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这时候,他的耳朵突然一疼,骇得他连忙叫了起来,“珠大哥,珠大哥手下留情——”他都不必回头看,都晓得这时候会有哪个会这么拧他的耳朵。
贾珠幽幽地说道:“看来我这几日疏忽了琏儿的功课,居然连无耻之徒都不认得。想必,之前抄写的大字还是不够,不若再抄写百张如何?”
贾琏急得跳脚。
之前的五十张就已经要了他的老命了,而且贾珠知道他的笔迹如何,纵然是叫小厮帮忙抄写,再像都会被贾珠给认出来。现在再来一百张,贾琏觉得自己未来半个月的美好生活就要离自己远去了!
贾琏将求助的小眼神投注给荣庆堂内的其他人,可这一个个都朝着他摇头,更甚之,张夫人还笑吟吟地说道:“我可得感谢珠儿对琏儿的教诲,不然啊,他这性子,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写出一百张大字来。”
张夫人不仅不救自己儿子,甚至觉得百张来得太少,还欲加上一加。
贾琏一蹦三尺高,硬是从贾珠的手下逃走了,余音缭绕在荣庆堂内,“百张就足够了,我现在就回去开抄——”
那狼狈逃窜的模样,叫张夫人真是可气又是无奈。
贾琏这性格也不知是被贾赦给带的还是怎的,别的都还好,可偏生在这学习与女色上,总是叫张夫人不喜。
好在这学业上,贾珠偶尔会提点他,也不吝啬管教,这才叫贾琏好歹学进去一些。而好颜色这一点上,张夫人生怕院中的丫鬟勾/引贾琏,从来是不假颜色,也在院里头说得非常清楚,倘若哪个敢小小年纪就坏了爷的身体,别说是往后肖想姨娘的身份,会连带着一家子都打发出去,卖得远远的。
张夫人本就是当家主母,她说出来的话,无人敢不当回事。
故而这两头被拿捏住,贾琏如今的性情,也还算是不错。
贾珠目送着贾琏逃窜的身影,无奈摇了摇头,回头看着躺在母亲怀中的宝玉,犹豫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道:“……太太,可否让我抱抱?”
他似乎是觉得这个要求有些难为情,故而两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王夫人见了,笑吟吟地说道:“为何不可,来,我教你。”她让贾珠靠近来,将软软的小孩放到他的怀里,手把手地教着贾珠如何调整姿势。
贾珠身子僵硬,连手指都不敢乱动。
宝玉实在是太小了,小得连身子都是软的,就这样躺在贾珠的臂弯里,让他生怕小孩会不会就这么流淌了下去。
这种奇怪的联想,叫贾珠更加绷紧了身体,完全放松不下来。
得亏的是宝玉的性格实在是好,他被换到一个新的人怀里,照样是一动不动,大眼睛四处乱看,最终好奇地落在了贾珠的脸上。
“咯咯咯……”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宝玉骤然咯咯笑起来。
贾珠被他的笑声惊了惊,过了一会,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经这一次后,贾珠实在是不敢再乱碰宝玉。毕竟是刚出生的孩子,柔软得不像话,总感觉轻轻磕碰就要坏掉了,叫他实在是敬而远之,只敢远远看着。
而允礽从贾珠这里得知了小孩的触感后,也萌发了好奇。
这日,暮色沉沉。
贾珠正在请教着学业上的问题,太子殿下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
格图肯试探着说道:“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太子抬头,好奇地说道:“你们家中可有刚出生的孩子?”
格图肯和曹珍对视了一眼,格图肯迟疑地说道:“家里头倒是有亲人刚诞下子嗣。”
太子眼前一亮,忙追问道:“刚出生的小孩,是不是身体非常柔软,是不是脸上都是红彤彤的,额头上有毛吗?”
殿下这接连的几个问话,叫格图肯有些迷茫。
毕竟家里头出生的是庶出,其实格图肯并没有怎么仔细观察,只是远远地看过几眼,见殿下问起,便绞尽脑汁地说道:“……应当是非常柔软,连后脑都是软的应该,听额娘说过要小心垫着,脸上是不是红通通的不知,但头上是有一层浅浅的胎毛。”
为了挤出这一段话,格图肯几乎搜刮尽自己脑子里所有的记忆。
曹珍也跟着补充了一句,“母亲曾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像是只没毛的红猴子,她都以为是哪来的小妖怪。”
太子殿下似乎是被两个伴读的说辞勾起了十足的好奇心,待贾珠问完了功课回来后,太子兴冲冲地说道:“阿珠,我想到了!”
贾珠的后背一阵恶寒,莫名的,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想到了什么?”
如果给贾珠一个机会,他肯定要在太子殿下说话的时候,就将他的嘴巴给堵住。
什么,这是欺上?
可纵然是欺上都好过他现在站在承乾宫的门口。
“……殿下,你一定要见小公主吗?”贾珠犹豫地说道。
他们就这么直接的冲着承乾宫来,若是让皇贵妃知道,岂非会以为他们不甚尊重小公主,将她当做什么玩具?
允礽:“阿珠,都到门口了,你在说什么呢?”小太子挑眉,“当然是要进去。”
太子殿下驾到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承乾宫。
恰此时,皇贵妃并不在承乾宫内。
她去慈仁宫看望皇太后了,眼下两位小主虽是在宫内,却没有个主心骨。
面对小太子好奇想要看小公主的做法,宫中的嬷嬷虽是有些为难,到底是将小孩给抱了出来。那是一个浅红色的襁褓,小公主正在呼呼大睡,就算是嬷嬷如何动作,她醒也是不醒,小手蜷缩在耳边,睡得可安稳了。
允礽连呼吸都屏住了,小小声地说道:“她看起来好小。”而能够看到额头上的头发很是稀疏软软,看起来少少的。
乳母轻笑着说道:“太子爷,小公主才几个月大呢。”
几个月大的孩子就是这般柔软,身子骨软得不像话,小太子轻轻地伸手,特特用指腹碰了碰小公主的脸蛋,满脸都是惊奇。
居然立刻就给凹进去了。
看过小孩后,太子总算心满意足,掏出了叫人准备的礼物。
除了金项圈,玉石,还有一应女孩可以用到的物什,全都被身后的太监送了进来。
乳母看了眼刘嬷嬷的脸色,心下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此举,最起码是备足了礼数,待会面见皇贵妃的时候,他们还有话可说,免得娘娘以为他们都是群吃里扒外的东西,半点都不顾及着小公主的身体。
见过小孩,在刘嬷嬷的劝说下,允礽也没强留着继续看的打算,就让乳母将小公主抱回去歇息了。
“殿下,”贾珠在方才只敢远远地看着,可没允礽这般胆大靠近,他原本就是外臣之子,再加上经过宝玉一事后,贾珠真是有些害怕这些小小的孩子,“殿下不是说要与四皇子说说话?”
允礽想起来此事,看向殿内,“四弟不在宫内吗?”
刘嬷嬷欠身说道:“殿下,四皇子方才带着人出去了,您且在殿内稍坐片刻,奴婢这就叫人去寻。”
见允禛不在,允礽也没有非要看的意思,这不过是贾珠劝他要礼数周到些,这才顺带想看看罢看了。
对这些个手足,除了年纪比较大的允禔外,太子殿下对他们都没什么感觉。毕竟岁数差距有些大,又都被养在各个宫里,平日里也少有见面的机会。
见面的次数少,自然就没什么感情。
这当然比不得他天天和允禔吵架出来的交情。
允礽见识完刚出生的小孩后,就乐呵地走了。
出了承乾门,允礽一行人便往左手边走,待过了展和门后,正对面就是德阳门,那是通往永和宫的方向。
是德妃的殿宇。
允礽打算送贾珠出宫后再回毓庆宫,毕竟天色已经有点黑了,再拖下去,贾珠回家的时辰就要更晚些。
可是,原本跟在允礽身后的贾珠,却在靠近德阳门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东宫的太监宫女是跟在太子与贾珠的身后,贾珠骤然停下来,他们自然也跟着停下来。允礽听到动静回头看过来,挑眉,“阿珠?”
贾珠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侧耳听了片刻,犹豫了一会,抬脚朝着德阳门内走了过去。他的身影淹没在暮色中,好半晌,才又重新地走回来。
此时,贾珠不再是孤身一人,在他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孩子。
虽然这小孩是背面朝着允礽看不清楚相貌,可这身材大小看着像是三四岁大,这宫中三四岁大的孩子,又是在承乾宫的附近……
四皇子。
允礽的脸色微沉,打量着附近,他听着正在啜泣的声音,确定只有自己这一行人在,并无外人之后,“倘若叫孤听到半点不该传出去的风声,小心你们的舌头。”
太子殿下的声音不疾不徐,算不得非常严厉,然身后的那群宫人的脸色皆苍白了起来,只不过掩盖在暮色中,看不清楚。
他们清楚太子殿下的意思。
这孩子,显然是四皇子。
而贾小公子方才是从德阳门内将小孩抱过来的,那就意味着……
太子殿下肯定不希望贾小公子卷入那些不该有的事情中去,故而,今日的事绝对不可传出去。
贾珠是在德阳门内靠近树干的地方,发现的四皇子。
起初,他未必猜得出来这是允禛,他满打满算和四皇子也就见过一回。
可是那哭声听着断断续续,着实叫人心疼。贾珠原以为是哪个倒霉的宫人,却没想到会是个落单的皇子。
在抱着四皇子走出来的时候,贾珠便知道,他或许有些莽撞。
可是他也不可能将哭得惨兮兮的四皇子丢在那里不管,毕竟,四皇子在看到他的时候,捂着小脸往黑暗处钻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怜。
小孩还试图和贾珠挣扎力气,可惜的是贾珠虽然力气不算大,却也不是个四岁的孩子可以抵得过,到底被强行抱了起来。
四皇子许是自暴自弃,将小脸彻底埋在了贾珠的肩头一动不动,就像是个挂在贾珠身上的小团子。
允礽瘪嘴,他不喜欢有人和他争夺阿珠,但看在允禛哭得这么可怜的份上,在一路回去毓庆宫的时候,允礽到底是忍住了。
只是进了毓庆宫后,允礽还是将四皇子从贾珠的身上撕了下来。
他拎着哭得脏兮兮的允禛,大叫着春红的名字,叫大宫女赶紧将这脏小孩提下去洗澡,换好衣服再提回来。
而贾珠的肩膀上也被哭湿了好大一片,叫允礽臭着小脸推进去换衣服。
贾珠在屏风后换衣服的时候,允礽就坐在屏风外生气地碎碎念,“……他哭就让他哭着走嘛,阿珠干嘛要抱他,都脏脏的,像个煤球……”
贾珠闷声地说道:“他哭得没力气了。”
方才抱着小孩的时候,贾珠能感觉到一抽一抽的动静,这是哭抽噎过来了,要是再继续哭下去,人都要哭累了。
只是贾珠有些不明白,四皇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哭得这般可怜?
等贾珠换好衣服走出来,允礽听得他这个困惑,呵呵说道:“如果是和永和宫有关的话,我倒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禛儿怕不是刚刚发现了自己的生母其实是德妃,而皇贵妃只是他的养母吧?”
刚哭累了,换好了衣服,被大宫女春红抱进来的四皇子:“……”
嗷呜嗷呜嗷呜——
宛如太子二号小喷壶再世。
贾珠捂着耳朵,幽幽地看向太子殿下,人是殿下惹哭的……
允礽理不直气不壮地说道:“可我说的是实话,是禛儿的心太脆弱,连实话都听不得。”
贾珠甚是无奈,看着被几个宫女怎么哄都哄不好的允禛,头疼地走了过去。允禛看到贾珠靠近,哭声变得小了一点,等贾珠将他抱过来后,声音又更小了,变成了小小的啜泣。
允礽嫉妒地看着这一幕,“阿珠可以抱允禛,为何不可以抱保成?”
贾珠:“……”
何其荒谬。
太子殿下都不看看自己的分量吗?
贾珠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力气能抱得动太子殿下啊!
贾珠抱着允禛走到软塌坐下,幽幽地说道:“因为我抱不动。”
“可是,可是阿珠之前是抱得动我的!”允礽气得跳脚。
“那时候,我六岁,太子殿下三岁;后来,九岁,太子殿下六岁,这要抱起来,还是可以勉强抱得动的。可现在,殿下都快是八岁了,我真的抱不动……”贾珠的声音有气无力,“殿下,四皇子可还在这里呢。”
他暗示太子殿下要给弟弟做个表率。
身为表率的太子幽幽地盯着贾珠,以及他怀里的小屁孩,沉默了一会,将贾珠怀里的允禛抢了过来,然后将自己塞进去贾珠的怀里。
允禛茫然着小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少年的怀里变到了太子哥哥的怀里,背后还能听到他们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不知是在争吵还是什么,后来,那个温柔少年似乎是放弃和太子哥哥争执,就着这尴尬的姿势,越过了中间的太子殿下看着允禛,轻声说道:“四皇子,方才殿下去承乾宫想要找你的时候,宫内的人说你带着小太监出来玩了,可为何后来会独自出现在德阳门内?”
允禛已经四岁了。
他能听得懂大部分人的话。
包括闲言碎语。
今日,允禛之所以跑出来,的确如太子所说,他其实是想要去看看自己的亲生母亲——德妃。
承乾宫内的皇贵妃一直将这个秘密藏得很好,允禛在今日之前,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母妃原来不是皇贵妃,而是永和宫的德妃。
允禛抽抽噎噎地,说话颠三倒四,并不十分清晰,“……原先,一直照顾我的李嬷嬷,不知为何被额娘……皇贵妃调出去了……我去寻她,她的屋外,听到了她和秀河说话……嬷嬷说,娘娘既然能够生下小公主,往后,便可能再生下自己的亲生儿子,我不过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妃子所出,着实当不得娘娘这般宠爱……”秀河是承乾宫的大宫女,可想而知,允禛方才四岁,这么小的年纪,就听到一直照顾他的嬷嬷背地里竟是如此说话,自然备受打击。
而后头,允禛又听清了他真正的母妃究竟是谁,这才想起来德妃的模样。
……允禛记得这个妃子。
尽管印象不深,可是,在德妃晋升前,在她还没有生下六皇子的时候,德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承乾宫坐坐。
允禛有时候会看到她。
有时候也会觉得,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可允禛从来都没想过,德妃居然会是他的生母。
“那是你蠢。”允礽毫不留情地说道,“在那个老东西说话的时候,你就该踹开门,将她拖出去鞭打一顿。”
太子殿下眉间含着厉色,“你是阿玛的儿子,她这般侮辱你,你怎可以忍下?”
允禛蔫吧了,缩在太子的怀里一动不动。
贾珠不忍,轻声说道:“保成,对四皇子而言,这怕是接连的背弃,他的年纪可还小呢。”
允礽冷哼了一声,到底没再继续骂下去,而是干巴巴地说道:“那你就这么直接跑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允禛满是鼻音的声音才又响起来,奶声奶气的,“禛儿心里难受,就带着贴身的太监出来,在宫中乱晃。走着走着,肚肚饿了,叫他去找,吃的,然后等……等着,想见德妃娘娘……”
到底是个孩子,在知道生母是谁,再加上此前听了李嬷嬷的话,允禛的心中难受至极,便萌发了想要去见见德妃的想法。
不知不觉,小孩便朝着永和宫走了过去,却没想到,他还没靠近,便在过道处看到了回宫的德妃娘娘一行人。
德妃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孩。
看起来岁数比允禛还要小一些,应当是六弟。
德妃娘娘冲着他笑,她轻声细语地逗弄着小孩,那脸上的笑意,是允禛从未见过的——他恍惚想起来,自从德妃娘娘有了六弟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承乾宫。
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允禛发现,自己哭了。
“咦惹,你别哭了!”
允礽嫌弃地看着在他怀里默默流泪的小团子,巴不得将他丢出去。但一想到以阿珠的心软,要是他把小孩丢开,阿珠肯定要捡回来抱着,允礽就不得不继续忍耐着,手没好气地在允禛的背后乱拍,“都说别哭了,怎么还哭?你想要的是哪个额娘?”
允禛抽噎着说道,“太子,哥哥,禛儿,听不,懂……”
“你是想要留在皇贵妃的身边,还是想要留在德妃的身边?”允礽严肃着小脸,“不管你选择哪一个,肯定是会得罪另一个。如果你在皇贵妃那里生活,却一直思念着生母德妃,皇贵妃肯定看你不顺眼。而德妃那边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有分位能养着六弟,你再回去,未必能得到她的喜欢,毕竟,你已经在皇贵妃的身边养了四年,在她看来,怎么都比不上亲手养大的六弟贴心。”
太子殿下这长篇大论弄得允禛有些迷茫,待费劲消化了这其中的意思后,允禛的小嘴一瘪,差点又要哇哇大哭。
允礽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嘴巴。
允禛:“唔唔呜呜呜呜……”
贾珠无奈:“保成,他快喘不过气了。”
允礽讪讪地松开手,低头看着二号小喷壶:“在意这个作甚?孤没有额娘,不也是活到了今日?如果你两个额娘都不是真心对你的话,孤就去与阿玛讨个旨意,你跟着孤在东宫过呗,到时候,孤看哪个敢欺负你。”
太子殿下说这话并不纯然好心,可也的确是看允禛可怜。这小不点儿,坐在他的怀中,轻得就像一团棉花,没什么分量,抽咽的时候,软乎的小身子就一抽一抽,都怕背过气去。
贾珠默默给允禛擦眼泪,湿透了两张帕子,又擦第三张的时候,允禛嘟哝着说道,“我也,没法选。”到底是宫里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意识到他会被皇贵妃带去养,必定是有些缘由的。
而这个理由,肯定和阿玛有关。
允礽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大宫女春花进来,柔柔地说道:“殿下,承乾宫的李嬷嬷来了,说是听闻四皇子在毓庆宫,想要接四皇子回去。”
允禛抖了抖小身子,撅着屁股藏在了允礽的怀里,抗拒之意流露于表。
“怂样。”允礽埋汰了一句,将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又囫囵地塞给了贾珠,“等着。”
太子殿下带着春华出去了。
允禛趴在贾珠的肩头,奶声奶气地说道:“太子,二哥,去做什么?”
贾珠抿唇,“大概是去回绝那位李嬷嬷。”
只是不知为何,贾珠这心中有些发慌,眼见太子迟迟不归,他犹豫了一会,正要下了软榻去时,就见太子踱步而归,手中拎着一根短鞭随手乱舞。
身后跟着的大宫女春华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了一下,又深深低了下去。
太子朝着贾珠的方向看来,先是冲着他温和一笑,旋即又漫不经心地和允禛说道,“别怕,她带不走你。”
殿内,不知为何,有着淡淡的血腥气。
“真的真的?”
允禛惊讶地瞪大了眼。
允礽笑了起来,将短鞭丢给了春华,“真的真的。”
这笑声,似乎冲淡了隐隐的血气,也打破了贾珠的僵硬。
他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慢慢摸上允礽的侧脸,指尖迟迟地停留在眼角,半晌,他软糯的声音带着些莫名的意味,“……这里,染了点血。”
每次想起谁,就叫谁的名字。
春华将太子殿下的短鞭取走,又悄然地带人去布置四皇子暂住的居所。
允礽正站在铜盆边洗脸,声音含糊不清,还带着一点紧张。
“……阿珠不会,觉得害怕吧?”
贾珠抱着正在玩鲁班锁的四皇子,无奈地说道:“殿下,洗脸的时候,就莫要说话了。小心将脏水吃进去。”
有时贾珠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殿下是在试探他吗?
纵然将这一切掩饰得再好,连血迹都囫囵擦过,又为何留下短鞭这么大的破绽?
允礽抬头,嗷呜嗷呜地用帕子擦了脸,随手丢到一边,又赶忙回到了软塌,眼瞅着已经情绪安定下来的小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允礽,“太子哥哥~”小孩的声音就是甜,允礽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但还是将允禛给推了出去,自己抱住了贾珠。
在软塌上打了个滚的允禛也不生气,躺在软塌上,抱着鲁班锁玩得起劲。
贾珠刚想吐槽太子殿下怎这般欺负小孩的时候,允礽盯着允禛玩着的那个鲁班锁,突然说道:“我从前,也曾有个非常喜欢的鲁班锁。”
贾珠一顿,神色变得柔和了起来,“是,保成将那个送给了我。”
太子饶有趣味地说道:“还在吗?”
贾珠失笑,“你送给我的东西,怎么会不在?不过,当初你送给我这般多东西,却是每一个都盖满了章子,那会,我就该知道殿下可真是个……”他歪着脑袋想了想,笑得更加开心,“是个容易嫉妒的人。”
太子刚想给自己辩解,又低头看着刚刚被自己推走的四弟。
论岁数,四弟比他还要小几岁呢。
……容易嫉妒就容易嫉妒罢,阿珠总是要说些叫人难堪的大实话,可坏。
太子一边嘟嘟哝哝的抱怨,一边将贾珠抱得更紧。
勒得贾珠有些难受。
贾珠挣扎地看向窗外,外头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夏日本就是白日长,夜幕短。
贾珠一看到外头的黑色,便晓得他因为这突发的事故,已经在宫内多待了许久,忙说道:“殿下,这时辰这般晚了,我可得回去了。”自从他们的岁数逐渐增长后,贾珠留宿毓庆宫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尤其是今年上来,贾珠一次都没留过,这实在是叫允礽郁郁。
他抱着阿珠的胳膊,惆怅地说道:“阿珠啊阿珠,你就不能留在这吗?”
贾珠耐心地说道:“从前岁数小,也便罢了。可我已经上了十岁,再留在后宫,就不合时宜了。”毓庆宫所在的区域,与真正意义上的后宫虽有一段距离,可本质上,也的确是不合适。
允礽自己是不在乎,却不能叫贾珠处境麻烦,到底是蔫吧地将人送走了。
且还因为时辰太晚了,贾珠都不肯太子殿下亲自来送他,故而,太子只能更加郁闷地抱着允禛站在殿门口,目送着贾珠一行人离去。
贾珠一走,这毓庆宫内好似安静下来。
允禛似乎也感觉到了不一般的气息,连玩着手中的鲁班锁都不太/安心,趴在软塌边坐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蹭到了太子殿下的身旁,“太子哥哥,不高兴,吗?”小孩现在说话不会抽噎了,但这声音还是堵堵的,带着鼻音。
允礽斜睨着他,伸手将这小孩勾到自己的怀里,恶趣味地说道:“你知道孤方才出去,做了什么吗?”
允禛疑惑地摇着小脑袋。
允礽:“那老奴才过来,想要将你带走,话里话外说我不告知承乾宫一趟就擅自带走四皇子,是不合礼数,不够周全。孤呢,听着心里不高兴,就抽了她一顿。”他说这话的时候,小脚丫还一晃一晃,略带着恶意的嘲弄。
允禛坐在允礽的怀里,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允礽见状,撇了撇嘴,“你不会觉得孤做得太狠了罢?”
允禛有点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袖子,不知道为何,在方才那个好看的大哥哥走了后,太子哥哥给允禛的感觉,却好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就好像……就好像,那个大哥哥在的时候,太子哥哥是安全的。
可一旦他离去了,太子哥哥就不再……那么安全了。
小孩是敏感的,对危险的气息,总是能敏锐地捕捉到。
“……太子哥哥的手,会不会痛啊?”允禛嘟哝着说道,“打人,可疼了,打了,自己也痛……”
他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肉手,好似是之前也有过这样的遭遇。
允礽微愣,嗤笑了声,嘲讽地说道:“谁像你这个小傻子,你打人用东西打,作甚用自己的手?果然是这样的小笨蛋,才会将自己弄得这么尴尬。”
允禛生气啦。
允禛嘟着嘴,背过身去,就留着个小背影给允礽。
允礽哎嘿了声,伸手戳了戳允禛,“你这小家伙还会生气?方才不还是哭唧唧的吗?怎么眼下不哭了,胆子还这么大,敢朝着孤发脾气了?”
允禛慢吞吞地说道:“禛儿没朝着,太子哥哥发,脾气,禛儿自己,生气。”
“这不就是生孤的气?”允礽挑眉,将这小东西一把扛上了自己的肩膀,朝着里面走,“今儿你就在孤这里住一晚,明儿的事情,明儿再说。”
“看在阿珠的面上,孤会给你出出主意的。”
允禛的小肚子顶着允礽的肩膀,整个小人一晃一晃的。
呜呜,难受。
毓庆宫内。
深更半夜的时刻,正是鸟雀皆无声,连着外头的月光都显得无比的幽暗。
无风的夜晚,淡淡的云雾遮盖了星月,只留下些摇曳的暗影。
“呜呜呜……”
偏殿,有走动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呜……”
春华抱着四皇子走来走去,焦头烂额的,却怎么都安慰不了这夜半哭啼的孩子。他们这宫中,除开太监总管和一位管事宫女外,其余的宫女太监的岁数都在十几二十来岁,年纪并不十分大,可没有这种哄孩子的经验。
四皇子原本睡得好好的,可到夜半,却突然啼哭了起来。
皇子的哭闹声吵醒了在外面守夜的宫人,消息很快就传到春华的耳朵里,她忙赶了过来。可是,这件事,纵然是八面玲珑的她,做起来也不怎么顺手。
四皇子还是哭闹得厉害,怎么都止不住。
因着太子殿下不喜欢,这毓庆宫内也没老嬷嬷,春华安抚得头都疼了,只求这个小祖宗莫要吵醒了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