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灵域—— by与沫
与沫  发于:2023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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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塔楼此刻起到的是通道作用。顺着其中宽阔的楼梯下去,地下赫然是一片巨大的空间,大大小小的店铺错落其中,叫卖声不绝于耳,人员川流不息,宛如冬雪前的城市。
"想不到,这下面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容远带着几分惊奇道。
"冬雪一封就是三四个月,就算再怎么准备充足,为了生活,大多数人还是需要这么一个地方互通有无。"瓦斯卡斯道:"基本上所有的乡镇都建有至少一个地下集市,小一点的村庄也会挖互相联通的地道。平时是堵上的,熬过初雪那几天以后,就可以挖开了。"
容远点头。
这个地下集市非常宽阔,顶上分布着二三十个圆球状的灯,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使得集市亮如白昼。
每隔百步左右,就竖着一根高大的石柱,上面有着红色的纹路,热力以石柱为中心向周围扩散,令这片地下空间始终温暖如春。人们在入口处就可以脱下厚厚的衣服,交一点钱放在托管处寄管。
容远三人的御寒服相对来说都比较轻薄,不需要托管服务,但瓦斯卡斯还是过去转了一圈,放下十贝钱,拿了一份集市路线图出来。
"托管处收的这个钱相对于是进门费,多多少少,总要交一笔。一点钱都不出的人,很快就有人来驱赶了。"狄克知道容远对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不了解,解释道:"而且一般托管都按照时间计费,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离开的时候收费也就越高。这是为了避免有些人凑上一笔进门费就想要混进来,赖在这里过冬。"
几人往前走了没多远,就有一些人凑过来,当他们看到身上佩剑的狄克和魁梧高大的瓦斯卡斯之后,犹豫了一下,又转头去找别人。奇快妏敩
一个瘦小的少年背着个缝缝补补的挎包,犹如一条游鱼般在人群中穿梭,看到容远等人以后眼睛一亮,仔细打量片刻以后就钻了过来,带着几分讨好笑道:"各位老爷好!几位老爷看着面生,是从外地来的吧?需要人带路吗?塔楼场的每个地方我都熟,要找什么人,买什么东西,我保准都能带你们走最短的路线。"
"哦?"瓦斯卡斯挑眉笑道:"难道这里的每个人你都认识?"
"要说全都认识肯定是撒谎,但经常来的人大半我都知道。"少年陪着笑,又带着几分自信说:"毕竟我家在这里开店十几年了,从小我就喜欢到处跑,人头也都认识个□□成。"
"那好。"瓦斯卡斯笑道:"我们要找一个叫温迪森的人,你知道吗?"
"温迪森?"少年想了想,追问道:"我们这里叫温迪森的至少有三四个人,请问你们要找的人姓什么?或者有什么特征?"
"这个嘛......"瓦斯卡斯摸了摸下巴,道:"应该挺喜欢玩昆虫的吧?比如蜘蛛什么的。"
"啊?"少年愣住。
容远感应了一下老鼠子神的位置,说:"东南方向,大约八百米,走吧。"
他的灵念感知能力极强,整个地下集市大半都在他的脑海中,跟拿着全局地图也没什么差别,根本不需要人带路。
瓦斯卡斯笑着拍拍少年的头,问道:"就那个方向的温迪森,你认识吗?"他还是想提前打听一些情报,哪怕只是多了解一些性格、喜好、言谈方面的东西,也能在战斗中占据几分优势。
少年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我......不认识。"
"那就算了。"瓦斯卡斯有些失望,但也不意外,推了一下少年走过去。
倒是容远忽然停步,凝神看了眼失去生意耷拉着头跑开的少年。
"怎么了?"狄克敏锐地问道。
"我不确定......但他好像在撒谎。"容远根据自己的感觉说道。
"哦......"狄克也回头看了眼,那少年已经钻入人群跑远了。他平静地说:"不奇怪。能活下来的暗灵师,一般都擅于伪装。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坏,他们通常都会表现得比普通人更好--遵纪守法、待人友善,也容易交到朋友。像迪蒙特那样表里如一惹人厌恶的倒是少见。"
"所以有时候我们抓住暗灵师,经常会遇到那种知道他们身份还要为其求情的傻逼。有些人,哪怕把暗灵师作恶的证据摆到面前都不会相信,还千方百计的替暗灵师找理由、编借口,有的甚至会为了解救暗灵师而袭击战斗队员。"瓦斯卡斯冷笑着道:"刚才那小子要是跑去找那个温迪森通风报信,那我一点都不奇怪--所以我们还不抓紧时间吗?"
"没必要,子神跟着呢!"容远显得很悠然。
那个暗灵师团体在离开之前的村子以后没多久就散开了,有些人还掌握了空间类的灵能,唰地一下就消失了。子神没防备之下丢了首领德斯莱恩的行踪,最后就只跟上了这个温迪森。
在只追踪一个人的情况下,不管他有什么能力,想要摆脱子神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那人也未必知道小老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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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迪森!温迪森!"少年一离开容远等人的视线就飞奔起来,穿街过巷,甚至从某些店里直接穿过去,只用了七八分钟就走过了正常情况下得绕半个多小时才能走过来的路程。
"嘉尔,怎么了?"一个有些瘦弱的青年推门出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少年。
"有人、有人在找你!"少年嘉尔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三个男人,陌生人,刚从塔楼下来,好像很有钱,其中一个人还佩着剑,正好跟我打听你......我、我就提前来跟你报个信......"
温迪森脸上的温和慢慢消失了,宛如戴了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黑色的眼睛也显得异常幽深。
嘉尔没注意到温迪森此刻的神情与往日迥异,他擦着头上的汗说:"......他们态度还挺好的,找你也不一定是坏事......不过这种天气突然跑到镇子里来,怎么想都有些奇怪。而且其中有个高个子的壮汉,让我觉得特别危险。所以温迪森,你看你是不是先躲躲,我找人帮你打听一下他们的来意......"
温迪森幽幽地看着他,忽然嘴角往上一扯,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虚假和刻意的笑容,慢慢说:"嗯,有道理。不过我要先收拾点东西。嘉尔,你能来帮我吗?"
温迪森语调中深藏的阴冷让嘉尔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但少年没有在意,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咕哝着说:"好吧,唉,你别耽误太多时间,他们真的马上就来了。"
"我知道了。"走进门,温迪森顺手把身后的门关上,手搭在嘉尔的肩膀上,轻声道:"谢谢你,嘉尔。真的,谢谢。"
嘉尔刚想要像往常一样说一句:"嘿,谢什么!"或者是:"温迪森你也帮过我很多啊,这种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但话刚要出口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很冷,非常冷,全身几百亿个细胞仿佛齐齐地收缩了一下,一股寒流瞬间席卷上下,每根头发,每个细胞,每一分灵觉,仿佛都在拼命叫嚣着:"危险!快逃!!"
轻轻放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明明没什么力气,他却有种完全挣脱不开的感觉。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一个人的手可以凉到这种程度。
双腿僵硬地像是生了锈,一步都迈不出去,他嘴唇哆嗦了一阵,声音微微颤抖着说:"我、我突然想起来我妈找我有事,我要、我要先走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连呼吸声都好像不存在,只有肩膀上毛骨悚然的感觉提醒他--温迪森还在。
他想要逃走,但却像面对天敌的弱小鸡仔一样,巨大的恐惧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恐惧支援吞噬。
过了好一阵--也许很久,也许几秒钟--嘉尔才听到温迪森在身后说--"别走,帮帮我吧。"
明明该是哀求的话,但嘉尔却有种听到死刑判决的感觉。他想要挣扎、乞求、咆哮、怒吼,但嘴唇哆嗦了几下后,身不由己说出口的却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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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院子里闪出来,瓦斯卡斯皱皱眉:"果然跑来通风报信了。"
语气中充满厌恶。
"咦?"在虚空中跟随的诺亚轻咦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容远挑了挑眉,道:"狄克,把他抓回来。"
狄克一声不吭,就飞快地冲了出去,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四肢胡乱扑腾的少年回来。
"干什么?放开我!"少年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待看到容远等人就站在温迪森家门外面的时候,脸色变了变,心虚道:"好吧,我承认我之前骗了你们,我认识温迪森!但只是一件小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一件小事?"瓦斯卡斯冷笑道:"那个温迪森在哪儿?我猜猜,已经跑了是吧?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知道放走他会带来多大的危害吗?"
"别扯淡了!温迪森就是一个普通人,你们是坏人吧?要对我的朋友做什么?"少年愤怒地叫道。
"朋友?"瓦斯卡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朋友其实是个暗灵师?"
"暗、暗灵师?不可能!你骗我!"少年嗓门很大很愤怒,还夹杂着一点点怀疑和动摇。
"你......"
瓦斯卡斯愤怒地还要说什么,就听身旁容远道:"他在耍你呢,瓦斯卡斯。"
"什么?"
两人同时一愣,瓦斯卡斯愤怒,但少年更是气得脸都涨红了:"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无缘无故抓人,一会儿说别人是暗灵师,一会儿又胡乱给人安罪名!有毛病吧?要找茬就正面来,给人凭空捏造罪名算什么本事?!"
狄克仔细端详着被自己抓在手里的少年,看他那愤怒到丝毫不掺假的眼神,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道:"他没撒谎。"
"嗯,的确没有,因为他连自己都骗过了。"容远伸手摸向嘉尔的头。
"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嘉尔害怕地头往后仰,深吸一口气就想大喊,却被狄克突然按住脖子,只发出一声古怪的出气声。
容远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头上。
指尖一点亮光,光芒微弱,犹如萤火虫的尾灯。
--什么也没发生?
嘉尔正疑惑着,忽然无端起风,眼前的容远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巨大无比,宛如高山一般凝视着他,无穷的海浪铺天盖地地压下来,瞬息间就冲破了什么!
几人仿佛同时听到了一声气泡被戳破的轻响。
"啊啊啊--"嘉尔抱着头惨叫起来,像是遭受了可怕的酷刑一样。
察觉到手指下的肌肤忽然发生了怪异的蠕动,狄克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于是他和瓦斯卡斯就看到了大变活人的一幕--嘉尔的肌肤仿若融化了一样蠕动、流淌,骨骼拉长,裤腿很快缩到脚踝。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倒在地上的少年就变成了一个略显瘦弱温和的青年。
狄克两人顿时明白,这就是温迪森。如果不是容远,他差点就从两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瓦斯凯斯立刻扑上去压住他,咔地一声,将一个黑色的圆环套在青年的脖子上锁住,嘴里低声咒骂着,眼神十分冷冽。
这种小圆环也是一种灵器,名为锁灵环。被它套在脖子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灵师一动用灵念就会头痛无比,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你特么的,演技也太好了吧,老子都差点被你糊弄过去!"瓦斯卡斯在温迪森头上拍了一巴掌,骂道。
温迪森已经不再翻滚惨叫了,他闻言只是安静地看了一眼瓦斯卡斯,被他压在地上也没有说话。
"最好的演技就是真实。他刚刚不仅是外表变成了那孩子的模样,就连记忆和想法都一模一样,所以在你眼中才没有任何破绽--因为他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实话。"容远道。
当然,再好的伪装在他面前都没有意义,他的双眼能直接看到灵魂的本质。
接下来,容远没有再看瓦斯卡斯怎么拷问温迪森,他推开那扇普普通通的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和外面那青年长得一模一样的"温迪森"坐在桌边,头微微低垂着,浑身气息阴冷。
"小心点。"狄克谨慎地道。
"温迪森"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冷冷地道:"哼,你们还不配杀我!"
话音刚落,他脚下就腾起一片幽蓝色的火焰,但那火苗还没有舔舐到"温迪森"的身体,忽然就被一群蚂蚁给覆盖了,黑色的蚂蚁迅速扩散,几个呼吸之间火焰就渐渐减弱消失。
狄克一脸无语,手中放开了剑柄。
陡然见此变故,那"温迪森"似乎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容远再往他额头一点,"温迪森"惨叫一声,往后一倒。然后狄克就看着他一点点变成了之前见到的那个少年。
"救命!救命啊!"嘉尔忽然发现自己重新掌握了自己的声音,立刻大哭着求救:"那个温迪森......温迪森是个坏蛋!他控制了我的身体,还要让我被自杀,根本就是个变态......老爷们救命啊!"
容远手指一弹,刚刚死里逃生的嘉尔就被他弹的往后一仰,直接栽倒。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额头上,迅速鼓起了一个肿胀的包。
容远一点也不想听这少年的哭求,也不想接受他的感激。此刻他脸上的笑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显得十分恶劣。
"不认识,嗯?这就是你说的不认识?小子哎,后悔了没?"
容远挑挑眉,居高临下地问。

第124章
看嘉尔一脸深受打击,整个世界都灰暗了的表情,容远也没有为难他,调侃几句,解除了温迪森的灵念束缚以后,再次开启另一重视界检查了一遍,确认面前的少年就是他本人,便挥挥手让他自行离开了。
毕竟,少年忠于友情并没有错,错就错在他认人不清。但话说回来,以暗灵师的手段,骗取一个十来岁少年的新人再容易不过了。
容远和狄克两人搜查了一遍房间,将其中带有暗灵师灵念痕迹的物品全都焚毁,走出门,就见瓦斯卡斯一脸晦气地蹲在屋檐下,头顶阴云密布。棕色小老鼠学着他的模样蹲在旁边,连表情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狄克奇怪地问:"怎么了?没问出情报?"
瓦斯卡斯摇摇头,闷闷地说:"那小子自杀了。"
温迪森被他们抓住,见逃脱无望,竟直接自杀了,死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果决地让人难以置信。
他死得倒是干脆利落,但他们好不容易掌握的线索就断掉了,难怪瓦斯卡斯这么郁闷。
"死就死了,我们先回瑟瓦肯。"容远倒是不以为意,"那个赫里娜不是说了吗?迪蒙特应该是已经投靠了城主府,另外还有两个暗灵师去追杀迪蒙特。所以只要我们盯紧了城主府,迟早能把这些家伙揪出来。"
"也只能这样了。"瓦斯卡斯叹息道。
几人在旅馆里休息了一天,第二日一大早就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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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尔嘉尔,你让我们盯着的那三个人已经离开了!"
一胖一瘦两个少年风风火火地冲进嘉尔家的饭店,大呼小叫地喊道。
"真的?"躺在床上独自忧郁的嘉尔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追问:"看到他们去哪儿了没有?"
"已经从塔楼离开了!"胖胖的少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才说道。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就你说的那三个人。特点很明显,我不会认错的。"瘦削的少年肯定地说。
"那他们有没有带什么大型的行李?"
"没有。"两个少年异口同声地说。
嘉尔脸色阴晴不定,犹豫了半天,忽然站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嘉尔,你要去哪儿?"嘉尔的妈妈拿着锅铲追出来喊道。
"我到赫鲁鲁家去玩。"嘉尔随意说。
"早点儿回来!"嘉尔妈妈叉着腰吼道:"别在外面给我惹祸,听到没有?"
母亲泼妇一般的样子让少年觉得有些丢脸,没好气地说:"知道了,烦不烦!"
嘉尔母亲大怒,当街大骂起来。
胖瘦少年两人不敢插话,贴着墙小心地溜出去,然后一溜烟似的追着嘉尔的背影跑了。
嘉尔又一次来到了温迪森家门前。
在昨天以前,他一直相信温迪森是他的兄长、挚友一般的存在,温和善良,从不发火,还充满智慧,跟他那对粗俗、市侩、喜欢斤斤计较的父母截然不同。他发自内心地喜欢、崇拜温迪森,下意识地模仿着他的举动。
嘉尔其实知道温迪森是灵师,但是得罪了大人物,才不得不隐姓埋名地藏身在塔里镇中。这件事是他们之间共同的秘密,他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没想到,灵师确实是灵师,但却是臭名昭著的暗灵师。
昨天,当温迪森毫不犹豫地就决定让他去替死时,那种仿若看待鸡鸭牲畜一样的眼神击碎了少年心中最后一点幻想。
--原来,一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那温迪森以前跟他说过的那些故事,那个父母双亡、家族败落、被人追杀之类的经历,又有几分是真的呢?还是说,他其实连一句真话都没有?
暗灵师......原来这就是暗灵师......
该死的暗灵师!
怪不得人人喊打!
嘉尔愤愤不平,既觉得愤怒,又觉得伤心,更多的是后怕,还有一点点失落。
那三人离开时没有同行者,没有大件行李,结合以前听说过的一些传闻,嘉尔很容易就得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结论--温迪森,肯定是一级就那个被那些人给杀死了!
而那三人,说不定就来自于传闻中专门追杀、制裁坏灵师的灵师审判所。
胖瘦少年看到嘉尔对着温迪森的房子发了一阵呆,忽然抹了一把脸,屋前屋后地开始到处找。看那样子,剑指恨不得连老鼠洞都翻过来。
"嘉尔,你在找什么?"胖少年苏巴问道,他觉得今天的嘉尔怪怪的,有些陌生,还有点可怕,所以连声音都怯生生的。
"找尸体。"嘉尔掀开一个倒扣着花盆,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尸体?"
"谁的尸体?哪来的尸体?"
"嘉尔,你找那个干什么?"
"开玩笑的吧?总不会是有人死了吧。"
"哈哈哈,花盆下面怎么会有人的尸体,肯定是小猫小狗一类的东西,是吧,嘉尔?"
两少年七嘴八舌地说,开始被吓了一跳,很快就自以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不,我找的是温迪森的尸体。他可能已经死了。"嘉尔沉声道。
"死人了?怎么回事?我没有听说啊!"苏巴大吃一惊。
"嘉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都知道什么?"瘦瘦的赫鲁鲁显得冷静许多,问道。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应该是死了!哎呀,少废话,快点帮我找找!"嘉尔不耐烦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把之前的经历还有温迪森是暗灵师的事说出来。
苏巴和赫鲁鲁对视一眼,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找起来。但他们两人害怕真的看到熟人的尸体,动作畏畏缩缩,大多数时候都是象征性地翻一些嘉尔已经找过的地方,对提高他的效率其实并没有多少帮助。
嘉尔心知肚明,却也没什么不满--因为他自己也是害怕的,只是胸中憋着一口气,促使他一定要找到温迪森的尸体、确认他的死亡。至于找到之后要做什么--报告或者是隐瞒,他还没有想好。
想象着下一次他拉开的柜子、掀开的草堆下面或许就是一张惨白的、血腥的死人脸,嘉尔就心中惴惴,只是他逞强,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不知不觉间,几人就离开集市,钻入到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里。
塔楼下方除了那一片集市比较空旷以外,周围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通道,大的有两人多高,小的甚至连嘉尔这种身材比较瘦削的少年都钻不进去,都是住在集市附近的人家挖通的。这样他们就省去了从自家地下室爬上去、自寒冷的地表走过来才能进入集市的麻烦。不过,这样的通道必然会让集市温暖的空气流失,所以这些人家要支付一笔额外的"暖气费",费用还不低。当然,比起在集市开店还是要便宜得多。
盲目地找了一阵后,苏巴忽然停下来,贴在地上仔细地停了一阵,面色古怪地说:"嘉尔,赫鲁鲁,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嘉尔迷惑,随即恍然,看着苏巴圆圆胖胖的肚子笑道:"是你肚子叫的声音是吧?你饿了?"
"我也饿了,嘉尔。"赫鲁鲁擦着汗,一屁股坐到地上,"现在都该吃晚饭了,嘉尔,我们回去吧。我妈肯定做好饭在家等着我了!"
"肚子好饿......不,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苏巴带着几分紧张与忐忑,用一种渴望认同又期待被否定的矛盾语气说:"嘉尔,你听......你贴着墙听,是不是有种特别奇怪的声音?"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嘉尔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依言靠到墙上。
赫鲁鲁也是如此,同时嘴里还嘲笑着:"苏巴,你就是胆子太小了!一点风声都能把你吓着!"
嘉尔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有很多通道连通了集市,所以通道中经常会有风,有时会穿出十分可怕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怪兽在嘶吼一样。嘉尔小时候还会经常被那种声音吓得要哭,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习惯了,也不再为此感到恐惧。
--苏巴就是胆小、丢人,下次不带他一起玩了。
耳朵贴到墙壁上的时候,嘉尔心中想到。
开始没什么声音,但当他们都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缓以后,嘉尔也听到了苏巴所说的那种"奇怪的声音"。
哭声、尖叫声、咆哮声。
狞笑、惨叫、怒吼、哀鸣。
刀剑碰撞、桌椅翻倒、碗碟摔碎、盔甲上的叶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火焰吞噬房屋传来哔哔啵啵的声音。
嘉尔猛地直起腰,各种声音顿时消失了,只有呼呼的风声隐约从远处传来。他惊惧地看着那堵土黄色的墙,仿佛在看什么恐怖的怪物。
苏巴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似哭似笑、极其勉强的笑容:"你看,我就说是很奇怪的声音吧?今天的风声真的好古怪啊,是吧?哈、哈哈......"
笑声干涩如石头在摩擦,苏巴只笑了两声就停了下来。
"对、对啊!"赫鲁鲁面色惨白,还在试图自欺欺人,"没错,是风声,就是风声!苏巴,你总是这么大惊小怪的,没出息。"
"对、对不起。"苏巴下意识地道歉说,"这就是风声,对吧,嘉尔?"
两人用哀求似的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嘉尔,似乎他是什么一槌定音的权威,只要他一个肯定,两人就可以真正放下心来,把这当成事实,不去理会那个可怕的猜想。
嘉尔目光涣散地看了眼两人,没有说话,而是再一次缓缓地、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种种声音混杂成一首血腥而残忍的交响曲,他仿佛能看到很多熟悉的人在其中,伴着火光和剑影,痛苦地挣扎起舞。
反抗......倒下!
逃跑......倒下!
哀求......倒下!
血水喷溅,尸横遍野!
男女老幼,身怀六甲的孕妇,襁褓中的婴儿!
侩子手们就像一个个无血无肉的杀戮机器,下手时没有任何怜悯和犹豫。纷乱的声音中,他似乎还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父亲拿着店里砍肉的斧头,冲着敌人发出徒劳的怒吼。他高高的举起斧头,冲上去!
一支□□从他的胸口穿过,将他整个人串在上面。男人睁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甩了出去,砸翻了那个他视若生命的汤锅。
滚烫的肉汤泼洒出来,混合着血腥味的,是猛然逸散的浓郁香味。
他的母亲身不由己地被人群推搡着、冲撞着,不知不觉间就被推到了一个高大士兵的身前。但她的眼中没有那个凶残的刽子手,而是茫然地在人群中寻找着,直到她被一刀砍倒的时候,还在尖声呼喊着:
"嘉尔----"
女人凄厉而绝望的声音穿过蹭蹭障碍,似乎就响在耳边。嘉尔猛地跳起来,面色狰狞地仿佛是自己被砍了一刀。他不自觉间早已浑身颤抖,泪流满面,无法分辨这一幕到底是真实、是幻影还是自己的想象,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去!立刻回去!看看父母是否还安好!
"嘉......尔?"赫鲁鲁迟疑地叫道,实在是嘉尔现在的表情太可怕了。
"走!"嘉尔忽然果断地说。
"去、去哪儿?"苏巴结结巴巴地问道。
--回去!回家去!嘉尔心中咆哮着。
"去哪儿都行,总之要立刻逃走!敌人杀进来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说。
"可是--"
敌人?哪儿来的敌人?
苏巴和赫鲁鲁面面相觑,不知道嘉尔是不是受刺激了。
"没有可是,立刻走!马上走!"嘉尔咆哮道。他面容扭曲,仿佛五官都有了自己的意志,满脸是泪,眼神却冷静的可怕。
苏巴和赫鲁鲁都被这样的嘉尔被震慑住了,尽管心中还有很多的疑惑,但却一句话都不敢再问,也完全不敢违背嘉尔的意志。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跟着嘉尔逃跑。
赫鲁鲁跑了一阵,下意识地回头看着通道另一头越来越远的亮光,心中忽然生出巨大的仓惶。他的脚步随之缓了下来。
当他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两个伙伴落下了。寂静的通道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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