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个人彻底地压制住了,他可以将那人的威望、地位、权力和财富全都一样一样的夺过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其实,心里一直都有着隐隐约约的不安。
毕竟,那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只能仰望、而不能企及的身影啊!
此时此刻,心中那种莫名的不安仿佛终于才落到了实处,虽然眼前的黑暗也同样令人畏惧,但总比......总比那个人一直隐藏在黑暗中凝视他要强得多。
各种思绪在脑海中滑过,亚兰托略一停顿后,以更加肯定的语气说:"没错,就是襄马。相信我,我比你们更了解那个人!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以襄马为最大的敌人来应对。"
几人其实对他话语中隐隐的戒惧感到不解以及不屑,不过他们遵从上令,也习惯了在瑟瓦肯由亚兰托来做决定,因此并没有说什么,只沉默地点了点头。至于这些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亚兰托瞪大眼睛看向周围,无所不在的黑暗蒙蔽了他的方向感,他已经搞不清楚之前襄马在哪里了,但还是下意识地寻找着襄马的身影。同时调动着自己不多的灵念,引动那位存在借给自己的力量。
于是无数怪物源源不断地从浓厚的黑影中涌出来。
他听到自己的妻子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眉梢微微一动,却并没有停止召唤。
但几秒后,亚兰托的妻子儿女也都被容远送进了防护罩里。
早在亚兰托跟他阐述自己的追求的时候,容远就意识到--亚兰托的子女、家人、爱人、属下......都被他舍弃了。他认为只有自己和容远才是特殊的,而其他人......都只不过是幻想的造物。
那种轻描淡写的冷漠和轻鄙透露出这个人极为自私冷酷的心性。但现在,容远发现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加冷血--甚至连自保都算不上,在还完全没有遇到危险的时候,居然就能毫不犹豫地送妻儿去死!
闪烁的火光中,可以看到那些怪物外形如同瘦削的细猴,瘦骨嶙峋、獠牙外凸,爪尖毛短,额头中间长着一只异常大的眼睛,血红色的瞳孔令人感觉不寒而栗。
它们横冲直撞、肆意扑杀,却只在最开始造成了一些伤亡,之后就被一个个防护罩给挡在了外面。襄马周围虽然没有防护罩,但他整个人似乎已经融入到了黑暗当中,怪兽们没有一只接近他。不多时,这些怪兽似乎收到了什么命令,不再盲目地攻击,而是簇拥在亚兰托等人的周围,喉咙中发出"吱唧吱唧"的喑哑吼叫声,仿佛指甲刮擦着玻璃一般,是令人极度难以忍受的声音。
"襄马,出来,我知道是你!"
亚兰托忽然大声喊道。
容远"看"到襄马的目光转向亚兰托,笑容收敛,目光中没有往日的包容和慈爱,反而像是在看着什么脏东西。
他没有回应。
亚兰托等了片刻,除了身边怪兽们的吼叫声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甚至惨叫和痛呼求救的声音也都完全消失了。
周围安静地宛如坟墓,好像所有人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他和他身边的这些人。
【怎么回事?人都已经死了吗?怎么会这么快!】
他现在就好像一个眼看就要登上山顶、却突然被一脚踹下来的人一样,内心中满是焦躁和愤怒,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出来!襄马!莱恩家的家主难道只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吗?"他嘲讽地道。
也许是这句话触犯了襄马的禁忌,黑暗突然如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亚兰托眼前忽然一亮,眼睛反而因为不适涌出了泪水。他迅速地擦了一把,抬眼望去--
满地都是蛋壳状的防护罩,地面除了凌乱的血迹,便是十几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亚兰托还在其中看到两个自己的人,不过他并没有理会。
"哦?居然吓哭了?"襄马开始脸色很冷,但是看到亚兰托的动作以后又露出了一抹冷淡的微笑,轻声说着没什么诚意的话:"抱歉啊,我不知道你居然这么胆小。"
亚兰托咬牙怒视。
襄马继续道:"毕竟--"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周围,城外、厅内、地上、墙上,到处都是血。风雪掩埋了一部分痕迹,但死亡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消散。
几百只半透明水母状的虚空生灵已经聚集到城外,慢悠悠地享受着盛宴。当然,这副场景除了容远以外没有人能够看见。
"--你都能干出这种大事了,居然还怕黑,就算是我也很难想象啊!"襄马含着笑意道。
亚兰托完全不辩解,冷笑道:"你也就能逞口舌之快了!如果你像刚才一样藏在黑暗中,我还拿你没办法,但既然你自己出现了,还以为我对你毫无办法吗?"
"杀了他!"
随着亚兰托的一声怒喝,玄衣男子像一只利剑般射了出去,整个大厅内所有的金属制品--刀、剑、叉子、餐盘、烛台、甚至包括某些人掉落在地上的纽扣,全都如箭矢一般飞向襄马!
绿衣男子却看向了容远,以及他身边飘飞的十几个萤火虫般的小火球。
"刚才救走那女人的,还有杀了我妹妹的人,就是你吧?"
他神情凶厉,无数植物藤蔓出现在他周围的虚空中,不等容远回答,就用力一挥--
战斗轰然爆发!
..................................................................
城门已经关闭,嘉尔蜷缩在城楼下方的凹陷处,两只奔奔鸟长颈交错,展开翅膀,将嘉尔藏在身后,眼中满是惊惧地看着淡蓝色的雾气铺天盖地地涌来。
在雾气迫近身体的时候,它们绝望的发出一声长鸣,然后......把嘉尔围得严严实实,屁股对着雾气的方向。
掩耳盗铃地十分直白。
好长时间对外界的动荡几乎没什么反应的嘉尔神情终于变了变,眼珠微微转动,看着旁边害怕得闭上眼睛的奔奔鸟夫妇。
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它们还是没有变成冰雕。
雄性奔奔鸟终于睁开了眼睛,张大扁扁的嘴巴发出充满疑问的一声:"--嘎?"
它扭过头,只见蓝雾几乎贴着它的尾巴翻滚,张牙舞爪,虎视眈眈,顿时吓了一跳--"嘎嘎!"
雄性奔奔鸟在已经没有空间的情况硬是往前蹭了一下,把嘉尔和雌性奔奔鸟往里面挤了一截,然后扭头,恐惧而疑惑地看着蓝色雾气。
蓝色愈发浓郁,虚空中传来碎裂般的声音,似乎连空气都被冻住了,但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它们却感受不到那种极度的寒冷。
"咕?"
大鸟歪了歪脖子,蹭蹭媳妇,似乎指望它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雌性奔奔鸟毫不客气地啄了下它的长脸,推开它的头以后,垂下头来,充满慈爱地蹭着嘉尔的脸。
嘉尔不敢推开它,怕把它们两个直接推进雾气里去。他伸出完好的那只右手摸了摸大鸟的脑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问这两只鸟,还是问那雾气,或者是这保护你的城墙?"
"鸟。"嘉尔冷淡地道。
在乎的人已经全都死去,嘉尔对于那些让人疯狂让人追逐的秘密已经没有了兴趣,他现在能看到的,能感受到的,只有面前这两只拼上性命护送他到这城墙下的两只奔奔鸟。
"他们啊?哈哈哈。"羽毛鲜亮的鹦鹉踩在他的脑袋上,大声笑道:"它们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啦!"
嘉尔目光一黯,
两只大鸟仍然紧紧地拥抱着他,以身为盾,守护着他。
第138章
嘉尔沉默,但鹦鹉温迪森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跟人说话了,本来寡言少语的他此刻却像是谈性正浓,继续道:"奔奔鸟是陆地上跑得最快的动物,也是最疼爱幼崽的动物。你看到它们背上的翅膀了吧?知道那是做什么的吗?"
嘉尔之前就注意到了,两只大鸟的后背上长着一双柔软的小翅膀,羽毛蓬松,但弯曲的方向跟正常的翅膀完全相反,交叠在一起的模样好像一只倒扣下来的碗,与奔奔鸟的体型比起来显得十分娇小可爱,但显然对它们的奔跑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似乎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阻碍。
"奔奔鸟是陆地上跑得最快的动物,但是除了快以外,它们没有任何优势--不能飞,没有锋利的爪子和尖牙,也不喜欢群居生活,遇到危险的时候,唯一的选择是拔腿就跑。"
温迪森道:"但是刚生下来的鸟蛋和幼鸟连这一点优势也不具备,当成年鸟逃走的时候,小家伙们百分之百会成为捕猎者的食物。而奔奔鸟又是一种天性十分宠爱幼崽的动物,即便失去一颗蛋都会让它们悲痛欲绝。如果幼鸟死了,它的父母往往会在它死去的地方徘徊数月、乃至数年之久,日日哀鸣不绝。有些极端的,甚至会自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反正就在这几百年中吧,绝大多数奔奔鸟背后就多了这么一对小翅膀。可以把刚生下来的蛋或者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幼鸟固定在后背上,这样任何时候都不怕把孩子丢下了。是不是很奇妙?动物的舐犊之心,也不必我们人类少几分。"
嘉尔看着两只把他紧紧挤在中间的大鸟,想到自己的父母,眼中一片哀痛。
许久之后,嘉尔低声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温迪森鹦鹉歪了歪头,用有些尖利的嗓音道:"我说过,在这两只奔奔鸟的眼中,你就是它们的孩子。如果你死了--"鹦鹉往前探了探头,似乎想把嘉尔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些:"它们该有多伤心啊!大概会伤心地冲进冷雾中去死吧?"
嘉尔眉梢一跳,缓缓侧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温迪森。
尽管温迪森一次又一次地粉碎了嘉尔过去对他的印象,但他此刻还是觉得再一次认识了这个男人的下限--他根本就没有下限!
利用几只动物的爱子之心威胁嘉尔,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更何况,这所谓的"舐犊之情"也不是真正的感情,只是一场......人为编织的谎言而已!
换了别人,根本不会接受这样可笑的威胁。但温迪森了解嘉尔,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用心观察过这个男孩,知道他的重情、心软和脆弱。
他会接受的,温迪森笃信。
....................................................................................奇快妏敩
阿尔法抬头望着天空,眼中闪着淡淡的光芒,大量的数据如瀑布一般在他的眼中闪过。
城市的上方仿佛倒扣着一只透明的碗,外面是无边无际涌动如海的蓝色雾气,他能计算出那里的温度在短短几分钟内骤降了将近一百度。但瑟瓦肯内部的温度却比之前还回升了一点点,就算是普通人,穿着厚实的衣服也能在外面活动。
当然,因此人们冬天的活动习惯和城主府近期的一些命令,并没有多少人在外面活动,大多数人还躲藏在自己家的地窖里窝冬。
但如果那只"碗"消失,即便那些人躲藏在再深的地下,也肯定会被冻死。
所以现在......城外该没有人活着了。
涌动的蓝雾还在急遽地向远处扩散,宛如万马奔腾一般,不知道此时整个世界......是不是都在蓝雾中沦陷?
他知道此刻诺亚和豌豆应该都陪在容远身边,或许他们也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和变局,只是他却不能赶到那边去。
"阿尔法先生。"一个小小的脑袋从他身后的洞口里探出来,问道:"蛋糕想我了,我可以吃吗?"
"维德?"阿尔法俯身抱起那孩子,把他头上胡乱裹起来的围巾整理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跑上来了?"
"哥哥想我了,蛋糕也想我了。"维德拍拍软软的小肚子,说道。
或许是因为曾经挨过饿的原因,这孩子吃起东西来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就算吃撑了都不愿意停下来。因此大人们平时都要把吃的收起来,到饭店才给他。这孩子也是有趣,他从不主动说自己想吃什么,而是说"蛋糕想我了"、"小饼干想和我一起玩"、"肉肉想到我的肚肚里玩"之类的,孩童想要掩藏却愈发直白的心思显得十分可爱。
战争、死亡、痛苦这些东西都离他很远,在维诺小小的脑袋里,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排个序,大概是哥哥、好吃的、好玩的。最近阿尔法因为经常给他们做另一个宇宙的各种甜品零食,在小家伙的心里重要性大概已经排到第四了。
"维诺和帕特留斯先生去参加宴会了,大概要很晚才能回来。"阿尔法抱着维德,边顺着楼梯走下去边道:"蛋糕可以给你吃一小块,但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间,所以只有一小块,可以吗?"
就算是面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阿尔法也不会用成年人类那种哄劝的语气,而是很客观严肃的语气。维德咬着手指艰难地权衡了一会儿,点点头很勉强地同意了:"嗯,好吧。"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从下方传来,提着油灯的帕伊思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出来,看到阿尔法抱着维德走下来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少年猛地刹住脚步,神色也有些愧疚和慌乱。
"对不起,阿尔法先生。"帕伊思低下头,小声道:"我没看好维德,让他偷偷跑出来了。"
"没关系,照顾他并不是你的责任。"阿尔法并没有责备他,单手将自己的外套扯下来搭在少年的身上--他并不需要这种东西,穿上也只是为了不要显得太过异类而已。
伸手将厚实的外套裹紧,帕伊思抬头看看阿尔法高大的背影,腼腆地咬了咬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维德趴在阿尔法的肩膀上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帕伊思不自觉地回了一个笑,默默地跟在阿尔法的身后回去了。当两人走过之后,他们身后的通道里便有厚厚的门一层层落下,将通道堵的严严实实。
地下几百米的深处,有一个布置得极为舒适的双层避难所。宽阔的大厅里十分温暖,七八个孩子坐在壁炉边玩耍,几个老人膝盖上盖着毯子,围坐在桌边说话,另外还有一些女人带着些少年少女们在忙着做饭、缝补衣物、收拾东西之类的。
预计到今天的宴会将会发生一些事情,所以帕特留斯和他一些极为信任、亲近的伙伴都将家眷送到这里,阿尔法肩负了保护他们的责任。这个建筑内外,还布置了极为强大的武力,这些自然也都是容远弄出来的。
现在的时间其实早就已经过了当初诺亚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恢复记忆的时候,有时阿尔法也觉得他的主人跟记忆中的样子越来越像,但看着他的眼睛,又知道他的记忆其实还没有完全恢复。
阿尔法放下维德,这孩子甩了鞋子,连衣服都没换就急急忙忙地跑到里面,拉着一个女人的衣摆扯了扯,指着阿尔法满脸期待地桃夭蛋糕。女人怜爱地看着他,远远看到阿尔法,微微欠身,眼中满是感激。
帕伊思将那双小鞋子摆好,自己换鞋、换衣服,将阿尔法的外套叠好放在旁边,嗫嚅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咚咚咚跑过来的漂亮女孩拉走了。
大人们或许还猜到一些端倪,但小孩子们只把在这里的生活当做有趣的游戏,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唯有阿尔法能从地面极其细微的震动中,察觉到远处正在发生着什么。
他从不信神,此刻却也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希望一切顺利。
城楼上。
比起华丽但是庄严的主宴会厅,副厅的气氛就显得轻松多了。毕竟,在这边的多半都是主厅宾客的家眷,或者是一些不够身份去主厅的底层官员和落魄贵族,在不涉及到利益又需要表现出风度的时候,人人看上去都彬彬有礼,说话还好听,气氛可以说得上是其乐融融了。
但那时半小时以前的景象了,现在,原本欢声笑语的大厅里已经变得一片死寂,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低泣声和压抑而痛楚的闷哼。大喊大叫的、嚣张跋扈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尸体,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干透,影子里钻出来的怪物把死者拖到角落里,然后就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咬声和咀嚼声。
角落里,一只细小的绿草从地板中钻出来,舒展着叶片,叶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眼睛。黑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在一只阴影怪物有所察觉而转过头来之前,小草又刷的一下钻进地里消失了。
藏身在更衣室里的门罗手按在地面上,卷曲的绿草摇曳着缩回他的手掌。门罗站起来道:"那些小怪物配合城主的手下,已经把所有人都变成了他们的人质。轻举妄动的话,只怕顷刻间就要血流成河了。"
"主厅那边,也是这样吗?"兰桃担忧地问。
"不必担心,容远他们会解决的。"狄克抱着剑道。他本来要去保护帕特留斯,但帕特留斯又让他来保护兰桃。因为帕特留斯身边还有容远、史迪威等人,相比之下,确实是兰桃这边更加危险一些。于是借着帕特留斯的帮助,在所有人都被亚莉克希亚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狄克趁机就到了副厅这边。
"是啊,兰桃小姐,不需要为那些比我们更强的人担忧啊!"旁边一个清瘦的矮个子少年微笑宽慰道:"殿下和容远先生都比我们强得多呢!要相信他们会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而我们能给他们最大的帮助,就是也做好自己的工作。"
少年撑开了一层仿佛肥皂泡一样流光溢彩的结界,正是因为这结界的存在,那些感知极其敏锐的怪物才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
"嗯,你说得对,弗加。"兰桃拍了拍脸,将多余的心思抛开。
"我也要做好我该做的事。"
女孩闭目感应,片刻后拉开门伸手一指:"这边。"
几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突然,前方不远处的门被拉开了,一个穿着城主府侍卫服的男人从厕所走了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整理裤子,差点儿跟走在最前面的门罗脸贴上脸--这结界虽然能很好的隐藏他们,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屏蔽了他们对外界的感应,所以几人都没有提前发现那人从厕所出来了。结界只是让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们,还在一定程度上阻隔了声音和气息,但并不是真的把他们藏在了异次元空间,真的碰上了肯定会让人发现他们的存在的!
兰桃抽了一口气,急忙捂住嘴,压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叫。
门罗神色未变,上身不动,从容地后退了一步,避免了两人直接接触。他甚至屏住了呼吸,以免气息扑到侍卫脸上被他发现。
但那人似乎还是隐约有所察觉,"咦"了一声,皱着眉左右张望着,还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两下空气。
眼看那人还带着水渍的手三番五次地从眼前很近的地方掠过,门罗笑容逐渐变得危险,他缓缓伸手掐向那人的脖子,却突然被狄克一把抓住,又被弗加瞪了一眼。门罗撇撇嘴,这才放下手,几人侧身贴墙,缓慢地从那人身边走过,看那人寻摸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挠挠头,一脸迷惑地走了。
"呼--"
兰桃立刻大喘气,小脸憋得几乎要青了。
"兰桃小姐,有结界在,正常呼吸是没关系的。"弗加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我......呼......我就是太紧张了。"兰桃不好意思的说。
"哪里。作为第一次参与这种行动的普通人,兰桃小姐的表现已经非常优秀了。跟某些人完全不一样。"少年斜了一眼门罗:"门罗哥,我说过的吧?这结界能够承受的力量下限非常低,所以能不动手就绝对不要动手!不然的话那些阴影怪物会立刻发现我们!您刚才是想干什么?"
"没什么啊!"门罗狡辩道:"我就是担心他会突然叫出来,才随时准备好捂住他的嘴的。"
"骗人!"弗加毫不客气地指出来:"你刚才身上的杀意我隔三百米都能闻到,你根本就是想杀了他吧?还好狄克大哥靠谱!"
少年冲着狄克露出一个充满敬慕的笑容。
门罗哼了一声,每根汗毛都在充分表达着他此刻对某人的抗拒。
狄克垂眸不语。
在襄马收养的所有孩子当中,少年时的狄克曾经被称为是第一天才,他也没有辜负众人对他的赞誉和期待,年纪轻轻就已经建功立业、声名远扬。那时他虽然很少有时间回莱恩府,但每次回去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所有的孩子都羡慕他,崇拜他,仰慕他。彼时的门罗只是他身后的一个小跟屁虫,而弗加等更小的孩子更是听着他的传奇故事长大的。
只是成名以后,狄克却与莱恩府渐行渐远,以至于门罗每次见到他都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但弗加这样的小孩儿明显还是对他满心崇拜。
一路无话。
众人有惊无险地穿过走廊,经过一道道门扉紧闭的休息室。有的房间十分安静,有的里面会传出惨叫声和碰撞声,有的门口敞开,死不瞑目的尸体用灰暗的眼睛瞪着虚空。
终于,兰桃停住脚步,说:"就是前面那间。"
几人心中同时冒出一句话--终于找到了。
不远处的一间休息室看起来跟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就是门边站着两名城主府的卫兵。
乳白色的房门里面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兰桃凝神听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霎时间面红耳赤,脸颊烫的似乎要烧起来。她下意识地低头躲在狄克后面,不敢去看任何人。
几个男人倒是没留意她的神情变化,也没有露出丝毫异色--这种场合没有那么多人需要休息,所以这种隐蔽的休息室往往功能很单一。
狄克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而门罗笑容愈加绽放。
弗加道:"我倒数三声,撤销结界,五秒以后重新张开结界。在五秒之内你们要把所有人都拿下,柔弱的我就补出手了。"
"五秒吗?"门罗舔了舔嘴唇,笑得像个变态:"足够了!"
狄克也点了下头。
弗加竖起三根手指:"准备好。三、二、一!"
兰桃眼睛一花,两道身影就蹿了出去,紧跟着"咔、咔"两声几乎叠成一个声音,门边的两名侍卫都还没来得及看清突然出现的两人就已经倒了下去,一直屏气凝神的兰桃甚至连谁出的手都没看清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休息室房门洞开,结界也已经重新张开了。
"柔弱少年"弗加一手提着一个高壮的侍卫尸体站在门边,道:"兰桃小姐,你也快点进来吧。不然一会儿那些家伙该搜寻过来了!"
结界撤销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弗加知道,那些怪物们不会错过那一闪即逝的灵念波动和血腥味儿,必然很快就会找到这边来。虽然因为结界的原因它们一时找不出具体的方位来,但留给自己等人的时间也不多。
"哦,好!"
兰桃急忙应了一声,小跑进去,弗加跟在后面左右看看,然后门"硄"地一声关上,他顺手把两具尸体扔到了一间闲置的卧室里。
主卧中,四五米宽的大床上躺着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孩,兰桃不敢去看她们的样子,也不敢去确认她们是不是还活着。狄克正在检查其他的房间和各种文件杂物,而门罗的脚下踩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
"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咱们该不会找错人了吧?"门罗用脚碾着那胖子,看着他如濒死的鱼一般大张着嘴扑腾着,使劲挣扎,却连叫都叫不出来。
门路疑惑地说:"我听说这家伙以前也号称是第一天才......哦,是高等学府三万两千名学子当中的第一天才,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大帅哥呢!就这?"
他斜挑着眉,看着狄克,阴阳怪气地说。
"不会吧?找错目标了?"
刚洗了手的弗加听到后半段,顿时当了真,忙蹲下来揪住那人的头发把他的脸拉起来仔细瞅了瞅,放手无语地说:"门罗哥,别玩了好不好?虽然这家伙现在肥了点丑了点,还秃了头,但五官又没怎么变,还是认得出来的啊!"
"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开始干活了!"
门罗摩拳擦掌,把人提起来往桌子上一扔,原本餐桌上堆满的美酒佳肴立刻乒乒乓乓掉了下去。门罗顺手捞了一瓶酒在桌沿一磕,瓶盖便飞了出去。
酒水哗啦啦地倒在秃顶男人的脸上,被门罗按着,他躲都没处躲,被迫用鼻子"喝"了不少烈酒。门罗刚一松手,他就立刻趴在桌子上惊天动地的呛咳起来。
门罗抽了张餐巾纸擦着湿淋淋的手,鄙夷道:"还第一天才呢!真是个废物。"
他一边说一边斜睨着狄克,也不知道在说谁。
狄克正好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了几包能让更加兴奋甚至产生幻觉的药物,闻言面不改色地道:"换成你在这种环境里堕落两年,也会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门罗冷笑:"那我宁愿死!"
他抄起餐刀"咄"地一声插在秃顶男人的脸旁边,刀尖就擦着他的鼻子,皮肤立刻被划破了一个细小的伤口,尖锐的刺痛让本来还很愤怒很难受的秃顶男人立刻清醒了,眼中无可抑制地流露出恐惧来。
一枚古老制式的金色贝钱落在了他的眼前。秃顶男人看清楚那贝钱的样式,顿时浑身一抖,脸色愈发惨白。
"你认识这东西,对吧?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秃顶男人很害怕,浑身都在抖,汗出得像是落了水一样。但似乎有某种更深的恐惧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即便在这种恐惧下,也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忘了吗?一个月前,你拿着这枚金贝钱,在香兰街消费过。当时,你还跟身边香兰街的女人吹嘘说,这是世界上最后一枚这种钱币,一枚金贝钱至少价值十五万贝钱,以后还可能会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