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色反应—— by霁成欢
霁成欢  发于:2023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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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朔拼命拽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
“天啊,”这画面实在可怕,丁米手足无措,对陆邵坤的恐惧让她感到紧张,低头看到手机,才猛地回过神,跑去帮江朔找衣服。
“江哥,”她着急忙慌道,“升哥来了,他来带你走。”
江朔一愣,随即苦笑。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选择?
但是这一走,他在国内的演艺事业就算是彻底毁了。
走到床边,丁米面露不忍,侧过脸把衣服递过去,“江哥,快点吧。”
江朔咬牙爬起来,每动一下,浑身都像是有无数把刀在割,接过丁米手里的衣服穿上,丁米伸手想扶他,看着已经被血水渗透的衣服,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到底是只有二十来岁,她不禁哭了出来,“这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啊?”
“陆邵坤呢?”江朔一步一挪,颤声问道。
“他走了。”丁米说道。
江朔皱了下眉,随即加快脚步,脸色苍白如纸,干裂的嘴唇不住抖动。
打开门,丁米探头出去张望,夜风习习,农村悠长的小径淹没在幽暗中,“这边。”丁米转身扶他,听到江朔嘶一声,又赶忙收回手。
江朔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扶着门出来,跟在丁米身后往村子东边走。
剧组的人都睡了,整个村子陷在凄清的月色中,连叶面折射出的细光都是凉的。
“升哥才到,”丁米四处张望,“陆总一来,我就给他打电话了,江哥,我——”
丁米支支吾吾,“陆总他这么对你,都给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是——”
“我和他已经彻底闹掰了。”江朔低声道。
丁米点点头,随即眼睛一亮,“升哥!”
前头停着一辆车,顾临升立在车前,看到江朔的样子,也是一愣。
“快上车。”他回过神,转身打开车门。
江朔看着他,四目相对,他叫了句升哥。
顾临升在心里叹口气,“早知道这样,当初直接跟我走,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江朔背上全是皮开肉绽的鞭伤,丁米提醒他,顾临升看了一眼,饶是他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你趴后座上,丁米坐前面来。”
上车后,江朔趴在那里,默默看着车窗上后撤的树影,“升哥,我们去哪儿?”
“直接走,我带你出国。”顾临升开着车说道。
“放心吧,我都已经谈好了,华盛公司那边看了你之前在《神迹》里的表现,一直对你很感兴趣,这几年华语市场慢慢崛起,你在国际上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他们很想将你培养成继刘磊之后,又一位在国际影坛上拥有地位的华人影星——”
江朔疲惫地闭上眼睛。
难怪顾临升愿意背水一战,这样的话,即便是陆邵坤,也无计可施了吧。
“阮非,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对吗,升哥?”
话音落下,顾临升还算镇定,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丁米却是立刻看向他,表情很是惊愕。
“我没有,”顾临升否定得理所当然,“我只是给了他一个选项,现在看样子,他应该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江朔沉默下去,像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顾临升等了等,透过后视镜看到他闭上了眼睛,于是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到机场之后,我给你安排特殊通道。”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犹豫几秒,丁米小声问。
顾临升微微摇头示意,丁米随即乖乖闭上了嘴。
轿车行驶在安静的山路,沿路的大树遮天蔽月,远处山顶隐隐释放出青白微光,快要天亮了。
开着开着,顾临升皱起眉,缓缓踩下刹车。
丁米一夜没睡,歪在椅背上打盹,察觉到车速减慢,困惑地睁开眼,一颗心随即吊了起来。
“陆——”
前方交错横着三辆车,陆邵坤带着人,将他们堵在了山路上。
顾临升回头,江朔趴在那里,闭着眼睛不省人事。他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往前走了几步,“陆总,这么晚了,好巧。”
陆邵坤的眼神像是在欣赏被囚困在牢笼中的猎物,满是游刃有余的嘲弄,“把人交出来。”
顾临升双手揣兜,笑容随意,“既然是陆总已经不要了的,不如就让我废物利用,带走得了。”
闻言,陆邵坤脸色微变,声音变冷,“我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到你来捡。”
“就是我不捡,也有的是人要,这么多人盯着的宝贝疙瘩,陆总总不能抢走关一辈子。”顾临升轻笑,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陆邵坤哼笑,动动手指,周悦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走到顾临升面前,如往常在公司遇见一般,同他笑吟吟道,“顾总,佩服,您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顾临升收敛笑意,一把夺过文件,翻开看了几眼,缓缓抿紧双唇。
“别说星天了,就是华盛,我看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周悦冷笑。
陆邵坤胜券在握,“我们再给顾总一次机会,现在我和你之间,到底是谁的代价更大?”
“陆邵坤!”顾临升怒不可遏,将手里的文件甩出去,“你算计我!”
“敢从我手里抢东西,你就知道该有今天!”陆邵坤怒目而视,一声怒喝,命令身后保镖,“去把人带过来!”
保镖越过顾临升,拉开后车门。
丁米在前排满脸惶恐地回头。
车厢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乍一闻到,连保镖都不禁皱了下眉,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探出头,“陆总,他——”
陆邵坤心口一紧,不动声色,“怎么了?”
“他好像晕过去了。”保镖说。
收在口袋里的手默默攥了攥,陆邵坤一脸不耐烦地走过去。
顾临升看着他,充满愤怒的面容逐渐扭曲,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陆邵坤将他无视,目不斜视经过他身边,探身进去,亲自将江朔抱了出来。
手心的触感一片湿滑粘腻,陆邵坤下颚绷紧,脸色难看至极。
江朔昏得彻底,剧痛中痛苦地皱起眉,发出微弱的呻吟。
陆邵坤听见,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陆总,”顾临升扬声,语气嘲讽,“祝你赢得开心啊!”
他是输了,但有些人,也不见得是赢了。
陆邵坤冷笑,回头看过去,“牢饭滋味如何,到时候我会让律师问你这个问题。”
顾临升脸色一沉,愤恨地盯着他。
而陆邵坤已经无心再同他废话,保镖打开门,他将江朔小心翼翼放进后座趴好,然后钻进去,让他趴在自己腿上。
车门关上,陆邵坤将江朔被汗水湿透的刘海轻轻拨到后面。
小笨蛋。
周悦担忧地回头看看,吩咐司机开快点。
车子迅速掉头,平稳地行驶起来,陆邵坤用指尖挠挠江朔的脸,用掌心包裹住他削瘦的下巴,疲惫地将头靠在了椅背上。
果然是被顾临升怂恿的。
他偏要亲眼看到,如今看到了,却是松了口气。
陆邵坤抓紧江朔冰冷的手。
他的小狗,原来只是被人怂恿了而已。

他还是被陆邵坤抓了回来,没能够走掉。
手上还吊着点滴,他趴在床上,上半身和腿上缠满了绷带,江朔虚弱地动了动手指,看到指甲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污,闻到了空气中飘着的淡淡的血腥味。
卧室的门静悄悄划开,林姐探头进来,看到他醒着,顿时松了口气,赶忙走进来,“醒了?”
昏睡了两天了,总算是醒了。
林姐笑得小心翼翼,“饿了吧,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点清淡的,我给你煮点粥?”
“我不饿,林姐。”江朔说,声音沙哑难听,说完轻轻咳嗽了两声。
床上的人枯败得毫无生气,林姐在心里叹息一声,转身去摇窗帘,“要的要的,饭肯定要吃的——”
“不要——”江朔咽了口口水,疲惫地看着她,“窗帘。”
林姐动作一顿,“窗帘?”
江朔闭上眼睛,将脸转到另一边,“拉着吧,别动了。”
“哦,”林姐茫然地收回手,“我去给你做吃的,马上好。”
说完,便急匆匆出去了。
二十分钟后,陆邵坤的车出现在别墅门口。
“陆总,”林姐听到动静,赶忙从厨房出来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外套,“醒了。”
陆邵坤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什么时候醒的?”
“大概半个小时前吧,”林姐大致估摸着说,“我给他煮粥呢,马上好。”
陆邵坤朝厨房里看了一眼,白色砂锅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
林姐跟在后面喋喋不休,“精神看着一般,肯定是累着了。”
陆邵坤边松领带边上楼,路过二楼的时候,朝卧室的方向撇了一眼,然后转身径直上了三楼。
“陆——”林姐站在楼梯口欲言又止,最后听见厨房里冒水的刺啦声,赶忙跑了回去。
浴室热气升腾,陆邵坤抹去脸上的水,低头看着脚下湍急的旋涡。
飞机上,一机舱沾满鲜血的纱布在眼前浮现,各种仪器不断发出令人不安的尖锐声响,几位医生护士忙得焦头烂额,紧跟着不知道是谁喊了句血压过低,抵达深港后,江朔火速被送进了最近的私人医院。
热气熏眼,陆邵坤闭上眼睛,看到眼前是黝黑密闭的车厢,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周悦终于开门进来,和他说江朔已经脱离危险,最后,他听见自己用冰冷的语调下了一道命令,就是无论如何也要立刻把江朔带回
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撑在瓷砖上的手用力收紧,陆邵坤眼眸微敛,浮动的眸光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冷光。
洗完澡,陆邵坤下楼,看到林姐端着托盘从二楼卧室里蹑手蹑脚地出来。
门被轻轻带上,门缝里闪过一片昏暗的背景,只能隐约看到床上一段起伏的轮廓,薄得仿佛轻飘飘的一张纸。
陆邵坤皱起眉。
林姐抬头看到他,紧走几步,“又睡了。”
陆邵坤垂眸看着碗里熬得浓郁剔透的米粥,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说什么,下楼去餐厅吃饭。
第二天一早,陆邵坤换上鞋,站在玄关整理袖扣,突然同林姐说,“我要出差几天。”
林姐正在收拾桌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我会照顾好他的,放心吧陆总。”
陆邵坤摔门离去。
下午,医生来帮江朔检查。
“恢复得不错。”医生扭头问林姐,“病人有好好进食吗?”
林姐看了眼闭着眼睛趴在那里,不知是醒是睡的江朔,迟疑道,“他,就是一直在睡,叫也叫不醒——”
医生提醒道,“弄点清淡的东西,营养必须要及时补充,否则伤口好得慢。”
“欸,好。”林姐点不住点头。
“把他叫醒起来吃饭。”离开前,医生再次叮嘱。
关上门,林姐重重地叹口气,去厨房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粥,回去二楼。
“江朔。”放下碗,林姐弯下腰,轻轻碰了碰床上的人,“江朔,起来吃饭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从昨晚起就是这样,刚才医生检查那么大的动静,都闭着眼睛一声不吭。林姐很是为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才一个多月过去,就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知道江朔醒着,林姐只好含糊着劝,“不管有什么事,身体最重要,饭一定要吃的。”
床上的人始终没有回应,林姐叹口气,心想真是倔啊,“我给你放这里,你要想吃了,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晚上,林姐又进去,看见床头柜上已经凉透的粥,忍不住轻轻拍了下江朔的后脑勺,“你真是,哎,怎么说你好,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江朔终于睁开眼睛,轻轻喊了一声,“林姐。”
林姐立马激动地凑过去,“想吃什么?林姐给你做。”
江朔看着一处,眼神涣散,“你要真的为我好,就放我走吧。”
这样的人生,已经可以一眼望到尽头。他的事业全毁了,也没有了自由,从此只能被陆邵坤关在这几百平的别墅里。不会再有光明。
林姐心疼又难过,偷偷掉下眼泪,“你这是何必呢?陆总他——”
听到这两个字,江朔又闭上了眼睛。
林姐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叹息着收拾东西离开,门悄无声息合上,江朔睁开眼,看着自己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裹住,将脸埋进枕头,许久,那里传出一声啜泣。
第三天晚上,林姐放下手里的盘子,上面放着一碗凉透的粥,终于还是拿出手机,不知所措地给陆邵坤拨去一个电话。
远在Y国的会议室内。
一屋子的人战战兢兢,因为大老板不仅心不在焉,而且看上去心情极差。
投影前,部门负责人小心谨慎地汇报工作,语调平仄毫无起伏,窗外是伦敦总是阴沉沉的天色,陆邵坤心烦意乱,就在这时,一直攥在掌心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周悦看一眼,旋即抬手示意会议暂停。
陆邵坤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起身走出会议室,接起电话放到耳边。
电话里传来沉稳的呼吸声,客厅里,林姐语气焦急,“陆总,那个——”
对面支支吾吾,陆邵坤不耐烦地蹙眉问道,“什么事?”
怕惹恼陆邵坤,林姐斟字酌句,“江先生,江先生他一直在睡,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陆邵坤的眉心狠狠一拧,“他不吃就把他的嘴掰开往里塞!”
整个会议室的人狠狠一哆嗦。
“陆总——”一群高管惊讶地面面相觑,周悦一个眼神扫来,纷纷低下头去。
“这,”林姐也在客厅里一哆嗦,吓得把手机拿开,仿佛这样就不用面对陆邵坤的怒火,满脸不知所措。
跟他闹绝食是吧。
手里的手机几乎要被捏碎。
他妈顾临升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陆邵坤恨得咬牙切齿,“不吃就饿着,看他能撑几天!”
嘟嘟嘟——
第二天,医生来做检查时,带来了营养液。
短短几天,江朔瘦得形销骨立,薄薄一层皮下血管清晰可见,细长的针插进手背,护士起身调整了一下支架的位置。
“伤口愈合得有点慢,”检查完,医生皱了下眉,“病人还是不肯吃饭?”
林姐无奈地摇摇头,十分担忧地看着江朔。
一个星期后,靠着营养液,江朔身上的伤口终于愈合得七七八八,然而疤痕肯定是留下了,傍晚,林姐帮着护工给他清洗身体,看着江朔原本光洁白皙的背上,那触目惊心纵横交错的肉色疤痕,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陆总下手也太狠了,这是怎么舍得的啊?
几分钟后,远在几千公里之外,陆邵坤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看着照片上骨瘦嶙峋的江朔,他如同一尊雕塑,久久地陷入沉默。
又过去了一个星期,江朔终于获得医生的允许,可以下床,做一些简单的恢复运动。
“每天最少半个小时,但也别太久,给肌肉一个慢慢恢复的过程。”医生边收拾,边看了眼紧密的窗帘,“房间里适当通通风。”
林姐开心地应着,送走医生,回去站在床边,笑眯眯的问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烤鸡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吃了?”
林姐俏皮地用手指比划一下,“我问过医生了,加一点点辣,没关系的。”
江朔靠坐在床头,精神萎靡,林姐想起医生的话,走过去,不由分说拉开了窗帘。
下午的阳光倾泻而入,江朔偏头闭上眼,眉心微微拧起。
“晒晒太阳,对身体好的,”看着他苍白如纸瘦到凹陷的面庞,林姐强颜欢笑,“那我去给你做饭,我给你拿本书?”
“我的手机呢?”适应了光线,江朔睁开眼睛看过去,两个星期没开口,声音沙哑不已。
林姐朝他尴尬地笑笑,“看书吧,手机对眼睛不好。”
江朔垂下眼睛,片刻后,轻声道,“我想看电视。”
闻言,林姐顿时面露喜色,“好好好,我扶你下去。”
客厅里,江朔将电视调到娱乐频道。
【敬业人设坍塌!视帝江朔无故罢演!!陈律电影《刺客》面临两难局面!!】
触目惊心的标题,电视上,陈律满脸怒容,对着几十位媒体记者,义正言辞的宣布,以后再也不会同演员江朔合作!
“陈导,请问究竟是什么原因——”
闪光灯接连不断,记者追着怒然离场的陈律不停追问。
“总之我这座小庙,容不下那位大佛!”
画面跳转,节目主持人严肃面对镜头,“目前导演工会负责人顾昇跃先生已经表示,经过核实,包括公会成员在内,演艺圈共计二十三位导演,将对江朔进行联合封杀,江朔是否如传闻中所言,在剧组横行霸道,抢戏加戏,也就是所谓的戏霸?敬业是否真的只是人设?接下去,我们采访了曾经和他有过合作的几位演员,让我们听一听他们的说法——”
画面中出现的演员,江朔无一有印象,他对合作演员向来尊敬,竟不知这些人是哪里找来的。
“江朔啊,对啊,他就在剧组嘛,平时就很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们都不敢去和他说话的。”
“对,我是他的替身,他那些打戏,百分之八十吧,都是替身。”
“……”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墙倒众人推。
江朔平静地看着这里,低头一声苦笑。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他这堵墙,充其量就是个豆腐渣工程,没有根基,倒下本就是迟早的事。
陆邵坤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江朔一副瘦到快不成人形的样子,安静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那些人对他的控诉。
陆邵坤快步过去,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骤然暗下去的屏幕上,印出他们一站一坐的身影。

客厅里沉淀着死一般的寂静。
半个月没见,陆邵坤凝视着江朔的侧脸,半晌后,丢下一句命令,“过来吃饭。”说完,转身朝餐厅走去。
林姐一直站在厨房门口张望,见状,赶紧回去端菜。
陆邵坤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沙发上传来动静,紧锁的眉心松动几分,不禁有些得意。
还算识相,两个星期过去,就不信这小东西还不老实。
然而才走到餐桌边,还没坐下,便听见二楼传来落锁的声音,陆邵坤难以置信地回头,客厅里哪里还有江朔的影子?
陆邵坤顿时怒火中烧,“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
林姐端着汤出来,见状吓了一跳,赶忙放下碗,而陆邵坤已经怒气冲冲地往楼上走去,林姐追上去,又急又怕,跟在后面劝道,“陆总,别动气陆总,江先生这才刚好,情绪不高,不是针对你——”
“开门!”
陆邵坤一拳砸在门上。
林姐惊恐地后退几步。
房间里毫无动静,陆邵坤指着门,对着里面的人大声警告,“江朔,我最后说一遍,开门!”
下一秒,陆邵坤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林姐发出一声惊叫,“陆总,陆总——”
门被陆邵坤重重甩上。
“不能再打了,陆总——”林姐急得流下眼泪。
黄昏下,江朔抱着膝盖坐在床边,一米八的个子,如今瘦得只剩下小小一团,陆邵坤气势汹汹进来,却连眉眼都不曾动一分,见状,陆邵坤越发怒不可遏,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邵坤咬牙切齿。
他离开两个星期,他就绝食了两个星期,以死相逼,就是为了离开?陆邵坤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不明白那个顾临升到底是怎么给他洗的脑,竟然把他洗成了这幅鬼样子!
那个对他低眉顺目乖巧听话的小狗呢?那个一看到他就欢呼雀跃围着他打转的小狗呢?
他的小狗去了哪里?
明明那么喜欢他,明明满心满眼都是他,为什么此时此刻看他的眼神,竟像是在看着什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不,甚至比看陌生人还要冷漠。
“放我离开。”江朔直视着他的眼睛,“陆邵坤,我不欠你的,你放我走。”
“你说不欠就不欠?!”陆邵坤抓紧他的头发,迫使他靠近,“你的好资源,你的那些奖杯,你的名气,哪样不是我给你的!”
江朔面如死灰,“那些,你不是都已经收回去了吗?”
他的事业全毁了,被整个导演工会封杀,名誉扫地,估计粉丝也都跑了。以后没有人会用他,他再也不会有戏拍了。
陆邵坤的手猛地收紧,“顾临升到底答应了你什么,你就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时至今日,这个男人还在纠缠这些。
江朔疲惫地闭上眼睛,“和他无关,陆邵坤,你还不明白吗,是我要离开你。”
陆邵坤的眼眶漫上血色。
江朔睁开眼睛,“我受够你了,陆邵坤。”
“你到底是谁?”陆邵坤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江朔觉得可笑,不禁嘲弄地扯了扯嘴角。
掌心传来尖锐密布的疼,陆邵坤感觉到心口又是那天撕裂一般的剧痛,嘴里喃喃着你不是他你不是江朔,松开手,倒退一步,慢慢解开腰带,抽出来攥在掌心。
江朔虚弱地倒在床上,脸颊上火辣辣的,侧眸看过去,“又要打我吗?”
“我要把你的皮打烂,我要找回我的小狗,你把他藏在了哪里,藏在了哪里!”
陆邵坤失神地自言自语,扬手抽过去,皮带重重挥在江朔的肩上。
江朔发出一声闷痛,背上才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很快就渗透了衣服,随着皮带不断扬起落下,洒在床单上,地上,斑驳淋漓。
房门被人拍响,林姐在外面着急哭喊,“陆总,停一停吧!别打了,真的会出人命的!”
尖锐的破空声中,江朔决然的声音,说出的每句话,都像是冰冷的匕首,捅进陆邵坤的心里。
“陆邵坤,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离开你。”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每次和你在一起,都是被你当成玩物在折磨,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你?”
“够了!”
陆邵坤停下,剧烈的喘息声充斥着这个房间,窗外黄昏坠落,地平线收走最后一抹余光,整个世界天昏地暗。
“不可能。”他用力抹了把脸,“都是假的。”
这个江朔是假的,他要他的小狗,他要他的小狗。
“对,都是假的,都是哄你的,骗你的。”被当成摇钱树,当成狗还不够,还要做你陆邵坤泄火的工具,随时随地,任人差使。
“陆邵坤,”江朔悲愤不已,挣扎着回头,黑暗中唯有一双眸光极亮,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眼中,“每次和你上床,我都觉得无比恶心,无比的脏,我只有你一个,而你呢,你睡过多少人,你自己数得清吗?”
一个响亮的耳光,江朔头晕目眩,耳边嗡地一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闭嘴。再说一个字,我今天就打死你。”陆邵坤神情恍惚地看着他。
江朔笑起来,眼前灰色的床单一片湿润,“你还让我做化验,陆邵坤,你自己怎么不做?你才最应该做!”
“我让你闭嘴,听见没有!”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喝,陆邵坤扬起手。
江朔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今天被活活打死的准备。
或许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不用再这样纠缠不清。他悲伤地想。
然而一分一秒过去,头顶的皮带始终没有落下,陆邵坤浑身僵硬,直勾勾地盯着江朔的头,后脑勺右侧,头发被血水沾湿,露出了那个足足巴掌宽的疤痕。
那次,江朔差一点点就死了,当时的伤口深可见骨,被人满身是血地从现场抬出来。
陆邵坤猛地想起了听到消息时,那一瞬间自己的反应。
身后响起匆忙离去的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人打开又摔上,发出巨响。江朔回头,看到那条皮带,安静地躺在血迹斑斑的地毯上。
陆邵坤冲出门,夜风扑面而来,脸上冰凉一片。
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鼻间涌起强烈的酸涩,恍惚中,他抬手抹了把脸,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尽眼尾滚烫的湿润。
刚才江朔在房间里说的话,不断在耳边浮现,以及那憎恶的眼神,嘲弄扬起的嘴角。陆邵坤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彷徨地原地转圈,最后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终究是扛不住心口刀割般的钝痛,痛苦地弯下腰去。

那一晚,陆邵坤直接开车离开了别墅。
这次江朔身上的伤又养了快小半个月才好,林姐每天尽心尽力,各种养身汤水轮着做,然而他依然不肯吃饭,每天只靠营养液维持生命,身体日渐消瘦,甚至有一次,林姐发现他在医生走后,偷偷拔掉了输液的针头。
“江朔,你就别和陆总犟了,你这孩子,平时看不出,怎么这么一根筋呢?”这段时间林姐也瘦了不少,痛心疾首地骂完后难受地给医生打过去电话,让他们赶紧再回来重新输液。
从那之后,林姐每天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每天坐在床边,必须等他输完液再离开。
“你就服个软,陆总肯定会原谅你的,你这么和他犟,到时候垮的也是你自己的身体——”
林姐总爱喋喋不休。
“你看看你,以前多帅的一张脸,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我给你拿镜子你自己照照?”
知道江朔要好看,为了鼓励他多吃几口,林姐还真给他拿来了镜子。
看了眼镜子里那个憔悴陌生的男人,江朔再次将头转向窗外。
林姐叹口气,只好把镜子放回去,“今天给你炖鱼汤,你最爱喝的,行吗?”
毫无意外再次换来江朔的沉默,林姐期期艾艾地径自下楼,去给他炖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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