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摇头:“见到你就不疼了。”
“快躺下。”夏翊清扶着许琛,“你累得脸色都不好了。”
许琛顺势躺到了夏翊清的腿上,问:“你究竟何时来的?莫不是轻功又长进了?我都没发现。”
“我一路跟着你回府,你没发现是因为你受了伤。”夏翊清语气中满是疼惜。
许琛温柔地说:“一回来就能看见你,真好。”
夏翊清吸了吸鼻子,嘟囔着说:“还想骗我说都好,我看你哪里都不好。”
许琛连忙说道:“别哭。我走的时候你哭,我回来了你还哭。你这到底是想不想见我?”
夏翊清把手覆在许琛眼上,低声说:“话多!你赶紧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许琛不再说话,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这是许琛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他枕侧不再是寒风,手里也终于不再是那触手冰凉的玉佩了。
许琛这一觉睡了近一个时辰,待他醒来睁开眼,直接对上了夏翊清的双眼,还有他眼中尚未收回的心疼和深情。
“你……看着我作甚?”许琛问。
“我看你都不行吗?”
许琛慢慢坐起来:“你难道就这么一直盯着我看?”
“不可以吗?”夏翊清扶着许琛在床上靠好,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许琛早已知他心思,便抬起手臂将夏翊清拢到怀中。听着许琛胸膛传来的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夏翊清终于安下心来。
许琛:“今年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生辰贺礼,过几日给你补上。”
夏翊清:“不用。捷报传回来的那天正好是我的生辰,这是我这辈子收过的最好的礼物。”
许琛摸着夏翊清的手,轻声说:“最后一战打了一整天,若不是想着我还欠你三个惩罚没有兑现,我可能真的坚持不下来。”
夏翊清紧紧攥住许琛的手:“你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你会活着回来的。我只有你了,你不会就这么扔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许琛微微点头:“对,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我就是爬也要爬回来。”
“让我看看你的伤。”夏翊清伸手要去解许琛的衣服。
许琛拉住夏翊清:“但要说好,不许哭鼻子。”
夏翊清点头:“我看完之后好回去给你准备药。”
许琛这才松开了手,任由夏翊清解开自己的中衣。
因为常年习武,许琛原本身材就不错,这一次战场历练后肌肉更加结实了。夏翊清的手指轻轻划过许琛的肌肤,直碰得他酥酥痒痒。
“神医,我胸口又没伤,你是在调戏我吗?”
夏翊清浅笑:“让我摸一下又不吃亏。”
许琛:“你终于笑了。”
“不闹了,我看看伤。”夏翊清抬头看向许琛,“我能把细布取下来吗?”
许琛:“求之不得,勒得我太难受了。”
许琛稍坐直了些,配合着夏翊清将细布拆开。夏翊清看着许琛右肋下一片淤青,心疼不已,但又松了口气,道:“还好,只是错位,没有刺到内脏,军医处置得很好了,这细布得继续勒着,否则不易长好。这些天骑马赶路,对你伤势恢复不利,要不是这细布勒得紧,你会更疼的。”
许琛:“我知道,军医每日都会重新给我上细布,就是怕松了之后我疼得厉害。而且还要多谢你的药,吃完之后真的好很多。”
夏翊清:“既然回来了,还是换回汤药,那个药丸做起来很麻烦。”
“都听神医的。”
“手臂上的都是外伤,还好。只是……可能会留疤。”
许琛道:“无妨。旁人也看不见,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夏翊清俯身,于许琛手臂上一道已愈合的伤口旁轻吻,而后说道:“这是你的战功。”
“翊哥儿,别再调|戏我了。”许琛轻声道。
夏翊清抬起头,见许琛眼角微红,便不由分说凑上前去,含住许琛的左耳垂,轻拢慢挑片刻,贴着他耳旁轻声道:“这才是调|戏。”
许琛鼻息渐重:“你莫要闹了。”
“我肖想过许多次了。”夏翊清说道,“我还肖想过其他的。”
许琛:“你…你还太小。”
“你只比我大两岁而已,你这话说得实在没什么道理。”夏翊清反驳道。
“大两岁也是大,等你再大一些罢。”许琛的神色十分认真,“我可以等。”
“我不想等,而且……”夏翊清说着就掀开许琛腰间的薄被,“我怕你憋坏了。”
“翊哥儿!”许琛连忙去拉被子,连肋间的伤都顾不得了,直疼得他呻|吟起来。
夏翊清赶紧住了手,扶着许琛靠好,又把被子盖了回去:“我只是看一看,你怎的就急成这样了?”
“有什么好看的!”许琛拉住被子。
“还是这时节好,看得清楚。”夏翊清笑笑,“你要是忍得难受,不如我帮你?”
“你都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许琛嗔道。
夏翊清凑到许琛耳边:“你就说你想不想让我帮你?”
许琛别过头去不说话,可夏翊清的呼吸就对着自己的耳朵,让他一时有些难以自控。夏翊清轻轻在许琛的耳垂上咬了一口,然后用一种极尽暧昧的语气说:“你若不出声,我便当你默认了。”
许琛还在心中挣扎取舍,夏翊清的手却已然探进了袴褶内。
“你都这般难受了,还要忍吗?”夏翊清不依不饶,继续在许琛的耳边低声细语。
许琛尚未来得及拒绝,便觉那微凉手掌已将玉柄握住,不由得僵住了身子。夏翊清却犹觉不够,用牙尖反复轻磨许琛耳垂,直待许琛连脖颈前胸都红透大片,方笑着松开嘴,轻轻地说:“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不看我吗?……哥哥……”
许琛转过头来:“你叫我什么?”
夏翊清低声说:“你是姑母的儿子,便是我表哥,我叫这一声可有错?”
许琛只觉一阵难以自抑的欣喜,待回过神时已用吻封住了夏翊清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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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琛回过神来,喘息片刻,才觉肋间疼痛难忍,不由得蹙起眉头。
夏翊清见状轻声地说:“你身上还有伤,我不该招你的。”
“是我太想你了。”许琛道,“帮我将细布勒回去可好,身上有些疼。”
夏翊清举起细布递到许琛面前:“你确定?”
许琛看着眼前的细布直发愣。
夏翊清含笑道:“方才我若不拿这细布接着,你要怎样同你身边那俩啰嗦的小祖宗解释?”
许琛笑了一下:“你定是早就想好了的。”
“这你可就真的冤我了。”夏翊清低声道,“我只是一不小心被美色冲昏了头。”
“又胡说!”许琛低下头,轻声问,“要不要我帮你?”
夏翊清摇头:“你还有伤,先欠我一次好了,下次补上。”
许琛宠溺地笑了笑:“你啊!总让我欠你。”
“这样你就不会跑了。”夏翊清轻声说。
许琛搂着夏翊清:“放心,我怎样都不会跑。”
夏翊清拍了拍许琛的手臂,道:“你这觉睡了一个多时辰了,也该醒了。你好好养着,我明儿再来看你。”
“好。”许琛补充道,“你不必这般偷偷摸摸的了,怪吓人的。”
“知道,”夏翊清扬了扬手中的细布,“我帮你处理了。”
第87章 八十七 公府
夏翊清走后不久,平留和归平便进屋将许琛扶起,伺候着他梳洗整理妥当,往公府去了。
许琛陪着仁瑲和仁珩玩了一会儿,就到了晚膳时间。一家人围坐吃饭,待两个孩子被乳母带下去后,长公主才缓缓说道:“你啊,吓死我了。”
许琛给长公主斟了酒:“让母亲担忧了,儿子有错。”
“我都听你父亲说了,你这孩子,这么拼命干什么?”长公主十分心疼。
许琛:“既上了战场,哪还想得了别的?”
长公主关切道:“身上还疼不疼?”
“母亲放心,小伤而已。”
“骨头断了还叫小伤!”长公主瞪了一眼定远公,“我要不是逼问你父亲,他还不说呢。”
定远公连忙端起酒杯:“琛儿,为父我可真的瞒了,只是没瞒住!”
长公主含笑道:“好了好了,总之是回来了。我又不能真拿你们怎么样,不过说说罢了。”
酒过三巡,定远公问许琛道:“琛儿,你当时自请领兵之时,魏拓是不是说户部没钱了?”
许琛点头:“是,魏相公说年初赈灾已拨出百五十万缗,而军中也用了二百万缗,这已是提前支了花销。父亲这么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你在军中也看到了,二百万缗若全数用在军中,我们会过得那么难吗?”定远公解释道,“重骑和战车是早就有的,帐篷也是一直都备下的,损耗多的就是兵械。国朝兵器库存量我非常清楚,那是能支撑得住仲渊四线开战的。”
许琛立时明白了定远公的意思,他道:“按照父亲所说,这半年军作院并未赶制兵械,如此一来所需的花费便是大军的粮草供给和兵械的维修及运输,确实不该花费这般多。我们所用兵械十之有八是出自夔州和潼川军作院,运到阵前所需花费以最高规格算,亦只需五万缗。至于粮食,那就更不对了。我们的粮食都是带壳的粟,父亲说过,唯一一批精粟米是从当地借调的。”
长公主接话道:“没错,我刚才同你父亲算过,即便将借调花费一同算进去,再加上今年旱灾粮食溢价,最多不过百万缗,且已经包括沿途最高规格官驿及最好驿马饲料的花销。无论我们如何算,都算不出他这二百万缗花在了何处。”
许琛皱眉道:“战士在前线拼死拼活,户部在后面贪墨物资!这太过分了!”
“还有,你知道灾区百姓吃的是什么吗?”长公主带了怒意,“一碗清水里面三粒米!一百五十万赈灾钱就给灾民吃这些!”
“魏拓这也贪得太过分了!”许琛心中惊讶兼着怒气,“前线战事和安抚灾民,哪一件不是大事?!国难当前,竟还将脏手伸到了这些地方!他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长公主冷哼道:“往年有些旱涝小灾之时他就从中抽份,天家知道,但因为他并未动到根本,且前些年被冷了几年有所收敛,所以并未理会他。可这次不一样了,天家让赤霄院派人去暗中保护,结果看到军中粮草都是劣质的,当时就传了信回京,天家接到消息气得连晚膳都没用。”
定远公补充道:“天家这些年虽然对我们多有忌惮,但他不会在战事上给我掣肘。当年他还是太子之时,仲渊势弱,国库每年税收总共都不到百万,可长羽军用的武器装备是最好的,士兵吃的都是白米,战马吃的也都是上好饲草。他当年是从百姓和义商手里借钱支撑着我平稳四境的。如今国库岁收早已十倍于当年,可军中竟用上了劣质粮草,他当然会气。”
许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安稳二十年,魏拓怕是忘记该如何做事了,他这次触了逆鳞,天家大概是不会放过他了。”
定远公说:“今日天家单独留我,就是为了这事。如今战事终结,旱灾已过,一切都尘埃落定。举国欢庆之时,若想将魏拓拉下,必得由我来掀起这风波。”
“可是……”许琛想了想,“可是天家刚说要给父亲赏赐,这样会不会让人议论父亲?”
长公主却道:“不做这事,咱这公府受的议论也未见少过几分。之前你封伯之时如何?封侯之时又如何?”
许琛失笑:“也是,左不过也就这样。”
八月十二,封赏诏书自两府传出。
定远开国县公许箬,晋开国郡公,加太尉。
平宁开国县侯许琛,晋开国郡侯;战功核准八转,赐上护军勋;赐云麾将军;判骁骑卫。
镇安昴长公主赐上柱国勋,落兵马元帅,赐开府仪同三司、太师,准以恩养。
耶兰一战中所有将士全部进升,死者追进,按照等阶赏钱家属。
次日长公主一家三人进宫谢恩,据传隐约有争吵声从殿中传出,且自回府之后便闭门谢客。
八月十五,望朝,定远公称平宁侯有伤在身,双双告假。晚间中秋佳节,阖宫家宴,长公主并未出席。
直到八月底,公府与侯府的大门一直未打开过。
这日散朝后,穆飏叫住了夏翊清,低声问道:“大王可知侯府怎么了?”
夏翊清面露苦恼之色:“我也不知。”
这时袁徵也跟了上来,问:“大王也不知吗?我还以为大王同平宁侯又如之前那般有所谋划。”
夏翊清苦笑道:“行正你这话可就真的错了。如今公府侯府双双闭门,怎会是我的谋划?”
穆飏轻叹一声,道:“如今许公和许侯刚刚凯旋而归,本该是意气风发才对,这般闭门谢客连连告假,实在是反常。”
“我听说许侯受了伤,可是因为这个?”袁徵问道。
夏翊清摇头:“我真的不知。不过回朝那日,知白是自己走到紫宸殿复命的,封赏次日还进宫领了赏,不该突然伤重到需要闭门谢客才是。而且就算是伤病反复,总该要请大夫的。可这侯府和公府的大门就没打开过。”
袁徵问:“大王可去过了?”
夏翊清点头:“去过了,两府都是一样的。拜帖退回,亲自登门被拒。不仅是我,晟王也没进去公府。而且翰林学士院和太常寺的两位许官人,还有户部的小许官人也都没进去。那可都是许公的血亲。”
穆飏皱眉:“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魏拓此时走到三人身边,冷言道:“不过是刚有了些小功绩就居功自傲,也值得你们这般关切。”
“魏相公好志向啊!”穆飏看向魏拓道,“原来亲入阵中砍杀敌将,大败耶兰护我国境的功绩在魏相公心中只是小功绩,那敢问魏相公,要怎样才算是大的功绩?”
魏拓倒是没被激怒,只冷着脸说:“为国征战原本就是本分。”
“本分?”袁徵直视魏拓,“既是本分,魏相怎的不率兵出征?”
魏拓:“袁学士不必强词夺理,许家父子本就是武将,带兵是他的职责,在其位谋其政,各司其职罢了。”
穆飏冷笑道:“好一个在其位谋其政,可魏相你一个参知政事、户部尚书,不在其位倒想着先替长羽军认输了。”
魏拓说道:“定远公和平宁侯就算有天大的功绩,也不能不尊皇权,他们二人这般行为,难道不该参上一参吗?”
“那魏相就请回去写弾状。”袁徵笑了笑,“在这里跟我们费这般口舌又是作何?”
看魏拓甩手离开,夏翊清转向穆飏和袁徵道:“二位这是何必?他毕竟是两府宰执,若他以两府名义贬落二位,岂不是误了二位前途?”
“他原本就看我不顺眼,我也不必讨好他。”穆飏顿了顿,又道,“两府无权黜落我台谏官员,他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袁徵也附和道:“详细战况都传邸报了,许公和许侯是命大才能活着回来,怎的到了他口中就成小功绩了?”
夏翊清无奈摇头,道:“二位若是能敲开公府或侯府的门,烦请告知我一声。”
半个时辰后,刚刚说敲不开侯府大门的夏翊清正坐在侯府书房之中。
“你打算何时上朝?”
许琛笑了笑:“我也不知,父亲说可以了,我便可以。”
“如今朝中已有了议论,今儿散朝时先生和文正将我拦住,看样子台谏是要上札子了。”夏翊清道,“其实就算台谏放过,两府大概也不会罢休,魏拓还说要参你和许公。”
许琛站在书架前,轻哼了一声:“台谏本就可以弹劾百官,参也无妨。魏拓又以什么理由?他若真参了我,那便是越职言事,到时候台谏倒会先参他一番。”
夏翊清觉得稀奇:“你这是怎的了?这么多年我可从未见过你这般言辞。”
“他若不惹我,我自会尊重于他。可他连脸面上的事情都不愿做,那我又何必给他脸面?”许琛拿着一本书走到夏翊清身边,“给,你要的。”
夏翊清接过书放到了一旁,问道:“魏拓惹着你了?”
许琛摇头:“父亲不让我说。”
“那我便不问了,有许公和姑母在,定不会让你出问题的。”夏翊清笑了笑,伸手摸着许琛的肋部,“摸起来比前几日好些了,还疼不疼?”
许琛:“这几日已好多了,呼吸间也没有以前那般费力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啊,好好养着罢。”夏翊清拉过许琛,“坐下说,我觉得你又长高了些,我这般仰头看你,实在是累。”
许琛顺势将夏翊清环在怀中,道:“急什么?你还在长身体呢。”
夏翊清将手放在许琛的腿上,低声说:“你还在长高,那它会不会也继续长大?”
“想什么呢!”许琛轻拍夏翊清的额头,嗔道,“青天白日的说这些话,也不嫌羞。”
“想你啊……”夏翊清在许琛的嘴上轻轻啄了一下,“特别想你……”
几番唇齿迎凑,虽不尽兴,但因着此时许琛身上有伤,也只能作罢。
许琛说:“听说前些时日你总去晟王府?”
“是。”夏翊清微微点头,“心里烦闷,就去看小叔倒腾那些机关,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许琛指着刚刚被夏翊清放在桌上的书,问:“那你为何不直接找小叔拿?子丁先生的诗集,定然是小叔手上最多了。”
“这是二姐要的。”夏翊清解释道,“她要你注释过的。”
“明嘉公主要我注释过的?”许琛略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定是永嘉说的。”
夏翊清:“是啊,大姐天天‘知白哥哥’地叫着,二姐耳濡目染,自然对你生出了好感。”
许琛捏着夏翊清的脸道:“别酸啊,我早同永嘉说清楚了,而且如今明嘉公主还只是个小孩子。”
“我可不会酸了。”夏翊清拉住许琛的手,“如今我是实实在在地被你搂在了怀里,谁也夺不走的。找你拿这书是因为不想让小叔再费心。当年你这本书既借给过大姐,自然是小叔看过确定注释都没问题的,如今直接拿去给二姐,也就省了让小叔再看一遍的麻烦。”
许琛亲了一下夏翊清的头发,柔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郎君,”平留在门外通报,“主君往这边来了。”
“知道了。”许琛道。
“那我先走了。”夏翊清说完立刻翻窗离开,许琛快速把桌子上的茶杯收好,然后起身去迎。
“父亲。”许琛行礼,“父亲怎的还亲自来了?找人叫我过去就好了。”
定远公走进书房:“你有伤在身,还是少走动。”
“我没那么娇气的。”许琛说。
“坐,”定远公关切地问,“伤怎么样?”
许琛如实回答:“日常行动已经基本不疼了,只是呼吸间还有些费力,但也比前几日好些。”
定远公听言松了口气:“毕竟年轻,伤好得都快。这几日在家待着闷不闷?我听说你连四大王都没见?”
许琛道:“父亲既说了闭门谢客,那就该一视同仁,若我此时单独见了四大王,难免会惹人瞩目。现在朝中两位亲王分庭抗礼,我同他本就有些交情,若再走得近,怕是天家会怀疑我们参与党争,对父亲和四大王都不利。”
“不错,你想得周到。不过你也要跟四大王说清楚,别平白让你们之间生了嫌隙。”
许琛:“等事情结束后我会跟他解释清楚,四大王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他会理解的。”
定远公点点头:“那就好,下月望朝,我们可以上朝了。”
“是。”
————————
开府仪同三司和太师都是正一品,多赐给致仕朝官的。
九月初一,朔朝。
定远公和平宁侯终于出现在了待漏院[注1],众臣虽都有些好奇,但并不敢上前与他们攀谈。
紫宸殿内,行礼请安,众臣议事。
天家看向许琛,说:“平宁侯今日上朝来了,身子可好了?”
“请陛下降罪。”许琛出列,躬身道,“臣回朝后半月未上朝,是为不敬。按照律例,当减俸降职。”
天家道:“当日紫宸殿内朕既说了让你安心养伤,必得是养好了再说。你是奉命养伤,并无错处。”
许琛再度躬身,方才回到百官列中。
此时御史大夫方崎出列拜道:“陛下,平宁侯因伤告假情有可原,可定远公并未受伤,这些时日也并未上朝,不知是何缘由。”
定远公立于百官首排,他并未出列,只将笏板稍抬,躬身道:“陛下,臣今日已将辞呈递与两府。”
此言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你说什么?”天家看向定远公道,“战胜归朝不足月余,你就要辞官?”
定远侯道:“臣并未胡说。”
天家:“你没病没伤,为何要辞官?”
“臣确实没病也没伤,臣只是累了,不想干了。”
定远公竟是连理由和借口都不找了,惊得在殿官员纷纷侧目。夏翊清心中也微微有些惊讶,等待着后续的发作。
天家道:“永业三十年先帝将你点为武状元时,你曾于皇仪殿中说过,国朝四境一日不安,你便一日不会解甲。”
定远公说:“臣当年确实说过此话,可如今不是当年。这二十余年臣带兵在外,心中一腔热血从未褪去。因为臣知长羽军背靠家国,始终有人惦念。可如今,臣热血尚在,心却已寒,无力带兵了。”
天家皱眉道:“你好好说话!”
定远公跪地行了叩拜大礼:“陛下,臣请辞官!”
天家说道:“许箬,你今日必得把话说清楚!站起来回话!”
定远公并未起身,而是再度叩首,一字一句郑重说道:“臣辞官后,请陛下还长羽军将士公道!”
天家微微侧头看向陈福,陈福会意,自御座旁走至定远公身边,亲自将他扶起。
定远公这才站起,谢礼过后说道:“陛下可还记得,开宇二年草原七部联合攻打我仲渊之时,长羽军将士在北疆吃的是什么粮食?战马吃的是什么饲料?”
天家说:“当时朕以举国之力供应着长羽军的辎重,军中一切用度都是最好的,士兵日两升半精米,战马吃的是精饲草。你问这个是何意?”
“那为何如今我仲渊国力如此强盛之时,战士们吃的却是带壳的硬粟?战马吃的是干草杂饲?”
“你说什么?”天家显得十分吃惊,立刻问道,“冯卿,这是怎么回事?”
冯墨儒出列道:“回陛下,兵部只负责押送物资,这粮食可不是兵部出的啊!”
定远公道:“我前线收到的粮草,除最上面一层是精粟米和精细饲草以外,下面全都是劣质的粮草!”
魏拓躬身道:“回陛下,臣给兵部的都是上好的精粟米和饲草,并不知道劣质的粮草是哪里来的,请陛下明察。”
“魏相不知吗?”定远公看向魏拓。
魏拓神色如常:“确实不知。”
定远公转顾冯墨儒,道:“冯枢副,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定远公请。”冯墨儒恭敬地说。
定远公道:“敢问冯枢副,此战之前,武库中存放战车多少?弓多少?轻甲多少?重甲多少?帐篷多少?”
冯墨儒立刻答:“库中有重型战车十万辆,轻型战车四十万辆,弓数百万张,轻甲二百万,重甲百万,军帐亦有百余万顶。”
“这一战用去多少?”
冯墨儒:“这一战消耗重型战车两万余,轻型战车十七万余,其他损耗尚未统计完成。”
定远公继续追问:“战时可曾向户部请款用以赶制战车兵械来补充库存?”
冯墨儒摇头道:“不曾,武库库存充足,且军作院历来是先用应急款,待应急款花销过半时再向户部请款以备后续。如今应急款尚存十余万缗,所以未曾向户部请款。”
听到这里,天家转顾魏拓,道:“魏卿,你说兵部从你这里支了二百万缗,可那些劣质粮草和武器押送,如何用得了这些钱?”
魏拓拱手道:“回陛下,户部所有账目皆有明细,若陛下不信,可以派人查。更何况,若是长羽军真的用的是劣质的粮草,为何当时不说,为何在捷报传回时不说,为何回朝时不说?一直拖到今日,定远公用辞官来要挟陛下,直指我户部,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我为什么当时不说?”定远公直视魏拓,怒道,“魏相,战时最忌后方不稳,我这是在替你户部遮掩!在安抚军心!我同士兵说,今年大旱粮草不足,让他们忍一忍,硬壳粟也可以吃,行军之人不畏苦,重要的是护住国境。我在军中近三十年,这场仗用了多少军资,会花费多少银钱,魏相当真以为我算不出来吗?凯旋回朝后,陛下赏下来的恩赐,我不顾陛下怎么想,也不管世人如何看,全部送到军中分给士兵,为什么?我怕他们心中有怨!我想着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我想着魏相毕竟是户部尚书两府宰执,断不该如此不知深浅。可你那日说了什么?你说我军这一战不过是小功绩!”
定远公激愤难平,道:“魏相,你可知你口中这小功绩是多少人命换来的吗?是十六万五千七百二十三名士兵!他们这辈子吃的最后一顿饭,是带着壳的硬粟!他们中间有军龄二十年的老兵,也有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他们是父母的儿子,是孩子的父亲,是妻子的丈夫,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是他们用命堆出来的这场胜利!魏相你可曾见过马革裹尸?你知道十六万尸体堆成的尸山是什么样子吗?我前线将士拼死奋战之时,你拿着他们的口粮在京城一掷千金,你良心上过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