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入当年周仁所说,一别,就是两个世界。
周厌闭上眼,一头倒在方向盘上,片刻后又抬头看向宁裴离开方向,到看不见模糊身影,行车离去。
图书馆,宁裴讲完课题,心不在焉,张决改着宁裴指点内容,撑着下巴犯困,脑袋转向宁裴,头一次见宁裴在图书馆发呆,不免好奇,问:“学长,你怎么了,有心事?”
宁裴否认摇头,张决不好意思了,大概是自己突然拜托人,扰乱了计划,正想说话,宁裴合上书,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张决呆呆摇头,宁裴垂下眼:“那我先回去了。”
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外面更冷,宁裴把羽绒服帽子搭上脑袋,沿着路灯走,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导师的电话。
导师问:“回家没?”
语气隐隐欣喜,宁裴未作他想,只实话实说,导师松一口气,“还以为你今晚又要住实验室,过年前来我家吃饭。”
宁裴不解,“离过年还早。”
导师解释:“我儿找了女朋友,请客。”
宁裴知道导师儿子离婚多年一直没找对象,导师一直操心此事,院里单身离异的女性都试图牵线,未果,如今有了,听出导师话中喜意,宁裴也替他高兴,应:“好。”
电话挂断,已经走到校门口,宁裴把手塞进口袋,遥遥看见眼熟的车停在校门口。
车边蹲了一个人,嘴里咬着根烟。
不是周厌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点
两小时过去, 人还在。
停住脚步,不解,不多看多管, 宁裴别过眼,准备无视而过,然而周厌跟头顶长了眼睛一样,直直朝他跑过来,喊:“裴宝!”
光线暗,一晃眼, 差点看成五年前的少年,周厌从前也经常这般朝着他奔来, 从幼儿园到高中。
宁裴定在原地,直到周厌跑近, 宁裴看清, 方才周厌嘴里咬着的不是什么烟, 而是长条形饼干, 盒子藏口袋, 露出脑袋。
目光太认真, 周厌察觉,连忙把盒子掏出来解释:“不是烟。”他记得宁裴不喜欢他抽烟,怕被讨厌, 说得慌里慌张, “没抽烟,你以前说抽烟不好, 就再也没抽过。”
心情不好的时候顶多喝酒, 宁裴没说过酒不能喝。
哪知道喝多了, 喝出问题了。
宁裴一愣, 周厌怕他不信,补充:“没骗你。”
宁裴没不信,周厌直直看着他,不是说谎的样子,只是记起见周仁那天地上他捡起扔掉的烟头,但那些都过去了,不继续这个话题,宁裴问:“有事吗?”
周厌冻得手通红,脸也通红,外面寒风那么大,不知道在这蹲了多久。
宁裴把手缩进袖口,“没事我走了。”
“一起。”周厌抓住他袖口,正好隔着衣服牵住手,两人皆是一愣,周厌率先放开,直直盯着宁裴看,“顺路,我有车。”
谁家顺路要等两个多小时,宁裴无法戳穿,摇头,转身就走,然而周厌又追上来,和年幼刚认识时一样,宁裴不说话,拒绝沟通,周厌不管不顾跟着,还要吵闹,问:“裴宝,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
“不用。”
“那你冷不冷?冷的话我去开车。”周厌厚着脸皮跟在宁裴身后,隔一点点距离,盯着宁裴被羽绒服帽子遮住的后脑勺,内心却雀跃。
和裴宝一起回家了。
不用再做梦了。
路灯下,影子被拉长,四周寂静,脚步声此起彼伏,宁裴吁出一口气,明白他只要说一句,周厌定然能接上下一句,他太了解不过,干脆不再搭话,如他所想,周厌果然噤声,没从前那么不依不饶。
这条路本该很短,但一想到周厌在身后,离他不远,宁裴心里就有种无力感,路也变得漫长,怎么也走不到头一样。
他想,就算当了朋友又能怎么样?
上了楼到了门口,周厌站着不动,宁裴强迫自己不要回头,进门,关门,靠在门边,宁裴闭上眼想马上睡觉,然而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赵乐乐打来的视频通话。
赵乐乐如今小学二年级,喜欢扎羊角辫,每周都要给他打视频,有时候能接到,有时候接不到,全看宁裴忙不忙,而距离上次,已经是一个月前。
宁裴收拾好情绪,刚接通,赵乐乐哇地一声,哭了。
“乐乐怎么了?”
赵乐乐扭扭眼睛:“哥哥,我不想写作业!”
“怎么不想写作业了?”面对赵乐乐,宁裴语气温柔,耐心十足。
“反正不想!”赵乐乐假哭两声作罢,转而道:“哥哥我给你看你的新房间!”她噔噔噔跑出去,镜头一转,拧开一扇新门,门后,一张床,一张新书桌书柜,风格简单,都是宁裴喜欢的样子。
宁裴一愣,搬了新家后他还没回去过,或者说,过去五年,除去过年,他都不回去,忙,还有不想,怕遇见不想见的人。
那里是他长大的地方,承载他最美好和最不美好的回忆。
然而还是遇见了。
现在换了新家,赵乐乐问:“哥哥什么时候放假?放假了能不能立马回来?”
宁裴眨了眨眼,实话实说:“不一定,有事会晚点。”
赵乐乐嘴巴一瘪,“好叭,那哥哥有没有看寄过来的东西?”
宁裴一愣,想起那张照片,赵乐乐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肯定没时间看,细数:“里面还有我画的画,还有你的玩具,你快看嘛!”
被她催得没法,宁裴进房间,从床底拉出纸箱,放了一半进柜子,另一半塞不下,还在。
果真如赵乐乐所说,有画,压在底下,画上是他,宁裴笑,赵乐乐也跟着一起笑,问他自己画的不好吗不像吗。
宁裴说像,翻一翻箱子,忽然顿住,一只脏兮兮的娃娃藏在角落,凶巴巴看着他,还有点可怜。
镜头正好在那,赵乐乐嚷:“这个是在哥哥床上找到的,好丑啊——”
“不过哥哥都让他上床了,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啦!”
娃娃旧了很多,陪着宁裴过了五个新年,一直没带走,如今被赵乐乐寄过来。
宁裴撒谎:“不重要,就是普通的娃娃。”
周厌在门口站到白川电话打进来,进了门才接电话。
白川不和他废话,直奔主题,“明天约了训练赛,你早点过来,还有,你这个月直播时长不够,你现在得空,不如直接开播……”
“不播。”
白川听出他和平时两样的语气,问:“你高兴什么?”
周厌笑一声,还能高兴什么?高兴同宁裴一起回家,说了那么多话,奢求成了现实。
他不答,只说:“明天早起,睡了。”
不等白川多言,他挂断电话,看附近商家,回忆高中时候宁裴爱吃的早点,定了早起的闹钟,五年没起这么早过,要么干脆不睡了,爬电脑前,开直播。
电脑是前几天白川送来,怕他以后经常要住,毕竟和成嘉伟闹开,从前是暗地里,如今是明面上,以周厌脾气,今天没打起来算好的,免不了争执。
直播到早上,粉丝兴奋了,周厌精神抖擞出门买早餐,等回来,立宁裴门前一上午,没人开门。
抖擞的精神蔫了,白川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车还得用呢。
只好走人。
宁裴不知道这一切,恰好在周厌买早餐时候出门,一大清早钻进图书馆整理核对前一周的实验数据,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直到中午,导师打电话来问他人在哪儿。
宁裴正拿着一片面包啃,图书馆不让吃东西,他就出来,坐在外面台阶上,中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很温暖,宁裴实话实说。
导师问:“你又在吃没营养的东西?”
宁裴不答,马上就要吃完,导师叹气,“之前答应过你的,凯尔德教授的讲座,时间定下来了,下周六走,去一周,你有时间吗?”
手上还有活没忙完,然而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毕竟那是凯尔德教授,期待已久,宁裴精神振奋起来,应,有时间,语气都比平时雀跃。
导师失笑。
得了喜讯,宁裴不想在图书馆待下去了,回实验室,把和凯尔德教授研究方向一致的实验数据全部找出来,还有他自己的论文,大部分在家里U盘上,趁着这几天要全部整理好,他没有拖沓的毛病,做什么,就一定要马上做好,于是转道回家,电梯到了楼层,门开,脚步停滞,看向对门方向。
幸而没有动静,然而他家门把手上放着一份早餐,袋子被拎得皱巴巴。
宁裴看了眼,是以前经常当成早餐的卷饼和豆浆,不过凉透了。
站了一会儿,宁裴把袋子取下,挂到周厌家门把手上,进门。
这世界上应该没有那么巧的事,有人会把他曾经经常吃的东西错放在他家。
除了周厌。
“厌哥,你的快递!”
TUT基地,刚结束训练赛,一行人外出觅食,回来后涌进训练室,周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在进行基础训练。
辅助把快递放到周厌脚边,又把给周厌带的吃的放桌上,没敢再吱声。
周厌训练起来公认的不要命,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尤其刚才训练赛他们队落了下风,惜败,一到这个时候,周厌就会狂虐自己,就算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他也会如此,他的字典里仿佛不允许存在输这个字。
他们打职业的,多少都有点冠军梦,周厌这么虐自己,他们也不能干看着,多来几次,就被带动起来了,辅助记得自己刚进队那一年拿了冠军,他从其他队转来,那时候还是个青葱小伙,短短半年,成了油腻青年,赛后采访主持人角度刁钻,问他在TUT经历了什么。
辅助:经历了厌神无止尽的摧残。
他描述周厌如何没日没夜刻苦训练,如何把他们带动训练,这些从周厌进入TUT一直不为人知的事实被披露,主要因素是那会儿周厌被骂得很惨,因为他在直播的时候嘲讽一名游戏主播练好技术再来,虽然是实话,然而依然被罚款被群嘲,他需要一些正面形象。
教练拍了拍手提醒大家一会儿回去会议室复盘开会,然后离开,周厌两耳不闻,然而有人从他身边经过,撞了他的手肘,屏幕上跳出“Game Over”字样,周厌抬头,眯了眯眼。
成嘉伟凑过去看一眼:“一个小时,状态下滑了啊。”不知有意无意,成嘉伟笑笑,正要从周厌身边擦身而过,被一把抓住手腕。
眼看着气氛不对劲,辅助连忙甩开鼠标,从上次嘉伟出事之后,队里气氛就一直不太对劲,这一周他们连续打了十几把训练赛,十分疲惫,状态不佳,配合更不佳,队内关系对此肯定有影响……真怕打起来啊,但又真想看打起来,他们都忍耐成嘉伟很久了。
辅助连忙按住嘉伟肩膀,上路和下路还在吃东西,嘴里塞满,连忙用水咽进去,起身,堵住门口,嘴上假惺惺劝:“别打架别打架!有话好好说!”
势头不对,成嘉伟冷笑一声:“什么意思?”
辅助摇头:“没有什么意思!不要吵架!”
周厌不看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冷冷地看着成嘉伟,从桌面上拿出一份文件,“你这几天训练赛的所有数据。”
成嘉伟一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不想有人拖我后腿,我打比赛只有一个目的。”
文件被狠狠甩在成嘉伟身上,周厌不再看他,弯腰看了眼快递箱上的寄件人,皱起眉。
他这话着实刺痛成嘉伟,成嘉伟嚷起来,“你什么意思?说我拖你后腿?怎么?一个队的成绩是你一个人打出来的?”
他看向其他人,另外三人默契地摸摸鼻子摸摸嘴,眼看着没有好戏看,各回各位,成嘉伟更气了,看着周厌拿着小刀划开快递,露出里面一件很厚的羽绒服,上面摆了一张红色贺卡。
周厌拿在手上,看都没看就扔进垃圾桶,然而成嘉伟看见了,突然笑起来,“你妈要再婚了?恭喜恭喜。”
说起来,成嘉伟当初和周厌是同一批青训生,只不过周厌比他更早进主队,白川对他照顾有佳,私下有人提,周厌没有父母,没成年,没钱吃饭,吃饭的钱都是借来的,青训生又没有工资,一开始只当是谣言,后来进了主队发现,周厌的确如此,逢年过节一个人待在基地,也没什么朋友来往,脾气倒是臭得很。
想起那日被周厌撞见现场,被他不顾一点队友情面扔出基地,放跑那个女的,新仇旧怨一起,成嘉伟口不择言,“干什么这副表情看我?又不是我让你爸妈抛弃你——”
砰的一声,领口被拽起,人被摁在墙上,周厌居高临下,表情凶狠,胸口起伏着,成嘉伟比他矮,他力气又大,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朝着队友喊:“你们还看?”
另外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到底要不要劝架,毕竟嘉伟说的真的很过分。
然而拳头迟迟没有落下,闭上眼,是从前宁裴抱着他的胳膊让他不要打架的模样。
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更不能打架,打了架,宁裴就更不喜欢他了。
周厌把人甩开,冷冷盯着:“管好你自己。”
成嘉伟还想说什么,恰好白川进来,进气氛不对,问:“发生什么了?”
周厌已经一声不吭坐下,其他人也不说话,成嘉伟更不说,整理领口,喘着粗气瞪着眼绕过他出去,白川顿感头痛,看见地上快递箱里的羽绒服,看看垃圾桶里那张红色贺卡,看看周厌阴沉下来的表情,没再顾发生什么,把箱子往墙角踢。
要是他没猜错,这玩意多半是周厌妈妈寄来的。
周厌在哪里倒是好打听,然而想联系他却很难,周厌的妈妈还找过自己,白川以队员为第一位,他觉得周厌大概受到不小的家庭创伤,否则当年也不会成那副模样,不过有个奇怪的点就是,周厌妈妈的联系方式和周厌所填的紧急联系人号码并不一致,他当时询问对方是否换了号码,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为了能够让周厌找自己的时候不费力,江铃从来没有换过号码。
那么那个变成空号的号码到底是谁的?
除了周厌也没人知道了。
好在周厌还是好好参加复盘,教练讲得热血万分,其他人十分沉默,偶尔承认一两句错误,最后,教练总结:队内关系要和谐。
然而已经和谐不起来。
一场复盘到凌晨结束,白川头疼,找到机会问辅助训练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辅助一五一十说出,白川揉了揉眉心,一转眼,周厌已经没人影。
周厌回房间,没开灯,跪在柜子前不用摸索,一拿就拿到一件睡衣,脱掉衣服换上,并不是他的尺寸,小了很多,穿在他身上紧绷着,线头快被崩开,周厌不自知,爬进被窝,又从枕头下摸出熟悉硬邦邦的布料,是个手工缝制的娃娃,他把娃娃塞进怀中,终于觉得心安了。
倏地,周厌睁开眼,换下衣服,重新套上毛衣厚外套,把娃娃塞进外套口袋,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白川。
白川一看他乱糟糟的样,问:“你要这个时间出门?”
“车借我用一下。”
白川问:“你要去哪儿?”
周厌说:“回家。”
白川有些怀疑,然而还是把钥匙给他,让他明天好好休息,大家状态都不太好,休整一天。
周厌未应,走出去几步又退回来,垂着眼,“你以后别和宁裴提那些话。”
“啊?”白川一脸茫然,他和宁裴又没什么联系,和宁裴提哪些话?他不问,周厌作答,低喃:“别和他提那些我生病之类的话。”
周六早上,宁裴收拾完东西,除了衣服和电脑也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不过就去一周,拉着箱子出门,边和导师通电话:“准备好了,马上就下来。”
他开门,低头的瞬间愣了下。
周厌坐在他家门口,靠在门边的墙沿,怀里不知道抱了什么,好像睡着了。
怎么睡在这。
喝酒了?走错门了?
并没闻到酒味。
宁裴想越过去,然而还是没有成功做到无视,对导师说了句抱歉,再等我两分钟,挂断电话,很轻地踹了踹周厌的脚。
周厌脑袋动了动,睁开酸胀的眼,在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宁裴看见他那张不知道是因为累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显得疲惫不堪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生机,说实话,和周厌认识这么多年,除去在医院那次,这是宁裴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也不像是生病了,只不过是衣服凌乱,瘦削的身子骨藏在衣服底下显得他可怜兮兮的,让宁裴有一种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就没有了的错觉,也有了一种周厌这些年过得并不好的错觉。
然而错觉仅仅是错觉。
宁裴平静地说:“你走错门了。”
“没走错。”周厌说话都是哑的,他从基地出来,在这儿待了几个小时了,除去买早餐的时间,他从怀里掏出来还很热的卷饼和豆浆踉跄着站起来递到宁裴面前,毛毛躁躁笑着:“我给你买了早饭,你……”
话音戛然而止,视线落在宁裴身后的行李箱上,有点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也不是的,他把宁裴赶走那天,拿着行李箱要走的人是他。
宁裴定定站着,望着周厌手里的早餐,一瞬间,呼吸有些不顺畅,攥紧行李箱的拉杆,视线落回周厌身上,周厌已经低下头去,看不清表情,宁裴不知道他到底在图什么,现在的生活不是周厌从前想要的吗?宁裴张了张嘴,听见周厌焦急地问:“你要搬走?还是要去哪儿?裴宝,对不起,我……”
“没有。”宁裴不知道他误解了什么,实话实说:“有事出门,我已经吃过了,让一让。”
周厌猛地抬头,终于从溺水的错觉中缓过。
宁裴不和他多言,不看他,不听他说什么,关门,匆匆离开。
怕再慢一秒,自己又要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有2k营养液加更,本来昨天就想加更的,但是我没能写完……今晚一定QAQ
第27章 又见(2k营养液加更)
宁裴的身影消失在电梯, 周厌捧着卷饼和豆浆站了很久,冷掉了,手也冷, 转身进屋。
他在沙发上睡过去,又梦见那时候宁裴祝他一路顺风的模样,平静,不悲不喜,一场没有喧嚣的道别,胃却抽痛起来, 一阵铃声响起,周厌猛然睁开眼睛。
外面天黑了, 一整个白天过去,陆杰的电话打进来, 周厌翻起身接起, 头还有点晕。
陆杰问:“厌哥你今天要训练吗?”
“休息。”周厌起身给自己倒水, 明明不热, 但他出了汗。
“你在哪儿?吃不吃烧烤?”
很明显, 陆杰今天没课, 放飞自我,确实饿了,周厌没有拒绝, 告诉他地址, 但叮嘱:“我的不要放任何调味料。”然后在陆杰茫然的啊声中挂断电话。
他看一眼时间,距离宁裴出差已经过去了十三个小时。
陆杰来得很快, 虽然不解, 但听了周厌的话买了一份不带调味料的烧烤, 絮絮叨叨:“老板还以为我狗吃的呢, 和我说要不要换肥一点的肉……我没有说你是狗的意思啊厌哥!但是你怎么突然改口味了啊?”
周厌睨他一眼,不答,只让他自己去冰箱里拿饮料,尝了口没调味料的烤串,皱眉。
肉腥,寡淡无味,机械性咀嚼,吞咽。
陆杰拿完饮料回来,他已经吃完两串,陆杰惊了,“厌哥你味觉退化了?”
“少废话,吃你的。”
周厌懒得和他多说,陆杰十分担忧,边观察他边坐下,屁股刚挨上沙发面,有点硌,伸手一摸:“……这什么?怎么有点眼熟。”
陆杰凑近,观察着这个丑得出奇的娃娃。
用布缝制,针线凌乱,衣服脏乱,脸歪曲,眼睛倒三角,还挺凶,有点像个人,想不出来像谁,但更像诅咒小人。
没等他细看,周厌从他手中夺过,藏进怀中,陆杰好奇心被勾起,不忘评价一句:“好丑啊,厌哥你哪来的这么丑的娃娃?哪个小女生送的?”
哪有什么小女生送。
周厌去手工店制作,问白川借钱,用了最好的线,最好的布,根据记忆里的模样,然而成品出来,店员憋笑,周厌手指戳出几个洞,把白川吓坏,问他干什么去了,问他还想不想继续打职业了。
哪有职业选手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手。
周厌只回答想,把娃娃藏进枕头下,终于能睡个好觉。
周厌咀嚼着口中食物,问:“丑?”
陆杰点头,又摇头,感觉厌哥很宝贝这东西,不敢讲实话。
但到底为什么眼熟?
陆杰想不明白,吃一半,终于提起正事,战战兢兢,“那个厌哥……”
周厌狼吞虎咽,三盒肉已经吃完,嘴里都是肉味。
陆杰超小声:“我们要写期末论文,我去年不是没及格嘛,今年我想让宁裴哥给我看看,你说成不成?”
提起宁裴,周厌直起身,定定看向陆杰,陆杰直咽口水,“不成吗?也是,宁裴哥应该很忙?”
“成。”
周厌捂紧怀中娃娃,陆杰问:“那我是给他发微信还是……?到时候我请他吃饭吧?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
“我替你问。”
陆杰眼前一亮。
“你把号码给我。”
陆杰直白:“厌哥,你没有宁裴哥联系方式?”
聊天被堵死,看见周厌脸色,陆杰识趣闭嘴,自觉递上联系方式,心想,宁裴哥应该不会怪罪他吧,虽然不知当年发生何事,但厌哥和宁裴哥之间肯定有苦衷,苦衷嘛,就是要多沟通才能说开。
恍恍惚惚中,陆杰灵光一闪,“这个娃娃怎么那么像厌哥你之前挂书包上那个?是不是宁裴哥给你送的生日礼物来着?”
周厌一愣,默不作声。
然而当初那个挂在书包上不知道掉落在哪里的娃娃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发送验证消息,没有答复,陆杰嘀咕:“怎么回事,几年过去娃娃都能越长越丑?”
十几个小时飞机,刚到酒店整理完,宁裴连打两个喷嚏,这里天气和国内差不多,导师问:“感冒了?”
宁裴摇头,导师拍了拍他肩膀:“打起精神,一会儿有饭局。”
飞机上导师就给宁裴打过预防针,他们来参加讲座,总要和其他人打交道,宁裴向来不参加这些,由导师主导,他负责沉默。
于是加上导师助理一行三人出门奔赴饭局,饭桌上,提几句学术相关,提几句私事,话题落不到宁裴头上,他年纪小,落得轻松,只是听他们聊天听得头昏脑涨。
回酒店休息两天倒时差,整理资料,等第三天的时候,终于迎来了凯尔德教授的讲座,连续三天,座无虚席,宁裴也连着三天没有睡,受益匪浅,重新整合资料,把自己想问的整理起来,等最后一场讲座结束的时候,排在一群人最后,见状,导师摇头:“你这么激动,我还以为你会冲到最前面。”不过那不符合宁裴性格。
导师没有问题想问,年纪也大了,连轴三天,体力支撑不住,不在这里继续等候,留下宁裴一人。
凯尔德教授年过六十,和蔼可亲,有问必答,然而到宁裴,厅里人走得差不多,他早年在中国待过,用中文问宁裴:“孩子,你有什么问题?”
宁裴用英文和他交流,将自己整理的资料和问题全部交给他,凯尔德教授只看两眼就问:“能否交换个联系方式?”
自然是能,宁裴告知他自己的邮箱,凯尔德教授表示可以加微信,过段时间,他会去中国,宁裴自然乐意,然而许久不看微信,消息很多,密密麻麻,不过好友申请只有一条,他很少给联系方式,和凯尔德教授加上之后顺手点开看了一眼,微怔。
太熟悉的头像。
从用聊天软件开始,周厌的头像一直没有变过,是一只红色纸飞机寿终就寝前的纪念照。
用周厌的话说,那是裴宝主动和他说话的开端,很有纪念意义。
然而纸飞机寿命短,红色褪去,轻轻一碰就碎掉,进了垃圾桶。
只怔几秒,手机放回口袋,宁裴没有再管,同凯尔德教授交谈,自信,不怯场,拥有他这个年龄少有的稳重。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喊一声:“凯尔德。”
应当是凯尔德教授朋友,声音耳熟,凯尔德教授笑起来,“周仁,你怎么来了?”
“我来附近出差,听说你今天有演讲,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不得不承认,周仁在外表谈吐上总会让人觉得他谦虚,掩盖了他的真实面貌。
他们老朋友之间交谈,宁裴不做打扰,不声不响,然而周仁却突然看向他,眼底有惊喜,“宁裴?”
“你们认识?”宁裴未应,凯尔德教授先问,又夸奖宁裴一番,周仁点头,像看待自家孩子一样看着宁裴,“只是好久不见,愿意和叔叔吃顿饭吗?我记得你以前就想见凯尔德教授,没想到如今再见你已经实现愿望,真好。”
宁裴少有抵触的人,周仁大概是第一个,不需要思考,宁裴拒绝,“我还有事。”
“没关系,如果你有话想和凯尔德说,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周仁同当年一样笑笑,“这几年有和周厌联系吗?我记得前几年,周厌来求我,问我能不能帮忙调查你去了哪里,不过他没答应我的条件,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不用想也知道,周仁的条件是什么。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把自己看得比谁都重要。”周仁感叹一句,又意有所指。
宁裴不卑不亢也不搭理,只对教授道别,果断转身离去。
周仁的话,他并不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
我懂,创死周仁
“他是你以前和我提过的那个孩子?”宁裴走后, 凯尔德问周仁,“他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