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煦帝大笑出声,“你这牙呀,可真是坏事。”
气得允礽又揪住更多的毛毛。
势必要给他阿玛薅秃!
浓浓的药味,在郎秋端来药碗时,达到了巅峰。
坐在屋内的贾珠闻着那味道,小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挣扎了一会,才转身看向书童,“今儿这味道,怎么闻起来更加……”他可怜兮兮地看着郎秋。
这味道闻着无法入口。
对贾珠而言,能让他都落败的药味,那得是多臭多难闻。
郎秋淡定:“大爷,这是照着李太医新开的方子。”这药是他亲自去煎的,在厨房待着的时候,这煮开的药味,已经足够让郎秋的鼻子彻底失灵了。
贾珠看着自己的鞋子尖尖,小大人地叹了口气。他捏着鼻子一口闷,苦得几乎要吐出来,小脸涨红。
郎秋连忙捡了块糖塞给小主子。
小孩珍惜地舔着那块糖,眼睛亮晶晶地,软乎乎和郎秋说话。
鞋子尖尖晃了晃,想必是有些高兴。
他这嗜甜的小毛病还是在,王夫人知道他的喜好,他在的屋子里,各种他喜欢的糕点糖果都必备着。
只因贾珠自己吃起来也非常克制,并不曾贪多,故王夫人才会这么放心。
贾珠含着糖,含含糊糊地说道:“待会你们直接歇了就是,先生晚几日才会回来。”那颗糖有些大,被他顶到左边,又顶到右边,腮帮子都鼓鼓了起来,看得人手痒痒想戳。
尤其小主子的脸软乎乎的。
郎秋:“谢大爷。”
朔方先生有事出城去了,贾珠这几日都是自己温习。而朔方先生在听说他的身体状态后,也严厉训斥过这个学生,令贾珠不敢再贪多。
贾政那边,据说被贾母叫进去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脸色极其难看,但其后叫贾珠去的时候,却也是忍着怒气,让他不可过于勤奋忽视了身体。
这让贾珠这几日都闲散了许多。
毕竟王夫人在李太医的药方被送到府上的时候,才知道贾珠的身体如此亏虚,吓得让人锁上了贾珠的书房,强迫他必须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这几方合力之下,贾珠乖乖地软下去,没再乱来。
“大爷要是继续再这么坐下去,怕是连骨头都要软了,不若出去走走?”许畅建议,“隔壁府上,说是办了一场秋日宴。”
贾珠没什么精神,半眯着眼,“前些日子,不就是出去后才闹出来这么多事情?”虽然遇到太子是意外之喜,可是他看得出来,不管是老祖宗,父亲亦或是母亲,他们近些时日来的微妙变化,都与此事有关。
“那我去回绝了?”许畅道。
贾珠想起隔壁珍大哥的性格,不免苦了脸色,为难地皱着小脸,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下的是哪日?”
“三日后。”
“罢了,去便去吧。同太太说一声。”
贾珠坐在宴会上,有些坐立不安。
他开始觉得,来这里,似乎是一个坏主意。
贾珍这一次宴席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他带着书童过来时,贾珍搂着他的肩膀,拉着他见了很多人。
贾珠怀疑宁国府的门都要被人踏破了。
这真的只是一次简单的秋日宴?
许畅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站在贾珠的身后打量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将自家大爷护得紧。
而郎秋则是快步从角落里轻巧地钻出来,立在贾珠的身后轻声说话,那声音宛如蚊蚋,只有贾珠和许畅能够听到:“大爷,珍大爷这宴请的客人中,除开几个往日熟悉的郎君,多了不少陌生面孔。衣裳华贵,仪态端庄,说话做事的风格都不是俗人,听着,更像是……”
郎秋没有说得很大声,但贾珠的眼神已经从远处的贾珍身上扫过。
说是秋日宴,自然是来赏秋。
这秋日菊花烂漫,再加上秋蟹膏肥,九月团脐十月尖,这时候吃起来正合适。但这都是些矜贵的小姐公子们,又不是家宴,若是团团围坐着吃秋蟹,那姿态未免不雅,宁国府上的厨子为了能让主客满意,使出了浑身解数。
那菊香与蟹味并作一处,衬得这秋日暖熏。
贾珠叫住了从他身前跑过的贾琏,比他岁数小了些的孩子住脚看他,脆生生说道:“大哥站在这里作甚?”
贾珠轻声:“琏儿,待会若是珍大哥找我,你便说我身体不适,去院内歇息了。”
贾琏漂亮的小脸变得忧愁起来,“需要叫大夫吗?”
在他的心目中,这位二房的大哥可是个娇弱的身体,他还记得几年前,每次去他屋中都能闻到缠绕不去的苦涩药味,时至今日,都令贾琏无法忘记那年,那个苍白的小孩坐在二婶的怀里,冲着他露出淡淡的微笑,“琏儿过来了。”
他软软地说道。
看起来柔弱得很,连岁数都仿佛比他还要小一些。
贾珠说话的声音一直软绵绵的,哪怕现在都是如此,带着与生俱来的柔软,听着让人十分喜欢。
贾珠朝着贾琏笑着摇头,说着自己没事。
然后又看向贾琏身后的婢女连珠,让她看好琏儿,待安排妥当后,这才带着两个书童缓缓地朝后院走去了。
在不经意间,好几道视线从贾珠的身上移开,好似那只是不起眼的打量。
宁国府上的下人自然是认得隔壁府上的主子们,听闻贾珠身体不适,忙叫人准备了休息之处,又要去请贾珍与其他主子,被贾珠给拦住了,“眼下府上这般多客人,莫要乱了珍大哥的要事。我且在这里稍坐一会便回去宴席,无须声张。”
下人应了,这屋内只剩下他们主仆三人。
“许畅,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盯着?”
书童点了点头,钻出去查看。
好一会,他轻敲了敲窗户,“大爷,没人盯着。”
贾珠点了点头,轻叹,“走吧。”
许畅和郎秋对视了一眼,没有问主子为何突然又要回去,而是带着贾珠离开了此处,七拐八弯地绕到了两府相邻的门,穿过巷子回到了荣国府。
郎秋忙着给贾珠擦汗,竟不知为何小孩的额头都是薄汗。
贾珠缓缓抓住郎秋的手,低声说道:“珍大哥此番设宴,怕是别有目的。”贾珍当然不会害他,东府与西府的关系相依,根本容不下任何的背弃。
可是这一回的宴席,他怎么都觉得……有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大爷,咱们直接这么回来,可会惹得东府不满?”
贾珠脚步匆匆,穿过门廊。
他的声音虽软绵,却透着淡淡的凉意,“就说我出门遇了凉风,又身体不适了。拿我的牌子去请苏大夫,并去药房抓药。”他声音微顿,叹了口气,“顺便,郎秋,去荣庆堂与太太那里一趟,就说我身体不适,这几日都无法拜见长辈。”
“是。”
郎秋走后,许畅跟着贾珠回去,帮着弄乱床上物品,看着小主子换了衣服,站在床边整理衣裳,忍不住说道:“大爷,东府设宴,未必是冲着你来的。咱如此避开,可是有些隆重了?”
贾珠揉了揉眼,掀开被褥,“许畅,是与不是,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人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是和东宫太子有关?
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贾珠带着这样的困惑上床,系统突然响起。
【宿主猜想不错,当有异变发生,才令他们盯上了你。来往之人或有比荣宁两府更贵重的人物,但身份也是适宜,只是略做试探。】
或是高门庶出,或是相仿门第的嫡出,并无不当之处。
宫中的消息,外传的速度很快。毕竟,有些事情,也称不上秘密。
好奇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一次聚会尔,想来,自然是来了。
若是荣国府真得了势,这便是先埋的伏手。
磨砺以须,方能谋定而后动。
贾珠:“异变?”
小孩拽了拽被子,有些迷茫。
“……”
允礽猛睁开眼,漆黑一片的寝宫内悄无声息,好似连呼吸声都淹没在夜色中。
但他知道,自己的贴身内侍肯定就在不远处守夜。
他的呼吸算不上粗重,但小孩抓着被子的手,已经生生揉皱了被面。
那是个非常怪异的梦。
允礽梦到一个异常凶残的自己。
无法控制的愤怒还在小孩的胸腔里徘徊,令他情绪异常激荡,恨不得砸碎些什么东西发泄。
可他不喜欢梦中的自己。
失控,狼狈,如同一只困兽。
他蜷缩身体,在被褥中鼓起一个小包。他的眼睛有点湿漉漉的红,抓着自己的小肉胳膊,“……不会的……”小小的孩子喃喃。
阿玛不会这么对他的。
但他还是花了很久很久才又睡着。
翌日,允礽醒来,半坐着被内侍擦着小脸,完全没清醒过来,软在床头迷瞪着,然后又栽倒在床上,毫无形象,撅着小屁股还想睡,恼得来看他的康煦帝揍了小屁股。
被康煦帝挖出来的允礽撅着小嘴,都能挂油瓶。
不过一会,他又高兴起来。再过几日,允礽就要得偿所愿。
他乐得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而昨夜的梦也彻底忘得一干二净。
但那个阴森,恐怖的梦,就好似一滴溅落墨水滋染了白纸,不多。
却异常刺目。
第14章
贾珠晕头转向地睁开了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遭的环境,他的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疯狂的鸣叫起来。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太子此举,于理不合!臣这就去奏请万岁三思而后行,莫要乱了国法朝纲。”
贾珠总算能睁开眼了,才发现自己是跪趴在地上。
“哟,大人这嘴巴倒是挺厉害的。”慢吞吞的嗓音带慵懒玩味。
咻咻——
谁也不曾想到,他会突然暴起。
那厚重的破空声,惊得贾珠抬头,正好对上一位俊美的男人。手腕一抽,便将个站在前头的干瘦中年抽倒在地。
他嘴角含笑,下手却极狠,眨眼就把那人抽得满地打滚,这每一道鞭都见血,让贾珠满耳都灌满了嚎叫的惨痛声。
这场景……很熟悉。
好似在什么时候,见到过。
贾珠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抽成了血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仿佛刚才那个抬头,就已经花费了全部的力气。
一看就非常昂贵的长鞭渗满了血,而动手的男人……不,按那话来说可能是太子,却兴致缺缺,仿佛这只不过是某种无聊的玩乐。
随后他的视线看向贾珠,似笑非笑地勾唇说道:“新来的?”
那面容果然俊美非常,只是眉间掺着阴狠戾气,叫人见之发寒。
他拖着长长带血的鞭子踱步到贾珠的身旁来,蹲下的时候,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他忍不住屏息。
“啊——”
隔壁传来一声小小尖叫的声音,即使牢牢锁在了喉咙里,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明显。贾珠几乎是看着那太子扭过头去,趣味的眼神也落在了一旁。
之后的事情……
小孩猛地从床上滚下来,满头大汗,连带着嘴唇有些发白,呼吸急促。
他的眼睛黑得发亮,却仿佛蒙着一层水雾,又焦急地四处打量,仿佛是想寻找谁的踪迹。
这剧烈的声音把门外的书童给引了过来,急忙冲入了屋内,这才发现小主子摔倒在地。
贾珠不过是小睡片刻,许畅怎料会有这么大的变故!
他从床下将小主子扶起来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小孩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贾珠本来就瘦弱,这浑身冷汗,吓得许畅连忙为他换下湿透的衣服,又急急打发人去外头请大夫。这一连串的反应下来,总算将贾珠的神智唤回来。
他按住许畅焦急的动作,哑着声音说道:“无碍,不必请大夫,只是做了个噩梦。”
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噩梦吗?
许畅能够看到贾珠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小脸上又有两坨烧红,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小孩本来就长得好看,如今这般模样,脆弱得像是要破碎的瓷器,让许畅围着他团团转,放不下心。
但贾珠态度难得强硬起来,将许畅给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呆在屋内。
他抿住嘴角,发出一声宛如呜咽的抽气声。
像是只无措闯入密林的幼兽。
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危险,却不知道危险在哪里。
他很冷。
明明只是冬天,却有透骨的寒意的。
“那是,什么?”
【允礽今日之梦。】
“为什么会有我?”
小孩的声音惊甫未定。
【宿主是书中世界的一部分,当然会有您的存在。】
……他想起来了。
最开始在遇到这个系统的时候,它说过的那些胡言乱语如同世外天书。但有一个声音会在脑子里蹦跶,显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
当时在皇宫中,贾珠之所以能暂时压制那种恐慌,那是因为皇宫对他来说乃是陌生的世界,他顾及宫中事就已经很吃力,不敢妄论鬼怪神异。
等到他离开皇宫的时候,再想惊恐,却已经离得太远,被迫熟悉了这个声音。
过去三年这个系统几乎没有发声,除了在贾珠和太子的重新见面之后,才隐约说了几句话。
可如今日这般神异的手段,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倘若从前小孩只是觉得这份神异过分古怪,而如今他才是真正感觉到,这系统的可怕。
“你想要我做什么?”
系统的声音平平无奇,【宿主,允礽已经偶有梦到不该记得的记忆,已逐渐影响到他本性发展。】
“……”
贾珠有些倦怠地坐下,抱住自己的膝盖,“我没法入皇宫。”
【您会有办法的。】
这言外之意,贾珠还未察觉出来,就已经听到门外许畅焦急的声音,“大爷,大爷,太太派人过来,说是前头来人了!”
贾珠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只感觉这一切都变化如此之快。
一刻钟前,他还在自己的屋中,而现如今,他却已经领旨,要往皇宫去。
领的是,被指派给太子殿下侍读的旨意。
这对于荣国府来说,就像是一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人头晕目眩,不知所以然。
可不管这馅儿饼为什么会砸下来,他们都必须去接着。
而后,贾珠就被宫中派来的大臣与天使带走,说是万岁爷口谕,要一同带回宫去面见圣上。
……贾珠是有些怀疑的。
毕竟据说这侍读一共有三位,而荣国府是最后宣旨的一家。
如今这车上却只有他一人。
怎不见其他两位?
只是眼下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系统的杀伐之力已经消耗,无力再杀允礽。倘若宿主无法阻止允礽黑化,那系统将会启动自毁程序。】
“程序?”
【与允礽同归于尽。】
“你说太子殿下有可能黑化,但这黑化,又会带来什么后果?”贾珠忍不住开口,“纵然往后太子会历经苦难,可是我相信太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难不成会变成什么……残暴之徒吗?”
【宿主,您所在的世界诞生自书中,一切癫狂与灾难皆有可能,请勿要按照常理去猜测。】
系统这是在暗指,或许未来比贾珠猜想的更可怕。
但在九岁的贾珠心里,梦中那个暴戾的男人,居然会是现在这个胖乎乎的小太子,就已经足够可怕了!
马车一路入了宫,到了地方停下,大臣去乾清宫回禀,可内侍却带着他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太皇太后要见贾小公子。”
贾珠:“……”呜。
带路的宫人许是知道贾珠的身体不适,并未走太快。等到他们抵达时,小孩还是不免有些微喘。就在他趁着宫人进去回禀,平复自己的吐息时,一道比他更小的身影猛地从门内扑了出来,就像是颗小炮弹般砸入了贾珠的怀里。
他的小身板怎么撑得住,险些两人一同从台阶滚下去。
“殿下!”
贾珠急得叫了一声,抱着怀里沉甸甸的小炮弹踉跄站稳了脚步,正想看看太子殿下可有事情,却发现比他还要娇小(但胖)的孩子死命抓着他的衣襟不肯下来。
伺候太子的宫人追出来,看着此情此景,忙说道:“贾小公子,殿下今日起身便心情不佳,你可总算来了。”
贾珠感觉自己入宫一事或许没之前那么简单,但还是低头看着小太子埋在他怀里的小脑袋,“殿下?”
好一会,才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小太子恹恹地说道:“阿粗,保蹭想困觉。”
这声音听起来,居然有几分累极。
这可给贾珠吓坏了。
他正要强行把太子殿下的小脑袋拔/出/来,就感觉到小孩彻底栽倒在他身上的力道。
沉得很咧。
小太子睡觉了。
贾珠所不知道的是,今日的太子殿下异常难缠。
从晨起的第一刻,就让整个毓庆宫不得安宁,大宫女来回跑动,内侍各种逗弄,太子殿下都不得欢颜,甚至还发了几次脾气。
尽管太子殿下发的脾气有理有据,但很明显动了怒,这叫毓庆宫的人更加绷紧了皮。
毓庆宫之前的太监总管,是梁必成。
可是梁必成早就在几年前被发作走了,不过顷刻,一个高高在上的太监总管就沦落到了掖庭。对于这毓庆宫中的人来说,没什么是能长久。太子殿下的喜好变幻莫测,宫人换了又换,唯独几个大宫女维持长久一点。
这一次,也是大宫女静雨提起太皇太后,将太子殿下引去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心疼小孙孙,午后抱着他小睡了一会,但醒来的太子殿下还是神情倦倦,抱着太皇太后不撒手。
这可叫太皇太后心都软了,到康煦帝来的时候都不撒手。
康煦帝有点吃味。
但不知道要吃哪个的醋。
是太皇太后太对保成的心疼,还是保成对太皇太后的亲近?
总而言之,醋醋的康煦帝走了,留下要点名贾珠为伴读的事情,这总算让允礽恢复了一点活力。
太皇太后便着人,顺带将人给带进宫来。
这对太皇太后而言,也不过是一句话。
只是她没想到,保成这孩子,对自己的状态掩饰得这般好,怕是午后那小睡,也是没真的睡着罢。
她看着门外,正帮着贾珠将保成这小胖崽子搬进来的宫人,宛如自言自语地说道:“保成究竟是做了什么噩梦?”
俩小孩都被送去歇息,太皇太后则是将毓庆宫的宫人都叫了来,这认真审问之下,方才知道,近些时日,太子殿下时常夜半惊醒,偶有几次的梦魇声将内侍给叫醒,但更多时候,他们也不确定太子殿下是不是夜半做梦,只能从翌日殿下的状态里分辨一二。
“荒谬!”
太皇太后已经甚久没这般发过脾气。
“太子殿下何其尊贵,这般事情,怎可不上报!”
这阖宫的宫人,被太皇太后的怒气吓得悉数下跪,唯独站在太皇太后身后的老嬷嬷轻声说道:“想必,是太子殿下心疼您几位,这才不许他们来说。”
太皇太后压着怒火,“去乾清宫一趟,若是皇帝无事,便将他请来。”
“是。”
贾珠尚不知道,因着太子殿下此事,究竟惹出了多大的变故。
只他抱着小小的孩子,在上了床榻后,温暖和舒适的感觉不知何时也牵绕着他,叫贾珠无法挣脱这种散漫的感觉,不知不觉,竟也抱着小太子睡着了。
等他醒来,便是在一种沉闷的压力下。
好似有什么重物沉甸甸地压在他胸口,令贾珠蹙着小眉头,小脸也开始挣扎起来,好一会,才朦胧胧睁开眼,迷茫地看向上方。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探出来,摸了摸贾珠的小脸,含糊着说道:“阿粗,怎么在这里?”声音软绵绵的,奶奶的,似乎也没清醒。
贾珠缓过劲,低头一看。
怪不得压得这般难过,原来这小胖崽大半个小身子都压在了贾珠的胸膛上,以这肉肉的身体,怎么可能不将人压出个好歹来?
贾珠:“……”
好重,呜。
他艰难地摸了摸小胖崽的肉胳膊,然后费劲地抱着小太子一个转身,好不容易才将两人面对面地搂在一起。
俩小孩小小声地说着话。
“今儿有人去我家,说是我要成为殿下的侍读,然后我就被带进宫里来啦。太皇太后要见我,我来慈宁宫,还没进门就看到殿下出来,然后殿下抱着我睡着啦。”
“阿粗,为什么这么高兴?”
“咩有呀。”
“有呢,阿粗每一句话都带着高兴的尾音。”
“……好久没见殿下,有点高兴。”
“也没有很久啦……”
贾珠和允礽面对面,都是红通通的脸蛋子。
都害羞啦!
“阿粗,想起来了,保蹭最近,一直搓可怕的梦。”允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蔫头耷脑地说道,“好讨厌呜呜呜……”
贾珠抱住允礽贴过来的小肉身子,轻声细语,“殿下怎么不和长辈说?”
“不好索嘛,怕他们担心,又不记得梦了什么。”允礽可怜兮兮地撅着小嘴,“好坏,好烦。”
到底只是个六岁的小孩,遇到喜欢的小伙伴,一被问,就什么都秃噜出来了。
“这样不好呢,殿下。”贾珠也刚睡醒,声音也模糊着,软软地说道,“太皇太后和万岁肯定很担心殿下,要是知道殿下遇到了事情不同他们说,肯定也会难过。”
“难过?”
“是呀,殿下今年才六岁,好小呢,如果是十五岁,那太子殿下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无须长辈也能自己解决问题。但是六岁,”贾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六岁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哭鼻子呢。”
好吧。允礽窝在贾珠的怀里,鼓着脸,连乖阿珠都这么说,那保成是不是,也不用一个人背地里哭鼻子?
猛地,床帐被一双大手给撩开。
康煦帝立在床边,看着两个惊恐地盯着他的小孩。
……贾珠吓到了也就算了,保成,你是怎么回事?!
康煦帝试图用威严的视线喝住那只抖抖抖的小胖崽。
结果,保成颤巍巍地伸出了小肉胳膊,“阿玛,你偷听!”
实在是振聋发聩的回答。
叫康煦帝实在是想狠狠揍上他的小屁股。
康煦帝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太子,“保成啊,太皇太后同朕说了一桩事,说是有人接连梦魇,却偷摸着不说,也不肯和长辈求助,却偷偷地和朋友倾诉,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呢?”
允礽捂住缺牙的嘴巴,很委屈地哼哼唧唧,“……哼,肯定是不舍得长辈担心,所以自己一个人偷偷哭。”
康煦帝的脸色微动,眉间的怒气也柔和下来。
“保成偷偷哭了?”
允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羞恼地一撅起小屁股,整个身子都埋在贾珠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大喊,“没有!”
然后小小声,“阿粗,不要笑话保蹭。”
贾珠下意识地搂住了怀中的倒霉小孩。
笑话是不会笑话的,但是殿下……贾珠对上康煦帝的视线,留他一个人面对万岁爷真的好吗?
贾珠:“……”呜。
允礽趴在贾珠身上,默默揉着自己的小屁股,气呼呼地和贾珠咬耳朵。
“阿玛实在是太坏了,打得保蹭好痛。”
贾珠理智发言:“殿下和太皇太后知道殿下连续噩梦好些天,殿下还瞒着不说,他们不生气才比较奇怪。”
允礽恼羞成怒:“阿粗不对保蹭好了!”
贾珠看着小太子撅着小屁股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笑,眉眼弯弯,“是我之过。”
允礽看了眼贾珠的笑脸,转头埋在贾珠的膝盖上,闷闷地说道:“还要喝药吗?”小孩的声音里透露出了几分难过,他是真的不喜欢吃药。
贾珠:“太医都说殿下夜间多梦,梦魇不断,的确该调理身体。”
允礽打滚。
最终将小脸埋在了贾珠怀里。
贾珠任由着允礽在自己身上乱蹭,薅着太子殿下的头发,“不过……”他看着外面的天色,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可这宫里的人似乎都忘记了让贾珠离开皇宫的事情。
康煦帝在狠揍了一顿小太子后,提溜着他去见太医了。
也顺便将贾珠也带过去。
最终便是贾珠的药方调整了一二,而太子殿下又要过上喝药的日子,这如何不让允礽忧伤?
太皇太后将小太子好一通训斥,训得他整个人都蔫巴了,可怜兮兮被皇帝提溜回了毓庆宫,而后康煦帝冷脸去训人,徒留着贾珠和允礽两个窝床上,只有两个内侍守在外面。
允礽昂着小脑袋,“不过什么?”他等着贾珠的“不过”,已经等了好久啦。
贾珠:“……我是不是该走了?”他有点迟疑,说话就有点温吞。
允礽:“不可以。”他一把抓住贾珠,好不容易贾珠入宫,让他跑了,保成岂不是亏大了!
贾珠为难地拧着小眉头。
允礽耍赖地压着贾珠不给走,贾珠偷偷伸手挠允礽的痒痒肉!
俩小孩正在床上打滚玩闹的时候,康煦帝骤然从宫外进来,惊得寝宫内的俩小孩猛然坐了起来。
康煦帝:他到底哪里可怕!
康煦帝皮笑肉不笑,那熟悉的感觉让允礽警惕地将自己藏在了被子里,然后把贾珠也给拉进去,就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阿玛是来叫阿粗回去的吗?阿粗不回去,阿粗和保蹭一起困觉。”
“外臣之子,留在宫内成何体统?”
“阿粗是保蹭的四读!”
康煦帝:“……”
康煦帝捏了捏鼻子,他怎么有这么个倒霉孩子?刚才是不是揍少了点?再胖揍两顿能不能更听话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