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了好一截的腿落在地上,再也没能抬起来。
灵怪伸手向前,嘴巴大张着,牙齿参差不齐,混浊的口水从它的嘴角滴落,却在半空中凝固成半透明的晶体,身体也已经动弹不得。。
它的脸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巨大的身体似乎变成一座有些奇怪的雕像。白雪在它的脚下堆积,渐渐没过了脚踝,半个多小时后,又悄然逼近了膝盖。
雪,依然在下。
一只棕色的小老鼠却无惧着可怕的风雪和低温,悄无声息地从雪下钻了出来。
第117章
这个棕色的小家伙有一双大大的耳朵,眼神中带着种有别于普通老鼠的机敏。它从雪地里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就又钻了下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村庄,空旷的田地边沿分布着三四十户人家,低矮的房屋大半都已经被积雪掩埋,看不到一点声息。
小老鼠子神在积雪下方的土壤中穿梭着。此时的大地已经被冻的如钢铁般僵硬,一般的成年人即使拿着铁锤用力敲也只能敲出一个浅浅的小坑来,但对这只小老鼠来说,密实的土地仿佛水流一样,能让它在其中自由自在地畅游。
它轻而易举地就深入到了村民挖掘的地洞当中。
狭窄逼仄的地洞中,炭火已经熄灭了,一家四口紧紧簇拥在一起,已然化为了冰冷的雕塑,其中头发花白的老人手心,还攥着半块发黑的馒头。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更加寒冷,准备稍有不足的人家,就有可能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子神绕着地洞转了一圈,很人性化的叹了口气,再度钻入了土壤中。
它穿过一个个地洞,发现三分之二的人竟然都已经冻死了。
地洞挖的浅了些、墙壁上的火石铺的少了些、不小心留下了一道缝隙、上方的岩层在水流的侵蚀下出现了裂缝、准备的碳不够、或者在降温的时候因为疲倦不小心睡了过去......只是在一个不经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疏漏,一家人便都被夺走了生命。
那一具具覆盖着白霜的尸体,诠释着这个世界的人们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下挣扎求存的一种无声的惨烈。
忽然,小老鼠的脚步顿住了。
它看到了一个婴儿。
一个很小、很软的孩子,躺在母亲的怀里,含着手指正在酣睡,白嫩的脸颊上带着一抹异样的潮红。
这户人家的地洞挖的很深,炭火也很充足,地洞里暖洋洋的,但一家人却都是愁眉苦脸。
女人流泪自责道:"是我不好......我、我明知道不该让他在这个时候出生......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啊,生下来就在受罪......"
孩子父亲安慰道:"别哭了,或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一对老人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们甚至不敢用自己粗糙的手指去抚摸孩子柔嫩的脸颊,只用慈爱悲伤的眼神留恋地注视着他。
子神看了片刻,扭头就走。没过多久,它又从地下钻出来,口中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尽管叫声不大,但那对老人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神经似的跳了起来,下意识地叫道:"老鼠!有老鼠钻进来了!快把它打死!"
老鼠钻进避难所,不仅会糟蹋粮食,更重要的是还会四处打洞。若是让寒气从那小小的洞口钻进来,一家人或许都会丧命。
男人也忙抓着火钳站起来,警惕看去时,却突然愣住了。
只见一只棕色的大耳朵小老鼠一点也不怕人地站在墙角,双眼黑亮湿润,嘴里还叼着一个拇指大的包裹,正温和的看着他。
男人心中的紧张和急躁顿时就消散了。
小老鼠放下口中的包裹,冲他们点了点头,转身一扑,就消失不见了。
"等等!"
男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这一声,他扑过去,手摸在坚实平坦的地面上,却发现连一个针头大的洞口也没有。
"去哪儿了?"女人在后面小声问道。
男人摇摇头,拿起老鼠放在地上的包裹,打开看了看,一愣,又仔细看了一眼,一张方正朴实的脸上混杂着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等复杂的情绪。
孩子的爷爷也走过来看了一眼,只见是几颗白色的小圆片,上面似乎还刻着什么花纹。只是他老眼昏花,也看不清楚,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男人转头看着他,嘴唇翕动着,好一会儿才用仿佛怕惊动到什么似的声音轻声道:"......是药。"
"什么?"老人没听清。
"是药!是救援所的药!我曾经见他们用这个给人治病!"男人看着自己的妻子和父母,笑容渐渐在脸上绽放开来,大声道:"孩子有救了!"
"真、真的吗?"
"是真的!这种药很珍贵,有个商人想花大价钱买都买不到,他们只给救援所的病人用!听说一颗下去,再严重的病都能好!"
孩子母亲顿时喜极而泣。
而两个老人却想起刚才那只老鼠,道:"哎呀,这肯定是鼠神怜悯,才送药来救我们的呀!谢谢鼠神大人!谢谢鼠神大人!"
他们朝着小老鼠出现的地方连连跪拜,又拉着小夫妻也跟着一起跪拜。孩子的父母也是满心的感激,抱着孩子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然后一家人围在一起,男人擦擦手,拿出一粒药丸,郑重其事地放进孩子的嘴里,小嘴无意识地叭嗒了两下,就将药丸吞了下去。一家人又抱在一起,欢笑、安慰、庆祝。
在他们的头顶上,一棵小小的脑袋从土里探出来,看着这家人恢复了笑容,快乐仿佛灿烂的焰火一样从他们的身体中迸发出来,让小老鼠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后子神继续在土壤中奔跑,它见证了诸多的死亡,也悄无声息地帮助了一些人,还看到了许多藏在地下冬眠的动物。
没有迁移到温暖一些的南方而选择留在这里的动物,御寒能力和生命力都比人类强的多。尽管它们不懂得利用火焰,却能挖出更深的洞穴,寻找到地下更加温暖的地方,有些动物的冬眠处甚至就紧挨着人类地洞里的壁炉,因此动物的存活率比人类高得多,冻死的大多数都是年老体衰或者生病、瘦弱的动物。
终于,在经过漫长的奔跑和寻找之后,子神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它小心地从墙角探出头来,只露出一只尖尖的鼻子和两只眼睛,看着房间里的那群人。
八个人,全都穿着宽大的黑色或者灰色的袍子,袍子下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塞着什么东西。有人将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弓着腰,即便藏身在地下十几米深的地方,他们也没有脱下长袍露出面容的意思。
八个人围成一圈坐着,彼此之间都隔着一定的距离,任何人都能一眼看清周围的所有人。正如没有人选择去睡觉一样,也没有人能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别人。
尽管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伙伴"。
壁炉里的火焰燃烧得很旺,但房间里却透着一股别样的寒意。
众人沉默了很久,久到子神都以为他们不会开口说话了。但小老鼠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它很有耐心地守在墙角,观察着。奇快妏敩
小家伙没有像在普通人家地洞中一样现身或者四处探查,因为它知道面前的这些人很可能都是灵师,或者至少其中大部分是。如果自己肆无忌惮到处晃悠的话,很可能会被其中的某些人感知到。
也是,它将自己伪装得就跟一只小蚂蚁、一条小蚯蚓一样,存在感稀薄到几乎为无,一动不动地守候着。
突然,一个黑袍人的袍子一动,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只见袍子鼓了两下,一只蓝汪汪的蜘蛛从下面钻了出来,细长的腿脚移动着,很快就爬到壁炉边填碳加煤,又抓起旁边的火钳捅了两下,让炉火燃烧得更旺些,然后又爬回到主人身边,八只脚一收,变成了一个圆球咕噜噜滚到座位下面。
这一番举动似乎打破了某种凝滞的气氛,片刻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迪蒙特那家伙,跟城主府走得太近了。"
一个老太婆弓着腰,咳了两声道,幸灾乐祸地笑道:"他的那些小可爱几乎全都被杀了,不敢回来,自然只能跟城主府的人贴的更近些,免得不明不白死在某些人手里。"
"我早说过,协会里该立下些规矩了,至少不能自相残杀。"又一人不满地说:"否则迪蒙特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说得有道理啊,我老太婆举双手赞成哦。"这老人发出嘎嘎嘎的怪异小声,伸出一双泛着黑色的、宛如骷髅般的手掌说:"要不从我们开始吧......来个热情的拥抱怎么样?"
前一人忌惮地缩了下身子,连脚都不自觉地收到了椅子下面。但随后,他就察觉到这样示弱的举动引来了几道更加冰冷的目光,顿时浑身一僵,又慢慢的、小心翼翼地把脚放了回去。
"好了,都是暗灵师,谁还不知道谁?"
一个苍老但温和的声音响起,虽然语气透漏着一种纵容似的无可奈何,像是一个老爷爷在无奈地规劝自己顽皮的孙子,却让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立刻安静下来。
"迪蒙特既然露出了背叛的苗头,就不能不处理。"老者道:"巴里,雪停以后他就交给你处理。"
一个一直沉默的高大男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然后是瓦斯卡斯和救走他的杀神狄克......"老者顿了顿,道:"这两人身边有一个厉害的家伙,不太好弄,得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
"您说的,是哪个叫容远的男人吗?"一个阴冷的女声响起。
老者看了看她,道:"没错,就是他。"
"啊~是那个家伙啊~"女声微微颤抖着道,双手用力地绞动着,绞得十指青白。她怨恨地道:"就是那种人,他就是那种人!年纪轻轻,长得好,天赋高,所有人都喜欢,做什么事都轻而易举,随随便便就达到了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可恨!太可恨了!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
"赫里娜,控制一下!"有人笑嘻嘻地说:"你可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这句话看似在劝道,却如火上浇油一般让女人更加愤怒。她猛地抬起头来,丑陋扭曲的脸上,是一双寒意渗人的眼睛!
"你想死?"
她冷冰冰地问道。
第118章
狄克裹着厚厚的棉衣,到地下室外面取下一个挂在墙上的圆盘,圆盘四周刻着一圈密密麻麻的刻度和数字,中间有一根细细的指针。他看了一眼,再把圆盘挂回去,回到地下室后边脱外套边对众人笑道:"雪停了,温度已经开始回升。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那就太好了,我都快闷死了。"诺亚在房间里跳来跳去,趁着狄克不注意,嗖地一声就从他旁边窜了过去,只留下一句话在身后回荡:"我先出去看看!"
"等等,现在还不能出去!"狄克在后面大叫,但诺亚头也没回,一阵风似的没影了。
"放心吧,诺亚没事的,它有分寸。"容远道。他靠在座椅上,灵念铺开,外面的雪景就纤毫毕现地展现在他的脑海中。
朝阳已经升起,驱散了天空凝结许久的阴云,片片金光洒下,照射在白得耀眼的大地上。
大雪,整整下了三十六个小时。
此时此刻,除了少数比较高的塔楼以外,大多数房屋都已经完全被埋在了积雪下。若有人站在外面看向四周,那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雪花的结晶反射着阳光,映照出点点斑斓的色彩,宛如在地上洒下了无数的碎金。
诺亚推开阁楼的窗户钻出去,看到外面的景象,顿时欢呼一声,张开四肢扑到雪地里,顿时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雪坑。然后它顶着白胡子白眉毛从雪下钻出来,浑身抖了抖,抖散了雪,接着就开始满地打滚、蹦跳,踩下一个个梅花般的脚印,又推着雪球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雪球,小家伙往上一扑,雪球就在它的尖叫声中带着它咕噜噜地不知道滚了多远。
自得其乐,不亦乐乎。
但容远看着,忽然觉得有点点心酸。因为诺亚现在的样子,让他觉得它好像这样自娱自乐地过了很长时间......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陪伴。
不像形影不离的豌豆和总想跟在他身边的阿尔法,诺亚虽然也一直在容远周围,却始终是游离在外的--容远坐在屋子里的时候,它就趴在外面的树枝上或者房顶上;容远外出的时候,它就隐入虚空在不远不近处跟着。它很少出现在容远的视线当中,跟其他人也没多少交流,但因为这家伙活泼开朗还有点话唠的模样,让人很难察觉到它的这种游离。
开始的时候容远还觉得不理解,心中怀疑它是不是并不像表面所展现的那样热情,内心深处对诺亚隐隐也有些疏离。但最近他已经逐渐明白了,诺亚这样......是因为它已经习惯了吧......
习惯了无人陪伴,习惯了自娱自乐,也习惯了......所有的热闹都是别人的,留给自己的只有孤独。
他忽然想起上次诺亚装哭戏弄豌豆时说过的话--
"我等了一千五百年......"
听说最难开口的真心话,人们会给它包裹上一层名为"玩笑"的外衣,用最不经意的态度说出来。
不知怎地,在诺亚玩得十分开心的时候,容远内心却忽然涌上一股深深的悲怆。
仿佛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悲伤,他也曾有过。
沉默了一阵后,容远低头问豌豆:"豌豆,你应该也不怕冷吧?"
"嗯。"豌豆点点头,道:"不怕的。"
"那你出去跟诺亚玩雪吧,现在外面风景正好,也不怕被人看到。"容远道。
豌豆向往地看了眼上方,又坚定地摇摇头说:"不去,我要在这里陪着你。玩雪什么的,我才不稀罕呢!"
自己一个人跑去玩,让容远留在又黑又闷的地下室,这种事情仅仅只是想一想就让豌豆有种负罪感了。
容远摸摸它的头,再次轻声道:"......去陪陪诺亚。"顿了顿,又道:"我过一阵就上去找你们。"
豌豆怔了怔,懂了,用力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它跳下去,容远的星砂化作一只纸飞机飞过去接住豌豆,然后带着豌豆如一道电光般飞了出去。
容远的灵念追逐而上,看到豌豆咯咯笑着手舞足蹈地飞到诺亚身边,大喊一声!诺亚见了它,果然十分兴奋,噼里啪啦就甩出了一串话,然后两小如比赛一般在雪地上纵横来去、追风逐影,笑声一阵接着一阵。
"容、容先生......"早已经醒过来的瓦斯卡斯终于忍不住问道:"诺亚和豌豆......是您的灵念化物吗?"这话他真的已经在心里憋了好几天了。奇快妏敩
"它们是我的伙伴。"容远想了想,又道,"具体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你就当它们是灵念化物吧。"
对豌豆它们而言,被当做灵念化物并非是一种贬低,而是保护。至少如此一来,便不会被这里的人们当作是异类,用异样的目光去看待。
--所以说,到底是不是啊?
瓦斯卡斯都快好奇死了。但他看出容远对此没有多聊的兴致,最终还是把疑问都憋了回去。
就当是吧......这样轻松一点......
但是容先生对这两个小家伙......可真是宠爱啊......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忽然想起死去的女儿,瓦斯卡斯神情黯淡了一下,心中郁郁,也就不愿再多想。
狄克觉得自己能猜出瓦斯卡斯此时的想法,但他知道,除了那两个小家伙以外,还有一个人也是突然出现的,应该跟它们具有同样的身份......
他看了一眼阿尔法。
侍立一旁的阿尔法察觉到狄克的注视,转过头来,冲着他微微一笑。
狄克僵着头,默默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瓦斯卡斯,说说你之前调查的情况吧。"
"好。"瓦斯卡斯边回忆边道:"你们知道,我之前一直在追查迪蒙特的下落,但是一直没什么收获。在我准备来找容远先生帮忙的时候,忽然发现了线索。现在仔细想想,这事是有点奇怪的,感觉上,像是有人在故意引着我过去......"
......
瓦斯卡斯发现的,是一只半灵怪--异灵化没有彻底完成,能力也不算太强,但人类的心已经被混乱、杀戮的意识吞噬,遇到了一样要被铲除。
他在赶路途中隐约听到了呼救声,跑过去时发现人已经死了,一只人身猪头、后背长着三角形甲壳的半灵怪正趴在尸体上啃噬。听到声音,那怪物回头看见瓦斯卡斯,竟然没有遵循本能转身扑上来,而是掉头就跑!
那一瞬间,瓦斯卡斯立刻断定这只半灵怪还有部分神智,是受到迪蒙特操纵的那一种灵怪。他当即追了上去,但那家伙尽管赤着双脚四肢着地,跑得却像猎豹一样快。瓦斯卡斯追了许久,才追上去将其一拳爆头!
此时,他已经追到了白棉村附近。
他追杀半灵怪的举动早已经将村民惊动。交涉中,瓦斯卡斯也发现了这个村子里的人有些古怪,加上半灵怪一直拼命往这边逃跑,让他怀疑迪蒙特可能就藏身在这附近。于是瓦斯卡斯先假装离开,入夜再偷偷潜入村中调查。
......
"那里竟然是一个暗灵师的据点!至少有五个暗灵师,甚至可能更多!"瓦斯卡斯脸色阴沉地说:"村子里的人全都被暗灵师操控了......不是那种提线木偶式的操纵,他们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务农和打理家事都跟常人没有区别,但是内心......他们将那些暗灵师奉若神明,就算让他们拿着刀子把自己的心脏活生生剖出来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我不是比喻--"
他看着狄克等人,眼中依然残留着当时的愤怒、震惊和一丝丝恐惧。他说--
"我亲眼看到了!"
狄克只觉得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浑身寒凉。
沉默片刻后,狄克问道:"你就是为此暴露的?"
"不,我......我是看到他们在拿活人做实验以后,又发现旁边的屋子里竟然还关着一些孩子。"瓦斯卡斯一脸苦涩地说:"我想把他们救出来......没想到在带着他们出门的时候,那些孩子竟然会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
"抓人哪--"
破音的童声带着颤抖,在胸腔里蓄积了许久后,在那一刻突然爆发出来,宛如惊雷撕裂了夜空!
瓦斯卡斯被惊得头皮发麻,他手忙脚乱地去捂那个孩子的嘴,却有更多的孩子喊叫起来--
"来人呀!"
"快来抓人哪!"
"抓坏人啊!"
"我不是坏人,我是想救你们出去!"瓦斯卡斯急忙重复自己之前已经解释过的话,但那些孩子还是喊叫个不停。他见事不可行,便想拎着手里的两个先逃走,没想到其中一个小男孩身子一扭,就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胳膊,一双野兽般的眼睛凶狠地瞪着他。
那张面黄肌瘦的小脸上,满是异样的狰狞和怨毒。
这一耽误,一道乌光从房子里射出来打在瓦斯卡斯身上,随后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流逝了,四肢僵硬,胸口莫名变得很疼,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一样呼吸困难,一层绿色的宛如苔藓一样的东西在他的胸前扩散。
手一松,两个孩子就掉了下去,双腿虚弱到甚至无法支撑他的身体。瓦斯卡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开始变得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几个披着黑袍的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孩子们欢呼着围过去行礼,之前第一个叫喊的男孩得意洋洋地指着地上的他控告:"这个人说要把我们救出去......"
耳朵变得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像是隔着水幕一样听不清楚。视线中所有的一切都有着一层层的重影,朦胧中,只有一个画面异常清晰。
那是如血般鲜红的唇,挂着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微笑。
......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阵子,狄克试探着轻声道:"那个......瓦斯卡斯,我觉得......"
"放心吧!虽然被抓住很郁闷,但我可没受什么打击。"瓦斯卡斯倒是显得很洒脱,他说:"我见过一些人受到伤害以后,不但不会怨恨加害者,反而会讨好、服从甚至感激加害者,其实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生存本能扭曲了他们的思想和精神状态。久经训练的士兵尚且会如此,更何况我遇到的只是一些孩子,而且还可能被暗灵师操纵了心灵,做出什么选择都不奇怪。我不会因此而心灰意冷或者愤世嫉俗的,你不用担心。该怪罪的,是我在行动之前过于粗心大意,考虑问题不够全面,自以为是救世主便没有把那些孩子的心理和精神状态考虑进去,没有第一时间将他们全都控制起来,也没有制定好行动失败以后的逃跑计划......才导致失手被抓的。主要还是我自己的问题,今后当引以为戒。"
深刻反省了一番后,他又拍拍狄克的肩膀,十分真挚地说:"幸好你碰巧救了我,不然我这次可就真的栽了。谢了,兄弟!"
狄克:......
他能说什么呢?
他想说的不想说的,已经全都被瓦斯卡斯自己叭嗒叭嗒地说完了。
以前见面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居然是这种性格?
"不客......"
狄克刚想要回应一句,就听到瓦斯卡斯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嗯,没有提前收集好现场情报就动手也是一个大问题。我明知道那村子里至少有五个暗灵师,却连他们的能力是什么都没有考察清楚就闯进去了。如果其中有一个具有感知类能力或者灵器的,那我不是一进村就栽了?不、不对,他们藏得那么隐秘,不可能完全没有感知能力,这么说,我很可能一开始就被发现了......果然,脑子太长时间不用是会退化的,我该做些训练,把以前的能力再捡回来了......"
狄克无语片刻,看向容远,用眼神示意:你也不管管?
容远耸耸肩,摊手。
一日三省吾身,多好的习惯啊!干嘛要阻止呢?
虽然确实是吵了点。
阿尔法看看时间,该到午饭时间了,转身进了厨房。这时,容远心头微微一动,转头看去,见一只棕色的小老鼠从墙角钻了出来。
"老鼠!"瓦斯卡斯看到了,大吃一惊,刚要扑过去,忽然想起这小家伙出现的方式,不禁一愣。
小老鼠子神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人人看到它的第一反应都是喊打喊杀?
它一溜风似的蹿到容远椅子底下,顺着椅子腿爬上去,然后故意迈着四方步,慢腾腾地转了两圈,挑衅似的斜眼看着瓦斯卡斯,就差勾勾手指喊一声:"有本事上来啊!"
看着它那极通人性的眼神和动作,瓦斯卡斯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问道:"容先生,这也是......也是你的......"
"嗯,我家的。"
容远伸出右手,将这只真正的灵念化物托在手心,低头看着它,问:"你都调查到了什么?"
第119章
皑皑白雪中,雄关屹立,半边已经被烧焦的旗帜悬挂在高高的旗杆上,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除此之外,一切都已经被积雪掩埋。
北方的风很大,天气很冷,雪地表面已经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硬壳,其下才是松软的积雪。
一片如水面般平静的雪地中,忽然鼓起了一个小包,随后一只苍白的手掌从雪下伸了出来!
那只手掌周围骤然变成了赤红色!积雪嗤嗤嗤地被融化了,大量的蒸汽升腾而起,如同一团蘑菇云。蒸汽在上升的过程中又迅速被冷凝,落到地上时已经变成了针尖一样的冰晶。
浓雾般的白气当中,雪地被融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缓缓从里面爬出来。她的动作十分缓慢,每一步,都仿佛伴随着摧心剖肝之痛。
亚莉克希亚站了起来,茫然回望。
身后的坑洞中,露出半边巨大的猛兽尸体,它的胸腹处骨肉分离,被人从中间分成了两半。亚莉克希亚刚刚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她,败了。
她战无不胜、从不败绩的军队,几乎在一个照面的时候就溃败了。
固然有他们刚刚才大战一场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白马城的每一个士兵都像是怪物一样力大无穷、迅猛无比,即便战斗技巧很是粗苯。但一力降十会,她的战士在那些怪物面前就像是婴儿一样无力,就算是有再精妙的技巧,又有什么用?
守城、攻城、城破、夺回、反攻、再破城......
几天来发生的一切如变幻的光影在脑海中交错,亚莉克希亚闭上眼睛,瘦弱的身躯在狂风中一动不动,满是血污的脸上凝结着深深的痛苦。
"巴瑞......"
"雅格托......"
"艾博斯坦......"
"希尔......"
低声呢喃地念着伙伴们的名字,亚莉克希亚只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其中有些人,她亲眼目睹他们被生生斩杀,也有些人虽然当时还活着,但现在肯定都已经死了。因为敌人一直纠缠直至气温降低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才退走,伤痛加上低温,战士们能及时回到城堡下避难所的可能性......为零。
即使他们像亚莉克希亚一样,在最后一刻选择钻进猛兽的腹中也没用。因为让亚莉克希亚活下来的,不仅仅是野兽脏腑内的余温,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具有能提高周围温度的灵念能力,否则的话,也无法抵御初雪时那可怕的严寒。
此刻依然很冷,冷得骨头缝里仿佛都结了冰,但亚莉克希亚的头脑却无比清醒,这种清醒让她不至于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让她的内心更加冰冷和痛苦。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后,亚莉克希亚跌跌撞撞地离开战场。寒冬只是刚刚开始,严寒还会不定期地降临,而她的灵念已经濒临枯竭,只是稍微提升了下身体表面的温度,她就已经头痛欲裂。她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可以暂时修养的地方,也要想办法把战败的消息传回瑟瓦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