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怀礼手中变出白玉长剑,横斩砍断四处蔓延的诡异。
陆泓三两步迈入阵法,白素贞吹气将蜡烛重新点亮。
三人动作同步。
黑雾被陆泓徒手斩断,贺章被勒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泓赶忙将贺章抬出阵法,问道:“你动什么了?”
贺章没好气地说:“我能动什么,我又不是到亲戚家乱摸的熊孩子!”
夏怀礼凝视着黑盒上新添的符箓:“这东西不会活过来了吧?”
“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邪物能活过来的。”贺章摸着脖子上的伤痕,刚才勒到了肉里,鲜血渗出。
陆泓让他平躺在沙发上,双手挤压着伤口中的脓血,然而越挤越疼,贺章疼得带上痛苦面具,双脚踹来踹去,“你能不能轻点啊!我这伤口不深啊。”
陆泓凝着眉头,用指尖蘸了些渗出的鲜血放在鼻尖嗅了嗅:“蜃气。”
蜃气入体?
“不会吧!白素贞救我啊!”贺章哀嚎,他这体质基本算上阴气不侵,然而蜃气就不一样了!
蜃气进入骨髓后,骨头会一点点变黑、破败、生出蛆虫,蛆虫会顺着血液从毛孔钻出来,堪比挤压黑头的短视频画面。
白素贞哀叹一声:“蜃气的话,我是能稳住,但需要把他的肉都剥掉。”
“不要!拒绝!”
“那最好还是去阳气最重的地方进行医治,我可以试试其他方法,”它望向天空,此时已经是下午,再过两个小时太阳即将落山,现在阳气回落,根本不如早上,就算用阵法符箓将阳气引来也是不够的。
贺章嚎叫:“还能有什么方法啊!”
“眼下这个时辰,咱们可以去寺庙道观,那里也更好震慑这个玩意,放在家里你就不怕大晚上东西破阵出来,把我和夏怀礼都吃了?对了,莲云大师会不会有办法?”
贺章摸出慧悟小师父的电话:“别说了,就现在,快去庆云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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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半, 到达庆云寺。
贺章脖子上围着一圈又一圈的符箓,白素贞蹲在他肩膀上,双手按着伤口。
蜃气对于身体的损伤是阴气百倍不止, 要不是身边有大佬护佑,贺章肯定走两步就晕倒了。
慧悟小师傅焦急的站在门口, 手里攥着已经揉得发烫的佛珠, 见人来了慌忙搀扶:“怎么回事,伤得这么重?师父还有个讲座, 我已经跟他说了, 估计一会儿会回来, 你们千万别着急……我还有一些准备……”
来到庆云寺内,贺章豁然觉得有些轻松:“你还准备什么了?”
“贺施主,这边请。”
只见十几名穿着海青的和尚站在一处偏殿门口,齐刷刷的双手合十,手戴佛珠,弯腰问候。
贺章没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陡然吓了一惊:“做什么?”
慧悟解释说:“这都是我的师兄弟,不是说阳气是关键吗, 我已经准备好软席了,这里是地藏王菩萨殿, 你躺在正中间,我们为你诵经祈福, 直到师父来。”
贺章想了想。
怎么觉得这场景这么诡异呢?
等他真躺在软席上,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哪里是祈福?
周围点着蜡烛, 跪了一圈和尚, 简直就是超度啊!
这是要把他送走啊!
夏怀礼看着贺章“安详”的躺在软席上, 和尚表情严肃默念佛经, 身后金色佛像佛光闪闪,角落中的莲花灯盈盈光晕如同粼粼湖面。
天边的瑰丽红色如同女神轻嫚的纱裙,为天地万物覆上了一层玫瑰色。
三十分钟后,莲云大师踏着夕阳前来,他推门瞧见慧悟和师兄弟一本正经的诵经,眉头微微一皱,但并无打扰。
夏怀礼侧头注意到莲云大师的额头上竟然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慧悟听见师父的脚步声,从蒲团上起身:“师父,您来了,我给您发微信了,”他不好意思的挠挠脖子,“虽然我知道您也不看微信,但贺施主情况不太好,可能伤及性命,他们也没办法了,所以我就收下了。”
“没事。”莲云大师看了看贺章。
与此同时,贺章的眼睛也眯开一条缝,与莲云大师对视。
莲云大师抬手:“你们继续,”他凝视着站在一旁的陆泓和夏怀礼两人,问道,“你们身上带什么了,居然还能带进来。”
他似乎有些发怒,让夏怀礼不太好意思。
夏怀礼连忙道歉:“实在抱歉,我们先斩后奏了,这东西是我们在北通大桥下方发现的,和最近的连环自杀案件有关,要是您允许的话,可以帮我们看看这东西。”
莲云大师不着急问事情缘由,好似他根本不关系似的:“你们的东西拿到大雄宝殿去镇着,后续我再问你。先带着贺章,跟我去后院吧,时辰一过就比较难办了,”他吩咐说,“找几个人抬着他,头比脚要高出一掌的高度,随后你们该做晚课做晚课,就去忙吧。”
慧悟小师傅连忙招呼师兄弟。
莲云大师住在庆云寺的后院,这里都是古代的木制建筑结构,端庄素雅,院落有一处假山和养着金色鲤鱼的小池塘,偶尔还有一两只刺猬。
贺章躺在一处铺着明黄色绸缎的木头床榻上,头顶的墙壁上挂着两张古琴。
莲云大师搬了张小板凳坐在贺章面前,扯开布和符箓,看到已经溃烂的伤口。
他垂着眼睛,思忖了一阵,问道:“是蜃气?”
陆泓说:“对。”
“怪不得。”莲云大师声音平平,“不要紧,过了今晚不会有事。蜃气生于阴滞之地,魂魄困于其中周而复始,怨念越来越烈,阴气融为一体,遂成为蜃气。蜃气侵入体内,会从骨子里开始溃烂。这东西不常见,你们在哪里碰上的?”
“那个盒子里。”
“观音盒啊。”莲云大师没有看用布料包裹的盒子便知道是什么,他没抬眼,手指挤压着贺章的伤口,贺章疼得撕心裂肺又不敢叫唤,冷汗一阵阵的往外冒。
“是、就是观音盒!”贺章这才想起来那黑盒子还有个学名。
他声音拔高:“有东西从里面钻出来了,就进了我的身体……那玩意太狡猾了,一直没动静,陆泓在的时候不出来!而且我们困魂阵锁不住它……”
“你别说话。”莲云大师说。
夏怀礼默默捏住鼻子:“一说话就一股臭味,臭不可闻。”
贺章:……
莲云大师让慧悟准备了阴阳饭、还阳水、蜡烛。
期间他手指有力的按动贺章的头顶:“这东西不是你们该碰的,但是你们碰上了,又找到了我,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慧悟端来一半紫米一半白米的阴阳饭,还有两杯昨夜晾好的还阳水。
他小心翼翼问道:“师父,还他还有救吗?”
贺章:“我只是受伤了,又不是要死了!”
莲云大师笑了笑,忽然手下一用力。
“啊啊!”
贺章哀叫,三魂七魄差点都被莲云大师按出去了:“您悠着点,我骨髓都疼了!”
“就是要把蜃气从你的骨头里逼出来,忍一忍。”
“那还要多久啊……”
“这才刚开始。”
陆泓和夏怀礼默默离开,留下疼痛难忍的贺章。
夜幕降临,两人坐在大雄宝殿外的长条座椅上,夏怀礼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看着闪烁的星空,忽然问道:“你说礼艾方死没死,如果他死了,为什么秀丽镇还和他有关系?如果没死,以他的报复心一定会来找咱们的,他是不是憋了什么大招,比如借尸还魂?”
陆泓没说话。
夏怀礼摆弄着铜钱串:“套用莲云大师的话,如果我们现在所遇到的困难都是必经之路,那么我们估计很快就接近真相了。”他细软的棕色发丝蹭着陆泓的脖颈,像是一只乖巧的橘猫,“但我总是心里有些不安。”
像是平静的水面下,总是潜藏着可怕的怪兽。
“别急,会有结果的。”陆泓说。
夏怀礼靠着陆泓,白素贞靠着夏怀礼,它拖着长长的尾音,慵懒说道:“有莲云大师的话这件事情应该就迎刃而解了。我老听你们提过,今天终于见到了。不得不说,人类修佛修道修仙比我们动物要容易许多,他这才活了五六十年,却头顶灿烂光环,功德无量。”
“你看莲云大师是冒着金光,那你看礼艾方是不是就冒着黑气啊,他们太损阴德了。”夏怀礼回忆说。
白素贞摇头:“说实话,没有,他应该用什么方法隐藏了。要不然的话,天道都饶不了他。不过他一死,阴曹地府会审判的。人们经常觉得善恶有报,但有时又会发现好人没有好结局,恶人也没有天收,其实是不对的,人类死后都要‘论功行赏’的,至于下辈子能不能投胎当人,至于你能不能羽化成仙都看你的功德,不过都是死后了。你要是把生命的轮回当成一个完整的系统流程来看,就明白很多了。根基啊,最重要的就是根基!”
夏怀礼抱着白素贞,帮它顺着刺。
两人和一只刺猬在月光下,如同一幅优美宁谧的油画。
只不过,贺章的哀嚎依旧接连不断的传来。
晚上七点,陆泓和夏怀礼在庆云寺的食堂吃完素食餐后,看见了登门拜访的赵宣朗以及赵宣朗的领导白队。
白队是一名四十五岁的中年人,没有中年发福,警察这个职业让他的气质多了几分干练。
赵宣朗打了个招呼:“你们也在?”
白队见过陆泓几次,两人还算熟络。
一阵寒暄后,他介绍说自己是来找莲云大师的,北通大桥的案子庆云寺确实需要插手。
“又出事了?”夏怀礼问。
赵宣朗摇头:“倒也没有,但今天打捞上来的尸体身份刚刚确认,一个是建筑工人,一个的他的妻子,两人应该是在大桥完工前几天失踪的,连结算的工资都没领。当时工地还报警了,后来工友说可能是因为失踪前几天那个男人喝酒打人,把人家大学生打到医院去了,不想赔钱就直接逃走了,现在就发现尸体了。”
白队补充说:“市里很重视这起案件,我们也必须给民众一个交代。北通大桥是今年市政的重点工程,不能有任何疏漏,也不能因为荒诞不羁的原因就进行荒废。”
“当然。”陆泓点头。
白队说:“所以我们这次也是来找莲云大师做法事,或者净化一下。封路这几天,网上都是流言蜚语,太不好看了。”
夏怀礼问:“欸,看起来你们不是第一次找莲云大师平事儿了吧?”
白队笑了笑:“其实是,有些事情科学也解决不了,我们只好来求助,这些年明里暗里莲云大师帮了我们不少忙。五年前有个连环杀人案,也是在莲云大师的辅助下破的。别提这些,就十几二十年前的鄞州市的酒店花园藏尸案也是找的他,当时我还在鄞州警队,第一次见到犯罪现场都吐出来了。”
酒店花园藏尸案是8ch总结的十大恐怖案件之一,尸体一共三具,尸体被手脚对折摆在花园内,口中放置三枚铜钱,身上刺青符咒,当时一众警员不敢上前。
白队说:“我就那个时候认识的莲云大师,当时他还在鄞州的青龙寺,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就去求,他先做了法事,我们才进去收尸的。要不然那几天人心惶惶,就连我这个不怕鬼的都心里发怵。”
作者有话说:
贺章:颓靡QAQ
鄞州啊。
夏怀礼忽然想到什么:“欸, 鄞州还发生过什么其他案件吗?比如孤儿院校长离奇死亡之类的。”
白队觉得夏怀礼的问题有趣,笑起来说:“这种案件哪里都有,你们去看看当年新闻, 鄞州乱着呢,严打了一阵才好的。”
说话间, 莲云大师推开门。
贺章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我饿了, 我快要疼死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手贱了!我就是一个熊孩子!”
夏怀礼笑着问:“怎么样?”
“浑身没劲啊, 感觉身体被掏空。”贺章说。
莲云大师安排陆泓三人今晚就住在庆云寺的客房, 转身回屋和白队谈论案件细节。
贺章哪里都难受, 往床上一躺,定了三四份素食外卖盒两杯奶茶,准备饱餐一顿。
陆泓和夏怀礼并没有休息的意思,给贺章关上门:“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我们两个去找慧悟。”
“得勒!约会去吧!”
陆泓找到了慧悟小师傅,此时他正在诵经超度阴魂。
慧悟问:“陆哥,怎么了?”
“你会招魂?”
慧悟小师傅左右看了看, 咧开嘴角招招手,小声道:“进来说。”
他们在庙里是不被允许做这些事情的, 所以一般庙里的和尚也不会插手。
他小鹿般机灵的眼睛转了转:“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我跟你说,我可是理论加实践的一把好手, 我尝试过,基本上可以招来。”
夏怀礼和陆泓对视一眼。
夏怀礼说:“北通大桥出事, 前因后果我就先不多做赘述, 但这件事情可能与我们的朋友失踪有关。他叫旺仔, 真实姓名是陈三七, 光绪三十四年生人,男,是我们认识的一个阴魂,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我们家蹭饭,但我们这半个月没有联系上它。”
慧悟消化了好一阵夏怀礼所言,木讷的点点头:“……你们是,在家里养了一只鬼?”
“可以这么说。”陆泓说。
“死的时间有点长啊,你们是觉得它出事了吗?”慧悟问。
“这段时间上京市失踪了一批鬼魂,我怀疑旺仔也被牵连了。今天从北通大桥回来,陆泓又招了一次,彻底找不到了,我们想你是不是能够尝试不同的方法。”
慧悟恍然:“这样啊……那你们不要着急,我试试、看看能不能成功……”
他跪在地上,拿好招魂的法器,嘴里念念有词。
明明每一个步骤都没出错,然而半天都没有反应。
慧悟不甘心又试了第二遍,结果仍然是毫无反应。
陆泓眉头微皱,旺仔是不可能投胎的,也就是说它一定被困在了哪个地方。
他靠着门,影子与墙壁上的阴影融为一体。
沉寂的夜色,让夏怀礼觉得竟然有些寒冷,旺仔是一个聪明的鬼,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世间混迹两百年。
旺仔在失踪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夏怀礼问:“你们最近是不是在给孤魂野鬼做法会?”
“对啊。”慧悟说,“不过你不能怀疑我们有问题啊,我们是寺庙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我们不会对那些不投胎的阴魂做什么!”
夏怀礼盯着他的眼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直都有啊,这就是庆云寺的传统啊,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我们都会布施,结善缘,你没有理由怀疑我们!”慧悟因为被冤枉有些生气,“万一它就是听了布道,放下尘世因果,然后轮回了呢?”
“它的执念就是喝旺仔牛奶,还能有什么因果?”夏怀礼双手环抱于胸前,焦躁的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旺仔很厉害的,放在恐怖片里也是能控制电器制造幻觉甚至可以随便杀人的恐怖大boss,不可能一个消息都没有。”
白素贞对于旺仔的失踪也唉声叹气,认识的好朋友怎么就不见了呢?
“还没算过,你算算吧。”
夏怀礼搓揉着铜钱上的纹路,他竟然开始害怕。
如果算错了呢?
或者,如果又算对了呢?
陆泓温热的手掌握住夏怀礼,两人十指相扣。
“试试吧。”
铜钱抛向空中,在四人的目光中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当啷。”
第一次。
铜钱旋转,像一个陀螺,久久没有停下。
夏怀礼屏住呼吸,眼前的这一幕让他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啪!”
铜钱齐刷刷的倒地。
夏怀礼拧着眉头看了很久,目光幽微,用一种极尽酸涩的嗓音说:“他好像、不在了。”
他不知道不在的意思是不在人世间,还是彻底的魂飞魄散、还是他们找不到。他看得懂卦象,却解不出来,头脑空空。
夏怀礼用手碰触着温热的铜钱:“也许、不、我是说我看不明白,旺仔是生是死,看不明白……”
白素贞耷拉着脑袋,它不记得旺仔说自己要做什么。小刺猬的肩膀微微抽动,顺着夏怀礼的手臂攀爬,扒拉着夏怀礼掌心的铜钱,“太奇怪了,我没见过这么模棱两可的卦象,似乎在生死之间,又似乎世间根本不存在旺仔。”
慧悟小师傅没有说话,现场的气氛有一种荒凉之感,如同在波涛江河上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他久久才开口:“但愿你们的朋友没事,我会帮它祈福的。”
“多谢。”
回来路上,两人话都很少,夏怀礼反复复盘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能抛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他是不是被抓走了?他是不是被炼化了?我心里不踏实……陆泓,我心里难受,特别难受……”
陆泓搂着他,他低哑的嗓音似乎糅杂着风中的沙砾:“我们会找到他的。”
返回住处,隔着房间门都可以听到贺章呼呼大睡震天响。
夏怀礼和陆泓进入了自己的屋内。
夏怀礼吸了吸鼻子,看着窗外的星星,与男人十指紧扣:“千万不要出事啊……”
第二天一早,贺章神清气爽地敲门。
夏怀礼顶着红肿的眼眶、凌乱的头发打开房门。贺章疑惑地打量着夏怀礼两眼,又听见屋内浴室传来洗澡的声音。
贺章指了指:“我现在进来不会打扰你们吧?”
“说什么呢……”夏怀礼声音疲倦,“快进来吧,你身体怎么样?”
贺章说:“还行,舒服了,伤口都恢复了,昨天白素贞又帮我看了看。”
昨晚白素贞自动和贺章睡一个被窝去了,留下两人相互安慰“舔毛”,主要它怕自己在也控制不住情绪,它还挺喜欢旺仔那只鬼的。
贺章进屋,正巧陆泓裹着浴巾出来。
他扬了扬下巴,问道:“你俩怎么气氛不太对?”
陆泓让夏怀礼去洗漱,他低声和贺章说了旺仔失踪的事情。
夏怀礼昨天哀声叹气了一晚,陆泓又搂着他一晚上,两人直到凌晨四点才浅浅入睡。没睡躲一会儿,夏怀礼浑身颤抖做了噩梦,陆泓就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拍打安慰。早上九点醒来的时候,四肢无力,脑袋发沉,嗓子也哑了。
贺章消化了一会儿:“这事儿你问我我也拿不准,阴魂本就是不太稳定的存在。来你们这里之前,我其实先去了莲云大师那里道谢,他说正好今天中午和警察以及咱们一起去北通大桥,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你俩收拾收拾吧。正午阳气最足,那里也安全。”
“好。”
中午十点,赵宣朗、白队、莲云大师、陆泓、夏怀礼、贺章,分别坐在两辆车上。
夏怀礼平日里嬉笑的语调变得平缓,到达北通大桥的时候他总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莲云大师在车上已经听闻这里发生的一切,下了车又问了陆泓与贺章几个问题。现在的北通大桥无论白天该是晚上已经彻底封路,原本过桥的车辆纷纷绕行,这里显得尤为荒芜。
风迎面吹来,呼呼作响,如同远古的啸叫。
莲云大师在桥头绕了三圈,一手持菩提子念珠,一手摇动着金刚铃。
铃铛震颤,声响随着风波余韵散开。
赵宣朗问贺章:“你看得懂吗?”
贺章摇头:“不同道也不同法,我看不懂,”他又看向陆泓,“我觉得他的法器不错,”
白素贞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你们还是等级太低,他的金刚铃能用音波判定方位,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
绕着北通大桥又走了四个来回后,莲云大师下桥,站在江面的东侧,他从随身随身行囊中拿出一白色小巧的玉葫芦。葫芦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如同一汪何须的春日清泉。
打开玉葫芦的木塞子,从中倒出五六小颗干瘪的红色颗粒。
夏怀礼看不真切,又不敢打扰莲云大师,压低声音询问:“是红豆还是朱砂?”
“都不是,”陆泓对法器还是比较了解,他在制作符箓的过程中也会借鉴佛道的法器,用来增强实力,“应该是茱萸。”
“佛教法器之一,莲云大师的这个茱萸应该是浸过朱砂,”陆泓缓缓说道,“《淮南万毕术》中有记载,井上宜种茱萸,叶落井中,人饮其水,无瘟疫。悬其子于屋,辟鬼魅。茱萸辟邪,民间常用。”
岸上众人似乎在一刹那间集体屏住呼吸, 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怀礼怔怔看着莲云大师挺拔如松的背影:“真那么神奇?”
白素贞瞪大眼睛,站在夏怀礼头顶翘首以盼。
正午原本是阳光最强烈的时候,然而不知何处聚拢的乌云却聚集在北通大桥上空, 层层低垂的黑雾笼罩着江面。
赵宣朗自言自语:“好像是说今天雷雨预警。”
白队感叹:“下雨不太好办啊,是不是啊, 小陆?”
“嗯。”陆泓没多说话。
最近的雨来得太频繁了。晃神间,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师父李青云提到过法力高强的人可以请神、请雷、请雨,通过天象的改变来汇聚阴阳两气, 达成风水卦象, 或者为自己助一臂之力。
白队低头看手机:“确实啊, 今早收到的消息说北方地区橙色预警,预计从中午下到晚上,让市民出行提前做好准备,”他伸出手,仰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说道,“起风了,下雨了, 有雨点落在我头上了。”
忽然,江面骤起白雾, 白雾中隐约散出橙红色的火焰。
平静的江水表面如同覆上了一层五彩斑斓的油,燃烧得越来越烈。火焰上面是红色的, 燃烧中心呈现出蓝绿色。
波澜一片,异常壮观。
莲云大师双手合十, 默念经文, 声音让夏怀礼联想到低沉的奏乐和飘荡在狂野上空的彩色经幡。
浓浓白雾, 如同翻煮了好几个小时的鲫鱼汤。
夏怀礼隐约看见雾气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莲云大师回头嘱咐:“你们离远一点, 我在试探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听闻,往岸上公路走去。
然而,当夏怀礼转身的一刹那,他似乎看见白雾中出现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凝视着他!
“——轰!”
霎时间,一声闷雷响彻天际!
白雾像是张牙舞爪的藤蔓倏然扩散,陆泓感受到背后阵阵寒气,暗叫不好,当即抓住夏怀礼的左右往公路上冲。
只听身后莲云大师发出一声疾呼,水面白气倏然汇聚,在几人面前形成一堵无法突破的高墙!
再一回头。
莲云大师不见了。
“赵宣朗?”
“贺章?”
“白素贞?”
夏怀礼惊得不知所措,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过幸好他还拉着陆泓的手。
“走散了。”陆泓目光游移,若有所思,“蜃阵的目的是炼化更恐怖的存在,我们应该是惊扰了阵法之内的东西,但愿他们没有落单。”
白雾扩散。
这里是鬼域。
而与寻常的鬼域不同,夏怀礼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这种被人掐住脖子拿捏的窒息让他额头青筋暴起。
与此同时,赵宣朗和白素贞出现在一处幽暗的密林中,左右无路,扭曲的枝丫如同女鬼的头发缓慢伸展蔓延。
两人面前是一处深邃黑暗的山洞。
“小刺猬,怎么就剩下你一个了?”赵宣朗眉目笼罩了一层阴霾,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从江边出现在山林里。
而且夏怀礼他们都去哪了?
赵宣朗呼喊了几声,没人回应。
他转过身,背后没有出路,只有人都钻不过去的荆棘树丛,眼前只有山洞一条路。
但直觉告诉赵宣朗,他不应该进去。
赵宣朗在唯一的空地上巡视,黑色荆棘中挂着两缕闪亮的红色丝线。
他拿起来看了看,似乎是什么衣服被刮下来的。
赵宣朗今天不是外勤的装扮,连警棍都没带。他在搜寻了半天,最后挑选了一枝较为笔直的树干,踮起脚尖,用力一扯,手中多出一护身棍。
幸好手机还在身上,可以暂时充当手电筒用。
“就咱们俩了,你说往哪里走?”赵宣朗知道只有一条路,但面对未知,他就想和人说说话。
在他怀里的白素贞懊恼,自己刚才为了逃离现场,从夏怀礼身上跳下自己跑了几步,怎么现在就走散了。
它没和赵宣朗正面接触过,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但是不说话吧,它又憋得慌,生怕男人做出什么鲁莽的作死行为。
毕竟,它第一次见上来就折断树枝的莽人。
这里可是鬼域啊!
也不怕招惹什么。
赵宣朗还想再找几个趁手的工具,白素贞赶紧出言制止:“别发出这么大动静啊,大哥,我人都要麻了!”
“谁在说话?”赵宣朗倏然筋肉紧绷,看向四周。
“我、白素贞。”白素贞无奈的跳到地上,幻化成人形,承受着赵宣朗的震惊表情。
还没等男人发问,它语速极快说道:“我是夏怀礼供养的白仙,可以说话,可以幻化成人形,见过的鬼比你吃过的盐还多,在这种问题上不接受任何反驳。现在我们应该是进入了鬼域,你可以当作是一个异世界,我们被刚才的力量拉扯到这个空间里。”
赵宣朗嘴唇抿成一条线,毕竟他和陆泓相识,不是什么唯物主义老古板,但当真看见刚才还在怀里的小刺猬变成十四五岁少年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面露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