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么想的,把汤炖浓些,闻着香味了,说不定闻着闻着,就愿意喝了呢?
晚上,林姐在厨房里,看着满满一大锅一口没动的鱼汤,心疼地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哎,这可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动静,她愣了一下,赶紧跑出去,看到了开门进来的陆邵坤。
“陆总?”
林姐惊讶地往他身后张望,没看见车的影子,心里随即扬起一阵不安,面上自然不敢显,只笑道,“您回来了,吃饭了吗?”
车灯晃眼,不知道江朔睡没睡,陆邵坤将跑车停在大门外,自己从偏门走进来的。
“他睡了?”
陆邵坤抬脚朝里走。
林姐盯着他的背影看。
这段时间陆总也憔悴了不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想起那晚在花园里看到的画面,林姐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应该还没。”
顿了顿,又急忙说,“下午医生走的时候,说是伤口愈合得一般,又发炎了。”
闻言,陆邵坤脚步一顿,然后说了句知道了,踩着楼梯上楼。
房门已经找人来修过,门锁的地方留下了修补的痕迹,而且按照他的指示再也无法上锁,陆邵坤低头看了一眼,抬手轻轻摁下门把。
门悄然划开,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窗帘拉开一道细缝,透进微弱的月光,他走进去,发现江朔闭着眼睛,趴在那里睡得正沉。
视线停留在他肩膀的纱布上,陆邵坤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蹲下。
怎么可能愈合得好,连饭都不吃。
江朔已经完全瘦脱了相,哪怕现在一天睡十几个小时,眼下依然有两片乌青,脸颊不健康地凹下去,苍白的嘴唇干涸开裂,搭在枕头上的几根手指,瘦得只剩下纤细的皮包骨,仿佛一捏就断。
眼眶发烫,陆邵坤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在他布满针眼的手背上轻轻碰了下。
谁知触感竟是一片冰凉,陆邵坤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浑身血液都仿佛被冻住,立刻惊恐地起身凑过去。
下一秒,江朔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
陆邵坤猝然僵在那里,转瞬间收起脸上的表情,刷的起身站好,抬手抹了把脸。
“醒了?”
陆邵坤明知故问。
江朔垂下眼睛,安静地趴在那里,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随后往他脑袋边上丢了个东西过去。
“自己挑。”
江朔还是一动不动,一脸漠然地看着上面的几套别墅户型图。
房间里针落可闻,陆邵坤盯着窗帘的细缝,轻声说,“选好了,我找人布置一下,和你一起搬过去。”
“为什么要换个牢房?”江朔问。
话音落下,陆邵坤瞪向他,正要发火,然而看到他身上的伤到底还是忍住了,用力深吸一口气,脸上忽然闪过一丝难堪,陆邵坤别扭地看向别处,声音却是恶声恶气,“不是你自己说,觉得这里,有别人来过。”
江朔终于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一脸平静地反问,“别人?”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陆邵坤顿时恼羞成怒,“你还要我怎么样?”
那些别人,可比你干净多了。
江朔沉默地用指尖把那几张纸推开,将脸转向另一边。
陆邵坤有气没地撒,气得原地打转,最后摔门离去。
回到客厅,陆邵坤一把抓起手边的摆设,狠狠往地上一掼!
瓷器碎片飞溅一地,砸了一个还不解气,他随即又拿起另一个摔出去,这回摔在墙上,沉重的铁艺制品当即将墙壁砸出一片龟裂!
二楼卧室,江朔睁着眼睛听陆邵坤发疯,在这一声声天崩地裂的巨响中,漠然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客厅一片狼藉,再次陷入死寂。
林姐躲在厨房,捂着胸口胆战心惊地想,砸吧砸吧,尽情砸,可千万别再打了,再打就真出事了。
陆邵坤抱着头坐在沙发上。
——“别人?”
是他那些一夜情的男男女女,养在各处的小情人,以及数不清的,他用来发泄欲望的对象。
——“这些年睡过多少人,陆邵坤,你自己数得清吗?”
“你他妈跟着我的时候,不就是这样?”
陆邵坤狠狠踹了脚面前的茶几,怒吼声响彻整栋别墅,“你每年在剧组一待就是四、五个月,难道还要老子给你守身如玉!”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铃响了。
门铃响个不停,陆邵坤烦躁地抓起手边的遥控器砸到地上,大声喊林姐去开门。
林姐这才敢跑出来看监控屏,说,“陆总,是周助理。”
见陆邵坤点头,林姐赶忙去开门。
门口,两个女人视线一对,林姐神情复杂地撇开脸,周悦略一沉凝,低声向她道了声谢,抬脚走了进来。
看到客厅里的情形,周悦一脸震惊地倒退一步,但很快就恢复淡定,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快步朝沙发走去,“陆总。”
“什么事?”
陆邵坤眼皮都懒得抬,不耐烦地问。
周悦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闻言陆邵坤眉心一动,这才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文件,打开后迅速扫了几眼,随即不解地皱起眉,“什么系统,怎么还会被人篡改?”
“我找人问了,说是有密码就可以。”周悦回答。
“能不能查到最开始填的?”陆邵坤问。
“系统后台应该能,”周悦点头后说,“不过可能得走关系。”
陆邵坤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把文件随手丢到茶几上,“查到后直接联系学校那边,成绩不够就问需要多少赞助。”
“明白了。”周悦立刻应下,说完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二楼的方向,再看向陆总时,眼中隐隐流露出担忧。
这是真打算就这么关下去?
周悦走后,陆邵坤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这两个星期他一直睡在办公室里的休息室,睡得极不安稳,刚才被周悦这么一打岔,暴躁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上楼洗了个澡,陆邵坤站在三楼浴室门前,两只脚鬼使神差般,不受控制地就走到了江朔卧室门前。
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站在门前踌躇片刻,陆邵坤悄悄推开门。
江朔还是刚才那个姿势,背对着门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陆邵坤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走过去,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睡熟了,于是悄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被窝里是熟悉的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陆邵坤身体僵硬地躺在那里,扭头凝视着江朔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在他后背上露出的伤口处轻轻碰了碰。
要是你不那么嘴硬,我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那些露出的伤口都已经愈合,发炎的部分还绑着绷带,陆邵坤的指尖在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上小心翼翼地滑动,鼻间骤然涌上一阵酸涩,随即触电般收回手,对着漆黑的天花板急促又沉闷地做着深呼吸。
这些疤,可以去掉的,肯定可以。
就这么不断安慰着自己,他在自己沉沉的呼吸间,感受着江朔身上熟悉温暖的气味,久违的令人平静的困意涌上,陆邵坤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陆邵坤感受到床剧烈一震,困倦地睁开眼睛。
江朔不顾身上的伤口,硬是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随即抬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陆邵坤瞬间清醒过来,先是被他眼里的抗拒刺痛了一下,紧跟着看到他肩上渗出血的纱布,眉心狠狠一拧,“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出去!”江朔瞪着他。
陆邵坤掀被子的动作做到一半,闻言立刻抬眸凶巴巴地看过去,“注意你的态度!还有,这里是我家,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要不是你把我关着,我也不想睡在这里!”江朔爬起来就往外走,结果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陆邵坤脸色一变,扑过去扶他,“你——”
想到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这人怀里,更重要的是,这人下面还无意识地蹭着他,江朔就感到一阵厌恶,“走开!”推开陆邵坤的手,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强忍着眩晕,一步一步往外挪。
陆邵坤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掀开被子,穿上鞋跟了上去。
昨晚林姐已经将客厅收拾妥当,就是偌大一个客厅,如今变得空空荡荡,干净得像是未出售的样板房,江朔下楼后没看到林姐,于是慢慢蹭到沙发那里,皱着眉头坐了下来。
他太久没活动,再加上全靠营养液支撑,身体异常虚弱,短短几步路竟然出了一身的虚汗。此刻坐在那里,汗水滑落苍白的脸颊,连嘴唇都在隐隐颤抖。
刚才吵架的时候,不是看你挺有力气?
陆邵坤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扬声叫了几遍林姐,但林姐估计是出去买东西了,偌大的别墅半晌没人回应。
“给我老老实实坐着,别乱跑。”
陆邵坤去三楼拿了手机,火速冲回客厅,果不其然,沙发上已经没了人影。
在门口逮到人,陆邵坤把人压在门上,先是给医生打了个电话,然后挂断电话,好整以暇地看着江朔。
“就你这个样子,还想跑去哪儿?你跑得出外面的大门吗?”
江朔对着他怒目而视。
陆邵坤的视线却落在他肩上的伤口,血渗出来,已经湿透了一小片睡衣。
“去沙发上坐好!”他冷声命令。
江朔站着不动,陆邵坤也懒得废话,索性一个旱地拔葱,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嘶!”江朔一挣扎,顿时痛得脸色惨白。
陆邵坤下意识想在他屁股上狠狠揍一下,见状及时收回手,改成小心翼翼护住他的背,加快脚步将人放回到沙发上。
“你乱动什么!”陆邵坤气急败坏地往他怀里塞了个抱枕。
江朔揪住抱枕的两个角,明明痛得眼泪都下来了,硬是咬着牙闷声不吭。
旁边陆邵坤突然抬手,他立马警惕地看过去。
陆邵坤有些尴尬,随即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看看!”
“别碰我!”江朔瞪着他。
两人正僵持不下,林姐开门回来了。
“陆总?”
看到一大早八点不到站在客厅里的陆邵坤,林姐惊愕不已,脑袋一歪,看到沙发上的江朔,顿时面露喜色,“呀,江先生,吃早饭吗?我这就去做!”
陆邵坤,“……”
怎么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
既然有人看着,陆邵坤便上楼去换衣服。
这一觉虽然最后醒的不怎么样,但睡得实实在在,连个梦都没做,陆邵坤精神抖擞,下楼的时候还在想着得赶紧想办法把小东西那一身肉乎乎的手感给养回来,甚至心情不错地哼上了歌。
然而下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江朔,陆邵坤随即停下了脚步。
江朔手里拿着昨晚周悦送来的文件,慢慢抬头朝他看过来。
看到江朔眼里那切切实实的痛恨与憎恶,陆邵坤站在那里,一颗心像是被丢进极地寒冰深处,一瞬间袭来的尖锐痛感,几乎让他难以呼吸。
作者有话说:
56712更新,下周二也有
第70章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憎恨漫上心头,叫江朔抓着文件的手都在隐隐颤抖。看着站在楼梯上的陆邵坤,他低声质问,“这是什么?”
陆邵坤猛地与他错开视线,片刻后轻轻哼笑一声,语气变得高高在上,“你不都看不到了?”
江朔怒然起身,然而一阵强烈的眩晕过后,双腿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膝盖磕在冰冷的大理石瓷砖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攀着扶手的手一紧,陆邵坤脸色一变,当即快步冲下楼,却看到江朔死咬着牙抬起头,用充满憎恶的目光盯着自己,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陆邵坤——”
陆邵坤慢慢停下了脚步。
江朔苍白的脸上淌满冷汗,手里死死抓着那份文件,“你不许碰她。”
“你不许碰她,听见没有!”
陆邵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感觉江朔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在他心口用力绞着。
自己在他眼里究竟是什么人,难道就不堪到这种地步?
厨房里,林姐听见动静慌里慌张出来,见到这情形顿时吓了一跳,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们。
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才几分钟过去,这两人又变成了一幅针锋相对的样子?
在江朔充满敌意的目光中,陆邵坤突然笑了出来,抬手抹了把脸,他深吸一口气,将通红的眼眶望向别处,而江朔偏偏还不放过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陆邵坤,你要是敢动她,你要是敢,我——”
“你想怎么样?”
陆邵坤目眦欲裂,眼里席卷着怒火,扭头冲他吼道。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面对江朔瞬间爬满悲愤绝望的面庞,陆邵坤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如片寒冬中的枯叶嫌弃地抛掷在地,“还敢威胁我?”
他冷笑一声,“你不会真的傻到以为,我会留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
江榕,榕榕。
江朔的眼泪落在地上,双手无力攥紧。
原来陆邵坤早就知道他有个妹妹,他早就准备好了把柄,而自己还一直以为把江榕保护得密不透风。
江朔从未如此悔恨过,悔恨当年为了还债,一脚踏进了这个名为陆邵坤的深渊之中。
“你想要我干什么?”
长久的寂静过后,江朔低声问。
陆邵坤看着地上江朔落下的眼泪,慢慢走过去蹲下,用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江朔的眼前朦胧一片,他看不到陆邵坤此刻眼里的悲伤和眼底涌出的水光,他从没这么恨过这个男人,哪怕是当年被他逼着不得不去医院做化验,都没有对他如此恨之入骨过。
江朔虚弱地闭上眼睛,恨不得将时间倒回到三年前,只希望一切能够从头来过,那一年阿尔卑斯山上交错密布的雪道,他和陆邵坤从未相遇。
滚烫的眼泪不断从眼缝中渗出,陆邵坤抬起手,用堪称温柔的动作轻轻拭去江朔脸上的泪水。
怎么就这么瘦了啊,快要一只手都捧不住了。
他轻笑一声,放开江朔,起身站了起来。
抬手抹了把脸,他将掌心收拢,小心翼翼藏好里面的湿润,“不是要离开我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朔,浅笑盈盈地问。
这声音像是魔鬼,让江朔不禁打了个冷战。
“无耻。”江朔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嘴角笑意不断放大,陆邵坤抬脚,在他骨瘦如柴的胸口轻轻点了点,“再说一遍。”
江朔收起眼里的愤恨,跪坐起来,抬头看过去,在嘴角扯出一个讨好的笑。
真是熟练啊。陆邵坤垂眸盯着他的双眼。
原来都是假的。
那些笑容,喜欢和温存,什么眼里只有他,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而他还在自欺欺人,认为江朔不过是被人怂恿了,这次和以前一样,只是在和他闹脾气罢了,可能是气他这些年对他颐气指使,或者气他任由身边的人白眼相待,气他不懂得一心一意睡了太多人,自己甚至还可笑地提出和他一起搬出去,以为那样就能解决一切。
其实真相就是,江朔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想到这里,陆邵坤忍着心里从未有过的痛,绝望而又自嘲地想,早知道这样,从一开始就该用这个办法,左右心都不在他这儿,至少人还在身边。
无耻就无耻吧,反正他原来在江朔眼里,不就是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小人。
他们的关系,好像也只是回到了本该如此的模样罢了。
陆邵坤收回目光,“想做我的狗,至少要耐得住c,过来吃饭。”
说着,转身朝餐厅走去。
这一回,江朔起身,听话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坐下后,林姐立马端来准备好的饭菜,“饺子还没好,先喝点粥,慢慢喝啊,你太久没吃东西,吃快了胃吃不消的。”
林姐站在旁边,看着江朔拿起勺子,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心烫!”
江朔喝了一口,刚咽下去,胃里顿时一阵痉挛,用力攥着勺子,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怎么样了?”林姐赶忙拿来纸巾。
江朔用力吞咽下去,摇了摇头,“没事。”
他坐在那里许久动不了,陆邵坤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地命令,“吃完。”
江朔看他一眼,乖乖拿起勺子,忍着强烈的反胃感,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塞。
“慢点呀。”林姐着急地看着他,又看看陆总,帮江朔擦嘴角流下的汤水。
“谢谢。”江朔接过纸巾,突然脸色一变,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向卫生间。
刚喝下去的粥瞬间吐得一干二净,客厅里充斥着江朔痛苦的干呕声,陆邵坤一脸漠然地吃着早饭,片刻后,江朔回到桌边,沉默地端起碗,继续喝剩下的半碗粥。
林姐站在旁边欲言又止,难过地看着江朔把一碗粥硬喝下去,然后坐在桌边捂着胃,脸色苍白地隐忍着不适。
陆邵坤吃完早饭,丢下碗筷起身离开。
“陆总。”江朔着急地冲过去拉住他。
陆邵坤停下脚步,不耐烦地皱起眉。
江朔赶紧松开手,“我妹妹这些年读书一直都很努力,她很要强,高考如果出了问题对她打击真的会很大,我求求你,能不能放过她?”
闻言,陆邵坤顿时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想让我帮你妹妹上心仪的大学?”
“她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如果志愿没被人恶意篡改的话,自己肯定能考上。”江朔冷冷地说。
四目相对,陆邵坤哼笑一声,反手拍拍他的脸,“那就要看你懂不懂事了。”
餐桌前,林姐收拾的动作一顿,不敢多看一眼,赶紧快步躲进了厨房。
林姐的身影一消失在门边,江朔二话不说就要跪下,陆邵坤眸光一闪,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反手将人推到一边。
“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鬼样子,”江朔低着头,细软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眉眼,陆邵坤斜眼看着他,眼底一片悲凉,嘴上却是在笑,“你不知道我喜欢手感好的?抓紧点时间,毕竟有的是人排队等着上我的床。”
脚步声渐渐离去。
胃里翻江倒海,江朔捂着胃,靠在冰冷的墙上滑坐在地,片刻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那天之后,陆邵坤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
花园里多了几个保镖,江朔整天被关在别墅里,没有手机,联系不上江榕,内心焦急万分。
现在仔细回想,江朔发现高考前给她打的那两通电话,江榕的情绪就有些不太对劲,当时他只当她是生病加紧张,怕影响她发挥所以不敢细问,回头再看,应该就是那时她发现志愿被人恶意篡改,怕影响自己拍戏,所以才没有说。
陆邵坤怎么能够那么无耻,居然用他妹妹的前途来逼迫他妥协。
为此江朔每天都在自责中度过,如今外界对他的各种议论纷纷扰扰,江榕孤身一人找不到他,高考又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这一个星期他过得满心煎熬,每晚都彻夜难眠,一想到妹妹心口就揪得难受。
他必须尽快联系上江榕。
下午医生来例行检查。
江朔开始乖乖吃饭后,伤口的愈合速度也快了许多,不再那么的弱不禁风,身体一天天恢复,今天医生做着检查,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护士正帮他肩上的伤口换药,外面突然传来开门声,江朔听到后连上衣都顾不上穿,赶紧起身跑了过去。
他打开门,消失一个星期的陆邵坤就站在门外。
“陆总。”江朔眼巴巴地看着他,侧身让到一边。
陆邵坤目不斜视地越过他,穿过客厅径直上楼。
“江先生,”医生和护士一脸尴尬地看着江朔。
江朔一步三回头,直到脚步声在三楼停下,才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护士继续帮他换药。
几分钟后,陆邵坤换了身衣服下楼。
见江朔又要站起来,护士赶紧一把将他摁住,“你先别动,我很快就好!”
陆邵坤走过来,双手揣兜,皱眉看着他们。
江朔神情焦急,不停抬头看他,心说这护士怎么动作这么慢,生怕陆邵坤只是看了几眼后转身又走了。
“这里还有点发炎,”护士掀开一块纱布,医生凑近看了看,低声说。
江朔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哦,我昨晚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
“睡觉的时候小心点,”医生在电脑上打字,“给你开两天的消炎药。”
“再开点祛疤的药。”一旁的陆邵坤突然开口。
话音落下,江朔睫毛一颤,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低下头去。
医生愣了一下,面对陆邵坤的脸色小心翼翼斟酌道,“江先生身上这伤——”
说到一半他点点头,“药我先开一点,不过这些疤痕,可能之后还是需要借助医美才能彻底消除。”
护士背对着陆邵坤,忍不住直皱眉。
等人都走后,江朔去卧室迅速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再冲回客厅的时候,沙发上却已经没了陆邵坤的身影。
“林姐,陆总呢?”他跑进厨房,一脸着急地问。
林姐手里端着盘水果,“陆总啊,他刚出去了——”
江朔眼睛里的光顿时熄灭了。
“来,吃点水果,今天早上刚送来的,可新鲜了。”林姐笑眯眯道。
江朔被她拉着去桌边吃水果,寒凉的不敢让他多吃,林姐弄了些香蕉,苹果和猕猴桃,拌着蜂蜜,味道十分香甜。
正心不在焉地吃着,外面突然又响起跑车的引擎声,江朔嘴里含着一大口水果,猛地抬起头,二话不说开门冲了出去。
陆邵坤将车停在车库前,解开安全带,在驾驶座上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朔。
好好养了一个星期,人总算圆润了些,嘴里鼓鼓囊囊,嘴角沾着的好像是蜂蜜,手里拿着勺子,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陆邵坤撇开视线,拎起副驾上的袋子下车。
江朔看着他从面前经过,紧紧跟在他身后进门。
陆邵坤反手把袋子递过去,“每天记得擦,背上都是疤,难看死了。”
江朔愣了一下,乖乖接过来抱在怀里。
江朔几乎寸步不离,“陆总,我能不能——”
“我要工作。”
陆邵坤冷声打断他,踩着楼梯上楼。
江朔在楼梯口停下脚步,内心焦急却不敢追问得太紧,只好慢吞吞回去桌边坐下。
“什么啊?“林姐走过来打开袋子。
里面是几盒祛疤膏,还有一盒消炎药。
江朔拿起那盒祛疤膏,觉得刚才陆邵坤提出来的时候,护士的反应十分好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后随手丢到一边。
陆邵坤直到晚饭前都没再下楼,江朔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的电视,期间被林姐喂了不下五种滋补汤水,吃得胃里又饱又暖,忍不住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余光突然捕捉到楼梯上的人影,江朔刷的扭头,看到陆邵坤站在那里,阴沉地盯了自己一眼,缓缓走下楼梯。
江朔跳下沙发跑过去,见陆邵坤皱了下眉,于是绕到他身后,像以前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
陆邵坤走到餐桌边坐下,江朔拉开他身边的椅子,不等他开口,先一屁股坐了下来。
林姐从厨房出来看到,忍不住笑了笑,“今晚炖了猪脚汤,给你补补胶原蛋白。”
江朔,“……”
脚受伤了喝猪脚汤,皮肤伤了又喝猪脚汤,真是万能的猪脚汤。
“谢谢林姐。”江朔从林姐手里拿过勺子,主动帮陆邵坤舀了一碗汤,“陆总,喝汤。”
直到最后,陆邵坤也没碰一下那碗猪脚汤。
吃过消炎药,江朔和林姐道了声晚安,拎着祛疤膏独自上楼。
三楼隐隐传来说话声,陆邵坤应该是在开会,江朔洗过澡,站在镜子前,背过身艰难地给自己上药。
都是逢场作戏而已,有必要吗?
他冷笑着在手心上挤了一大坨,抹得到就抹,抹不到就拉倒,涂完后等药干透,穿上睡衣躺到床上。
无所事事地翻了几页书,困意涌了上来,江朔看了眼时间,不过晚上八点,于是定了个闹钟,想着等晚上十点再上楼去看看。
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他将被子拉起来蒙住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依然睡不踏实,梦里的江榕被关在一间湿漉漉的阴暗房间内,江朔想要冲过去救她,却无论怎么跑都无法靠近房门半步。
“哥哥!”牢门的缝隙里,江榕哭喊着朝他伸出一只手。
“榕榕——”床上,江朔的眼泪打湿了床单。
陆邵坤站在床边,被子被他掀起一角,看着江朔蜷缩成一团,小声地啜泣。
难怪看起来那么憔悴。
陆邵坤伸出手,避开他肩上的伤,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见江朔没醒,于是侧身躺上去,伸手将人抱进了怀里。
睡梦中,江朔抱着自己的手无意识地松开,摸到陆邵坤的手臂,指尖摩挲着,一点一点揪住了他的衣袖。
陆邵坤的眸光在黑暗中渐渐变软,然而下一秒,一个极其呱噪的铃声骤然在寂静的卧室里炸响,怀里的人猛地一震,刷的睁开了眼睛。
月光下,四目相对。
“……”
“……”
陆邵坤很想问他为什么大半夜设一个闹钟,是打算追魂吗。
“楼上空调坏了。”陆邵坤说。
江朔垂下眼睛,悄悄咽了口口水,“陆总——”
陆邵坤出声打断他,“什么味道?”
江朔愣了一下,再次抬头看过来,“祛疤膏,味道很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