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别说,陪着他们撑到大半夜,就为了看个究竟的好事者也不少。
不过除了李德健外,其他人都被勒令只能在门槛外瞧,不得跟着入内。
几个人捂着口鼻像是做贼,提着灯笼进来,又重新回到挖开的坑前。那东西就如郎秋所说,的确是一大块腐烂的东西,发黑的肉块被白色的蛆虫钻来钻去,破开的洞又闭合身上,密密麻麻都是。
这直叫人浑身毛骨悚然。
贾珠再三检查过其他的地方后,确定没有疏漏后,让徐目将早就准备好的袋子拿了过来,用钳子费尽心思将东西给收起来。
就不必赘述这个过程中的恶心和可怕,等这东西被层层收起来后,那味道登时又散了些。
可长时间处在这个环境底下,一行人还是再忍不住,立刻退了出来。
贾珠扯了扯脸上的布料,瓮声瓮气地说道:“现在还不知道这气味对身体有没有影响,为了安全起见,这几天还是先不要在屋内住。我现在怀疑,可能是因为这东西埋在你家地下,这种血气腐烂的味道,吸引了一些攻击性强的动物。它们能闻到,而我们只有鼻子比较灵敏的人,才能感觉到。”
李德健连连点头。
他倒不会不相信贾大人的说法。
因为他媳妇之前也说过,可他一直以为,那味道是之前惨死的那些鸡的气味,根本没想到,他家地下居然藏着这么恶心的东西。
等他们将脏臭的衣服换掉后,已经到了后半夜,勉勉强强在村民家中借住一宿,翌日清晨,贾珠留下点钱,带着人坐牛车走了。
赶车的人,乃是李德健自个儿。
他执意要将贾珠送回县衙门,再买点东西回村里。
贾珠这个知县带人出去就是一宿,差点没给这衙门内的县丞主簿给吓坏了,大清早见着他们换过衣服,拎着一个大袋子进来,惊喜得往前窜了几步,可在堪堪要靠近前,却不由得捂住鼻子。
不知为何,总在大人他们的身上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
贾珠淡定地说道:“不要靠近我们,等我们全部都沐浴过后再说。”他示意人将一袋东西送去后院,“还有,请仵作先生过来,让他检查看看,顺带和他说清楚,这东西有点危险,而且巨臭,让他进去前先捂住口鼻。”
他交代完这些后,就立刻让人准备热水。
贾珠甚少有这种焦躁的感觉,可强忍了一宿只是换了个衣服,对他来说根本不能够。然在外有所不便,尽管村民们很乐意给他烧水洗澡,可这柴火对他们而言也是需要捡柴的苦活,虽然能给钱,可到底是麻烦。
强行忍到回来,贾珠巴不得将衣服全都丢了。
他狠狠洗了三遍,才总算爬出来。
那时候,县丞已经吐了一回。
贾珠擦拭头发时,有些无奈地说道:“不是都叮嘱过要注意捂住口鼻吗?”
郎秋无可奈何地说道:“谁叫县丞不信邪,仵作先生是做好准备进去的,可他却是扒着窗口看的,正好在下风口,就……”
这穿堂风可真是要命。
贾珠失笑。
的确是个倒霉蛋。
他们经过昨日的刺激,会觉得现在的气味已经好了很多,最起码不会让街坊邻居都闻到这气味,然对于初次闻到的人而言,这简直是毒气。
贾珠:“郎秋,你叫上衙门内余下的衙役,让他们两人一组,按由远到近的距离,再一次排查之前曾经出过盗窃案的人家,这一次重点检查他们家的地下会不会埋着什么东西。”
郎秋领命而去。
而后,贾珠则是叫来了脸色惨白的县丞,让他将之前制作好的舆图给寻来。
县丞深一脚浅一脚地飘出去,然后又飘回来,喃喃地说道:“大人,您要舆图做什么?”
“我想看看,他们选择的地点,是否存有某些原因。”贾珠接过舆图,看了眼县丞,犹豫了会,“要不,你还是去休息罢。我自己来,也没什么。”
“不,大人,还是我来吧。”县丞支棱了起来。
昨日发生的事,他刚才已经听那些回来的衙役说了。
贾珠他们遭遇到的是比现在还要可怕百倍的味道,他只不过是被冲到了一会,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他挣扎着坐起来,将舆图小心翼翼地取来,先行描绘了一个大概,再将让人将舆图送回去。就着描绘好的县内舆图,县丞一边听着贾珠报出来那些地点,一边在纸上做标注。
“大人将那些地点全都背下来了?”
“看过几遍,也就记得了。”
县丞苦笑着说道:“大人这记忆可真是非凡。”
就在他们忙活的时候,第一批衙役已经出发了,许是他们已经知道了昨日的事情,这回他们离开前,全部都做好了准备,让不少人家刚看到上门的衙役时,还以为是遇到了蒙面窃贼。
而到了下午,传来第一个消息。
正如贾珠猜测的那样,有一户人家的庭院,也挖出了相同的东西。
那臭味熏天,直接将宅子的主人给熏晕了。
贾珠:“……”
可真倒霉。
接下来这段时日,对县内不少人家来说,可谓是一场磨难。
毕竟这挖出来的东西,又不是单单只臭一家,是连前后左右都会受到这味道的袭击,苦不堪言。近日来,医馆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眼下,但凡是有人看到衙役上门,就会忍不住追问是不是要检查,一旦知道的确是为此而来,那些街坊邻里都忙不迭地暂时躲到各路亲朋好友家去。
衙门进出的人臭着臭着,已经麻木习惯了。
好在后来贾珠请了大夫,为他们准备了药汁,将布料浸泡在里面一起煎熬,晾干后蒙住脸,这清清凉凉的味道能将巨臭过滤不少。
仵作先生可能是整个衙门最高兴的。
一般做仵作的,都会让人敬而远之。然贾珠招来的这个仵作先生,却是整日纳闷自己没事干。
他也不想想,这杀人命案能是随便发生的吗?
这好不容易来了个需要他的事情,仵作先生可高兴坏了,连着好几天都泡在里面,偶尔出来的时候,大家伙见到他都绕着走。
……倒也不是害怕他,亦或是排挤他。
着实是他身上太臭了!
他原本是想直接去找贾珠,可是在路上撞见了县丞,县丞原是要和他说话,可仵作身上的气味太冲了,令他不得不失礼地捏住鼻子。
“你说你要去找大人?”
县丞嗡嗡嗡说道。
就算如此,他也觉得眼睛酸痛,好似被袭击了般。
仵作先生点点头,然后自然而然地就要往大堂走过去。
县丞连忙拦住他,“不成。”
“我要去见大人,你为何要拦着我?”
“厨房的热水烧着,你现在,立刻,让人去给你准备热水,至少洗三遍,还有你的头发,换掉衣服再出来。”
“没事,大人不会在意。”
“大人的确是不会在意,可是大人的身体会在意!”县丞痛苦地说道,“你莫不是忘记了,大人的身体一贯是不好的。”
仵作先生这才想起来贾珠每日的汤药。
他十分不耐地咋舌了一番,转身回去沐浴。
等到他折腾完,总算能来找贾珠时,正巧看到贾珠的手中捏着一封书信。那信封看起来厚厚的,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这衙门里的人都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给贾珠送信。
这来来回回三年都不曾断过。
也有人好奇问起,贾珠便笑道是一个朋友。
仵作先生瞥了一眼,这大概又是那个朋友写来的书信罢。
他自顾自地在贾珠的跟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就灌下去。刚才的洗澡水着实太烫了,感觉就跟烫猪皮似的,刷得他现在口干舌燥。
贾珠将还没看的信收起来,慢悠悠地说道:“我听说,先生已经有了眉目?”
“如果不是县丞拦着我,早在两刻钟前,大人就已经听到答案了。”仵作先生乖戾地说道。
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岁出头,白白净净,说出去,谁也不相信他真的在这做仵作。
“他也是生怕有人受不了这个气味。”贾珠忍不住笑。
这些天,连伤势好转的许畅都忍不住加入了这清扫的行列里,屋内日日燃着香料,生怕被那臭味给入侵。
仵作先生撇撇嘴,这才认真说起来,“送来的那些肉,不是人肉。”
他说出了最让人担忧的事。
贾珠松了口气,不是人肉,这便是个好消息。
要是真的让百姓们知道他们卷入的不只是一个偷窃案,更是一个杀人案,怕是要人心惶惶。
“最开始大人带来的那块检查后,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可是烂得太彻底了,也分辨不出来别的。”仵作先生耸肩靠在后面的座椅上,“不过后面送来的数量越来越多,可以比较着来,除了判断出不是人肉外,我花了点时间,大概尝试了一下,这些应该是太牢。”
贾珠微愣,继而蹙眉。
牛、羊、豕,这三者乃是祭祀所用的净肉。
而由于祭祀不同,也分为太牢,或是少牢。太牢自然是最高等的祭祀标准,往往只有天子才可以使用。
贾珠一听仵作先生这话就有点头疼,再细想他说的话,就连声音也艰涩了起来,“你刚刚说,尝试……你是怎么尝试的?”
“我当然是分辨出了不同的肉的……大人,您难道是怀疑我吃出来的?”仵作先生刚要兴致勃勃地给贾珠解释,可是话还没说完,就猛地意识到刚才贾珠那话外之意,猛地就瞪大了眼。
贾珠讪讪:“这不是,怕你一时糊涂。”
仵作先生干巴巴说道:“我再是糊涂,再是发疯,,也不是个自寻死路的蠢货,这玩意要是真吃下去,我早就死了。”
贾珠咳嗽了几声,难得一见仵作变脸,瞧着也的确有趣。
“如果他们埋下的是太牢肉,那埋下的地点,肯定是有讲究。”他眼瞅着仵作先生要暴走,淡定自若地转移了话题,“以先生之见,或是为了何?”
“我是仵作,不是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也不懂这个,这得找风水先生吧?”许畅插嘴,忍不住说道。
“那你家大人还问我?”仵作先生抱怨地说道,“我是不知道这埋下来的东西是为了什么,不过小心就是了。这些东西也不便宜,花这么大的手笔,还是在这么多的地方,我猜,一定是个大案。”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闪闪的。
只可惜脸色苍白得很,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
贾珠想起他已经好些时日没休息,当机立断让人将他带回去休息。仵作原本还要挣扎着回去继续研究,可这人刚站起来就头晕目眩,到底是被拖回去休息了。
贾珠思忖着仵作刚才的话。
地点早就被圈出来了,只可惜不管是连线还是各种描绘,都无法推测出这些地点的作用。或许如仵作所说,该找个风水先生看看?
贾珠一边思忖,一边去摸刚才收起来的信封。
仵作的到访,打断了他原本要做的事情。
自从太子离开京城后,他们来往的信件就少了很多,毕竟这路途遥远,若不是太子强硬要贾珠回信,贾珠都可能为了不劳烦那些来往的信使而不再写了。
既是时间长久,这书写的内容,就无意识变得愈发厚实。
今日贾珠收到信,瞧着那厚度,便忍不住眉眼弯弯。
他拆开信封,从中抽/出了太子的来信,那龙飞凤舞的字体力透纸背,已经能够望见少许。
贾珠不紧不慢地将打开,视线落在开头,紧接着,又是第一段话。
“……孤常梦见君,于危处。”
贾珠微顿,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太子殿下为何莫名其妙提到关乎梦的事情?
可是这书信都打开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梦则象真,令孤辗转反侧……”
“君亦复以为然乎?”
只是这几段,就让贾珠紧蹙眉头。
太子甚少问什么。
可当他问,就不只是在设问。
贾珠仿佛能够看到太子殿下就立在他的身前,眉宇间浸满矜贵傲慢之意,漫不经心地朝着他笑,“……阿珠,是答,还是不答?”
是继续瞒下去,还是诚实以答呢?
他笑眯眯地,就好似逮住了有趣的猎物。
郎秋:“这可都快子时,怎能不算晚?”
贾珠将信收起来,过了会,揉着眉心,缓缓说道:“大军要开拔回来了。”
郎秋微讶:“是,没捉着吗?”
“就你机灵。”贾珠淡淡说道,“此次已经打残了他们,不过有个小小的疏漏,虽斩草没除根,不过将士们也不建议皇上再继续深入。”
康煦帝还是听劝的。
他虽有大局观念,可在战事上,也当听取正经做事者的意见。
郎秋惊喜地说道:“那太子殿下可不是要回来了?”
贾珠捏着信纸,苦笑着说道:“这倒也是。”
郎秋有些奇怪,为何贾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
可他也不傻。
这话可不能问。
“太子殿下回来,远离那危险之所,平平安安,就是万幸。”郎秋只捡着好话来说,毕竟他知道太子殿下和大人的干系,自然希望太子殿下平安顺遂,“爷还是早些歇了罢,要让殿下知道这般苦熬,回来也是要不高兴的。”
贾珠瞥了眼郎秋,“你倒是学会了仗势欺人。”
郎秋笑嘻嘻地摇头,“小的这怎么能算是仗势欺人呢?分明是在为大人着想。”
贾珠将书信收起来,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虽说是上了床,熄了灯,然他压根毫无睡意,望着漆黑中一点月光出神。
允礽在信中除了提到大军要回来外,开头所提及到的事,却是搅得贾珠心神不宁。
那日的梦,果真还是叫殿下起了疑心。
那日,在醒来后,贾珠就和系统直接问过,系统也提及到,如果当时在太子的身边存在某些奇人异士,如那两位僧道者,就会干扰到系统,令允礽更加真知灼见……咳,更加能感觉到窥探的异常。
不管贾珠和允礽多么亲密,他会“梦”到允礽的梦境本就属于一种不正常。
允礽身为梦境的主人,会察觉到异样,好似也理所当然?
然贾珠不是自愿去的呀!
他无奈翻了个身,要是能自控,他怎么可能时有时无……这都不知道自己看了个什么东西。
允礽不也没有与他说,他现在都能控制梦境了?最起码,也是掌握了一部分和梦魇相处的办法。
然,依着太子殿下的性格,怕是等回京后,还会有一波折腾。
咔嚓——
窸窸窣窣的声音,让贾珠猛地睁开眼,他下意识抽/出了枕边的匕首。
“大人,是我。”
来者及时出声。
贾珠一听,乃是沉九。
他惊讶地坐起身来,“你怎么回来了?”
手边的匕首被他摁了下去,虽然这梦看似对他没什么影响,可是见久了看多了,他也无意识地会在枕头边上放着匕首防身。
以沉九的身手,刚才的脚步声,应该也是为了让贾珠发现,所以才故意踩得那么重。贾珠听到脚步声远了些,然后便是屋内烛光亮起,这屋内的光亮,立刻引起了屋外守夜者的注意。
“大人?”
“沉九回来了。”
贾珠掀开被褥下了床,披着衣服打量着沉九。
好在他看起来虽然风/尘仆仆,但不像是哪里受伤的模样。
贾珠含笑说道:“先前送信,你不还说,等晚些再回来。”
沉九的视线扫过屋内,打量了好一会,这才转身在屋内走来走去,那模样,好像是在检查四处。
贾珠:“我这屋内可是日日有人打扫,就算有人想藏什么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贾珠一眼就看得出来,沉九这般检查的姿态是为何,便摇着头说道。
沉九:“大人,您是不是已经发现了那些盗窃案的不对劲?”
贾珠挑眉,看向刚刚打开门进来的许畅——今晚上是他守夜——而后又看了回来,好笑地说道,“听你这意思,难道这消息已经传到京城去了?”
此县距离京城也算不得遥远,如果有人入京,将这当做是谈资,那消息泄露出去可想而知。
毕竟这件事不可能下封口令。
波及的范围这么大,怎可能阻止百姓的饭后闲谈?
只是,沉九身处的位置较为不同。
他是在跟踪那伙人的行踪,如果连沉九也知道个所以然,那也意味着,那群人已经知道自己事情败露了。
许畅已经将热茶端到桌边,“这不大可能罢?难道消息传得这么快?”
沉九:“卑职之所以回来,乃是听闻了些不妥的事。”
他谢过许畅的好意,端着一盏热茶。
贾珠让他坐下说话,沉九犹豫了一会,到底坐下来,从其的眉眼,也能看得出少许疲倦。他吃了两口热茶,又忙说道。
“卑职盯着那些人好些天,发现他们和城门口的守备有些联络。”沉九道,“而他们自打出来后,再没有和另一伙人联系。初步断定,他们可能是内部有所矛盾,所以临时割裂了。”
贾珠颔首,这从之前许畅的遭遇可以看得出来,最开始那伙人根本就没打算顾着他们死活。
“他们的行动很是规律,而且还发现了不少兵器。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定然来势汹汹。”沉九的声音有些低沉,看了眼贾珠,“不过令卑职赶回来的原因,却是卑职在蹲守他们时听到的谈话。”
贾珠:“和我有关?”
“和大人有关。他们那些盗窃案,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偷窃东西,而是为了踩点,也是为了将一些东西埋下去。地点都是挑选好的,虽卑职不知到底有什么用,可他们的目的,是您。”
贾珠敛眉,背着手在屋内踱步。
沉九所言也的确是他猜想过的念头,不过直到此时,才有了确凿的证据。
贾珠:“可知道他们埋下这些东西的来由?”
“不知。”
沉九道,他听闻这个消息,乃是在下午,已经顾不上再继续盯梢便返身赶了回来。
对沉九来说,其他的事情,都没有贾珠的安危重要。要是贾珠在他离开时出事,沉九一百条命都不够太子殿下杀的。
贾珠:“或许,他们是猜到有人盯着,故意来诓骗你的反应?”
沉九摇头,“那些人不够格。”
贾珠失笑,沉九倒是有非一般的自信。
“如果不是诓骗,也是真的,这些东西现在已经几乎都被挖出来,想要再造成什么伤害,应当也不可能。”贾珠继续踱步,“祭祀之物为太牢,从这个分量来看,他们的来头呼之欲出,然最初,以他们的计划,应当是分开两路。”
沉九所补充的内容,已经让贾珠看到更多。
“一路,埋伏在县内动手脚,那些明面看起来是盗窃的案子,实际上是他们趁机在选好的地点埋下太牢,然后,也可以借着这个名义被投入牢狱。”贾珠不紧不慢地说道,“从他们犯事的时间来看,等他们入牢狱,被判处刑罚,依照律法,或许会被判以徒刑。而据我所知,最近京城的确急需一批修缮城墙的服役者。”
时间凑巧,有可能的刑罚,那这些人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贾珠看向沉九,缓声说道:“沉九,你说,你在他们的藏身地发现了不少兵器。”
沉九沉默地点头。
贾珠继续踱步。
“……如果我没猜错,这本该是另一伙人的任务。”他道,“盗窃案的这批,负责埋下太牢,入狱,再被判处徒刑,被押送去京城强制服役。这是原本他们打算要做的。而另一伙人,就是逃出去的那两个,顺着他们的线索在京城找到他们,并且最终害得许畅被抓的这批人,应当是准备兵器,踩点,熟悉地形的人。”
伴随着贾珠的讲述,这屋内其他两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大人的猜测说得如此赤/裸直白时,再想当做没听明白,那已经是不可能了。
贾珠停下脚步,看向他们两个。
“如果,没有他们起内讧,产生矛盾,引发了意外。一切都没有发现,继续进行下去,或许会引发可怕的后果。”
沉九抓了把脸,艰涩地说道:“如果,大人的猜想是真的,那他们是预备着等到大军回来时……”
“可皇上回京,戒备森严,想要刺杀……”许畅猛地意识到,他是最先将这个词说出口的人,吓得他要说的话也没敢继续说出来,一下子吞了回去。
贾珠朝着许畅苍白笑了笑,“的确如此,我猜,他们是想在万岁爷回京之时刺杀皇帝。那的确会是戒备森严,却也是最放松的时刻。”
大胜而归,不论是天子还是百姓,皆是一般情绪。
兴奋,高兴,狂喜……自然而然,皇帝回京那日,必定是与民同乐的狂欢。
戒备再是森严,满城的百姓挤在街道两侧,侍卫纵然长了十八只眼都未必能看得过来。
此时此刻,屋内其他两人的视线几乎都凝聚在贾珠身上。
贾珠微微一笑,“你们为何看着,这么紧张?”
“因为,这的确是一件值得紧张的事?”许畅试探着说道。
他都有些不敢把那个词说出来。
贾珠:“那你们觉得,此事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沉九:“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带人去抓了他们。”
他很果断。
人赃俱获,的确是个好办法。
就算会打草惊蛇,也会阻止他们这一番所作所为。
贾珠朝着沉九点头,然后又摇头,“但你信不信,等你明天再回去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沉九疑窦:“可我确信绝不会有人能够发现……”
“当这一切都和某些怪力乱神扯上关系时,那将预期放得低一些不是坏事。”贾珠淡淡说道,“你明日带上几个人,去看看。如果人还在原来的地方,我会给你一个令牌,你知道要去找谁。如果,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那就将我的信送去该去的地方。”
贾珠已经快步走到书桌后,打算磨墨。
许畅快/手快脚接过了贾珠手里的东西,在边上帮忙。
许畅:“要是太子殿下在就好了,此事要是真的……”他咬牙,其实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对叫贾珠来说都是天大的麻烦。
贾珠摊开一张白纸,“能事先察觉已经是不错,就别肖想那么多。”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
“从现在起,都警惕些。”
车轱辘的印子压在地上,滚动时,那深刻的印痕,也随着走动,碾压在一路走来的路上。
康煦帝坐在御驾上,看着外头。
大皇子正跪坐在他的身前,认真地冲泡着茶水。大皇子动手时,自然没有其他宫人参与的份,就老老实实地跪坐在边上候着。
康煦帝这御座上,甚是宽敞。
风吹动车帘,好似是一座挪动的小房子。
当允禔亲手将茶水端到康煦帝的跟前时,他笑着说道:“阿玛,您发呆在看什么呢?”
外头都是相同的景色,看多了都厌烦。
大皇子从前还是喜欢的,可来回都好几次了,他压根不愿意分心看上一眼。这路上可真是太无聊了。
康煦帝看向大皇子,淡笑着说道:“保成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外头瞧着,怕是要下雨了。”
大皇子仰头看着外面的天色,“下雨好啊,之前可是怕大旱,结果天公作美,总算没再旱着。”他看了眼皇帝,笑着说道,“大概是见阿玛心情甚好,大胜而归,自然不能让您失望。”
康煦帝瞪了眼大皇子,“这油嘴滑舌,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大皇子笑嘻嘻地说道:“我同阿玛学习的。”
康煦帝踹了大皇子一脚。
正在父子说话时,御驾外有人骑着马靠过来。那一通漆黑的色彩,登时就让他们认出来这乃是允礽的坐骑。
果不其然往外一看,允礽坐在马背上攥着缰绳,面上出着薄汗,不过连一声气喘都无。他的手指敲了敲车壁,淡笑着说道:“阿玛,大哥,给我让点路。”
话罢,允礽便翻身入了这天子御座。
大皇子:“……你是大门在哪偏不走,硬是要走不寻常路是吧?”
允礽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懒洋洋地说道:“懒得。”
大皇子真想把刚才泡好的热茶泼在他的脸上。
康煦帝打量着两个正在说话的儿子,发觉太子身上那股凛冽锐利之气,并没有伴随着他远离战场而褪/去,眉梢间透着戾气,好似仍是驰骋沙场时的凶悍。
再看大皇子,虽也是有些,然他身上的杀气,却是比不得太子的凶残。
“保成可是跑累了?”
“瞧着外头像是要下雨,便早些回来了。”
“回来?你要回,不应该是回到自己的车马?”
“阿玛在的地方,自然也是孤能待着的地方。至于你,大哥,不觉得碍事的是你吗?”
“诶你这小子……”
大皇子现在又想一脚把太子给踹出去。
这张嘴巴要是不会说话,那还是不能要了!
允礽漫不经心地笑着:“孤这话可没说错,谁让大哥个头这么大,可是最占地方的那个人。”
大皇子:“最占地方的人,不应该是梁九功吗?”
梁九功:?
作壁上观还能被牵到其中?
他可真是倒霉。
康煦帝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你们要是再继续为这些无谓的小事争吵,那明日朕就不得不头疼地面对那些大臣关于兄弟矛盾的劝诫,朕并不打算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皇帝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太子撇了撇嘴,坐没坐相,将自己瘫软在了车厢靠背上,“阿玛,那还不如猜猜,孤什么时候会忍不了大哥这个臭脾气,然后弑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