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看起来象被雨水淋了一样, 因为太用力而有些虚脱:“他的魂魄不稳了,现在陷入昏迷, 但身体机能是没问题的。”
“我不懂。”
车祸再怎么惨烈, 充其量算是物理攻击, 人死了魂魄都不会灭的,但如白素贞所说,慧悟魂魄出了问题,那么情况很严重了。
夏怀礼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怪异的表情:“……不会吧?”
贺章问:“你想到什么了?”
“夺舍。”夏怀礼对于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也感到汗毛倒竖,“我们以为慧悟是被魇住了,万一他是彻底被控制才做出这个事情了呢?他已经不正常很久了,只不过之前都是‘过程’,如今已经显现出结果了。”
陆泓垂眸, 他凝视着手指间沾染的黑色粉末,揉了一揉, 放在鼻尖轻轻嗅着。按理说应该是香灰的味道,但当这股气味进入鼻腔, 像是蛋白质烧焦的味道,混杂着一种土腥味, 类似于家里存了好几年的干蘑菇。
陆泓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将粉末置于符箓上, 符箓连同粉末一起燃烧。
是阴气。
这不是护身符。
而是披着护身符外衣的邪物。
真的和庆云寺有关。
抢救室开门, 医生告知慧悟已经被抢救过来,但目前还没苏醒,留下一人陪同就行。
最终众人决定,还是让慧悟的小师兄照顾。
上次贺章在庆云寺除蜃气,也认识了几个小师父,但仍然没有有用的线索。慧悟这几天都认真上早晚课,剩下时间也就吃饭、睡觉和照顾莲云大师,所以他们接触的也不久。
三人在距离庆云寺不远的咖啡厅坐下,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贺章率先发问:“有人要杀死慧悟,但被咱们救了,杀死一个和尚能获得什么?寿命、功德,按理说都不可能。”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夏怀礼情不自禁感叹道,“我们重新复盘一下,根据《参天解》的记载,除恶可以成仙,所以礼艾方之前杀死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杀善人只能造孽,是无法获取功德的,对吧?”
“理论上可行,操作上不可以,”陆泓说,它坐在桌子上,将砂糖和奶精在桌子上分成两摞,“功德和罪孽是分开的,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
他看向白素贞:“如果我杀了好人,吸纳了好人的全部功德,然后把所带来的因果罪孽全部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呢?”
“怎么可能?”白素贞跳脚,“你这个根本无法办到!要不然大家早就靠着杀好人成仙了,这功德岂不是更多?你自己做的事情,要么积阴德,要么报应在自己身上,生生世世,就算带入轮回也与他人无关,要不然你让我爹吃了我,拿走我的功德,它不就可以立地飞升了吗?你这种思想,和渝舟县的庙一样!”
贺章忽然抓住重点,一拍桌子:“鱼什么?”
“渝舟县。”陆泓重复。
“鱼粥……粥……”贺章嘀咕,那天他从慧悟嘴里听见的便是这两个字,“鱼肉粥。”
夏怀礼:“……你要是真的饿,咱们一会儿就去吃潮汕砂锅粥。”
“不是,慧悟那天就重复这个地方,是我听错了。渝舟县就是你们上周去的那里?”贺章问,“不对啊,慧悟从来没去过,他怎么会冒出这两个字?难道还是和张华北的案件有关,想要报复莲云大师,却伤害了慧悟?”
三人沉默。
他们面对的是魂魄离体的慧悟、莫名其妙的灾祸。
谜团复杂,最重要的是,他们想到了解释慧悟受伤原因最可能的理由——但却从逻辑上行不通。
此时,李玉将自己车辆信息告诉夏怀礼,她车没有问题,自己的精神状态也没有问题,行车记录仪显示是慧悟忽然扑上来的。不过,李玉也提到了一点:【警察查看了从中医院到庆云寺的全部路口监控,从中医院左拐三十米有一个十字路口,慧悟没有看红灯直接穿马路,还好当时并没有车。所以他不是在遇见我的时候就不正常了,是本来就有事发生。】
这个验证了所有人的猜想,事情从很久以前就发生了。
夏怀礼拖着腮帮子思前想后,忽然眼睛一亮:“控制慧悟发生车祸,就是为了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死亡!死亡是为了什么,占有慧悟的魂魄吗,等等……”
“光明福利院。”陆泓平静说道。
“对!”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贺章问。
夏怀礼和陆泓对视一眼,更加确认自己想法没有错:“单小娟是我们两个月前的案件,她是庆云寺的居士,突发车祸死亡,死亡后魂魄招不来。她的女儿是陆泓朋友,因为梦见自己母亲的嘴被缝起来,而且无法说话,所以找到我们。当时我们在现场找到了黄泉水,判断是生魂离体有关,但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从案件细节来看,和慧悟这起一样。”
“都是被人控制发生车祸?”
陆泓冷笑两声,“单小娟临死前出现了异常举动,但因为独居无人发现。她女儿在母亲的笔记本上发生了关于光明福利院案件人名的记录,也就是说,她和慧悟一样,正在被另一缕魂魄缓慢控制、侵蚀,”他深吸一口气,“也许慧悟的生魂昨晚就不在了。”
“魂。”贺章吃了一大口布朗尼来缓解此刻诧异又紧张的情绪,在念出这个字的时候,鸡皮疙瘩从一寸又一寸的皮肤上冒出来,心跳逐渐越来快,“我们今年,就是在纠缠各种魂。”
陆泓语调低低:“你可以再大胆一点,”他摆弄着沙拉盘子里切块的香橙丁,说道,“师父说,无论好坏,皆需超度,所以在碰见每一起案件后,我都会照例进行超度,但无法超度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我以为他们是自己投胎了,但他们不是进入轮回,而是魂飞魄散。”
陆泓定定的看着贺章的眼睛,眼眸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危险。
鸢酒食堂,杨正隆,没有魂魄。
借运而死的朱颖,没有魂魄。
经纬科技的老板蒋斌,没有魂魄。
所有和礼艾方相关的案件,结局只有一个,那些魂魄都不见了。
但是,就连礼艾方的魂魄也没有了。
他们一直以为礼艾方是背后黑手,甚至夏怀礼还怀疑他根本没死,但他们现在可以肯定,礼艾方背后有人。
“庆云寺。”夏怀礼点出那个不想提到的地点,所有事情都和庆云寺有关,礼艾方最初的办公地点就在庆云寺周边,当年他遇见濮水镇的民俗老板娘张仪时也是在这个寺庙。礼艾方最初只是一个盗墓贼,是谁成为他的引路人,教给他那么多的邪术?
是谁和单小娟、慧悟小师傅最为亲近,可以轻而易举偷梁换柱,拿走他们的魂魄?
贺章脸色微微发白,排除所有的不可能,答案呼之欲出。
白素贞也停下嚼着牛油果正在吧唧的嘴:“你们是说,有鬼混入庆云寺了?”
夏怀礼无奈的摇摇头:“你有没有想过,庆云寺有鬼?”
白素贞:……
“我想过,但和我说的逻辑一样,他做的这件事情会毁了修为的,”白素贞说,“得不偿失。”
“成仙。”陆泓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七栋北洞星象已出,如果还不能修成正果,就没时间了吧。邪神能够被催化,成仙一样可以,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功德,不能毁于一旦,成败在此一举。”
白素贞小声感叹:“……会是、莲云大师吗?”
但他在除五阴魙的时候身受重伤,差一点命都没了。
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傍晚,夕阳如血。
红色的晚霞,红色的光晕,庆云寺似乎被覆上了一层血色。
“师父?”小和尚轻轻敲门,“师父我可以进来吗,我们商量着明天给慧悟办一个祈福法会。”
“你们去做吧。”莲云大师的声音悠悠传来。
小和尚敲门的手顿了一瞬,他隐约觉得师父的声音苍老又沙哑,和之前截然不同,似乎是生病了。他又关切地说道,“大师兄传来消息说慧悟还在观察中,相信师弟一定会度过此劫的。”
“你们安排吧,我有些累了。”莲云大师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明天法会你们安排,我也会为他祈福的。”
“好的。”
小和尚离开,莲云大师打开了书房,书桌上摆放着一支透亮彩绘,鼻烟壶大小的魂瓶。他将魂瓶放到书架上,左右两端点了三根蜡烛。他看着魂瓶,发出一声苍凉的嗤笑:“看来是你命不该绝,但当初怎么就没有人救我呢?”
魂瓶微微震动。
莲云大师目光沉沉,夕阳如同血绸缎的光从窗户洒入,落在他的脸颊刚刚浮现出的黑色伤疤上。那疤如同一块黑色的瘤子,从他的左脸颊缓慢的伸展,延伸,如同那庙中干枯的尸体。
“看来,你也支撑不住了啊。”
作者有话说:
慧悟:这么折腾我,我真的会谢
白素贞问:“怎么个计划,要找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装放生魂的器物, 也许是他为什么能躲过天道审判,杀人后福德却没有消散的秘密?”夏怀礼说, “我刚才在门口看见莲云大师已经和其他人开始进行法会前夕的准备了, 你可以动了,去他屋子里找找, 我们拖住他。”
“好吧, 随时联系。”白素贞反手撸了两把自己的刺, 凝出一滴透明玻璃状的小水珠。它将水按入夏怀礼的胸口,“好啦,你可以听见我说话了。”
夏怀礼失笑道:“你这是汗?”
“我这是油!”白素贞也不多解释,从车窗跳出。
陆泓停车熄火:“走吧。”
树荫下,三人并肩而行。
白素贞轻车熟路翻到了后院,假山中正窝着一只吃花生的灰刺猬。
它麻溜的爬到灰刺猬面前:“兄弟,就你一个?”
很多修炼的动物都喜欢生活在寺庙或者道观,就像西游记中偷油灯后成精的老鼠, 这里总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灰刺猬昏昏欲睡,抬眼看了看白素贞:“您儿打哪儿来的啊?”
是学得不太像的上京口音。
白素贞不喜欢这磨磨唧唧的性格, 尤其是拖着长长语调的音色,悠闲得让人不自在, “你不在晨露时分修炼,居然躲在这里嗑花生。”
灰刺猬悠悠抬眼看它:“还修炼呢, 差这一天吗?早修炼完修炼不都是要修炼, 要是不能成仙, 还是要入轮回, ”灰刺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丧气劲儿,“您大眼睛睁开瞧瞧,他们要成仙的都跑了,就剩我一个。”
“跑了?这里不好?”
“好吃好喝有什么不好,他们非觉得气场不对,三天前就都搬走了。反正我不喜欢外面,这里有供果,还有人诵经,不错啊。”灰刺猬打量着白素贞,“看你这毛色不是本地的吧,来做什么,抢地盘?”
“狗才撒尿圈地盘,你都会说人话了,思想能不能进步?”白素贞质问,它从过盘中拿出一粒花生,边嚼边问:“气场不对是怎么回事?”
灰刺猬没好气说:“我皮糙肉厚,我能知道啊?但他们都说有一股邪气,忽然出现的,臭不可闻,所以纷纷都搬走了,喏,他们都说就是这个院最臭!”
灰刺猬拱了拱果盘,“不许吃了,你要找什么就去,别打扰我晒太阳睡觉。”
说着,灰刺猬缓缓闭上眼睛,白素贞眼疾手快扒住灰刺猬的眼皮,“最后一句,你最近有没有听见婴儿哭?”
“婴儿没有,但有人在哭,应该是个痴傻的男孩……我这两天听了三四次吧,原来也没有,隐隐约约的,我也懒得去找。对了,你要是好奇,你就陪着我晒太阳,一会儿就有动静了。”
“真的?”
“刺猬不骗刺猬,”灰刺猬说,“原本我也想找到源头,看看能否超度,或者发现什么端倪,我也斩杀个邪神,但也没找到,那声音支离破碎的,别人都说不像完整的阴魂。所以啊,我还是不揽这些事儿了,什么诛杀邪神,什么救人于水火,我干不来这事儿,不是人人都是白素贞。”
白素贞:……
“你说什么呢?”
“你不知道啊,咱们白仙家出了神人,号称能左手灭邪神,右手打黄皮子,所有魔鬼怪根本不在话下。那个白仙就是白四爷,又叫白素贞,”灰刺猬掏出自己朋友从南方带回来的纪念品,是一个小小的扇贝壳,里面画着一颗洋溢笑脸的白刺猬,“我朋友为了砥砺我送的,怎么样,是不是和你长得还挺像的?但据我所知,白素贞一身肌肉,三头六臂,和你这细皮嫩肉也不一样。”
白素贞:……
外面都把自己传成什么样了?
“不过变成白素贞也不错,据说胡家和柳家为了这个女婿都抢破头了,白家的小辈更是想攀上亲戚。”灰刺猬叼着一根荒草,“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强啊……不过术业有专攻,我呢我觉得刺猬也挺好,而且我也不是战斗挂的,我就靠着修补魂魄就能积攒功德,反正躺在这里一般活儿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闲谈间,微风一吹,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又向起来。
“……呜。”
“……呜呜。”
不过转瞬又消失了。
这哭声,像是在承受什么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素贞立起身子,走向声音来源,但那里是一处加花坛,紧靠莲云大师的房间。
“这花坛里有东西?”
“没有,那是我的床。”灰刺猬说。
白素贞凝视着花坛,用手摸了摸湿润的泥土,有一些凉,不过在合理的范围内。
算了,抓紧时间。
白素贞潜入莲云大师的房间,屋内弥漫着香火之气,这味道十分冲,似乎在遮掩什么。白素贞头一次这么不喜欢香火味,捏着鼻子顺着墙角来回巡视。
这里都是古建筑,莲云大师居住的是两室一厅一卫,客厅内似乎还残留着慧悟的气息。客厅和卫生间并没什么异常,卧室内的床铺也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邪物,也没有任何作案工具。
白素贞又往书房走,书房比卧室大了一倍,门口是一个铁皮档案柜,旁边是红木书架,白素贞幻化成人形刚想碰书架,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它后退两步,侧过身子,借着阳光发现红木书架浮雕上雕刻着深深浅浅的文字,不是佛经,更像是古籍中的撰写形式。
“以护其身,生人勿近……甲子以岁,春秋勿侵……”
白素贞拧着眉毛念叨。
夏怀礼听见白素贞在说话,重复它的话询问陆泓:“这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某种阵法,不能轻易靠近。”陆泓说。
“强行靠近会怎么样?”白素贞问。
“受伤,或者被人发现。”
夏怀礼问:“那个书架上有什么?”
白素贞没有靠近,目光扫视一排又一排:“一些书籍,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左边有一个白色瓶子,瓶子旁边点了两根蜡烛,白蜡烛红芯,什么讲究?”
贺章说:“红芯是红线,你闻闻是什么味道?”
白素贞嗅了嗅:“草药香,和□□的味道差不多,不过有一种腥味,像带鱼和菊花煮了一锅汤。”
“没跑了,这也叫阳春白雪,古墓中常见,是守阵的一种,如果你敢动它守护的东西,就会被反噬。你看那蜡烛后面是不是也有容器?”
“一个黑色的木盒。”
“木盒是封印用的,其中可能有尸骨或者其他玩意,别动。”贺章嘱咐道。
白素贞摸着下巴:“这双重保险之下有这个白色空瓶,样子有点像魂瓶,就是在996大厦见到的那种缩小版,怎么样,要带出去吗?”
夏怀礼的语气像接头的特务:“怎么拿,需不需要帮忙?”
“我先试试,你们看情况。”
白素贞心有计划,出门重新找到灰刺猬,“我有事儿求你帮忙。”
“不帮!”灰刺猬打哈欠,“我还要睡觉呢,梦里啥都有,梦里还能娶媳妇。”
白素贞撇撇嘴,学着陆泓平日里居高临下的冷淡强调问:“我可以让你娶媳妇,让十里八乡的漂亮妹妹都对你崇拜。”
“不可能。”灰刺猬将屁股冲着白素贞,“就算你化成人形,比我厉害,我也不帮。”
白素贞深吸一口气,“我现在缺一个帮手,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就可以收获英雄称号,来我v你50,看看实力。”
“你以为自己是电信诈骗吗?我下载了国家反诈app!”
白素贞:……
“算了,”白素贞不再多说,拎起灰刺猬就往屋内走。
“你放开我!”
“老老实实的,我们白仙纪律严明,要听长辈的话。”白素贞将灰刺猬放到书房内,“趴着!”
灰刺猬不敢动了,成为小小灰色一坨。
“不对,你往中间再趴趴!”白素贞脚尖点地,“你爬到这里,肚子冲上,别乱动。”
灰刺猬心有不甘,但白素贞的气场太强了。它挪动着身体,四脚朝天。
它从小就个子大,躺在地上像是个肉乎乎的垫子。
白素贞在屋内转了三圈,忽然那轻轻的哭泣声又飘荡在耳边。
不是从魂瓶发出的。
这里有东西?
“你呆在这里别动,要是有人回来就叫我!”白素贞吩咐道,它循着声音来源走了三四圈,最终目光落在了书桌下方。
这是一个红色的老式地毯,挪开地毯竟然可以看见一处地下室。因为是古建筑的关系,没有建造佛塔的寺庙都喜欢把法器、经文藏在一个相对安全之处,所以不少寺庙都有较大的地下空间。
白素贞问:“他还在?”
灰刺猬高声问:“你在和谁说话?”
“不是你。”
灰刺猬眨眨眼,天哪,眼前这只刺猬居然会千里传音吗?
夏怀礼踮起脚尖看着大雄宝殿正中间跪坐的莲云大师,说道:“放心,我盯着呢。”
“行,我下去看看。”白素贞稳了稳心神,它掀开地板砖,手心点亮明明光芒,往下探去。
地下室的楼梯是装修工人的简易折叠不锈钢梯子,空气干燥,房间不大,正中心摆放着一圈红线,红线密密匝匝,形成一堵蜘蛛网般的围墙。
侍女灯明器捧着的火烛,散出微弱的橙红色光芒。
角落有一个八角柜,上面摆着一小摞白色龟壳。
正对白素贞的桌子上摆放着黄金制成的阏伽器,其中盛着今早的露水。
“阿利亚哇罗吉帖梭啦,菩提萨埵哇甘比然伯拉芝泥亚巴拉密打查哩庵查拉玛诺……”
墙角有一播放器,插着电源播放佛经。
不仔细听,根本注意不到。
这里是一处没有佛像的功德堂。
作者有话说:
我不能懒下去了!我会日更的(周末不算)!感谢在2023-06-25 14:37:39~2023-06-27 17:4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甜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夏怀礼见白素贞不说话了, 小声询问:“没事吧?”
“没事,”白素贞简单描述了地下室的模样,缓步靠近, 想弄清这红线团团中包了个什么东西,“这东西看起来有点像小娃娃, 不大, 大约人类手掌的高度。”
它探着脑袋,深一脚浅一脚迈过去:“不, 应该是傀儡娃娃, 和陆泓之前做的差不多, 就是它在哭。莲云大师也没有孩子啊,他把谁的阴魂困在这里了?”
娃娃身上被困住了三层锁链,这锁链上是一层凝固的蜡油,应该是摆在佛堂的蜡烛所制。
奇怪,是什么魔鬼怪?
“我想偷出来,应该是个宝物。”白素贞又靠近了一丢丢,屋内还是风平浪静,它思考是不是用白玉长棍把东西够出来的时候, 耳边一阵叽里呱啦乱响,它有些不耐烦说道, “嘘嘘,你们别说话了……别打乱我思路……”
“我没说话。”
“……那谁在?”白素贞忽然感觉到怨毒的目光从身后射来, 它当即拿出白玉长棍,用力格挡。
“当!”
清脆撞击。
白素贞一个恍惚, 忽然发现周围景象变化, 竟然成了一片荒草地, 头顶由白日变成了黑夜。
这场景分外熟悉, 他却想不清自己在哪里见过,只觉得从脊背蔓延着寒意。
“你还在吗?”白素贞问。
没有传来夏怀礼的声音,传音失效了。
白素贞深吸一口气,看向月亮,是月圆之夜。
幽密森林,远处有白色雾气朦胧靠近。
草丛中窸窸窣窣。
“谁在那里!”白素贞高声给自己壮胆。
它最怕一个人呆在这中幽闭的环境。刺猬是群居动物,聚拢在一起乍起身上的刺可以有效抵御外敌。
它不喜欢一个人的孤独感,这很容易让它回忆起自己濒临死亡,被黄鼠狼按在地上摩擦的那个夜晚,所以几乎任何时间,它都会陪伴在夏怀礼身边,或者在家暖洋洋的晒太阳。
黑暗中亮起一双荧光绿的眼睛,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眼睛如同深海中鱼尾的灯,接二连三的亮起来。
是黄鼠狼。
来什么怕什么!
刺猬对黄鼠狼的恐惧刻在灵魂深处,旷野的风如同黄皮子的奸笑,回荡在白素贞周围。它缓缓地向后退,忽然,地上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白乎乎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只遍体鳞伤的刺猬,雪白的刺已经被鲜血染红。
好像自己啊……
这只濒临死亡的刺猬。
那些埋藏在内心的恐惧似乎被这一个场景重新翻出来,翻滚不止。
白素贞迅速捞起小刺猬,它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能感受到越来越近的危险。
一只又一只的黄鼠狼从黑暗的密林中钻出来,牙齿磨得哒哒作响:“别走啊,我们还没开荤呢,是一只成年的小刺猬啊,不知道吃掉会不会功力大涨啊,别跑啊,别跑啊!”
白素贞冷汗涔涔,向着反方向冲去。
要跑,要离开这里,快一点、快一点离开这里!
快跑快跑!
白素贞急得眼泪直掉。
太可怕了!
是黄鼠狼!
“夏怀礼你在吗?”
“我这里有黄鼠狼!”
“夏怀礼!陆泓!贺章!”
白素贞边跑边喊,但无人应答。它太恐惧了,只要听见黄鼠狼的奸笑,骨头都会接连发颤。黄鼠狼的身影若即若离,似乎在逗弄着奔跑的它,越来越多的刺猬尸体出现在自己慌不择路的脚边。
它的记忆与自己身受重伤的那晚交叠,呼吸沉沉,头脑发懵,耳边只有一个字,跑!
“呜呜。”
“吱吱。”
“吱吱吱。”
面前的草丛中是一群瑟瑟发抖的小小刺猬,还没有白素贞的巴掌大小,像是躲藏在杂草中的白色小蘑菇。
“来了,它们来了。”
“我们会死的,谁能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白素贞停下脚步。
在遇见朱颖前的那个夜晚,它被黄鼠狼拼命的追赶,那群黄鼠狼享受着追逐猎物的乐趣,龇牙咧嘴咬断了一只只刺猬的脖颈。鲜血喷在它的脸上,如此滚烫,它从来没有告诉夏怀礼这段恐怖的回忆。无论是已经修炼成白仙的刺猬,还是不会说话的小动物四散奔逃,后来它们跑得没有力气了,又被一只只抓住。
那天白素贞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一只棕灰色的老刺猬挡在了一群幼崽面前,让它们快点离开。
但现在,只有它一个人。
“救救我们吧……”
“求求你……”
小刺猬们泪眼朦胧的看着白素贞。
它们已经跑不动了,筋疲力尽,只有被吃的份儿。
白素贞脚步动了动,身后黄鼠狼气息逐渐浓郁。
那尖锐的、如同指甲划过玻璃的讥笑划破夜色:“你还可以接着跑,我可以先吃他们,再去追你怎么样?”
白素贞知道,自己可以像那天晚上一样。
跑就能活下去。
黄鼠狼似乎在给白素贞反悔的时间:“我会吃掉你的,我会掰断你的头,把你的刺一根一根的拔下来。”
不能再跑了。
因为跑不了。
白素贞将受伤的刺猬放在地上,转头瞪着黄鼠狼,它鼻尖红红的,眼眸因为恐惧浸着水意。纤细的指尖抚摩着自己的脖颈,倏然,它周身亮起盈盈光晕。
“你在干嘛?”
“拔刺!”
白素贞怒道一声,手中变幻出两根长棍,怒吼着:“你们杀不死我!”
金光乍现。
长棍掀起一阵滚烫的热流,伴随着刺猬的怒吼,化成一道道利刃袭去!
白素贞眉头紧锁,冲着黄鼠狼横向劈砍。
电光火石之间,浓浓呛鼻的香火味传来,方才荒草景象逐渐淡去,白素贞发现它还处于地下室中。
刚才不过是幻觉。
“白素贞!”
“白素贞怎么样!”
白素贞回过神来,它的手已经触碰到包裹着傀儡娃娃的阵。
夏怀礼焦急的声音传来:“你回答我!我往你那边走!”
“我没事。”白素贞大汗淋漓,全身湿透,它想去碰娃娃,但脚步无法再向前挪动一星半点。
“别碰那个,你会受伤,你已经破阵了!”夏怀礼说,“赶紧出来,他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破阵了?”
三分钟前。
祈福法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焚香奏乐,袅袅白烟飘然。夏怀礼、陆泓、贺章三人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盯着屋内之人的一举一动。
突然,陆泓手臂微微抖动了一下。
夏怀礼问:“怎么了?”
陆泓默默从兜里摸处已经燃烧殆尽的符箓灰烬:“扩散过来了,你听。”
夏怀礼认真聆听飘来的奏乐经文,总觉得音律好似不复从前流畅,似乎被什么东西平白无故的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