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色反应—— by霁成欢
霁成欢  发于:2023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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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三色堇全部由江朔亲手打理,他也不嫌麻烦,每年一到秋天便会开车去附近的花市,一口气买上几百盆,然后租辆货车拉回家,再一棵一棵亲自移栽到花园里。
男人看着地上的花怔怔出神,沈师傅刚巧从厨房出来,看见花园里站着一个人,于是快步过去,“请问您是?”
闻言,男人回头看过去,“我预约了今晚九点半的位子。”
申港人?
这口音实在是好认,沈师傅以前在申港学过几年厨,看着对方不禁笑了一下,原地转了一圈,没看见江朔,江榕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于是便带着这位客人朝花房走去,“跟我来吧。”
因为惦记着锅里的酱汁,沈师傅的脚步很快。
“这是什么?”穿过花园,男人看着地上的花低声问。
沈师傅意大利语不好,见对方是中国人,难得地话也多了起来,说的还是一口颇为标准的申港话,“这是三色堇,老板上个月特意去花市买来亲自栽下的。”
“三色堇。”男人喃喃自语。
“Ti manco,”沈师傅说了句意大利语,“在意大利,花语是思念。”
男人看了他一眼。
一走进花房,另外两桌客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门口,看着进门而来的第三桌客人,脸上的表情在一瞬的讶异过后随即流露出惊艳。
沈师傅将人带到唯一一张空着的桌子边,拉开椅子,“请坐,稍等啊,我去帮你找人。”
男人点点头,脱下外套交给他。
这人的气场和外形令人难以忽视,隔壁两桌客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几句,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余光却总是忍不住飘向那边。
坐下后,男人十指交叠,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看着桌上花瓶里插着的三色堇,面前的烛光轻微晃动,照亮他英俊出神的侧脸。
江朔找到红酒后急急忙忙回去厨房,找了块干净抹布,仔细擦拭瓶身。
这酒在地下室放了大半个月,上面全是灰,正举着瓶子检查瓶身,江朔听见后面响起脚步声。
“客人来了。”沈师傅说着迅速走到灶台边搅拌了几下酱汁。
“来了?”江朔喘着粗气,透过窗户朝前面大门的方向张望。
“我看到他站在花园里,就直接带他进去了。”沈师傅说。
江朔向他道了声谢,想到那部电影,不禁莞尔,“亨利罗斯。”
“啊?”沈师傅炒菜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他,“亨利罗斯?”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几秒后沈师傅说,“不是中国人吗?”
“中国人?”江朔愣住了。
沈师傅斩钉截铁,“对啊,他说自己预约了今晚九点半。”
时间倒是对上了,但亨利罗斯怎么会是中国人?
两人随即又对视片刻,江朔放下手里的酒瓶,快步朝外面走,“那人是不是记错日期了?”
花园里传来脚步声,在飘荡着音乐和细声碎语的花房内格外明显。
担心真一不小心闹出个乌龙,江朔一路小跑到餐厅门口,还没进门,视线便径直落向今晚的第三桌,脚步随即一顿。
烛光跳动,影影绰绰,餐厅内,男人背对着门口坐着,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沉寂。
许是他站在那里许久不动,客人们纷纷停下交谈,茫然地看向门口,就在这时,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石塑般僵硬的身体微微一动,然后一只手撑在桌沿上,慢慢转过了身。
覆在那人身上的光影也随之开始变化,模糊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江朔看到对方线条凌厉的下颚线,凸起的喉结,微微敞开的领口,以及烟灰色衬衫包裹下紧致健硕的胸膛。
陆邵坤起身,注视着站在门口的江朔。
另外两桌客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一个是餐厅侍应生,一个是独自前来就餐的神秘客人。
在这个世上,既定的事实总能让旁人就某一件事,某一个人,甚至某一个物品,给出无数客观理性的定义,而就在今晚这一刻,在这群客人脑中骤然冒出的无数种客观定义中,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已经是他们分别的第一千三百三十四天。
江朔看着眼前这位“亨利罗斯”,想起电影的最后,男主角的那段独白。
——无论你将我忘记多少次,每一次,我都要竭尽全力,让你在清醒时,在仍旧能够记住我的时候,再次爱上我。
五十次哪里够。
将电影看到这里,陆邵坤心想,他要的是一辈子。
孤枕难眠的一千三百三十四个夜晚,从此以后,他要醒来的每一天清晨,都将这个男人的身影映在自己被晨曦照亮的眼底。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106,107,晚到的别漏啦!520快乐~

一只手扶着椅背,江朔看着他,将椅子稍稍扶正。
两人隔着不过一米的距离,面具后是他漂亮深邃的双眼,拢着花园里细碎繁密的灯光,叫人看不清眼里的情绪,陆邵坤凝视着江朔的眼睛,闻言垂下眼眸,默默坐了回去。
扬起的风吹拂过手腕,留下几不可查的细腻触感,待人落座后,江朔收回手,转身去旁边的柜子上拿菜单。
菜单又不在固定的地方,江朔左右看看,无奈在桌上翻找起来。
陆邵坤的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江朔的身形修长挺拔,穿正装的模样十分英俊,而且是那种叫人根本挪不开眼的光芒四射,陆邵坤看着他的背影,脑中却冒出这样一句话。
他终于胖了些。
眼眶骤然发烫,陆邵坤倏地移开视线,收在膝盖上的双手用力攥紧。
最后江朔终于在底下抽屉里找到了被江榕顺手塞在里面的手写菜单。
转身回到桌边,他将菜单递过去,“这是今晚主厨为您准备的菜品,我去拿您之前预定的红酒。”
陆邵坤伸手接过菜单,轻轻道了声谢。
穿过花园回去厨房,江朔拿起桌上的红酒,去柜子下面找醒酒器。
“是他吗?”见他回来,沈师傅赶紧问。
江朔打开顶柜,从里面拿出一只干净的醒酒器。
“江朔?”沈师傅纳闷地看着他。
“——江朔?!”
江朔手里抓着开瓶器回过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呆,“啊?”
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魂丢了?沈师傅一脸疑惑,又问了一遍,“是他吗?那个亨利罗斯?”
“哦,是,”江朔点点头,低头继续摆弄开瓶器,“是他。”
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沈师傅脸上的表情越发茫然,“你在干什么?”
“我在醒酒啊。”江朔看过来,眼睛里空落落的,有种迷了路的小动物的感觉,回答的语气听起来特别乖。
沈师傅的额角顿时挂下几滴冷汗,“你给他看过了吗?”
“……”
“还没。”江朔慢慢放下开瓶器,拿起酒瓶抱在怀里,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厨房里,沈师傅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仿佛失魂落魄的背影,“怎么回事?”
外面花园再次传来脚步声,陆邵坤回头,随即鼻尖冷不丁地被怼上一瓶红酒,“……”
“先生,这是您的红酒。”江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视线沿着瓶身慢慢往上爬,陆邵坤自下而上看向江朔,后者戴着面具的面容散发出神秘清冷的贵气。
喉结轻滚,陆邵坤嗯了一声。
杵在鼻尖上的酒瓶倏地一收,眼前的人转身一阵风似的刮走了,旁边那桌客人的手举到一半,只好又尴尬地收了回去。
江榕上楼找同学摸鱼聊了会儿天,下来就看到江朔板着张脸,手里抓着瓶红酒大刀阔步地往厨房那边走,对她的突然出现视而不见。
“怎么回事?”纳闷地目送着哥哥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江榕回头,看到花房里有客人在招手,于是赶紧走了过去。
“今晚的食物实在是太棒了,请帮我们向主厨转达我们的感谢。”穿上外套,客人微笑着对她说。
送走这桌客人,江榕走到桌边开始收拾,余光瞥见第三桌的客人,莫名觉得那个背影似乎有几分眼熟。
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对方背对着自己,面前摊着份菜单,低着头一动不动。
江榕并未多想,埋头继续收拾。
十分钟后,江朔将酒醒上,再次回到餐厅。
兄妹俩在门口擦肩而过,江榕开口叫了他一声,谁知江朔居然又一次无视了自己的存在,一脸无动于衷地走进了餐厅。
“……”这是魂丢了?
陆邵坤手里抓着菜单,拧身注视着江朔走到自己面前。
江朔在桌边负手而立,面具下的嘴角扬起一个公事公办的微笑,“请问对今天的菜品有什么疑问吗?”
陆邵坤回过神,赶忙低头,对着菜单上面随手一指,“可以介绍一下这道菜吗?”
江朔偏头看过去,“玉容翡翠——”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视线落在陆邵坤抓着菜单的手上。
陆邵坤的手在发抖。
他介绍道,“玉容翡翠,这道菜的灵感来自于华国一道国宴菜——开水白菜,主厨用新鲜的白菜叶包裹住自制的白玉豆腐——”
耳边是江朔温和清晰的声音,陆邵坤用尽全力去听,凝神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颤抖的眸光不可抑制地覆上一层迫切,想要了解在这分别的三年里,江朔所经历的、自己未曾参与过的一切。
他就在这里,和我相隔不到一米的距离。
大脑不断重复地告诉他这个事实,与此同时,陆邵坤也听见了自己狂乱的心跳,五感在这三年里前所未有的清晰,他们靠得那么近,江朔俯身时,他甚至能感受到空气细微的浮动,和以前一样,他从不喷香水,但身上就是有一种十分好闻的气味——
江朔介绍完,起身看着陆邵坤身前浮光流转的桌面。
“抱歉——”陆邵坤突然起身,椅子发出的声响惊到了另外一桌客人,他低声问,“洗手间在哪里?”
两人的距离倏然拉近到令人猝不及防的地步,有一瞬间,江朔甚至听见了陆邵坤起伏不定的呼吸,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他迅速后退一步,侧身指向外面,“厨房右手边那扇门进去。”
陆邵坤道了声谢,越过他快步离开。
江榕正在厨房偷摸喝酒,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于是从厨房探出颗脑袋,习惯性地准备为客人指一下路。
等看清来人是谁,她的眼睛登时瞪得滚圆,一个陆字还没冲出口,下一秒,陆邵坤已经冲进了洗手间。
陆邵坤?
江榕一脸难以置信,呆滞了几秒,放下手里的酒杯从厨房冲了出去。
正在捣鼓甜品的沈师傅看着他们两个今晚一个比一个古怪,不禁纳闷地皱起眉。
另一桌客人已经准备离开,江朔正在为他们结账,江榕跑进餐厅,见状后又退出来,犹疑不定的目光再次落在洗手间紧闭的门上,眼前缓缓浮现出四年前的一幕。
那是她唯一一次与陆邵坤的正面接触。
申港机场门口,那天的天空中下着绵绵细雨,男人站在路边,冷峻的面容陷在朦胧的阴雨中,透出阵阵寒意。
江榕看得出来,这人其实并不在意,甚至有几分不耐烦,但不知为何却还是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当时江朔正处在罢演风波的风口浪尖,她十分担心哥哥的状况,所以问了他很多问题,有关哥哥的他总能对答如流,然而等到了关于学校的问题,他知道的似乎还没有身边那位助理多,每次遇到答不上来的,就会看一眼副驾的方向,然后扭头沉默地看向窗外。
那天,他将她送到某个高档小区楼下,说这里就是她以后在申港的住处,并且给了她一张无限额的黑卡。
盯着手里的卡,她感到无比震惊,惴惴不安片刻,终于还是在下车前鼓足勇气,向这位被助理称作为陆总的男人问出了心底深处的疑惑。
“请问,您和我哥,是什么关系?”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雨点悄无声息地拍打在窗上,片刻后,男人说,“我是他男朋友。”
江榕顿时惊讶地张大嘴巴,才知道自己的哥哥竟然是同性恋,同时也注意到,副驾上的助理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几不可查地回头看了一眼。
“你专心读书,我会照顾好他。”这是自见面后男人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语调平淡得毫无起伏,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毋庸置疑。
江榕感激地向他点点头。
在申港的第二周,某天,江榕路过一家报刊亭,无意中在一本财经杂志上再次看到了男人漠然冷肃的面容,才知道这位陆总的全名,是陆邵坤。
洗手间里,陆邵坤用冷水洗了把脸。
冰冷的龙头水激得眼眶通红,他用颤抖的手从旁边抽了张纸巾,站在镜子前一点一点拭去脸上的水珠。
收拾好凌乱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开门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过去,餐厅里只余下他这一桌,空荡荡的花房,江朔站在柜子前,正在低头整理刀叉。
他走过去重新坐下,江朔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回到桌边。
湿气裹着寒意从身上散发出来,陆邵坤一口气点完菜,将菜单还回去的时候,两人的视线隔空轻轻一碰,江朔随即转身离开。
“哥!”
花园里,江榕终于逮到机会,追上去压低声音问,“他怎么来了?”
“我怎么知道?”江朔脚步不停,低头看着单子。
“那你——”
江榕焦急地想问什么,看到哥哥平静的眉眼,又看看厨房里的沈师傅,还是将话都咽了回去。
将单子交给沈师傅,回头看到她一脸担忧,江朔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想什么呢?上去和同学玩儿吧,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听他这么说,江榕便知道哥哥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反正无论如何,她永远都站在他这边,江榕痛快地一点头,想想还是不放心,出门前扒着门框,回头小声叮嘱,“有事随时叫我啊!”
江朔不禁失笑,垂眸擦拭手里的酒杯,“不会有事的。”
前菜是蔬菜卷。
将新鲜切好的蔬菜裹上蛋液以及淀粉,捏成长条状盘成卷后进油锅炸到酥软,出锅后,趁热在外面撒上烤过的紫菜碎,装在用小南瓜制成的容器内,容器底部用同样炸过的面包碎托底,最后撒上一层炒过的芝麻,色香味俱全。
江朔将盘子轻轻放到陆邵坤面前,“什锦蔬菜卷。”
白葡萄酒滑入杯中,闪耀着晶莹的色泽,他伸手示意,“请慢用。”
餐厅内流淌着舒缓的音乐,江朔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窗外。
陆邵坤指尖捏着刀叉,余光看着他的身影,慢慢切了块蔬菜卷送入口中。
吃完前菜,江朔过去收了盘子,片刻后又端着今天的主菜过来。
玉容翡翠。
白菜取内里最嫩的一片,用精心熬制了一天的高汤浇灌烫熟,然后包裹住娇嫩的白玉豆腐,用大火蒸上二十分钟。
出锅后,白菜叶色泽亮丽,里面的豆腐则充分吸饱了汤汁,味道鲜甜可口。
搭配的米饭是西西里当地的特色美食Arancina,改良过的炸饭团,主厨将内馅换成腐乳鸡丁,腌制过的鸡丁颗颗饱满汁水丰富,腐乳口感浓郁,沈师傅用自制番茄酱中和了腐乳中西方人难以接受的咸辣,酸甜微辣十分美味。
“这是我们的新品。”江朔向他介绍,“改良版Arancina,腐乳鸡丁馅。”
“你做的?”闻言,陆邵坤脱口而出,问完随即低下头,有些尴尬地抓起桌上的叉子,耳根悄悄漫上一片红。
江朔直起身,帮他倒红酒,说,“主厨做的。”
陆邵坤嗯了一声,认真尝了一口,“很好吃。”
江朔放下醒酒器,退回到后面,“谢谢,我会帮你转达。”
晚上十一点,这顿饭才算彻底结束,沈师傅已经回楼上休息,照例由江朔进行每天的收尾工作,收走桌上最后一只盘子,他疲惫地回到厨房,打开洗碗机将盘子放进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低头将清洗剂放进机器,关上门,转身看向来人,“有事吗?”
静夜沉沉,远处花房灯火通明,三色堇在月光溶溶的夜色中悄然绽放。
陆邵坤仿佛立在一片浮光霭霭中,广阔幽静的天地包裹住他肃然静默的身影。
两人沉默地对视,陆邵坤走过去,站在江朔面前,抬手摘掉他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那张仿佛清冷矜贵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撕开伪装,依旧是那张让他魂牵梦萦无法忘怀的面庞。
他已经竭力在控制内心的情绪,可眼神还是出卖了他,江朔与他错开视线,偏头看向窗外。
“三年了,陆总还没出戏吗?”
电影《夜》的最后,男人那一句我爱你,让全世界都误会他们是现实中的情侣。
陆邵坤眉眼一怔,随之看着他轻轻一笑。
江朔不由得看过去,却在他深陷温柔的目光中再次移开了视线。
满院三色堇随风晃动,将无处诉说的思念浸透在月色中,陆邵坤凝视着江朔,一句告白比西西里冬夜的风更温柔,轻轻落入他的耳中,“我从未入戏,何来出戏?”

清晨,一只早起的鸟儿停在枝头,吃饱了虫,亢奋地叫个不停。
脚下的铁门传来动静,鸟儿低头一看,扑腾着翅膀换了根更高的树枝继续高歌。
黑色的铁门在它的欢唱中晃晃悠悠打开,穿着运动服的江朔从门里出来,头上带着顶棒球帽,惬意地在金色的晨辉中伸了个懒腰。
点开音乐播放器,将手机塞进口袋,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转身朝海边跑去。
得益于这几年一直在坚持锻炼,三十岁的江朔将身材保持得相当不错,身上虽然没有那种大块健硕的肌肉,但体型紧致匀称,穿着运动上衣时胸前会勒出纤薄的肌肉形状,平坦的小腹两侧人鱼线隐约可见,最后运动短裤束起一把窄腰,裤管下探出的两条小腿笔直修长。
踩着运动鞋,江朔沿着海边慢跑。
金色晨辉洒满一望无际的海面,远处切法卢主城背山面水,屹立在凸起的海岸线尽头,主教堂尖顶高耸,深刻着古老岁月的砖瓦印在这斑驳如油画般的画面当中。
江朔塞着耳机,脸上神情专注,他每天的既定路线是沿着海岸线从家这里跑到主城,然后在主城内绕一圈原路返回,全程刚好一个半小时。
这段路早上跑步的人不少,一路上总能遇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意大利人天性热情,见面都会主动打个招呼,江朔往往会礼貌地回一个微笑。
可今天不知为何,迎面而来的人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有些怪异。
笑得怪渗人的。
十分钟后,江朔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回头瞪了过去。
“嗨!早上好!”陆邵坤装模作样地原地小跑,冲他挥挥手,脸上的笑容比今天的阳光还灿烂。
“……”
这家伙显然有备而来,一身装备比江朔还齐全,脚上登着双价值十几万的绝版球鞋,要不是他贴得太近,近到江朔都能感受到他喷在自己后脑勺上的呼吸,他都快要信了这人是真的出来晨练的。
江朔木着脸收回目光,往前跑了几步,突然猛地加快了速度。
陆邵坤愣了一下,唇角随之扬起,拔腿追了上去。
切法卢主城外,两个身影沿着海岸线向前跑,两人时而岔开半米,时而并行,分不清谁先谁后,但总能后来者居上,像这样几个来回后,逐渐消失在进入主城的羊肠小路上。
主城里的咖啡馆已经陆陆续续开门。
当地人的早餐总少不了一杯意式浓缩咖啡,站在店里,一边和老板唠嗑,一边吃着新鲜热乎的可颂面包,一杯不过一口份量的咖啡能喝上半个小时。
切法卢旅游业旺盛,道路两边都是贩卖纪念品的小店,可能除了游客,在这里定居的亚洲人就只有江朔江榕和沈师傅三人,老板们站在店门口整理货物,抬头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笑着扬手和他打招呼。
“Jiang!”
但今天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似乎看出两人正在比赛,一群爱凑热闹的意大利人随即给他加油打气。
“Continuate cosi!”
“Allez!Allez!”几位路过的法国游客也跟着起哄。
两人风一般穿过古城小巷,最后来到海边。
脚下是松软的细沙,海风拂面,江朔凝望着湛蓝的大海微微眯起双眼,伸长手臂舒展充血的四肢。
陆邵坤偏头看着他,被晨曦照亮的眼底清晰地映出他的侧影。
“第一次知道你这么能跑。”陆邵坤喘着气说。
江朔望着远处一艘经过的游轮,脚尖点地,慢慢绕圈放松脚踝。
陆邵坤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片刻后低声问,“你的膝盖怎么样了?”
闻言,江朔睨了他一眼,突然转身跑向路边,似乎在用行动回答他的问题。
陆邵坤扬了下眉,失笑中咳嗽几声,差点笑岔了气,随即又一鼓作气追了上去。
从主城回到出发地,已经是一个小时后,陆邵坤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距离,到最后跟得都有些勉强,回到江朔家门口,嘴唇都有些发白了,一抬头,看到他准备闪进门里,顿时一个激灵,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
一只手砰地一声挡住门,江朔关门的动作一顿,抬眸看过去。
陆邵坤喘着粗气,额头上都是汗水,“一起吃早饭?”
江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们店晚上才开,而且需要预约。”说着,作势又要关门。
陆邵坤赶紧用两只手一起扒住门,“我做给你吃。”
“松手。”江朔皱起眉。
陆邵坤一道透过门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见他无动于衷,只好失落地将手松开。
铁门关上。
碰了一鼻子灰,陆邵坤依依不舍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到隔壁,推开了亚历山罗德家的院门。
“陆先生。”索菲亚正在院子里晒衣服,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海边的风景是不是很美?”
陆邵坤想起刚才江朔站在海边吹风的模样,忍不住扬起嘴角,“嗯,很好看。”
吃完早饭,江朔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准备剪辑昨天拍摄的视频。
这两年短视频大行其道,先是几年前从国内开始爆火,接着将这把火一路烧到了全世界。
江朔没事的时候会拍些生活碎片,做成Vlog后传到网上,一年过去,账号上总共发布了四十几条视频,平均一个星期一条,比起那些每天更新的博主来说频率相差甚远,但因为质量很高,已经积攒了十几万的粉丝。
打开上次上传的视频,江朔看着底下粉丝的留言,脸上露出微笑。
【好喜欢微风的视频,一片岁月静好[树叶][太阳][爱心]】
【微风的生活好悠闲啊,身为社畜的我真的好羡慕[哭]】
【关注了半年,为什么不露脸啊?[泪目]手那么好看,一定是个帅哥】
【不想被打扰吧,感觉他不是想靠这个赚钱,纯粹是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分享出来而已】
【我替你负重前行,你就负责岁月静好】
看到这条评论,江朔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好奇他在哪里,感觉不像是国内欸[挠头]】
【他在意大利,桌上的东西包装都是意大利语】
【哇,不会还是个混血帅哥吧[星星眼]】
看到这里,江朔愣了一下,随即长了个记性,以后拍视频的时候要注意这些细节,不要暴露出所在地。
随便挑了几个粉丝回复,他打开邮件,找到亚历山罗德传来的视频下载到电脑里,开始剪辑视频。
一直忙到下午一点多,江朔下楼随便热了点昨晚剩下的半成品端回楼上继续工作,终于在下午三点,做完了这条视频。
发短信过去问了一句,知道亚历山罗德和索菲亚都在家,于是他直接抱着电脑敲开了隔壁的门。
“Jiang!快来尝尝我新烤的小饼干!”
亚历山罗德正带着妻儿坐在花园里晒太阳,西西里的冬天,下午两、三点的太阳最是舒服,晒在身上暖融融的,躺一会儿人都幸福得要化了。
“你烤的?”江朔笑着走过去,拿起一个尝了一口,顿时满脸惊喜,“太好吃了吧!”
“是我奶奶留下的配方,一会儿写给你!”亚历山罗德豪迈地挥挥手。
“那shen一定很高兴。”江朔开心地坐下,打开电脑。
马尔科跑过来坐到他腿上,九岁的小胖墩压得江朔大腿一麻。
“Jiang!快给我看视频,你把我拍的帅不帅?”
“你怎么拍都很帅。”江朔捏捏他的脸。
与此同时,陆邵坤在房间里,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前天坐了一整夜的飞机,早上六点到了巴黎,又马不停蹄飞来西西里,见到江朔后昨晚兴奋得一夜没睡着,一大早七点不到又跟着他出去跑了两个小时的步,一通折腾下来,我们陆总累得差点原地飞升,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还没醒。
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花园里传来江朔的声音,但他们家那小屁孩儿实在是吵,陆邵坤觉得肯定是幻听,烦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十分钟,终于忍无可忍,掀开被子下床,刷的一下拉开了窗帘。
刷啦——
一院子的人闻声抬头,看到了顶着一头鸟窝站在窗边的陆邵坤。
“……”
江朔怎么也想不到,陆邵坤居然就住在他的隔壁。
和他对视片刻,江朔重新低下头。陆邵坤睡蒙登了,又足足愣了好几秒才灵魂归位,随即头皮一炸,猛地拉上了窗帘!
“对了Jiang,忘了告诉你,这位Lu先生是昨天晚上到的,也是华国人呢,”索菲亚笑着说,“他的意大利语和你一样,说得都很好呢。”
江朔盯着电脑屏幕,淡淡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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