掩失落:“是了,早晚都是要婚嫁的。”
“怎么?后悔拒绝我了吗?不如你现在求求我,本公主倒是可以不计前嫌,考虑下要不要让你尚主。”永嘉公主听出了许琛的意思,却只是用玩笑来缓和气氛。
许琛:“公主又拿我寻开心了!这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永嘉公主含笑说:“你想尚主,我还不愿意呢!”
见永嘉公主如此说,许琛也彻底放下心来。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宫门口,永嘉公主稍稍提高了音量:“那就多谢平宁侯照顾四哥了。”
许琛也立刻拱手:“公主客气了,这是臣的职责。天色已晚,公主还请早些回慈元殿。”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多了些默契。
许琛将夏翊清抱上马车,又嘱咐了归平几句,便坐回到车中,将夏翊清拢入怀中,低声问:“你怎么样?”
夏翊清略显疲惫,但还是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是不是还很难受?”
夏翊清示意许琛附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想你想得难受。”
许琛无奈地拍了拍夏翊清,说:“都这样了,你省省力气罢。”
“我心里是开心的。”夏翊清低声说道,“魏拓这次死定了。”
“就一个魏拓,犯得着用自己的命去拼吗?!”许琛生气兼着心疼,语气颇为复杂。
“不止如此,以后你就知道了。”
“你总有你的理由。”许琛轻轻叹息,“可什么都没有你自己的身体重要。你本就体弱,月初时还因为试药折腾过一次,这也就刚过了半个月……你知不知道刚才我看到你晕倒时有多着急?”
夏翊清和许琛十指相握,道:“算是让你感受一下去年在江宁时我的心情。那时你在我眼前就那么晕了过去,我才是真的吓坏了。后来……后来你在马车上疼得脸色惨白,连话都说不出来,当时我真的恨不得替你去疼。”
“别说了。”许琛心中不忍,“我们都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
“好。”夏翊清稍稍抬起头看向许琛,许琛微微一笑,低下头给了夏翊清一个轻吻。
一触即开,夏翊清明显意犹未尽,许琛却并不打算再继续,只轻抚夏翊清的脸颊:“怎的这么馋?你如今这般,我可不敢乱动,你乖乖养着才是。”
王府在外皇城,离大内不远,即便马车慢行也不过一刻便到。此时马车已经停下,许琛低头问:“你能走吗?”
“能。但我不想走。”
许琛笑着刮了一下夏翊清的鼻子,用氅衣将夏翊清盖好,抱他下了马车。夏翊清靠在许琛怀中,听着他微微有些快的心跳,觉得十分安稳。
许琛一路将夏翊清抱回寝殿放到床上,轻声说:“以前没觉得你这王府这么大,今儿抱着你走进来竟还有些喘了。”
夏翊清没有出声。
许琛摸了摸夏翊清的脸:“没人了,还不睁眼?”
夏翊清依旧没有动静。
“翊哥儿?真睡着了?”许琛轻拍夏翊清,见他确实以睡熟,便替他轻掖被角,走出寝室嘱咐安成好生照看之后便回府去了。
尚书内宰和司宪已将淑妃魏氏的口供呈送到天家面前,天家命她们二人将淑妃严加看管起来,自己则在福宁殿寝殿内与即墨允对谈。
自那日朝堂发作一番之后,即墨允特意在魏宅留了“缺口”,让魏宅中人可以传消息出来,然而那传消息之人却摆脱了赤霄院人的跟踪。不过天家却并未因此怪罪即墨允,因为那时的即墨允正在探查一件非常隐秘的事情————淑妃魏氏并非魏拓侄女,而是他与西楚一名郡主的私生女。魏氏这些年来一直潜在宫中,若非魏拓事发,她怕是还要继续潜下去。而她此次冒险毒害夏翊清,则是接到了自魏宅传出的来自西楚的命令。这些年来夏翊清几次遇险,就连那年上元节行刺,也是魏苒在宫中放出消息,引得永嘉公主起了出宫看灯的念头,又利用当时天家心中的疑虑,将夏翊清放了出去。若非有许琛在,怕是当年就已得了手。
“他怎么样?”天家问道。
即墨允回话:“一直不太清醒,被平宁侯抱回寝殿的,平宁侯离开后我去查看过,脸色很差。”
因着在自己寝殿之中,天家放松了些,歪靠在软榻之上,轻轻叹息:“这孩子,心中大概是有怨的。”
“寭王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即墨允说。
天家摇头:“他醒来就坚持回府,大概是一刻都不想在宫里多待了。他在宫中生活了十多年,却坚持回到只住了两年的王府去休养。”
即墨允:“寭王大概是不想麻烦。”
“宫里这些年只有两次皇子中毒的事情,偏偏两次都是他,换成谁都得怨。”天家道,“翊儿这些年一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朕还疑心元信有东西留给了他,还利用他……”
即墨允:“主上言重了,寭王是主上的孩子,也是仲渊的臣子。”
天家语带自责:“我记得衍儿的喜好,也记得卓儿的喜好,甚至知道悫儿最喜欢的玩具,可却连他吃不得山药都不知道。”
即墨允:“主上心中有天下,这种小事自有人替主上去操心。”
“你现在真的是变了。你竟然会说这种话?那年上元节在勤政殿跟我大喊大叫的人是你吗?”天家叹气道,“想来还挺无趣的。那些年你们跟我叫板也好,发泄也罢,总还是有脾气的,现在你们都没脾气了,总是顺着我,反倒觉得没意思了。”
即墨允笑了笑,说道:“主上若想,我自然可以像以前一样。不过……”
“不过什么?”
即墨允说:“言清当年就说让我别气你。而且岁数大了生气对身体不好,主上还是多活几年,好歹得等你中意的皇子长大才行。”
天家听完一愣,旋即举起手中时常把玩的珠串:“即墨允!你找打是不是?”
即墨允后退一步:“我不说了。”
天家笑骂道:“滚回你赤霄院那个小黑屋去!”
次日一早,许琛便到了寭王府,他将茶盏送到夏翊清面前,问:“你既醒了,为何要退我名帖?”
“我退了你的名帖,你不依旧进来了吗?”夏翊清就着茶盏轻抿茶汤,而后含笑说道,“我既中了毒,自然是需要静养的。”
许琛:“你如今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真的需要休养?”
“做样子的。”
“我现在怀疑昨晚有人也是做做样子,怎的就睡得那般快?”
“我若非真的中毒,如何骗得过泽兰和宫中太医?昨晚确实是难受得紧。”
“我知道你受苦了。”许琛轻揉夏翊清的头发,“你若是有精神,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夏翊清拉过许琛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小腹下方,“把你欠我的还了。”
许琛本想拒绝,但见夏翊清满眼期待,便应了下来。
原来,在初次见面后不久,苏惜儿便将夏翊清要的名单列了出来,并附上了那些暗探如今各自在何处供职,其中有一人,正是魏拓发妻身边的婆婆。夏翊清让苏惜儿将她约了出来,那婆婆道出了淑妃魏氏的真正身份,所以即墨允的“多番探查”,只是对天家撒了个谎。多年前魏拓为鸿胪寺丞时出使西楚,与西楚郡主珠胎暗结,那郡主将孩子偷偷生了下来,送到魏拓身边。魏拓一直以伯父的身份照顾那女孩长大,因她生得漂亮,后来魏拓便将她送入宫中成为天家嫔御。魏拓这些年与西楚一直有所联系,家中宅外也养了些西楚暗探,但因当年恭敏贵妃有“非信物不相认”的口谕,所以那婆婆一直未曾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另一边,恭敏贵妃死后,皇后将夏翊清交由出身世家且懂医术的柴氏抚养,柴氏深知当年事有蹊跷,接回夏翊清后在自己宫中都扮演着冷淡刻薄,但在无人之处却将夏翊清的衣食住行全部亲自检查过。就是这般小心谨慎,才护得夏翊清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日。直到开宇十三年他得名授官,进资善堂读书,西楚才又将目光重新放在了他身上。
那年甘草中毒之事,同样是淑妃在背后操纵。薛氏与柴氏素有旧怨,淑妃便买通薛氏身边内人菡萏,用证据接连钉死薛氏。菡萏在事发当夜暴毙身亡,此事便再无人知晓。但因着后来柴氏升了位份,可以在宫中开厨,这种以食物药物下毒之事便做不得了。
“原来那些年,你和柴娘子过得是这样的日子。”许琛叹道。
夏翊清说:“我中毒之后不久,扎达兰归降,兵部被彻查,陈丘致仕,他本就自顾不暇,又加上魏明意外身亡,他被天家敲打了一番,也就收敛不少。”
许琛说:“那事我知道,魏明是从归雁楼出来才死的,但应该不是小叔做的。”
夏翊清:“我怀疑是那婆婆做的,有我生母的关系在,哪怕我不是她的主人,她大概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害。但我没去确认,这事早就以意外死亡结案,没必要再提。之后便是那年上元节,天家得到消息说有西楚人混入城中,他想起我的身世和中毒案,便故意放我出宫,想探清西楚的真正目的。”
听到这里,许琛将夏翊清搂得更紧了些。
“没事的,我早不在意了。”夏翊清笑笑便继续说道,“后来你知道的,天家的人先是震慑你和公府,之后引来西楚杀手,结果弄巧成拙,不仅让姑母和嬢嬢与他起了嫌隙,还赔给你一个爵位。西楚一直都知道我生母当年留下了东西,大皇子元遥与三皇子元进都势在必得。你想想便能明白,谁拿到了我母亲手中的密库,谁便离太子之位更进一步。”
许琛点头:“你手里那个地图,确实算得上是西楚的救命稻草。”
“后来咱们顺利拿到了信物,我就开始盘算,这钱我不可能把它还给西楚,也不可能告诉天家,西楚自然不会好心到留我一命,而天家……他定会再次以我为饵。这东西太过烫手,我一直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直到耶兰联合西楚犯我边境,我便有想法了。”
许琛恍然大悟:“难怪那段时间你比我这个要下场应试的人都要忙碌,原来是在盘算这件事。你做了什么?”
“我让明之假扮成我,拿着我的血和玉牌开了密库。从密库中挪出三成左右的钱财,藏在了另外一个地方。然后求小叔仿制了一份地图,将那个地方标出。再让明之设计教西楚的七皇子元遃找到了那个地方。西楚皇帝以为元遃拿到了当年我生母和外祖留下的密库,自然十分高兴。其实元遃是个韬光养晦的,他颇有头脑,在找到密库之后并非直接献宝,而是暗示西楚皇帝,三皇子元进早知密库所在却隐瞒不报。历来皇帝可以容忍皇子弄权,也可以在朝堂上做平衡之事,但绝不会容忍皇子生出异心。在西楚皇帝看来,元进瞒下的不仅是一个密库,而是他的野心和私欲。身为皇子却将私欲贪欲凌驾于国家前途之上,那便绝对不是帝王之相。西楚皇帝对元进失去信任,自然会重新审视与耶兰联盟之事。这联盟本就是元进一手推进的,耶兰以三十年军资为利,使西楚出兵相助。如今既有了数倍于耶兰承诺的银钱,这盟约便如春冰,一碰即散。”
“不对啊,”许琛问,“你只让院首挪出三成银钱,他们不会起疑吗?”
夏翊清浅笑道:“其实都不到三成,可就这些,明之派人挪了足有小半年。当年并没有人知道沛王手中到底有多少库存,明之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就只他挪出送给西楚的钱财,便已足够西楚再支撑百年了。”
“百年?!我的天爷啊……恭敏贵妃这是留了个国库给你啊!”许琛十分吃惊。
夏翊清笑道:“总之咱们这辈子定是花不完了。”
“……”许琛半晌才回过神来,“西楚也太有钱了……”
第91章 九十一 脱身
许琛将夏翊清拥入怀中,轻声问道:“我那日在耶兰营地遇到了院首,是你让他去的?”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夏翊清说,“你走后不久,天家就派明之跟着去了前线。我只跟他说见机行事,没想到你们撞在了一起,你还受了伤。”
许琛解释道:“这伤不是掩护院首时弄的。当时我收到消息,想着你既有把握西楚会帮我们,我们也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所以当晚带着纪寒一起去往耶兰营地,纪寒在粮草周围故意留下火石吸引目光,我在营地后方放了一排火油准备让他们后方起火,结果纪寒吸引了太多人,我赶去解围时被流箭所伤,这与院首无关。”
“那也是危险。”夏翊清轻声说,“我其实没想到这一仗会打这么长时间,原本只是预备下来以防万一。”
“若没有你在暗中筹谋,恐怕我就是再有五万人也不会这么轻易拿下这场仗。”许琛又问道,“院首当时为何也在耶兰营地?”
夏翊清:“他在戎宿帐中放了西楚三皇子元进的信物。戎宿与元进本就有联系,我只是顺势坐实了这件事。原本是想埋个后手,引耶兰国内纷争,没想到戎宿战死,那信物在耶兰方面也就没什么用了。不过我和元遃想到了一处去,明之说他放好信物后不久就见元遃手下也去戎宿帐中放了东西。大概就是因为那个,才让元遃直接坐稳太子之位。”
“西楚那边不会有问题吗?”
“三皇子元进已无可能复起。至于大皇子元遥,自有太子去料理。太子肯定知道有人暗中相帮,或许也能猜到是我,但无所谓,明之做事从来不会留下证据,而太子坐享其成,自然也不会多说。我帮了他,日后若他顺利登极,或许对仲渊有所裨益也说不定。”夏翊清摸着许琛的手,“其实若不是为你,我才懒得管他西楚如何,他们那几个皇子打破头也与我无关,反正皇位不会是我的。”
许琛捏了捏夏翊清的肩膀:“谢谢你。”
“战场之事我帮不了,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夏翊清说。
“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许琛轻吻夏翊清的额头,“这一战也有你的功绩。”
夏翊清笑着伸手:“我渴了。”
许琛立刻起身给夏翊清倒了水来。夏翊清喝完水略缓了缓,又讲起了昨日宫中之事。宫中魏淑妃的生母郡主是西楚三皇子一党,所以魏拓与淑妃这些年都在为三皇子元进做事。三皇子骤然失势,魏拓贪墨渎职案也基本定案,双方都自顾不暇。西楚皇帝心中最大的顾虑,一是钱财,二是夏翊清及当年恭敏贵妃留下的暗探。钱财已被西楚太子找到,那便只剩下了夏翊清和如今已在他手中的西楚暗探。
夏翊清便设计了这场中毒事件。他让即墨允派人假扮魏宅厮儿,“历经千辛万苦”将刺杀夏翊清的命令及所用的毒药送到越仪阁。淑妃果然中计,在那酿山药中放了毒药。
“你骗了淑妃对不对?”许琛问,“淑妃定是以为那毒不会立时发作才会亲自动手的,以她当年设计你中毒的心思,她不会这么傻的。”
夏翊清笑着点了头。
许琛继续问:“花蜜定然也是故意的,宫宴的摆盘布菜,怎么可能让花蜜滴到旁边的盘中?”
夏翊清无奈道:“魏苒不知道我不能吃山药,她还只下在了那道菜里,那你说我能怎么办?不过我让冷思趁天家没来之时,将主桌上的花蜜也弄了一些到旁边的菜中,所以天家没追究这事。”
“你这是排了多大的一盘棋啊!”许琛感叹。
夏翊清低笑:“一点小计策而已。”
“然后呢?你还有什么计划?”许琛追问。
夏翊清:“明之在越仪阁中放了一个空盒子,是我生母的遗物,之前他从颐华宫顺出来的。”
“你这是把所有事都推到了淑妃身上?”
夏翊清说:“她是真的想杀我,而且也真的对我下过手,我不过是稍稍推了一下而已。我想现在天家一定在懊恼,他疑了我这些年,却从没想过宫中还有一个元氏血脉。既然还有元氏的人,我生母肯定不会把东西留给一个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孩子。至于剩下的事情,明之会帮我圆好。”
许琛搂住夏翊清,低声说:“你受委屈了。”
夏翊清靠在许琛怀里:“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不觉得委屈。这次之后,我算彻底从西楚这件事中脱身出来,之后西楚大概不会再盯着我,天家也不会再疑我了。”
许琛轻轻抚摸着夏翊清的头发,他终于知道夏翊清这大半年来一直在盘算和谋划着什么。许琛心中清楚,要盘算谋划这环环相扣的局,一定需要非常多的思虑和心血,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甚至会引火烧身。许琛以前总觉得夏翊清还小,不想让他过多参与这些,可夏翊清在用他的方式保护着自己,保护着他们二人。
“你辛苦了。”许琛柔声说道。
夏翊清:“你若真觉得我辛苦,就兑现承诺。”
许琛点头:“好,我帮你。”
夏翊清笑着环住许琛的脖颈:“就只是帮我吗?”
许琛:“你还小,再等等罢。”
夏翊清低声道:“我不小了。”
许琛将手伸到夏翊清腰间搭着的薄被之中,抚摸片刻,说:“确实不小。”
夏翊清瞬时红了脸。
许琛却似是见到了奇景一般:“你这是害羞了?之前你那般调戏我时都不见脸红。”
“我……”
许琛却打断道:“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害羞的模样。”
夏翊清被许琛手中的动作勾得心痒难耐,干脆直接吻了上去。许琛一壁深吻,一壁轻揉着他的耳垂。不过片刻,夏翊清就轻喘了起来。
许琛念着夏翊清的身体,便松开嘴,挪向他的颈间继续亲吻,还说道:“翊哥儿的耳垂也很软。”
“没想到……你竟也会这些。”
“我好歹比你年岁大,自然比你懂得早。”
夏翊清搂着许琛慢慢倒在床上:“你若忍不住,不如干脆做了?”
“我不怕再多等几年。”许琛掀开薄衾,将夏翊清那松垮的寝衣带子拽开,露出胸前一片娇红的柔滑肌肤。
“可我想……”夏翊清话未说完,便被许琛以吻封住,顿时失了理智乱了思绪。
缱绻片刻,莺声不停。
许琛手中急速抽拽,待撩得玉柱高耸之时却骤然歇下。夏翊清瞬间坠入求而不得的深渊,一时心痒不已,伸手去探,却被许琛锁住动弹不得。夏翊清鼻息更重,眼角泛红,起了哀求之心。便是此时,许琛开口含住夏翊清胸前花蕊,舌尖灵活掠过,直教夏翊清腰间震颤,泪眼朦胧。许琛手中再次起了势,轻拢慢捻,直撩得夏翊清的龙头吐出清液。
夏翊清失神恍惚,只迭声喊着“哥哥”,少顷,竟是两番汹涌,方才泄尽眷恋。
许琛吻去夏翊清眼角泪花,起身去拿手帕清理。
“搁着让安成做罢。”夏翊清鼻音浓重,语意倦懒。
“他是净了身的,教他看见这些作甚?”许琛很快收拾利落,又坐回到床旁,却见夏翊清依旧如刚才那般躺着,竟是连寝衣都不曾系上。
“是累了?还是让我伺候你穿衣?”许琛抚过夏翊清脸颊,“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又害羞了?”
夏翊清伸手勾住许琛腰带,问道:“你还要等到何时?”
“总之不是现在。”
“你到底在想什么?”
许琛轻声叹息,握起夏翊清的手,道:“翊哥儿,我怕你会悔。”
“我十七了。”夏翊清看向许琛,认真说道,“我清楚自己的内心,也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是。可我总能想起江宁府那些孩子,我……我怕伤了你。”
夏翊清:“你怎的就觉得是你伤了我?”
“难不成你要跟我比试一场,分个上下吗?”许琛笑着反问。
夏翊清把手搭在许琛腰上:“你不舍得的。”
“我当然不舍得。”许琛温柔地抚摸着夏翊清,“你这次要休养到什么时候才好?马上就午时了,还不醒来吗?”
夏翊清摇摇头:“原本今日就不会醒来。”
许琛眉头轻蹙:“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我既然做了这么大一出戏,便不能草草收场。”
“歇一歇不好吗?”许琛疼惜地说,“想得多容易老啊!”
“小叔这话我已听了很多遍了。”夏翊清轻拽薄衾,闭目枕在许琛胸侧,身子愈发酥软,“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累了便睡,不必撑着了。”
晟王府。
许箐将茶盏推到即墨允面前:“即墨院首怎么想起我了?夏祌没给你派任务?”
即墨允接过茶:“原本想去寭王府的,结果你侄儿在,我怕听见什么,左右也无事,就先上你这里讨杯茶。”
“一早我收到琛儿的信,说让我替他遮掩一下,我就知道他去寭王府了。”许箐笑了笑,“你也是,昨儿那一场折腾,纵使四郎心中有数,也毕竟是伤了自己,琛儿肯定会去的,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即墨允瞪着许箐:“你懂事?你懂事你能跟子隽光天化日的在家做那种事情?”
许箐放下杯子道:“你讲不讲道理?我在自己家做什么你也管?我还没说你这翻窗溜门的习惯呢,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那可是白日里……”
“白天怎么了?你就没在白天……”
“我没有!”即墨允立时打断道,“从来没有!”
许箐难掩笑意,说道:“你再等一等,最快年底,最晚也不过明年五月,你必定如愿。”
即墨允惊讶万分,问:“你怎的知道?”
“我就是知道。”许箐起身从桌上拿过一张纸交给即墨允,“你把这个消息交给夏祌。”
即墨允接过之后粗略看过,微微皱眉,问道:“这样可以吗?”
“我从不作假,你自可以去查。”许箐道。
即墨允不再多问,将那纸收起,而后同许箐说起了在宫中与天家的对话。待复述过后,即墨允说:“那日宫宴之后,夏祌的态度明显变了,事到如今,你确实不想再推一把吗?”
许箐盯着即墨允看了片刻,问:“你去了趟阵前,是伤到脑子了吗?”
“……”
“你跟四郎折腾这大半年,确实让他与西楚做了了断,但血脉是切不断的。以夏祌的性子,他绝不可能让有西楚皇室血脉的孩子登上皇位,哪怕那孩子姓夏。我让你跟夏祌说的话,你是没说?还是没想明白?”
“我……”即墨允一时语滞,半晌才说道,“我以为他是真的愧疚了。”
“愧疚是真,后悔也是真,但这与皇位无关。四郎……”许箐轻叹一声,“哪怕他有经国之才、雄韬伟略,此生也绝无可能坐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