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一段剧评，删删改改了半天，一直没写完。
良辰美景叹了口气，干脆先关了界面，想刷刷其它的。但退出网页就刷到了一个“《昏君游戏》结局声音”的话题，热度上升很快。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结局有什么声音？不是戒指掉了的声音吗？
带着疑问点进去后，发现里面是一个网友发的视频截屏的录屏，配文：看电视声音有点大，我想关来着，结果按反了，就听见了这个！
下面好多评论都在说：我也去看了，音量按到最大，真的听得见！
视频正是《昏君游戏》结尾戒指掉下去的画面，但清脆的玉碎声后，一开始是安静的，后面是淡淡的录制声一样的嘈杂。听起来像是接了电话，声音断断续续。
“对，还在玩那个。”
“别提了，打了第八次了，刚拿到昏君成就。”
“摄政王在己方阵营的时候是真好用，换了敌方简直离谱，我金手指拉到最大了都……”
这段话直接让剧粉一片哗然。
真实，虚幻？
所谓的“昏君游戏”，竟然真的是游戏，甚至于陈胜和张凡都不是玩家，而是特殊的npc？
之前在剧中，为什么陈胜不记得爸妈的名字，为什么那些忠臣在不同的境遇下还是能保持“忠”……这些违和的地方，其实是游戏设定只面向玩家，没有完善到的人物细节吗？
还有前面三代的昏君，其实是前三代的游戏？
【喵喵喵喵喵：我不能接受！张凡放弃了回家的最后希望来试图改变这一切，摄政王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为了挽回国家呕心沥血，你告诉我他们其实就是游戏中的一串数据？！】
【江湖一盏灯a：陈胜也是啊，他虽然可恨，我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但他死的时候说想家，我他妈真的。到头来你和我说他们都是数据？有这么真实的数据吗？】
【让姨姨亲下粉爪爪：真要这么说的话，摄政王重生这点在游戏的计算之内吗？我觉得不在啊！玩家根本没发现这点，只说不在一个阵营摄政王很难搞。但你要换个视角看的话，摄政王其实相当于在这个游戏中觉醒了啊，那他还算是数据吗？】
【SC一生推：我靠，细思极恐！】
【铁马冰河R：对于玩家来说他们是数据，但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就是真实的世界吧。他们有自己的亲人，朋友，摄政王记得自己原来君主勤政爱民，历史的史书也有其他皇帝的过往。他们是人，只是和我们不一个维度的人】
下面评论呜呜哇哇了一片。
良辰美景看完了视频后，将之前打下的字一个一个全部删除，静坐了一会后，他敲出了这样一段话：
明余渡，貌似是个很喜欢在作品中探讨生命意义的导演。
《成仙》主线是修真者的执念，但仔细想想，女二鲛人和男二小师弟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为了能让女主江萤活下去。《全球异化》里面更直观，种族的存续，选大局还是选小我的存亡。
到了《昏君游戏》里面，在“回家”与否的选择题中，陈胜选择抛弃人性，为了活着，他害死了很多人。主角张凡抛弃原有的阵营，在明明可以回家的选项前选择赴死。以及最后隐藏的结局，摄政王介于现实和虚幻之间，到底算不算生命的问题。
明余渡这个导演，看似在剧中不断的发刀，让角色死亡，但实际他要表达的，却总是相反的一面。
他对生命的认知和感悟，好像和普通人不同。
明余渡对生命的感悟确实和普通人不同。
在和江澈对峙完后，明余渡回家就做了个梦。他梦见了明姝死亡前的那一幕。她当时因为再度逃跑，腿被完全打断了，身上遍地都是伤口，腐烂的地方甚至有苍蝇落在上面。
那时的他不懂，只是想靠近自己母亲，小小的身体依偎在她身边，哭得抽抽搭搭。
或许是内脏出血还是什么原因，没有救助的情况下，明姝即使求生意志强悍，也没能抗过去。弥留之际，回光返照，她一直近乎疯癫的意识陡然清醒过来。枯瘦的手紧紧抓着明余渡，用最后的力气重复一句话：“是妈妈对不起你，你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这句母亲临终的遗言，成了明余渡忘了原因、但仍记在心里的执念。也随着年岁增长，演变出他对生命二字的独特感悟。

明余渡从梦境中醒来, 依稀感觉母亲紧紧握着他手的那股力量还在。
就像是穿过了时空的长河，穿过那些并不美好的时光，明姝的手和他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这股独特的力量, 抚平了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留下愈合的疤痕。
黑暗中, 明余渡缓慢地眨着眼, 就着微弱的光线，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
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室内的窗帘拉得严实，暖气让室温保持在一个适宜的温度，身上的薄被蓬松，身下也像是陷在了云朵里一样。一只手横过来, 带着一点重量搭在他的胸口, 弗拉德声音里犹带着浓重的睡意, 身体靠过来，叫他Honey。幻化为银狼本体的严昼在另一侧用头拱了拱他的脖子，被子里的狼尾缠在他的腿上。
明余渡缓缓闭上眼。
新年过后, 大家无论嚷嚷着多么不想，都得开始收心复工。
白梨正在和经纪人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有两部戏试镜都过了，档期原因, 只能选一部。两人还没拍板, 先收到明余渡的消息, 想让她演新电影的女主。
初版的剧本并不厚, 看着只有几页纸。但和她凑一起完整看过一遍后, 这个一向以强硬作风闻名的经纪人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痛色。白梨的手指落在上面“真实事件改编”的几个字上, 轻声叹息：“这应该是冲着拿奖去的。”
经纪人拍了拍她的肩：“决定演这部的话, 就好好演, 别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我其实……都有点怕我演不好。”白梨合上纸页：“我去见见他吧。”
这部电影角色不多，剧情开端看着也很简单，甚至偏向白水一样的日常。但越往后看，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越觉得痛。就像是脸被覆盖在塑料布下，越呼吸越觉得窒息。
白梨捧着剧本到了明余渡的办公室。她想问的很多，想问这个真实事件的原型，想问剧本中的女主现实中的结局。助理给两人面前端上温热的茶水，在徐徐漫延出的茶香中，话音流淌了出来。
他们谈了很久，白梨越聊，后面情绪越沉重。她最后问的，是剧本中开场出现的那个小孩：“他也是有原型的吗？”
明余渡端起茶碗：“有，而且不止一个。”
见白梨脸上露出更加沉重的表情，明余渡抿了口茶水，才道：“你还记得我们拍《成仙》的时候，有人挖走剧组两个演员吗？角色的原型中，就有部分来自于他。”
最开始穿回来的时候，明余渡对于江澈的构想很多。在一切情况未知的前提下，他将这个人想象得强大、复杂、阴险狡诈。他将江澈称为X先生，算是对这位并不欣赏的对手的尊重。
但真实见到这个人后，他发现江澈的形象实在很颠覆。
重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机遇。江澈得到了，但他唯一想弥补的遗憾却是江以胜。
那天在江澈喊出那句话后，明余渡让保镖清场，自己坐到了椅子上，看着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为了让明余渡相信，江澈说了很多关于前世的话。
前世江澈没有进过娱乐圈，也没有搞出过什么白果传媒，他按部就班地等着进自己父亲的公司，给父亲当助理。
按江以胜的安排，他应该会在父亲保驾护航下，一步步成长，被高层信任，成为公司的副总。他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之后自然理所应当地会接过公司的担子。
但明余渡出现了。
江澈就很讨厌这个会跟他争抢父亲的人。外界夸明余渡说是什么天才导演，是什么会拍戏会写剧本会演戏的全才，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上台表演的戏子罢了，低贱。
可明余渡的天才竟然也出现在了商业上。
江澈本来没有什么野心，他想进公司，只是想更靠近父亲一些。他不在乎公司给谁，但他在乎被明余渡抢走的注意力。
只有他一个孩子的时候，江以胜的注意力除了分给工作，不会给其他任何人。但明余渡大刀阔斧的对江云科技改革，得到江以胜的信任和夸赞，那种“我竟然有这么优秀的儿子”的目光，让江澈非常嫉妒。
他恨自己不够优秀，恨自己蠢笨不开窍。
更恨明余渡的无情。
江澈和明余渡争权失败，父亲为了稳住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投资人弗拉德，将他放逐到了国外。江澈一败涂地，整日酗酒买醉，后面知道江以胜进了牢里的消息，他疯了一样想回去，但外公不许他掺和，将他困在原地。
明余渡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所以你一开始，并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让江以胜进监狱？”
“是……”江澈依旧瘫软在地上，像是只试图破茧却失败的蠕虫：“我以为你忘恩负义，为了得到公司，对亲手父亲都能下得了手。”
一件事，呈现出了翻转的两面。
明余渡能大概推测出来江澈经历的前世，实际是个什么走向。
二十四岁，他收到刘姨寄过来的包裹，这是一个既定事件。但前世和今生不同，前世没有江澈作祟，按他本身的性子，肯定是先拍戏，公司虽然会建，但不会太急。哪怕有娱乐圈的同行竞争，弗拉德的出现也不会那么快。
这就代表他没有那么多的资本，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不能直接对江以胜下手。
江澈眼里认为的争权，很可能是他为了接近江以胜，先做了什么手段得到了他的信任，接着伺机等待，找合适的时间将人拉下马。
所以……明余渡摩挲着自己的指腹：“所以你才那么迫切地想杀我。”
“反正你都要死，”江澈抬起脸看他：“不如早点去死好了。”
“哈，”明余渡慢慢站起来，垂下的眼珠看他，像是看着恶心的蝼蚁：“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决定我的命？”他说了这句话，就不欲再和江澈纠缠。然而转身之际，却被抓住了脚腕。
江澈眼里涌出了泪，用力地抓着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我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会死，就在下一个春节。”
“你的病恶化了，你死的那天，全网都在哀悼。”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治愈你的病，只要你放过我爸。”
“明余渡，”江澈声音哽咽，眼泪在地上积成了小滩：“之前是我不对，你想报复，想替你母亲报仇，完全都可以冲着我来。我什么都可以。你放过他吧……”
“哪怕你知道江以胜应该是杀了你母亲的凶手，你也会这么坚持？”
抓着他裤腿的手松了一瞬，又抓得更紧了。
明余渡脸上露出了嫌恶：“你真恶心，她怎么会生下你这种东西？！”用着母亲留下来的遗产，享受盛景集团给予的便利，不说去讨还一个公道，他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太久，就偏向了江以胜那个凶手。
“那你要我怎么办？！”见明余渡不为所动，江澈疯癫不已，眼睛赤红着痛哭出声：“从小到大，会关心我的就只有他一个。你当然不会懂，有那么多人爱你，那个弗拉德、时钰，他们全都个个都围着你转，但我只有他一个！”
他哭着揪住了面前的裤腿：“明余渡，我只有他一个……”
明余渡当然依旧不会做这个条件交换。凶手就是凶手，不可替代，无法扯平。
但回想到那天的场景，回想起江澈这个名字，他心里都有些莫名复杂。
搁下茶碗，明余渡微叹出一口气，对白梨道：“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我倒是觉得，父母是孩子生命中最早接触的权威。这个角色掺杂了很多，不过，他出现在剧中，主要还是从侧面映射出现实。”
这部电影没有特效，没有炫技，全实景拍摄。故事简单，拍得也很快，拍完一看，时间竟然只用了一个月。
拍摄期间，因为《昏君游戏》最后的反转，点播量竟再度翻了个番。见剧粉对摄政王、张凡、陈胜的讨论越来越多，论证“虚拟游戏中的npc觉醒意识到底算不算生命”的话题热度也高，之前推出的女性向手游，干脆趁热打铁，和电视剧来了波联动。
在新的资料片中，游戏加入可攻略角色：傅百川，张凡。
游戏特意邀请了绘画圈的大手绘制两位人物的卡面，严昼和宋辞两个演员也成了新资料片的广告代言人，很多看过剧，有些意难平的女粉丝都兴致勃勃地下载了游戏，玩家数量激增。
良辰美景作为剧粉，见到这个活动也有点感慨，在发了新的《昏君游戏》剧评后，转发了游戏联动的消息，配文说：这何尝不是虚拟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呢？
发完这条后不久，良辰美景收到了明时娱乐工作人员的消息。上次被水军冲评论后，他就加了对方。但那个案子都结案了，赔偿金都发他了，发消息来会是有什么事？
良辰美景疑惑点开，里面的文字带着那个工作人员活泼的语气：哈喽宝子，你的影评写得很棒，我们公司最近预备开设新的部门，你有兴趣来当我们的影评人吗？可以兼职也可以全职，有兴趣的话我们详细聊聊呀/爱心.jpg
影评人？
良辰美景一骨碌爬了起来。经过细问后，发现全职的话，只要通过了面试，明时娱乐给的工资比他现在那个公司给的高了一截不说，竟然还双休，五险一金全交，竟然说他们不、加、班！
他噼里啪啦地打了两个字：干了！
那边的工作人员先是哈哈了一串过来，又说：好呢，不过因为我们公司最近在搬家，宝子你面试只能安排在下周一哦~
良辰美景打字：搬家？搬去哪里啊。
那边回复：是新的大楼哦~我们老板买了一整栋。

◎她仿佛是从万千欲望中诞生出的妖魔◎
时值三月, 一座和地标建筑江月大厦遥遥相望的大楼，由施工方挂上了明时娱乐的字体和logo。待夜幕降临时，明时娱乐四个字亮起, 和周围的霓虹交相辉映。
搬家结束后，明时娱乐又开始进入到忙碌中。除了各种常规的工作, 大家也像其它的公司一样, 开始筹备“五一档”。按内部的推算看，今年五一档堪比去年国庆，非常修罗场。
明时娱乐有两部电影定档在这个时间，一部是之前明余渡写的剧本、郑导拍摄的《苦海》，另一部就是前段时间刚刚杀青, 明余渡执导, 白梨当了女主的电影《枷锁》。
郑导的电影其实在去年春节档就能上, 但是考虑到电影本身有虐点，郑导说“大过年的，万一大家在电影院哭多不吉利”, 所以最后定到了五一，结果和明余渡的新电影撞上了。郑导简直服了明余渡的拍片速度，他新戏还没着落呢，这就又出来一部？
刚在背地里嘀嘀咕咕了一场, 明余渡写了新剧本、开始筹备新戏的消息又传了出来。郑导已经麻木了。好你个明余渡, 别说瓶颈期, 你的灵感是水龙头的水吗, 说来就来？！
签约了明时娱乐的其他导演也表示被卷到了, 毕竟当老板的以身作则, 他们总不能表现太过懈怠吧？于是拍戏积极寻摸剧本, 拍综艺的该复盘复盘, 该提交进度的提交进度。整个公司忙得热火朝天。
明余渡本人对此毫不知情。他继之前的村庄拐卖案出过两次庭，因为案件重大，涉事的人员太多，现在都没完全结案。又跟进了江以胜和江澈的“涉嫌故意杀人”进度。江澈那边还好，现代科技发达了许多，他买/凶/杀/人的一些罪证被揪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江以胜那边有点困难。
明姝的案子毕竟隔了二十多年，早已经没有什么证据查证可言。明余渡和盛景集团的那位老爷子也见过一面，但老爷子那边除了得知江澈只在乎父亲后气得差点晕厥过去，说再不认他这个孙子外，他女儿的案子之前就没查出什么，过了这么久，也确实线索更少。
最后让江以胜坐牢的，还是像江澈说的前世一样，是经济犯罪的罪名，年限并不长。
这当然不代表结束。明余渡不仅要江以胜活得痛苦，还要他给明姝偿命，一直没放弃对线索的侦查。假如最后确实不能用法律惩罚他，明余渡也不介意真的想点别的办法送他去死。
除了几个案子需要关注进度，对于自身的病，明余渡也感觉到了几分蹊跷。
江澈惹人厌恶，但他对自己父亲那种扭曲的情感不会作伪。为了让江以胜活下来，他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代价，想拿出来交换的事，也应当不会是假。
所以，这个已经被诊断出了这么多年，一直被认为“只能控制，不能治愈”的罕见病其实是可以治愈的。
再仔细从江澈的话中揪出细节的话，前世明余渡是死在下一个春节，但他又笃定地说只要他答应，现在可以让他活下来，那就意味着，能根治这个疾病的特效药现在就已经出现了。
那为什么已经出现的药没有上市，反而是贵得要死、大部分患病的人连最低等都很难吃得起的控制性药物，在市面上广泛流通？
之前明余渡发病，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还安慰过他，说新型的控制性药已经快上市了，就是价格更贵些，让他等等。
就连医生都不知道这个药的存在。
明余渡心底突然漫上了一阵恶寒。他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台词：治病，是一件生意。
*** ***
暮色四合，三月的蓉城表面看着草长莺飞，绿意盎然，但属于冬天的那股冷意迟迟未散。
下车时，感觉冷空气从领口进到脖子里，明余渡冻得颤了一下。身后的时钰嘴里嘟囔着“着什么急”，将带着温度的围巾从身后给他围上。俊男美女，姿态亲密又自然，从远处看，站在一起就很登对的样子。
司机伸出脑袋打了声招呼，车开走的时候还在心里想：老板可真牛啊，早上出门还是和那个狄埃斯一起吧，晚上回家就是时钰了，明天早上又是谁？
此时，在心里把其他几个人押注了一个遍的司机并不知道，他一个也没猜中。
大门开了又关，冷气都隔绝在外。时钰让明余渡坐在客厅别动，她去煮姜茶。早早在家等着的严昼打了个哈欠，踢踏着拖鞋往本体旁边一坐，又腻乎地将头蹭到了他怀里：“哥今天回来怎么这么晚。”
“晚吗？”明余渡熟稔地摸他脑袋，摸了几下后，手还没挨上去，银狼的耳朵已经在往后撇。他故意停了手，眼看着那双耳朵慢慢支棱了起来，手掌再接近了一点，耳朵又撇下去。
他闷笑着狠狠揉搓了两把。
时钰端着姜茶过来：“先喝这个，喝完再玩。”
暖和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胃部，身体里残留的寒气好像也随着热气散去了。喝完姜茶，明余渡不再和严昼打闹，也拒绝了银狼像小尾巴一样试图跟过来的举动，单独去了茶室。
他预备具现化新的马甲出来。
不论是时钰、狄埃斯，还是严昼，进了娱乐圈后蹿红的速度都比他想象得快。时钰几乎已经成了内娱红起来快，粉丝留存多的女星代表，热度和口碑都十分可观。
狄埃斯因为接了国外的那部《亚瑟王》，倒是与众不同，国外的粉丝比国内多。严昼饰演的摄政王不仅剧播出后吸粉，和那款女性向手游联动后，竟然也吸引了一些喜欢纸片人的女粉。
马甲们粉丝增长快，好感度已经溢出了很大一截。所以，是时候了。
明余渡双指一挥，面前浮现出了金色的游戏面板。他姿态随意地往藤椅上一坐，手指在上面轻点，“已创角色”里面，排列整齐的卡牌中，四张的边缘浮现出了淡淡的金光。
法老神使、小鹿女、虚空行者，明余渡的眼神挨个略过，看向了那张即使泛着金光，整体色调也像是无法启用的卡牌一般，呈现出暗灰色调的卡面：深渊之主。
在游戏《诸神之战》中，无尽深渊属于生灵的禁地。
它的位置地处于无尽海和几片大陆的缝隙中，从外部看，是一处太阳和月亮都无法照进任何光亮的死地。
曾有玩家探索大陆时不慎掉进去过，但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就被里面强制掉血的机制送回了传送点。这个新奇的发现在当时也吸引了不少人前去探索。
发现掉血的debuff无法抵消后，玩家们带着大量的红药入场，但探索了半天，发现这里除了荒芜的土地，和裂缝中涌动的岩浆，连片叶子都不长。也没有什么boss之类的出现，兴致减退后，就丢到了一边。
直到某个夜猫子玩家，在某天做任务时不慎掉进去，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振动。
岩浆消退，白色的骸骨从焦土下钻出，幽幽的淡绿色冥火亮起，蓝色萤火一样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繁盛。他听见不知是什么鸟类的振翅声，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被烈火灼烧过的硫磺味。
就像是误入了某个诡异梦境，奇形怪状的骷髅视玩家如无物，他们如同朝圣一般，整齐地向着一个方向进发。
大地彻底撕裂成两半，一半高耸，一半坍塌，坍塌的部分涌上灰白的雾气。骷髅们对着涌动的雾气俯视跪拜，口中齐齐称呼“我主”，乌鸦的叫声响起，雾气中，慢慢出现一个人影。
深渊之主——巫酒。
现在被明余渡注视着的卡牌上，绘制的就是巫酒出现的这一幕。
她自隐隐流动的灰白雾气中踏出，皓月一样的双足，右脚脚踝上往上蜿蜒出荆棘一样的纹身，蔓延到小腿处又戛然而止。一身墨绿色丝绒长裙，走动间隐隐露出大腿上的绑带。
慵懒的卷发披散及腰，有一丝垂到胸前，她小臂微曲，指尖落下一半覆盖着羽毛一半呈现出白骨的乌鸦。
红唇，黑瞳，唇角一点小小的痣。巫酒的五官极艳，艳到仿佛是集合了万千欲望而诞生出的、蛊惑人心的妖魔，不需说什么话，只消那双仿佛是带着钩子的眼睛扫你一眼，就能让人骨头酥软。
她在卡面上的目光也仿佛带着引诱，媚眼如丝，唇边弯起的一点弧度，勾魂摄魄。
在玩家撞见到这个角色后，《诸神之战》就更新了版本，开启了无尽深渊的副本，以及新的种族：亡灵。
已知，《诸神之战》中种族甚多，精灵、矮人、兽人……纯血种的人类因为力量和天赋受限，武力值低，存活率低，就连玩家们遇见的npc里，人类的村落也是最好掠夺的一方。
但由于游戏设定，选定种族后不能更改，除非销号重来，很多误选了人族的玩家都叫苦不迭，在游戏前期经验中落后了其他种族一截。
直到亡灵种族的出现，才一举改变了当时玩家中“所有种族，人族最弱”的印象。
无尽深渊亮起了传送阵，玩家们来了又走，细心的人发现，在改变了地形、遥望着白雾的悬崖上，记载了巫酒绚烂的过往——从最普通的人类，到接触信仰，试图寻求不死不灭，开始肉身造神的过往。
巫酒作为游戏中唯一一位收割到玩家信仰的角色，明余渡没有让她和玩家们深入接触，也故意隐瞒了她的部分经历。巫酒的形象，包括亡灵的设定，其实都是为了后期让她操控玩家，收割灵魂，从“伪神”进阶成真神的预备。
假如游戏还在运行的话，新的资料片出来，玩家们就该后悔将种族进阶为亡灵了吧。明余渡心里这么想着，手指也落到了卡面上。
【已启用角色：深渊之主，好感度-50000000】
【已为深渊之主具现化现实身份：好感度-5000】
茶室中弥漫出淡淡的白色雾气，带着湿冷的风撩起明余渡的发丝。他手指交握，看着面前由金色的粒子一点点构建出属于女性的身体。
随着躯体构建的完成度越高，室内的雾气也越浓。
明余渡缓慢地眨了眨眼，短短几秒，感觉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薄纱，周遭的一切都混沌起来。他听见清晰的、高跟鞋踩到地面的声响：嗒、嗒。也嗅到一股淡淡的，雨后森林的气息。
脚步声停下，一只略微冰凉的手触碰到了他的脸，明余渡下意识躲了一下，听见一声轻笑。他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任由那只手用指背轻抚过他的脸，落在眼角的红痣上，轻点。
白雾在这最后一下触及中消弭，明余渡看见巫酒露出了那种蛊惑至极的笑意，红唇轻启：“宝贝，愿意把灵魂卖给姐姐吗？”

◎困住她的锁链是枷锁，过去的噩梦是枷锁◎
就像是游戏中, 每位玩家对着深渊之主的雕像行礼一样。
“愿奉上全部的信仰和灵魂，”明余渡执起巫酒的手，头颅低下, 用额头触及她的指背：“我主。”
茶室里，响起了巫酒愉悦的、令人脊背发麻的笑声：“真是个乖孩子……”
她是个极特殊的角色。不属于《诸神之战》中正神或者邪神任一个阵营, 不具备善与恶的是非观念。巫酒也不在乎信仰的纯粹与否, 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是否被人亵渎。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极端的欲/望。
翌日清晨，明余渡和巫酒一起出门。
司机先一步下来，抬头就看到自己老板身边，穿着长裙, 发丝松散的巫酒。她个子高挑, 只比明余渡矮半个头, 手臂上搭着一条米色披肩，妆容精致，单手扯披肩的动作, 露出手腕上成色极好的玉镯。
穿这么少也不怕冷。司机心里先暗自嘀咕了这一句，接着看到巫酒的脸。
这又是老板从哪里找来的妖孽啊……
等到了公司，明时娱乐的员工们也对此深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