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礽理直气壮地说道:“他说保成很好,我喜欢乖阿珠。”
乖阿珠会主动朝他走过来耶!
而且,他居然还说要花二三十年的时间和允礽见面,那是比保成要大上好多,还要好多的时间。
多多的时间,就代表着多多的上心。
这怎么不叫小太子喜欢!
“二三十年看起来是久了一点,”康煦帝如是说道,其实,他都没想到贾珠会给出这么一个回答,的确非常特别,“可你难道不想看着贾珠努力后和你见面的高兴吗?”
“当然要!”小胖手一个激动,就用力抠紧冠冕的四周,“但保成也要早点见到阿珠!”
乖乖的阿珠,认真的阿珠,这么一个阿珠,允礽可不愿意花上二三十年。
那可是,整整二三十年!
允礽的小肚皮都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康煦帝若有所思。
他倒是没想到保成和贾珠居然这么投缘。
太皇太后说的时候,康煦帝虽然是记得的,但这段时间政务繁忙,每天抽时间来陪保成,就已经是挤出来的,自然没有如同太皇太后更清楚。
“荣国府家……”
太子殿下被皇帝颠着,就这么扛回去正殿。
回去的路上,康煦帝还给允礽讲解了荣国府和前朝的局势变化,听得太子直皱眉,他才只有三岁,但坐在皇帝的怀里,却也有一副威严的小模样,“保成喜欢阿珠,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只要你是太子,就会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和你有关系。”康煦帝淡淡说道,“即使如此,保成还是要让贾珠留在你身边吗?”
三岁的小太子陷入了沉思。
贾珠的病情好得很快,或许是因为他总是每天乖乖喝药,等到李太医说他已经完全大好了的时候,就算是一直很听话的贾珠,还是忍不住露出了高兴的小表情。
李太医摸了摸贾珠的小脑袋,淡笑着说道:“小公子可莫要贪玩了。”
贾珠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
他在休养的这几天,小太子殿下总是会过来,虽然进不来,但每次都会带来自己喜欢的玩具送给贾珠。
太子殿下真是个小好人。
为什么不是大好人呢?
贾珠:因为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小个了。
等李太医走了后,东宫总管梁必成就过来了,胖乎乎的太监弯着腰,轻笑着说道:“贾小公子的身体已经恢复,在宫中也待了好些天,想必是很记挂家里的情况,万岁爷怜小公子离家甚久,已经命奴才已经安排了车马,小公子今日便可家去了。”
贾珠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湿/漉漉的黑眼睛盯着梁必成看了好一会,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尖尖,好一会,“好哦,谢过万岁恩典。”
他有点不伦不类地领了这旨意。
梁必成做事很迅速,车马和人手早就安排好了,他甚至亲自送贾珠到了马车上。
贾珠有些奇怪地看着另外跟着他的内侍和他们手里捧着的东西,“梁公公,他们是?”
梁必成淡定地说道:“小公子这些时日在宫中,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照顾太子殿下甚至还累病了,万岁爷当然要奖赏于小公子。时辰不早了,还请小公子快快上路。”
他将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的贾小公子给塞进了马车里。
坐在马车内的贾珠小小声说道:“……我没照顾到太子殿下。”
对于他在皇宫这段时间的日子,贾珠是有些小茫然的。
除了莫名其妙得到一个系统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入宫。而且大部分时间是在生病中度过,虽然每天太子殿下都会来找他……啊,要离开了哦。
贾珠后知后觉地抿了抿嘴,那就看不到太子殿下了。
贾珠坐在马车内给自己打气,就是二三十年的时间,他可以的。
梁必成目送着贾珠的马车以及赏赐的队伍跟着离开了皇宫,总算松了口气。
他最近心里总是绷着一口气,太子殿下似乎对他有些……冷淡了?
那种感觉不是十分明显,但梁必成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在宫中,一个奴才就算爬到了再高的位置都没用,只要不讨主子的喜欢,朝夕间就能跌落回原来,甚至会比最开始还不如。
梁必成是万万不想自己落到那个地步。
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荣国府,阍室。
轮值的门房精神抖擞,不敢有任何松懈之处。
最近上门来的各路神仙,可比从前要多上太多了,他们根本不敢放松,生怕堕了荣国府的名头。家中老祖宗已经多次三令五申,在珠大爷回来之前绝对不许掉链子,他们平时闲散惯了是一回事,可要是出了麻烦,那就不只是训斥那么简单了事的。
在这清晨,门房刚打了个哈欠,就隐隐约约听到了马蹄声,还有马车声。他拍了拍身边的几个小子,“别眯着了,来人了。”
有人好奇地说道:“不应该啊,就算是来人拜访,但也应该先下拜贴才是。”
但是昨日他们并没有收到新的拜贴。
门房沉着脸说道:“真是从前让你们慵懒惯了,谁给你们这些脸皮子来讨论主子们的事情?再这么胡言乱语,赶紧给我离开了这地头,我可不敢和你们这般共事下去。”他又快又急发作了一回,就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出去了。
身后几个小子忙跟上去,赔礼作揖不说,也是为了那远来的客人。
却不料,那马车看起来,却不是任何一个熟悉的人家里头的。
身为门房,他们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一般的人家都会在马车上有做标记,但是这辆马车上却是一点都没有,完全认不出来是哪一家。看起来朴素低调,但门房却不敢掉以轻心,待马车在阍室外停下,就听到一把熟悉的小脆音从马车内传出来,“柳大!”
柳大瞪大了眼,是珠大爷!
贾珠回来了!
这个好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荣国府。
贾母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吃早饭,闻言就是连一点想吃的心都没了,看了眼在身后伺候的王氏,也看到了她眼底激动的泪光,“好了,珠儿回来可是好事一桩,莫要闹出笑话。”
王氏用帕子擦了擦,笑着点头,“是,老太太说得是,该高兴才是。”
“老祖宗,珠大爷不单单是自己回来的,好像还带回来了宫中的赏赐。”
这传来的消息,又让女眷好一通忙乱。
等接了赏赐,送走了这些宫中人后,荣国府女眷才松了口气,看向站在一边上正笑吟吟看着她们的贾珠。王氏虽说方才忍住了泪意,但现在看着贾珠站在她面前,还是忍不住抱着小孩哭了一场。
贾珠也眼圈红红,任由着王氏抱着。
虽然有点不舍得小太子,但他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也非常想念家里人。一见到王氏这般泪目,他也忍不住掉了几颗金豆豆。
他们一行人总算回到了荣庆堂,贾母搂着贾珠,上下打量着他的模样,忍不住说道:“珠儿,瘦了。”
这话是不该说,但是贾母看着贾珠仍然有点苍白的脸色,如何看不出来这是大病初愈后的模样。她心里忧愁起来,难不成她的猜想,竟然是真的?
贾珠立刻说道:“老祖宗,珠儿在宫中并没有吃苦。只是有些贪玩,在外头着了凉,故而才发了病,非是谁苛责之过。”担心家里头对他在皇宫内的遭遇有了胡思乱想,贾珠连忙将自己在宫中的事情一一和她们说了。
提到太子的时候,王氏的眼睛微亮,“珠儿,你是说,太子殿下对你很是另眼相待?”
贾珠迟疑地说道:“……太子殿下,应当是有些喜欢孩儿。”
贾母瞪了一眼王氏,抱着贾珠说道:“且不说这些,万岁可曾说过别的?”
贾珠摇头,“珠儿和万岁爷并没怎么接触过,这一回出宫,也是万岁吩咐东宫的总管安排的。”
闻言,贾母松了口气。
毕竟刚才贾珠带回来的大批赏赐,的确是有些吓到贾母了,倘若康煦帝有着另外的想法,那贾珠,整个荣国府,都未必讨得了好去。
见贾珠小脸苍白,贾母疼惜地摸了摸他,就让他回去休息,顺带让他的书童将赏赐里专门提及是给贾珠的那部分带回去。
那些已经让库房登记在册了。
等贾珠离开,贾母沉下脸来,看了眼有些喜行于外的王氏,“王氏,珠儿这一回的事情,是飞来横祸,切记不可将其当做是什么意外之喜,也决不可去谋求不该求之物。”
对于贾母能看穿自己的心思,王氏并不意外。
但她意外的是贾母的看法,“母亲,这分明是好事,又怎么可能是坏事?”
她看了眼张氏,又继续开口。
“太子年纪小,纵然是想要几个喜欢的玩伴,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那些个外臣,还要盯着这些个不成?”
贾母摸着光滑的木头扶手,摇头说道:“如果没有前头的事情,那这一切都好说。可是,莫忘了万岁爷找这一群孩子入宫的缘由!难道你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偶然?”她用力一拍桌子,发出刺耳的敲击声,“难道你要为了荣华富贵,将你的亲生子送去挡灾不成!”
王氏登时心惊肉跳,猛地跪下来。
她之前竟然从未想过这些。
贾珠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王氏对他寄予厚望,看得如同掌上珠宝。刚才被太子一事冲昏了脑袋,竟然忘记了此事背后另有深意。
纵然是有泼天富贵,可是要拿贾珠的命去换,王氏自然是不肯的。
她看了眼贾母,眼神惶恐。
贾母叹了口气,看了眼这屋内除了她们三人并无其他,这才缓缓地将自己心中猜测说了出来。
王氏整个脸色煞白,抓着帕子的手都要揉皱了。
她赌咒发誓:“珠儿是媳妇身上掉下来的肉,媳妇怎么可能会拿珠儿去换虚无缥缈的前程富贵。母亲信我,若是我不依,就让我……”
“好了,老大媳妇,把你妯娌扶起来,这些个话就不用说了。”
贾母疲倦地摇头,看着张氏将王氏给扶起来,“这些事,你知我知,除了家里这几个,且不可再传出去!”
倘若传出去,于贾珠的名声有碍。
【宿主的家人似乎误会了。】
一直很安静的系统突然开腔,让贾珠不免好奇,“误会什么了?”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如今正在叫人将那些赏赐搬进来。
【误会康煦帝招宿主这批孩子入宫,是为了给允礽挡灾。】
“为何?”
【和宿主一批入宫的孩子们,都是五月初三。允礽的生日,也是五月初三。】
“长辈是因为我生病了,所以才误以为此吗?”贾珠喃喃说道。
“万岁为何要找和太子殿下同岁的孩子入宫?”
他抱着一个鲁班锁坐到了椅子上,拧着小眉头盯着这个鲁班锁,这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康煦帝在时空乱流中,不仅得到了来自未来的记忆,同时也和不该接触的隐秘存在见过面。所以哪怕系统已经清除了康煦帝的记忆,但他的潜意识与梦境里,还是保留着一点断断续续的印象。】
“你把万岁爷的记忆也抹除了?”
贾珠不得不惊讶,毕竟康煦帝是万岁爷,听起来,把康煦帝的记忆抹除了,可比起系统想要抹除一个三岁的小太子要来得惊奇得多。
【宿主为何要感到诧异?系统已经成功清理了康煦帝来自未来的记忆,但却没有成功清除允礽的记忆。相较于这一点,宿主是唯一成功阻止系统的人,宿主的存在更为令人惊奇。】
这听起来是在夸贾珠,贾珠的大眼睛微微弯成月牙。
“不过,为什么我可以阻止你?”
【系统暂时也无法确定。】
难得的,系统表现出来一点人性化的费解。
【不过应该和那两位隐秘存在有关,系统正在分析收集来的记忆,等分析确定后,会和宿主分享结果。】
贾珠:“哦。”
他的小尾音拖得长长的,他一直都听得有点半心半意,因为他还在把玩着手上的这个鲁班锁。
太子一家听起来是有些倒霉,但是,但是!
贾珠沉默地看着鲁班锁上赤/裸裸的小牙印,这个就是小太子一直抱在手上爱不释手的那个鲁班锁吧,是吧?是吧!
但是这个牙印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枚小牙印,还是新鲜的。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太子殿下刚烙上的。
贾珠沉默,然后开始好奇。
以太子殿下的小米牙,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给这鲁班锁啃出这么个牙印?
他抱着鲁班锁走出去,叫院子里正在收拾的人停下来,自己一个个去翻那些小箱子,发现那里面有很多都是之前太子殿下非常喜欢的玩具,但依着这里的数量,最起码已经掏空一半送给贾珠了。
怪不得有这么多个小箱子。
原来这里头,装着都是太子殿下的玩具。
太子殿下的玩具有很多,喜欢的也有很多,贾珠粗粗一看,就发现好多个眼熟的,时常被太子殿下抱在怀里的。
当然,最为喜欢的,还是要属贾珠手里这个烙着小米牙印的鲁班锁。
因为这个是康煦帝出宫的时候,亲自给允礽买的。
贾珠检查的时候,还发现这些玩具的上面都盖着一个红色的章子。
那好像是太子殿下的印章。
每一个,每一个的上面都盖了堂堂太子殿下允礽的印章。
贾珠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了给他的乖阿珠送出最“珍贵”,最“独一无二”的礼物,究竟付出了多少!
而东宫的宫人又是费尽了怎样的心思,才总算叫太子放弃了他给每一个礼物都烙下“独一无二的痕迹”的想法,最终改成用私印一个个盖章。
盖到最后,允礽已经快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
当然,尽管贾珠不知道这些礼物背后的故事,但他还是非常感动,他抱着鲁班锁回了房间,决定从明天开始就更加奋发读书。
争取将二三十年的时间缩短,再缩短,以求能早日再见到太子殿下!
“贾珠是个好学生。”
午后,在贾政的书房,一位穿着普通长袍的中年男人坐在里侧,正在和贾政下棋。在他们的右手边,摆着刚刚被丫鬟端上来的茶水。
在茶香四溢中,长袍男人毫不留情地将贾政棋盘上最后一线生机都吃光了。
贾政:“朔方先生,珠儿不过苦读尔。”言辞中,听起来对贾珠还是不大满意。
朔方先生淡笑着摇头,抬手捡起棋盘中的棋子,“存周,他才九岁,寻常孩子都无法如他这般苦读,莫要太过苛责。”
“朔方先生,他是我儿,我自是希望他好。可用功读书这样的事,本就是他该尽之本分。”贾政叹了口气,丢在棋盒的棋子发出一声重重的啪嗒声,“虽然有荣国府在,但未来还是要靠他自己的本事,他的性子……”
想起长子,贾政喜忧参半。
贾珠读书认真,学业不错,行事落落大方,做事得体。这些,贾政当然看在眼里,可是,贾珠的脾气,贾政是有些不太喜欢的。
他欣赏儿子的才能,却觉得他太过弱质。或许是因为身子骨虚的原因,贾珠总比旁人显得要柔和许多,守礼却也不够有锐气。
他生怕贾珠这样的脾气,将来在官场上走不远。
朔方先生见贾政当真忧心此事,却觉得他对贾珠还是太过刻薄。
他教了贾珠几年,在读书这一道上,这位学生已经算是通透,常常能勘破晦涩文字背后的关键,一点就透。
平日里,对待师长更是一腔热诚,有礼端方。这般贴心与得体的行事作风,更是叫朔方先生喜欢,令他教导也多了几分真诚。
但这些好,在贾存周眼里,是不存在的。
这无疑让朔方先生对主家有些失望。
贾存周为工部员外郎,家中豢养了不少清客,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整日里只会喝酒吟诗,算不上多正直的举止,在而今现在的京城,却非常常见。
贾存周清客虽多,却也不是不明这些。
在众多清客里,他颇为欣赏朔方先生,这位先生也是某些缘故,方才会做了贾存周数年的门客。
贾存周心知朔方先生的能耐,在贾珠开蒙后,请来朔方先生教导贾珠。
朔方先生在这数年的接触下,隐约窥见了荣国府上一些不可言说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又与坐在他眼前的这位贾存周息息相关,也叫朔方先生连意见都提不出口,只得将教养学生贾珠,当做是回报主家的方式。
只是今日和贾政这场对话,令朔方先生加剧了要离开的念头之外,却也有几分好奇,“存周,可是有了什么由头?难道是他犯了什么过错,这才叫你不喜?”
贾珠有过错?
这却是没有的。
但贾政的确心梗。
而这原因过于微妙而不能为外人道也,所以他才只能借题发挥生闷气。
这原因,出在贾母身上。
荣庆堂内,贾母犹然气恼,鸳鸯和珍珠正绕着贾母团团转,一个摸着心口,一个给老祖宗捏捏脚,生怕老太太气坏了。
鸳鸯机灵地说道:“老祖宗,二老爷也是为了珠大爷好,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消消气,消消气。”
贾母失望地摇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短视的儿子,连这点事情都看不透。他是什么排面上的人?一个区区工部员外郎的身份,就想叫珠儿去挣太子伴读的身份!”
她一想到早些时候贾政在他面前振振有词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荣国府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如今贾家还勉强是金陵四大家之一,可是王家与史家也就罢了,贾家和薛家却是看着有些断代了。
荣宁两府,唯独贾敬走科举考上了进士,其余人等要么承袭爵位,要么捐官或被贵人所点,根本不值一提。
偏偏贾敬这两年迷上了修仙炼丹,眼瞅着恨不得人就扎根在道观里不出来,贾母一想到他的荒唐就头疼。
好不容易有了个贾珠,性子好,又会读书,贾母对他是有期待的。
可老二不知是被谁灌了迷魂汤,在外头风传康煦帝要为太子殿下寻找伴读的时候,突然有了异想天开的念头——他想给贾珠搏一搏太子伴读的名头!
而起因,居然是为着数年前,贾珠入宫那一遭的境遇。
那已经是整整三年前的事情了!
这几年虽然太子殿下偶尔会从宫中捎来点东西给贾珠,但在最近这一年里却再也没有过。
贾政这般念想虽好,却是在害了贾珠。
“老二想怎么发疯我不管,但绝不能让他毁了珠儿。”贾母发狠说道,“他既然想挣,我就让他看个明白,他那员外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几年被清客吹捧多了,当真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
假若没有荣国府的名头撑着,那些清客难不成还是为了一个工部员外郎来的吗?!
珍珠跪坐着给贾母捏脚,轻声说道:“老祖宗,别个不说,荣国府在外头,还是受人尊敬的。虽然太子伴读的事情显得有些飘渺,但二老爷会惦记,倒也还算适宜。”
贾母是不讨厌手底下的丫鬟会思考的,她看了眼珍珠,叹息着说道,“这些年,每到年关,宫中会送来年菜的赏赐已经不易,好歹说明贵人还记着咱家。但从万岁爷对太子殿下的宠爱来看,他定会给太子挑选身家才华都出众的子弟担任。”
而这几点,近年来的荣国府都捞不着。
这些伴读的岁数只会比太子年长一些,但也不会多,正是处在能够慢慢培养信任关系的时候。
而这正是万岁爷为太子挑选的左膀右臂。贵精,不贵多。
这顶多一二的名额,怎么可能落在普通勋贵的头上?
“哈秋——”
一间古朴清雅的书屋内,一个坐在书桌前,腰板挺直的男孩突然打了个软软的喷嚏,有点茫然地从读书入定的状态里脱离出来。
他还带有一点病气,皮肤透白,瞧着仿佛是易碎的瓷器,漂亮精致的同时,又令人担忧苍白中透着的无力。
郎秋忙给他加了件衣服,忧愁地说道:“大爷,您都苦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是先歇歇吧。”他这半个下午,就听着贾珠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生怕主子又生病了。
贾珠摸了摸脖子,确实有点僵硬,这才放下手中书,揉了揉酸涩的眼,“我不冷。”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衫。
书童可不信贾珠的话。
眼下正夏秋交际,秋风扫落叶,吹得人身体发凉。这对常人来说些许微凉的冷意,对贾珠而言却是冰了些,两个书童天天带着厚衣裳,生怕一个不慎,贾珠又挨冻了。
贾珠哭笑不得,却无法阻止他们。
诶,也怪他身子弱。
郎秋若是知道贾珠心里的想法,还要再多加一句——读书认真过头了!
贾珠自打开始跟从先生读书,小小年纪就常夜灯伴读,在桌案前一坐就是大半天,虽身子弱,可依着贾政吩咐,每天悬腕练字也不曾落下。
读,读,读,读得书童们都担心。
即便如此,二老爷有时会觉得不够,时不时会考问贾珠,一旦不满意还要加训,实在是叫他们这些书童害怕。
许畅入了房来,扬声说道:“大爷,你都读了这么多日的书了,再读下去,眼睛都要坏了。我刚去垂花门打听了,二老爷刚出去,大爷要不也出去走走,好歹散散心。”这对书童来说,无疑是顶风作案了,毕竟贾政对贾珠的功课抓得牢,要是被发现他们撺掇贾珠外出,肯定要挨板子。
可贾珠待他们两个极好,软乎又真诚,实在叫他们无法忽略主子苍白的脸色。
贾珠犹豫了一会,“好哦。”
其实他也想出去的,毕竟岁数还小,谁也不是天生就喜欢闷在屋子里读书。一听到书童的劝说,贾珠到底是有点意动。
当然,贾珠才九岁,他想外出,是不可能不将此事报给王夫人的。
正在和妯娌张氏说话的王氏,听到此事叹了口气,却露出了欣喜的微笑,“他整天都闷在屋子里,想出去走走,自然是好的,快快让他去,回头要是老爷那里有话说,自有我顶着。”
等到书童回去,张夫人见王夫人红了眼睛,叹了口气,“珠儿小小年纪,这般好学,也是好事。莫哭了。”
她拍着王夫人的胳膊轻声安慰。
虽然妯娌间也有矛盾,尤其是在贾政搬进荣禧堂之后,更是如此。
不过家中的管家权,贾母却是全盘交给了张氏,这种平衡,也让两房不至于真的闹掰。
王夫人啜泣着,圆脸上满是焦虑,“我知他心里是想着珠儿好,可是这般逼迫,珠儿的身子又不大好,我总怕亏空了他的精血。这才多大呀……”
张夫人想起自家那个调皮捣蛋的贾琏,再想起自己滑胎的头生子,眼神黯淡了一分,却是庆幸小二身体康健。
虽然在读书上的天赋不如贾珠,但好歹能顺顺遂遂,无病无灾。
那厢,得了王夫人的允许,贾珠院子里的人就开始准备起来。
马车,糕点,出行的衣裳,笔墨纸砚(贾珠偶尔会在车上用到),谁跟着一起外出等等这般琐碎的事情很快安排下去。
等贾珠上了马车,出了门,看着外头逐渐热闹起来的景象时,苍白的小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迎着外头的凉风,他吸了吸通红的小鼻子,喃喃说道,“好香。”
外头街道上,正有各种各样的味道,许是刚经过酒家,从里头传来饭菜的香味,实在诱人。
真不能怪小孩嘴馋,他常年吃得清淡,甚少闻过如此香味,一时间竟有了几分意动。
但要忍耐。
要乖,要听话,不能这么胡来。
小孩抿着嘴这么想。
等贾珠听到激烈的争吵声,吵得无法忍受,下意识抬头去看窗外的时候,贾府的马车正在缓慢经过一段热闹的街市。
车夫小心翼翼操控着马车,生怕闹出事来。而外头的声音,也一句句跟着砸过来。
“这东西本来就值那个价,你们砸坏了我的东西,难道不应该赔吗?”粗粝的男声响起来,听着异常暴躁,就连距离有点远的贾珠听着都刺耳,更别说在现场的那对主仆了。
那对主仆一老一小,旁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那小娃娃估计出身富贵,光是那么站,就透着一种别有不同的气质。
接口的是身后的仆人。
“照价赔偿要多少?”
摊主的眼珠子动了两下,笑嘻嘻地说道:“少说这个数。”
他比划了个“八”。
“八两?”
那摊主却露出一种被羞辱的神情。
“八两,你是在说笑吗?八百两!”
摊主贪婪地看着他们,粗声粗气地叫嚷着要去报官。
贾珠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间露出来的些许碎瓦,“……应该不至于这个价吧?”他有些迟疑地说道。
坐在马车内陪着贾珠的郎秋瞥了一眼,飞快地说道:“大爷,那是在敲竹杠呢!”
那东西显然不值这个价。
但他也没理会的想法,催促着车夫快点经过这里。
人实在是太多了。
贾珠抿了抿嘴角,小身子突然探出车窗外,大声说道:“让他报官去,既然这器物这般昂贵,总得让官府掌掌眼,以免耽误了摊主将来的生意。免得随便一件就是上百两,在这人来人往的道上,可真是耽搁不起。”他的声音软绵,听着没什么力气,却因为马车恰巧就在对面边上,令争执和看热闹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谁也没发现,那热闹中的小娃娃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就想转头,却又停住。
这摊主眼见半途突然有人出来搅局,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却发现那马车上出头的小孩家世不凡,而那马车上的标记看来非常熟悉,该是他曾经记得不能得罪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