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毛病的?”
“自幼便是如此,臣一直都有给寭王调制安眠香。”孙石韦这话又让天家心中一沉。
天家问道:“那他现在如何?”
“寭王这些时日睡得倒是安稳了些,病也祛了,只是人还不大精神。”
“有话就直说。”
孙石韦躬身:“主上明鉴,寭王这是心病。臣斗胆,病者若自己不愿意好,医者也无能为力。”
“心病。”天家轻叹一声,“是啊,心病难治。”
“寭王还托臣向主上请个旨意。”孙石韦接着说,“寭王想在别院多住些时日,因为平宁侯的伤势有所反复,别院的温泉对疗伤有帮助。”
天家眉头拧得更紧了些:“知白又怎么了?这俩孩子是怎么回事?”
孙石韦连忙答话:“寭王私下里告诉臣,去年在江宁府时,平宁侯确实误用了被加过东西的药,也确实伤重昏迷过,好在当时及时发现才救回一条命。”
“什么?”天家惊诧起身,“怎么镇安没同朕说?”
“长主并不知情。”孙石韦解释道,“此事只有寭王和平宁侯身边的两个护卫知道,平宁侯叮嘱过不可外泄,还说尤其不能告诉长主和许公。这次在别院,寭王发现平宁侯时常捂着胸口,再三逼问之下,平宁侯才说了实情。这一年来他胸口一直隐隐作痛,尤其这次受伤之后更是明显。”
天家一直以为之前朝堂上定远公和许琛那么说只是为了当庭给魏拓施压,后来长公主真的把魏府的腰牌送到刑部,而刑部又查到了当时魏拓留下的证据,天家才信了是魏拓所做。但他还是疑心,当时许琛伤在胸口,这次断了肋骨怎么就会引发旧伤,这下他才明白,原来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天家追问:“那他现在如何?”
“平宁侯常年习武,身体自然别旁人强壮些,而且本就年轻,耽误这一年倒也并无大碍,臣已经给平宁侯开了药调理,好好休养一阵子就能彻底好了。”孙石韦回答。
天家轻轻颔首:“务必把他的伤调养好,既然他要瞒着镇安,那就替他瞒下罢,等调养好了再回来。”
“臣遵旨。”孙石韦行礼离开。
孙石韦的这番话自然是夏翊清让他说的。
在朝堂之上夏翊清听定远公和许琛那般说话,便已意识到此事尚有漏洞。当时那些刺客的尸体是他亲自查看的,有没有腰牌他最清楚不过。对他下死手的那六名刺客是魏拓府中的西楚人不假,这事后来被魏宅女使确认过,但伤了许琛和平留的那些刺客,绝对不是魏拓的人,他们的衣服和武功招式都不同。
夏翊清想,既然已经把晚屏山行刺全数推到魏拓身上,那就一定要把事情坐实才行。虽然他知道长公主一定是手中有魏拓腰牌才会让许琛如此说,但这腰牌实在算不得证据,所以他从婆子那里拿了来魏拓衣衫上的一枚纽襻,命人放到晚屏山观音庙中的房间里,又通过袁徵暗示谢承汶当时对那个院子查得并不彻底,这才引着刑部的人再去搜查。
许琛的内伤是夏翊清亲自调理好的,而且侯府闭门谢客的那些日子里许琛明显是没有旧伤复发。夏翊清知道这事天家不会深究,但也不会全信,许琛断的是肋骨,如何会引发一年前的旧伤,这件事必要圆过去才可以。天家对许琛的信任远不及对定远公,如今许琛刚立了战功,若是现在就在天家心中留下了解释不清的疑问,按照天家的脾性,许琛以后会面对更大的猜疑,所以夏翊清才让孙石韦说了那一番话,同时他还让冷思传信回城里,让即墨允通过许箐向公府透个底。
夏翊清这一次算得毫无错漏,孙石韦的话成功打消了天家心中的疑虑,也给自己和许琛争取了更多在一起的时间。
孙石韦离开后,天家召来即墨允问话,即墨允装傻:“那不是假消息吗?”
“你派去跟着的人就没发现?”天家看向即墨允。
即墨允摇头:“没有。平宁侯身边的人都十分警觉,他自己也是武艺高强,还有那么多骁骑卫跟着。院里的人跟得太近会被察觉,都只是在远处。”
天家点头道:“也对。知白重伤的消息传出时,你的人见过他吗?”
即墨允努力地回忆了片刻,说道:“他们那日上午去审了犯人,平宁侯是先出来上了马车,没过一会儿寭王也出来了,他们回到驿站时非常警觉,院里人并未靠近。刺客被抓之后他确实也没出现,一直到两日后平宁侯才陪着寭王出了官驿去晚屏山。在那之前都是寭王在官驿之中调派,袁徵和当地官员在外面办事。”
“看来是真的了。”天家顿了顿,“他既是重伤昏迷,该是整日都没出过房间,你的人没去看看?”
“那段时间骁骑卫看得太紧,进不去。”即墨允补充道,“而且他们远远地看见过寭王,知道寭王无事也就没仔细探查。”
天家叹了口气:“你去别院看看情况。”
“那是长主的别院。”
“别院不是公府,不会有那么多暗卫的,你小心些,若是不妥及时撤回,别被发现了就好。”
即墨允领命告退。
夏翊清和许琛正在屋中休息,听得窗外一阵窸窣响动,二人立刻警戒起来。见是即墨允翻窗进来,许琛才收了匕首。
“可是打扰你们了?”即墨允问。
夏翊清笑着说:“扰了我的好梦,你要怎么赔?”
“四郎根本没睡,何来好梦?”
许琛给他们取了茶来,道:“我去外面等。”
即墨允道:“我就是来看看,知白留下罢。”
夏翊清也说:“你我之间无需隐瞒,你也不用一见明之就跑。”
许琛这才坐了下来:“我哪有见到明之就跑,只是没有那么熟罢了。”
即墨允笑笑:“多见几次就熟了,我同四郎初见时,他还拿着季亭给的机括指着我呢。”
“深更半夜穿着一袭白衣,未曾通传就直接进入我寝室,我能不害怕吗?”夏翊清调侃道,“也亏得我当时病未痊愈反应慢些,不然我那毒针就直接射出了。”
“难不成我的轻功还能躲不开一个小孩子射出的毒针吗?”
夏翊清撇撇嘴,问道:“明之亲自前来,可是有事?”
即墨允:“孙石韦的话已传到,天家命我来看看。”
许琛疑惑道:“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孙石韦进宫回话,说你去年胸口那一掌的伤未全好,这次新伤旧伤一起,要多调养一阵,算是把那日朝堂上的事情全都圆了过去。”即墨允说。
许琛看向夏翊清:“你啊!每日里想这么多,难怪病好得慢!”
“四郎真病了?”即墨允有些意外。
许琛点头道:“到这里就起了烧,反反复复,到昨日才算好。”
夏翊清怕即墨允担心,连忙解释:“就是受了风寒而已,没那么夸张。”
即墨允:“我还以为孙石韦前面说的那些也是假的,原来是真病了。”
“真真假假,才最能迷惑人。”
许琛轻轻叹息,望着夏翊清不说话。
夏翊清问即墨允道:“天家知道知白的伤后说了什么?”
“他说既然要瞒着,就等养好了再回去。”即墨允问,“四郎打算让我怎么回话?”
夏翊清略想了想,说:“你回去同他说,知白伤情反复,我看上去颇为自责,其他的看着回就好。”
即墨允点头:“我知道了。”
许琛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明之,魏拓发妻身边的那名女使?”
即墨允说:“那人现在在归雁楼,跟在两位苏姑娘身边。苏姑娘告诉她成羽是在帮四郎办事,你放心,这些事四郎都已安排好了。”
夏翊清笑笑:“行了,都是些小事。”
即墨允又道:“城中一切安稳,季亭说让你们踏实休养,不必再操心了。只是还有一事,这别院的暗卫也太少了些,我进来时简直如入无人之地,在城外更不能放松警惕。”
许琛:“明之是不是忘了这是哪里?”
即墨允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是我忘了,山下就是骁骑营。”
许琛:“骁骑卫就在山下,一盏茶的时间就能上山,我们这几日一直都没出别院,所以就没叫他们上来。”
夏翊清:“明之说让我们放心,自己却这么不放心。”
即墨允笑了笑:“那二位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复命了。”
夏翊清:“好,麻烦明之了。”
即墨允喝过茶,便翻窗离开。
在夏翊清接连几日的要求之下,许琛终于同意了带着夏翊清一起登山,随行的除了平留和安成,还有五十名骁骑卫。夏翊清身体刚好,又没有什么急事,所以都没有用轻功,只一步步拾阶而上。用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才到达山顶。许琛示意周围人退到一旁,自己带着夏翊清走到了山顶的观景台上。
远眺山下,夏翊清道:“我从未在高处看过临越。原来皇城这般大。”
许琛没有做声,只轻轻将手搭在夏翊清的肩上。
“你看这偌大的皇城,满眼都是寂寥人啊。”
“和光……”许琛想安慰一下夏翊清,却听夏翊清继续说道:“可我有你。”
许琛:“对,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你说,那皇位到底有什么力量?自古至今生于皇家之人,全都前仆后继地奔向那张龙椅。”夏翊清自顾自地说着,“可一旦坐上那皇位,其实就像大哥说的一样,成为了孤家寡人,从此天下人都是他的臣。他没有妻子,只有皇后;没有儿女,只有皇子公主。你看当年扶着他坐稳龙椅的人,言清被他杀了,明之和许公被他猜疑,姑母也同他离了心。他是仲渊最尊贵的人,可他身边无人可信,连与他对坐说话的人都没有。”
许琛沉默着不接话,夏翊清看向许琛,道:“你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旁人。”
许琛轻轻摇头:“我不是怕,只是……我知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你对那龙椅毫无兴趣,可有人汲汲一生就是为了那个位子。而且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想法也亦会不同,小叔年轻时想帮天家,可如今他却只想与晟王一起好好生活。”
夏翊清却说:“我倒觉得小叔不是想帮天家。我跟小叔聊过,也听明之说过许多以前的事,我觉得小叔或许从来就没想过权力,他不想做官,也不为出名,与所有人的追求都不同。”
许琛:“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更懂小叔?”
夏翊清笑了笑:“我就是闲来无事跟小叔多聊了几次而已。”
许琛:“真希望有一日可以知道小叔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一定会的。”夏翊清往许琛身边靠了靠。
许琛向远处招手,平留立刻将氅衣送了过来。许琛接过氅衣,亲自给夏翊清穿好:“这是用小叔从极北之地带回来的上等银狐皮毛做的,非常保暖。”
氅衣上身,夏翊清顿觉周遭寒风都被隔绝开来,他笑着看向许琛:“这么好的东西就给我用?你呢?”
“拿好。”许琛把手炉递到夏翊清手上,“我穿鹤氅就足够了,这银狐氅衣原本是为了冬天去草原准备的。这次是怕你冷才特意带的。”
“你还真是周到。”夏翊清拉过许琛的手,让他也握在手炉上,“山上果然是更冷一些,我们去观景亭中坐坐罢。”
平留见状立刻将备好的炭盆放到亭子里,安成又奉上了茶点。
夏翊清笑着说:“你们竟然还备了这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在山上过夜呢。”
平留:“大王身体刚好,我们自然要小心伺候着。”
安成也说:“登山消耗体力,备些茶水吃食也是应该的。”
许琛看夏翊清一直盯着那些茶点,知道他心中有事,于是吩咐他们和骁骑卫到远处歇息,不必随身伺候。
待他们走远了些,许琛拿起榛子酥递到夏翊清面前:“这是你爱吃的。”
夏翊清笑着接过,说道:“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许琛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点心:“茶是龙团胜雪,茶点是榛子酥和减了蜜的茯苓夹饼。不是勤政殿里的雀舌和你已经不爱的绿茶酥。”
夏翊清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我十岁生辰那日,他去过我的寝殿,就是在那时他知道我爱吃绿茶酥。”
许琛轻轻握住夏翊清的手。
夏翊清继续说:“当时我还挺欢喜的,他进了柴娘子的位份,给了我想要的赏赐,关心了我爱吃什么,我以为以后的日子我会像大哥和二哥一样,常常能见到他。可是后来我依旧被遗忘在临月轩中,依旧是宫宴上才能见到他,依旧没有跟他说过几句话。在我最需要关怀的那些年,他什么都没给过我,后来我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在意他对我如何了。”
“可你那日从宫中出来依旧不开心。”许琛轻声地说。
“我不是不开心,我只是心里突然空了一下。”夏翊清喝了口茶,“后来你进宫去,我同明之又聊了会儿,他告诉我天家现在唯一信任的人,是已经死去的言清,何其可笑?言清在时,他疑心到不惜痛下杀手,可言清死后,他却对言清的话全然相信了。除夕祭祖时他带我去拜过言清的墓,他在墓前说了些话,若不知内情的人,定会以为他在怀念故友,根本不会想到当年是他亲手杀死了言清。而且这些年他偶尔提到我生母也都是怀念惋惜,我生母以为天家从未爱过她,可其实他是爱过的,只不过是在我生母去世之后。”
许琛沉默。
“他的一切情感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在该温暖时冷漠,在该信任时怀疑,在该温柔时狠戾,又在该释然放下时念念不忘。”夏翊清抬头看向许琛,问道,“你知道就像什么吗?”
“什么?”
“就像这炭,只不过是盛夏时节的炭,显得多余且无用,甚至会惹人生嫌。”夏翊清解释道,“那日在勤政殿里,他给我准备的绿茶酥我丝毫未碰,我当然可以拿起来就吃,演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可我不想。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永远无法弥补,不合时宜的温柔和慈爱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他还有别的皇子可以陪他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我也就不必勉强自己去迎合他了。”
许琛攥着夏翊清的手说道:“其实你有过犹豫,甚至想过以后和天家真的可以如此温情下去,但最后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
夏翊清愣愣地看着许琛,半晌才点头:“我确实有过一瞬的犹豫,但我知道不可能。我设计脱身出来,让他以为这些年对我的怀疑和利用都是错的,他现在是觉得对我有愧,但这愧疚在他心中并不能长久。接下来他依旧会利用我打压宏王、平衡朝堂局势,甚至会利用我身上的一半西楚血统去算计西楚。”
许琛怜惜地抚摸过夏翊清的眉梢:“如今话都说出来了,心里也该轻松些了。”
夏翊清颔首:“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开口,只是觉得自己无端的心软有些丢人罢了。”
许琛:“因为你并非真的绝情,你曾经期盼过他给你这样的温柔,虽然这慈爱和温柔来得晚了些,可毕竟是你盼了十多年的东西,若说真的毫无触动,那便不是你了。”
夏翊清默默地喝了口茶,只听许琛怅然说道:“你当年爱绿茶酥时,恨不得日日以它为茶点,总也不腻。可自你不爱之后,我便再没见你吃过。你所爱之物,便是喜爱时炽热,放开时决绝。这榛子酥你也爱了数年,或许未来有一日也会被你搁下再不去看。世间万物都有各自的替代,没了龙团胜雪,还有龙焙贡新,再不济也有御苑新芽、乙夜清供;没了绿茶酥,如今还有榛子酥和茯苓夹饼,或者是旁的那些新鲜果子茶点,总会再有合你口味的……”
夏翊清放下茶杯,攥住许琛的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有些东西是会变的,比如口味,比如爱好。但也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我身上的血脉,比如想跟你在一起的心意。”
未等许琛回话,夏翊清便顺势抓起许琛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胸,问:“你感受到了什么?”
“什么?”许琛一时未想明白夏翊清此举何意。
夏翊清说道:“你是我的心跳,你在一日,我便能活一日。”
许琛愣了片刻,伸手将夏翊清紧紧搂在怀里:“我会一直在。”
夏翊清埋在许琛胸前说:“大将军可要说话算话。”
“绝不反悔。”许琛似乎是用尽全力说出的这四个字。
“我要被你闷死了!”夏翊清从许琛怀中起身,“骁骑卫就在旁边,你也不注意点。”
“他们看不见的。”
一阵风来,夏翊清觉得手上有些湿润,他抬头看去,外面竟是飘起了雪花。
“知白,下雪了。”
许琛有一瞬恍惚,仿佛回到了那年除夕夜时的场景,那时在玲珑苑的廊下,夏翊清也是这般轻声唤自己,原来,有些东西是真的不会改变。
许琛眉梢舒展,反握夏翊清的手,说道:“天色不好,这雪可能会越下越大,我们该回去了。”
夏翊清点头,叫来安成收拾好东西就一起往山下走去。
第97章 九十七 落雪
归平早已在屋内笼好了熏笼,见他们回来立刻上前帮二人脱下沾了雪的外衫。
“雪后就该冷了。”许琛转顾归平,问道,“别院的东西可还够用?”
归平:“郎君放心,就算是一直待到明年冬都足够了。”
夏翊清笑道:“你就是操心!这里可是姑母的别院,一应供给储备都是按照宫中标准置办下的,怎么可能不够用?”
归平点头道:“还是大王明白。”
许琛盯着归平:“我看你这心早就偏向他了。”
“二位都是我的主子,我偏向谁都是一样的。”归平说,“主子们稍歇一歇,我去吩咐厨房备膳。”
待归平出去后,夏翊清从背后环住许琛的腰,轻声道:“温汤对雪,岂不快哉?”
“幸何如之。”许琛转过身来,顺势将夏翊清放倒在榻上。
夏翊清抬起手勾住许琛的后颈,呢喃道:“我们做了罢。”
许琛左手做枕,放于夏翊清脑后,右手将他双手按在胸前,低声问:“你就这般着急?”
“那你要等到何时去?”
“等到你成年。”
夏翊清不解地看向许琛:“我的大将军可真是糊涂了,二十年十月,我出阁开府时便已行了冠礼。”
许琛听言一怔,未几,深吻下去。
“嘶……”夏翊清轻喘片刻,问道,“难不成你打算等我到二十吗?”
许琛心中愧疚,他确实忘记了皇子封王即成年。他自己是在考中武状元后于家中行的冠礼,这样算来,夏翊清竟比他先加冠。
夏翊清又气又无奈:“你推了我这些日子,竟是因为这个!你寻了那些借口来糊弄我,却原来根本忘记了我已成年。”
许琛将头埋在夏翊清颈窝,闷声说道:“是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
“既如此,你今日必得做了才行。”
“好。”许琛心中起了旖旎,不过片刻就将夏翊清的衣衫褪了大半。
“你如今倒是急了?”夏翊清推开他,道,“我登山累了,先歇歇罢。”
许琛见夏翊清侧身背对,连忙凑上前去:“可是生我气了?”
“不敢。”
“那定是羞了。”
夏翊清耳根脖颈绯红一片,用肩膀拱了拱许琛,并未言语。
“你歇着罢,我先去教人将温泉备好。”
夏翊清嘟囔道:“谁要同你在温泉里做那事?!”
“你方才说要泡温泉的。”许琛将手搭在夏翊清腰间,“莫不是这就要反悔?”
“你……!”
“不逗你了。”许琛将榻边薄衾展开搭在夏翊清身上,“外面雪下得大了,我下山去看看纪寒他们。你既累了就先歇着,等我回来咱们去温泉旁用晚膳。”
“那你多穿些。”夏翊清终究还是转过身来,“下山路滑,你注意安全。”
“等我回来。”许琛在夏翊清唇上落下一吻,便起身离开。
到了晚膳时分许琛方才回来,稍作休息后,便带着夏翊清从连廊末端的小门进入汤池院落。
别院每一处院落都附有小型汤池,他们如今所住的是许琛常用的院落,这院落只前后两进,正房也不过三间。起先夏翊清还觉太过局促,如今见了这汤池才算明白,院落虽小,汤池却大,且装潢陈设精致不俗。
这汤池院内东侧有一用来更衣和歇息的房间,距离温泉只几步之遥。二人顺着游廊走去,屋内早已经备好了一应物品,许琛伸手解开夏翊清的腰带,轻声说:“今儿我来伺候你更衣。”
夏翊清也伸手去解许琛的衣服:“一起来。”
二人褪下外衣,里面竟都是软甲,许琛笑道:“出来休养都软甲不离身,不知情的还道我们身边有多少危险。”
“左右这软甲也不沉,就当多穿了件衣服。”夏翊清继续去解许琛的中衣,却在刚松开绳子时就停住了手。
许琛问:“怎么了?”
夏翊清将手伸向许琛胸前的平安符包,惊喜万分:“你还留着?”
“你送我的,我怎会扔?”
“给你看伤时不记得有这个。”夏翊清低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就没带着了。”
“那次是归平拿去换绳子了。除了你给我的平安符,还有母亲的坠子。这坠子毕竟是女子样式,我戴在外面也不合适,便都放在一起贴身带着。”许琛将那符包摘下,“不过现在还是要摘的,不然该弄湿了。”
二人不再多话,换好衣服后便进入温泉。汤池四周以矮石为拢,西侧矮石延入池中,其上早已摆好晚膳,温泉水热,倒也不必担心饭菜过冷。见那石桌上都是自己平日里爱吃的,夏翊清心中更觉温暖。
许琛见他吃得开心,含笑说道:“那年我暂居慈元殿时曾想过,若是出了宫,定要寻些好厨子给你,让你不必再吃宫中膳房。”
“你也觉得膳房做得不好?”
“我是吃不出来。不过看你的模样就知道,膳房那些菜远不及慈元殿内厨。”许琛道,“这些年的宫宴,你怕是都没吃饱过。”
“后宫娘子争奇斗艳,皇子之间暗中较量,若非宫宴时能与你相对而坐,我是连去都不想去的。”夏翊清给许琛斟了酒,“这酒倒是独有一番风味,是哪家的?”
“小叔自酿的。”许琛拦道,“你莫要贪杯,留神一会儿醉了。”
夏翊清含住半口酒,挪到许琛身边,吻了过去。
酒香弥散,唇齿相合,半晌方歇。夏翊清抵着许琛额头,低喃道:“醉便醉了,又怕什么?”
“我看你是羞了才对。”许琛道,“平日里要得欢,真到了此时,心中可是有怕?”
夏翊清垂首,半晌才坦白道:“只是有些紧张。”
“以酒壮胆可要不得,这是最后一盏,不许再喝了。”
“既是最后一盏,便该这样才是。”夏翊清从腕间褪下一红绳,将两只酒盏连起,又将其中一盏递于许琛。
许琛含笑接过,二人将这合卺酒交互饮下,又依着民间俗礼,掷盏于台上,两盏一仰一合。
夏翊清道:“是大吉了。”
许琛:“你可是练过?怎的这一掷就成了?”
“咱们一同扔的,我又如何练去?这是天意。”夏翊清攀住许琛,“合卺之后又该如何?”
一片雪花恰在此时飘落于夏翊清的睫毛之上,夏翊清眨了两下眼,便觉眼前一暗,许琛竟是吻了上来。
“翊哥儿,以后莫要在外吃酒了,我不想让旁人将你这模样看了去。”许琛吻过他的鼻梁脸颊,终是将一腔爱意化入唇中。
夏翊清早已醉在其中,酥酥软软,任凭许琛亲吻抚摸。
许琛抱着夏翊清转到另一侧,在矮石上点按两下,温泉四周石柱霎时喷出大量水汽,水幕浓密,竟将他们与外面彻底隔绝开来。
“竟还有这样的机关。”夏翊清靠在许琛的肩窝,轻声说,“原来你早就想好了。”
“这是小叔做的。”许琛解释道,“小叔与晟王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这些石柱就是他设计的,既是装饰,亦是遮挡。”
水幕持续约一刻钟后便停了下来,汤池四周已被三层帘幕围住,即便有人从连廊外花窗走过,亦无法窥探到池中景象。
“你可想好了?”许琛问道。
夏翊清颔首。
许琛不再多言,于水下褪了夏翊清的亵裤,甫一上手,便觉横筋乍起。
“你竟急成这样。”许琛用力将夏翊清抱起,教他双腿分开盘于自己腰间,“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悔。”夏翊清脸上绯红一片,眸中已尽是朦胧。
(此处拉灯,夜视镜在FW上)
未几,腹内暖意浓浓,脑中流光灿灿。
一个时辰后。
夏翊清手臂交叠放于矮石上,趴在池边侧头看向许琛。许琛则将手搭在夏翊清腰间,柔声问道:“疼吗?”
夏翊清微微摇头:“温水可解疼痛。”
“你总有话说。”
“是实话。”夏翊清语意倦怠,“你下山莫不是为了去备那羊肠套?”
许琛:“羊肠套……是小叔在这里备下的。”
夏翊清含笑不语。
许琛则说道:“这院子原是小叔和晟王在用,有这些东西也不为怪,你莫要想多了。”
“你这次来别院,怕是早就有所准备。”夏翊清取过茶盏,轻抿一口,道,“不然小叔怎会主动告诉你这些?”
“小叔没告诉我,是我自己翻到的。”许琛双颊微红,“这种事情我怎么好意思直接去问?”
“那你怎的知道这里有羊肠套?”
“羊肠套和那石蜡油……都是小叔最先制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