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接过来,一边喝一边上楼,陆邵坤跟在后面,看着他走进浴室,上楼去三楼的浴室洗漱。
浴室里,江朔把牛奶倒进浴缸,擦干净嘴角的奶渍,脱衣服洗澡。
十一点多,江朔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隐约听见门开了,没几秒,身后的被子被人掀开,床陷下去,然后落入一个怀抱。
江朔闭着眼睛装睡,感觉陆邵坤的唇流连在自己的唇上,辗转反侧,舔吻吮吸,很轻很柔,却依然带着几分熟悉的不容抗拒的强势,撬开他的唇齿,勾着他的舌尖缓慢搅动。
陆邵坤今晚明显有些激动,那吻从嘴唇慢慢滑落,沿着脖子吻上那温暖柔软的颈窝,想留痕迹又不敢,于是又咬住耳垂,吻在他耳朵后面。这地方十分隐蔽,一般人注意不到,陆邵坤实在是想,于是偷偷在那里留了一个吻痕。
然后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看着江朔白皙的皮肤上,这个色泽艳丽泛着水光的吻痕,陆邵坤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这段时间,江朔滚烫的眼泪,身体下意识的抗拒和眼中难以掩饰的痛恨与憎恶,都让他感到痛苦万分,他好想江朔,可他不敢碰他,哪怕再想也不敢,即便他睡得毫无知觉,因为他生怕一旦被发现,就连这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温存都会烟消云散。林姐说得没错,他应该用另一种方式让江朔慢慢接受自己,而且事实证明,这是有用的。
可是江朔今天一瞬间展露出的柔软和活力,都让他无比的欢欣雀跃。
陆邵坤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对江朔的渴望,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他现在便是控制不止地,就将手摸了下去。
身边的人突然退开些许,江朔已经快要睡过去,又因为好奇而清醒几分,直到听见那窸窸窣窣的动静,让同样身为男人的江朔瞬间猜到了陆邵坤正在干什么。
他几乎当场跳起来,最后硬生生忍住了。
厌恶感瞬间将他淹没,他想逃走,却怕激怒陆邵坤,换来更加可怕的对待,于是只能装作无知无觉,后背却渐渐渗出冷汗。
陆邵坤尽可能地弓起身体避免触碰,然后搂着江朔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将他的头靠过来些,低头迫不及待吻住他的嘴唇。
“宝贝——”
陆邵坤含住他的嘴唇,抓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慢慢收紧,手指绷出清晰的线条。
“江朔,宝贝——”
汗湿的额头贴着江朔的,陆邵坤猛地搂紧江朔,翻身将他压住。
陆邵坤趴在那里失神许久,才逐渐从晃荡的余韵中清醒过来。
“江朔。”
他低头亲吻江朔,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喘息。
江朔的睡衣上也沾了不少,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陆邵坤抱着江朔起身,上楼将他放到自己床上,盖上被子,再回去楼下清洗换床单。
直到脚步声远去,江朔才慢慢睁开眼睛。
最后陆邵坤失控的那一下,几乎全都弄到了他的身上,他低头看向自己小腹,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片刻后,眼睛像是被烫了一下,倏地闭上了。
洗完澡换完床单,陆邵坤拿着一套看着差不多的睡衣上楼,轻手轻脚帮江朔换好衣服,重新抱他下楼。
他还是有些没尽兴,却不敢再胡来,回到房间,照例帮江朔的后背上药,上完药,继续对着他又亲又抱。
想起他今天和江榕打电话时开心笑起来的模样,陆邵坤忍不住用指尖戳戳他的嘴角。
戳得嘴角扬起来,脸颊鼓鼓的,陆邵坤又爱不释手地低头亲亲。
心里酸涩一片,他俯身抱紧江朔,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叹息,“什么时候,能再对着我笑一下啊?”
之后几天,只要陆邵坤在家,就会把手机还给江朔。
江朔常年在外拍戏,拍戏时又认真,对手机依赖度不高,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给江榕打电话,现在每天早上起来,他先给江榕打一个电话,在电话里听她说说在学校发生的事,江榕偶尔会问起他的情况,也不知道陆邵坤怎么跟她解释的,江榕竟从未起过疑心,一心认定他正在国外悠闲度假。
这天周末,江榕给他发了一堆和同学一起去爬山的照片和视频。
江朔开心地看了一遍,然后叮嘱她注意安全。
那几个视频,一整个上午,江朔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地看个没完,忽然,他按下暂停,上面是某个男生扭头盯着江榕的画面,那男生模样和身材都不错,笑着抬手给江榕递来一瓶水。
陆邵坤在旁边瞥见了,顿时额角一跳,硬是忍着没有发作,都快要忍出高血压了,就看江朔二话不说,反手给江榕打过去一个电话。
“哥!”江榕接起来,电话那头很吵,他们已经爬到了山顶,正在准备烧烤用的材料。
“玩得开心吗?”江朔问,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开心啊,”江榕笑着说,“我在准备羊肉串,一会儿烤完了给你看啊,肯定可香了!
“这么厉害啊?”江朔干笑两声。
“当然了!我是谁啊!”顿了顿,江榕问,“怎么啦哥?”
“没事儿,就想你了呗,给你打个电话,”说到这里,江朔突然看了眼陆邵坤,捂着电话神神秘秘地别过身,“你在学校怎么样?”
“……”
陆邵坤不动声色地靠过去些。
“挺好的啊,”江榕的语气莫名其妙,“到底怎么啦?”
“没事,那,你们这次一起爬山的这几个同学,都是一个班的啊?”江朔试探得小心翼翼。
“不是,都是击剑社的,这不天气好,大家约着一起出来爬山烧烤嘛。”江榕回答。
江朔哦了一声,“那,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下午就回去啦!”
江朔摸摸鼻子,“回去之后看书吗?”
“对啊,明天有考试呢!”
“这样啊,”江朔像是偷偷松了口气,笑了一下,又突然神经兮兮地叮嘱说,“那你回去后给哥发个消息。”
“知道啦!”江榕笑道。
挂了电话,江朔又把那段视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哼,这男的肯定喜欢江榕。江朔在心里断定。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十分复杂,有种自家精心养了十多年的大白菜,被一只猪给盯上了的憋闷。
陆邵坤眼看着他把那段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火气都窜出了头顶。
有什么好看的?那男的有他一半帅吗?!
就在陆邵坤准备收手机的时候,江朔终于把那要命的视频给关了。
“不看了?”
背后冒出一个凉飕飕的声音,江朔回头看过去,看到陆邵坤的脸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板起一张脸,江朔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起身径自上了楼。
“你——”
陆邵坤把手里的杂志往沙发上一拍,起身想追过去,结果被林姐拦在了半路,“陆总,陆总,吃点水果来。”
“不吃!”陆邵坤气呼呼地一叉腰,顿了顿,把林姐手里的碗拿过来,叉了块里面最大的西瓜塞进嘴里,去火。
回到房间,江朔抓着手机,许久才平静下来。
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犹豫再三,他点开了尘封许久的微博。
罢演的事情已经过去将近四个月,沸腾了一个夏天,终于在这个秋天归于寂静。
最终,他被包括导演协会在内,总计三十六位导演发布联合声明彻底封杀,尽管至今官方未出任何文件,但无疑他在国内已经再无拍戏的可能,毕竟没人会冒险去用一个声名狼藉的演员。
江朔原本的微博已经被公司注销,他重新注册了一个号,点开自己的广场。
曾经生机勃勃,满是粉丝安利以及表白的广场上,如今人烟稀少,放眼望去大多都是辱骂讽刺的字眼,只有零星几个老粉还在,努力说着一些在外人看来像极了强行挽尊的狡辩之词。
【粉了他六年,从他还是一个群演开始,我相信江朔的人品,也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永远都会在[爱心]等你回来,江朔】
【不会吧不会吧,这种人居然还有粉丝?既然说是老粉,那肯定看过他早年媚粉的直播吧?简直不堪入目。】
【粉随蒸煮,都什么三观哦[挖鼻屎]】
【媚粉的视频还有人没看过吗?我看完真的yue了[呕吐]】
【他的粉丝早都疯魔了,为了洗白江朔,还拖陈导下水[微笑]】
【戏霸又媚粉,这人怎么还两副嘴脸啊?】
翻着翻着,江朔竟然看到了一条罗奇的微博,几个月前被粉丝转到广场上,然而下面几乎全是阴阳怪气的声音。
【@导演罗奇:公道自在人心】
江朔拿到的手机,已经被陆邵坤格式化了全部内容,除了他能背出江榕的手机号,根本无法再联系上任何人,想来出事后,罗奇也曾给他发过消息,尽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依然站出来帮自己说了话。
然而事实的真相就是,他被狂妄的陆邵坤一手毁掉了努力多年的演绎事业,如今被关在牢笼里,恐怕再无自由。
江朔很是感动,但也无能为力,最为愧疚的,是这件事肯定影响到了电影《次日凌晨》的上映,那是罗奇花费了大量心血的处女座,是一整个剧组上百号人,忙碌了几个月的心血。
他又去搜索顾临升,发现毫无信息,顾临升的微博也已经注销,想来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星天。
或许是去了国外,江朔心想。得罪了陆邵坤,想必他在国内娱乐圈也没有办法再混下去。
而阮非的微博也停留在了四个月前,看见评论区里大多是同情和关心的言语,顿时叫江朔心安不少。
就让那面照尽荒唐的碎镜,永远被掩埋在那个偏僻的村庄里吧。
逛了一大圈,江朔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愤愤不平到郁郁寡欢,再次回到平静,他很快就又一次接受了现实,娱乐圈里浮华一场,只是没想到,他曾经拥有的一切原来脆弱到这种地步。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陆邵坤手里拿着一碗水果走进来。
江朔低着头坐在床上,腿上摆着手机,窗外昏暗的天色仿佛在他身上笼罩一层暗淡的雾色,不知为何,陆邵坤心一跳,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手机暗下去的前一秒,陆邵坤看到了上面那些刺眼的文字。
他一把抢过手机,转手塞进自己口袋,“别看了。”
江朔看他一眼,平静的目光反而叫他更加心虚。
拿过他手里的碗,江朔叉一块苹果慢慢吃着,“有什么好心虚的,反正我之前拥有的那些,不都是你给的?”
陆邵坤被他一语戳破心事,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那都是他气急之下说出的狠话,他知道江朔有多热爱演戏,又为此付出了多少。没错,他是给了他一流的资源,但是这一切但凡换一个人来,都不可能达到江朔如今的成就,他能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是他用超越常人的努力和天赋换来的。
陆邵坤脸色铁青,“那份所谓的联合声明,根本没有任何法律效应,那个陈律,我会找人挖出他所有的——”
“够了。”江朔打断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够了。”
“江朔。”陆邵坤伸手过去,想抱抱他,最后还是难堪地将手放下,“你如果还想演戏,我找人组班底,给你从国外请最好的导演,剧本你随便挑——”
“在哪儿拍,在这儿拍吗?”江朔睁开眼睛看着他。
陆邵坤沉默下来。
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他已经够难堪的了,不想再看到更多的白眼和嘲讽,更不想再接受陆邵坤给予的任何东西。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两人之间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江朔的手机,未知的号码,来电显示就在申港,可能是以前认识的人,当然也不排除是某些不死心的媒体,四个月过去依然试图采访江朔。
陆邵坤皱了下眉,第一反应就是挂掉这个电话,然而余光看到江朔抬起头,已经按在挂断键上的手指一动,居然点了接听。
里面隐约传出一个挺呱噪的声音,江朔侧过脸,莫名觉得十分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喂?喂?是江朔吗?”对方将话筒拿远,“咦?这小子不会是换手机号了吧?”
“喂!在的话吱一声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邵坤准备掐断电话,却被江朔眼疾手快拦下,“等一下!”
他一把抢过手机,小心翼翼贴在耳朵上,“喂?”
对方正准备挂电话,闻声顿时笑起来,“哎呀,你怎么半天不说话呢!”
“你是?”越听越觉得这个声音耳熟,江朔面露迟疑,顿了顿,跟他解释道,“我手机联系人都,都丢了。”
“丢了?什么年代了,你不会还用电话本吧?”对方哼哼道,“是我啊,林殊,咱俩以前合作过的,《红尘》,岳不宁。”
一听到岳不宁三个字,江朔顿时想起来了,满脸惊喜地在床上跪立起来,“林导?”
林殊嘿嘿笑两声,直入主题,“我手上现在有个本儿,你来不来啊?”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人记得那位性格豪爽的林导吗?
周五开始新一段剧情,陆总即将面临人生中一个想都没想过的挑战
江朔愣愣地啊了一声。
林殊的态度十分积极,“你现在方不方便出来啊?咱俩约个时间,我给你看看剧本,然后一起聊聊?”
等了一会儿,见江朔不说话,他又笑道,“你别看听着好像不着调啊,挺好的本儿,真的,而且我觉得就你能演!”
“没,林导,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朔说。
“那咱俩就约个时间呗?”林殊问。
林殊说话嗓门大,卧室里又安静,陆邵坤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是压根就不认识什么林导,只听对方一个劲地约江朔出去,心里顿时就感到一阵烦躁,然而看着江朔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冲到嘴边的话硬是又咽了回去。
尽管心里万般不情愿,陆邵坤还是开口说,“想去的话,就和他约个时间。”
陆邵坤心里头算盘打得噼啪响。反正只是看看剧本,这人听着就不靠谱,剧本八成是不太行,江朔估计自己也不会想演,现在没必要为了这个和他吵一架。
江朔没想到陆邵坤会开口,吓得赶紧用手捂住听筒,惊慌地看了他一眼,而林殊已经听见了,在电话那头随口问,“嗯?你在忙啊?是不是打扰你了?”
江朔那个下意识捂听筒的动作让陆邵坤心口揪着疼了一下,怕再待下去又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于是起身,背对着他说,“约好了把时间地点告诉我,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朔呆坐在床上,脸上逐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陆邵坤居然,同意了?
“江朔?”林殊在电话里纳闷地叫他。
江朔按捺住狂乱的心跳,抓着电话,激动地说道,“可以可以,我们约个时间!”
最后江朔和林殊将时间约在下个周末。
挂了电话,江朔抱着被子在床上开心地滚了一圈。
他对林殊的眼光有信心,他说剧本不错,那肯定就是不错,江朔期待不已,随即趴在床上抓着手机开始搜林殊的简历,这才发现当年拍完《红尘》后,他已经不再进行电视剧的创作,这三年多里只有一部作品,还是一部八分钟的动画短片,一年前送去参加了国外的影展,反响似乎很不错,就是可惜最终颗粒无收。
江朔有些意外,在网上将那部短片找出来,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故事很短,讲述的是一个普通家庭,一线城市,庞杂的人情交际,巨大的生活压力,父母总是无意识的情绪输出,让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变得岌岌可危,短片最后,小女儿用一幅幅充满童心以及美好想象的画作打动了疲惫的父母,一家人选择搬离大城市,回到了宁静的家乡生活。
整个动画采用大量蒙太奇手法剪辑,焦灼的现实与梦幻的画作互相交错进行,亦真亦幻,结尾其实也可以说是开放式,那究竟是小女孩的幻想,还是他们一家真的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让这部看似简单的动画短片变得十分令人回味。
过于中式化的故事在国际影展上经常会遇到类似的问题,或许并不是故事本身不够优秀,只是表达的内涵极难引起国外观众以及评审的共鸣,而江朔却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部短片,来来回回反复看了几遍,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林殊对镜头语言的运用简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陆邵坤在楼下沙发上干坐了半天都没等到江朔下楼,心情烦躁难安,手里抓着遥控器不停往楼上张望。
聊什么这么久还没聊完?
把遥控器一丢,陆邵坤正准备上楼看看,起身就看到楼梯口出现江朔的身影,同时朝这边看了过来。
陆邵坤随即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假装认真看电视,甚至还多此一举地伸了个懒腰。
“……”
江朔走到沙发边,和他隔着一小段距离默默坐下。
不都同意让你去了,怎么还坐这么远。
陆邵坤心里不满地哼哼,借着一个拿水杯的动作悄悄往旁边挪了点儿,膝盖碰到江朔的大腿,喝水的时候忍不住得意地扬了下眉。
他那点小心思全都落在江朔眼里,不着痕迹地移开腿,他低声说,“和导演约了下周末。”
陆邵坤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开始在脑袋里拼命回忆自己下周的工作行程。
江朔看看他,见他好像没什么意见,于是起身准备回卧室。
“欸!”陆邵坤赶忙拉住他的手。
江朔把手往外抽了抽,陆邵坤不撒手,只好又回头看过去,“怎么了?”
陆邵坤额角一抽,心想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约哪里也不说?”陆邵坤撇开视线。
“餐厅。”江朔面无表情地回答。
“……”
陆邵坤哦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
目送江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陆邵坤气得攥拳对着空气打了套降龙十八掌。
一个星期后,陆邵坤开车带着江朔,再次离开了别墅。
江朔依然是全副武装,帽子口罩将一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到了餐厅门口,见陆邵坤准备下车,扭头看过去,两人对视几秒,陆邵坤随即败下阵,退一步,脸色铁青地妥协说,“我不过去,就在旁边坐着等你。”
江朔垂眸想了想,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
陆邵坤紧跟在江朔身后进了餐厅,餐厅里的服务员立马迎上来,惊艳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见他始终盯着站在前面的男人,便当他们是一起的,于是笑着问道,“请问两位有预定吗?”
“我不认识他。”江朔说,“我找林先生。”
陆邵坤,“……”
服务员一愣,随即纳闷又尴尬地看了眼陆邵坤,干笑道,“林先生是吧,他已经到了,请您跟我来。”
陆邵坤咬牙切齿地将视线从江朔背上撕下,板着脸看向另一位服务员,“一个人。”顿了顿,脸色越发难看地补了一句,“给我安排一个离他最近的位置。”
服务员,“……”
林殊已经到了,在位子上看见江朔,立马起身迎了过来,“江——好久不见!”
几年不见,想到当年他对自己的照顾,江朔也很开心,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眼眶也不禁有些发热,“林导,好久不见!”
林殊今年五十一岁,女儿都已经上高中了,看江朔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家有出息的大儿子。
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乐呵呵地往回走,可是走了几步,隐隐的,林殊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犀利的视线,纳闷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不禁奇怪地耸了耸肩。
江朔注意到林殊的动作,坐下后,装作无意地放下了座位旁边的帘子。
一秒钟前刚在旁边那张双人小桌上落座的陆邵坤,“……”
这家餐厅不算高档,位子布置得是又窄又小,陆邵坤两条长腿根本伸不开,见江朔居然还拉上帘子,顿时眼睛一瞪,恨不得直接把跟前这张还没家里洗脸池大的桌子一脚踹飞出去。
服务员战战兢兢,递上菜单就跑。
“来,看看想吃什么。”隔间里,林殊给江朔倒了杯大麦茶。
“谢谢林导!”江朔受宠若惊,赶忙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点完菜,江朔攥着杯子,脸上的神情有些迫不及待,“林导,可以给我看看剧本吗?”
林导爽朗地笑了笑,从包里拿出崭新的剧本,放在桌上推过去,“就知道你还和以前一样,给,看看吧。”
江朔翻看的时候,林殊就在对面简单地跟他介绍了一下故事梗概。
“——讲的是一个有异装癖的少年,生活在一个非常落后的村庄里——对,这样的环境,还是在那个年代,你想啊,周围人的文化水平就导致根本没有人能够接受他这一点——男主李天是父母早逝,从小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小时候就长期遭受村里几个男孩的霸凌——”
见江朔带着疑惑欲言又止,林殊笑道,“很奇怪是不是?其实很多同性恋,都是小时候遭受过同性霸凌导致的。”
“怎么会呢?”江朔问。
林殊耐心跟他解释,“人大约在五岁左右开始,会进入到同性亲密期,在那个时候如果没有建立起健康的意识,长大后,那些人对同性的渴望就会格外强烈,进而逐渐变成一种依恋状态,也就是同性恋。”
江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继续看剧本,桌上的菜一道一道地上,却始终没人动筷。
林殊笑眯眯地看着他。
当年果然没看错人,这小子真是半点没变,不像那些才红没几天就飘得都快忘了自己是谁的家伙,对演戏还是这么专注热忱。
林殊这次很有诚意,居然没按照行规,而是给了江朔完整的剧本。江朔一口气看完,看到故事最后,心底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合上剧本,他缓了很久,然后眼里含着泪光朝林殊会心一笑。
他喜欢这个故事。
林殊也感觉到了,于是跟他介绍,“这个剧本是我师弟写的,年轻人嘛,总爱搞点特别的,有个性的,这剧本我看了之后觉得写得不错,刚好我准备筹拍一部电影,所以就拿过来了。”
说到这里,林殊报了几个名字,见江朔一脸茫然,随即展颜一笑,“你别看我这组里都是些新人,但大家都一心一意想把这部电影做好——”
“林导,我不在乎这些的。”江朔失笑着摇头。
那部《次日凌晨》,罗奇也是新人导演,他向来不在意这些。
林殊这回彻底放心了,谁知笑到一半,却看到江朔面露迟疑,不禁面色一紧,“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导,”江朔捧着水杯,氤氲的水气遮挡住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伤感,“我很喜欢这个剧本,也很想和你合作,但是我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也清楚。”
林殊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当即不甚在意地嗐了一声,“你说陈律那玩意儿啊?”
江朔,“……”
林殊嫌恶地摆摆手,“那家伙,心思早不在拍戏上头了,他那点破事儿我都懒得跟你说。还联合封杀你?他联合谁了?就知道虚张声势!现在网上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欸对,就那几个狗腿子跟着蹭蹭热度,实际上屁事儿没有。”
“……”
“林导你是不是不太上网?”江朔问。
“谁说的?”一听这话,林殊顿时就不乐意了,眼睛一瞪看着他,“不就网上那些人说你戏霸,耍大牌,还有什么来着,说你以前老爱干嘛,媚,媚,哦媚粉!”
江朔,“……”
看来您是了解得挺清楚的。
“你就不怕到时候影响电影的上映吗?”
“这种文艺片儿,在国内上映能赚几个三瓜两枣啊?”林殊好笑地哼一声,“我就没打算在国内上映。”
说到这里,他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凑近过去,“咱们在申港拍完,到时候直接送去国外参加影展,准备冲奖呢!”
“冲奖?”江朔眼睛一亮。
“对啊,”林殊怪得意的,眉飞色舞地挺起腰板来,“老外谁还在乎你什么风评啊是不是?演得好就行,反正我相信你一定能演好李天这个角色。”
江朔的指尖激动地隐隐发颤,如果这次这部电影能够在国外拿奖,他以后是不是还有可能继续演戏?
无论他如何麻痹自己,当看到一切尘埃落定,看到多年的努力最终功亏一篑,看到那些粉丝还在原地为他守候,还有人在支持着他,江朔内心深处知道自己并不甘心。
他热爱演戏,如果说他的生命是一片平静的池水,那演戏就是为这片池水注入信念和活力的暖流,当接到林殊约的那一刻,他感觉到被绝望焚烧成灰烬的灵魂重新被一点明光点亮。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次这个机会,完完全全和陆邵坤无关,是他靠自己争取来的。
见江朔被自己画下的大饼勾得满眼放光,林殊突然嘿嘿笑两声,搓搓手,不好意思地将话题拐到了今天的另一个主题上,“那个就是吧,你现在这情况也确实——所以咱这片酬呢,你看是不是能——”
江朔压根没想到这个问题,“片酬?”
林殊裂开嘴,“我这电影,它现在预算吧,大概在两千万,目前筹到的资金呢,嗯可能——”
江朔一歪脑袋。
“大概,或许,”林殊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下,有点难以启齿,“还差那么一丁点儿。”
江朔一脸天真,“差多少?”
“差个小五百万吧。”林殊从牙缝里飞快挤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