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我家太子幼崽为何这样—— by白孤生
白孤生  发于:2023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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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丞连忙摇头,“一直都很安静,大人吩咐盯着的那些犯人也没闹出麻烦。”
贾珠颔首,又回头去和侍从吩咐了几句,那些人就牵着马匹去了后院,只剩下两三个人跟在贾珠的身后。
县丞留意到,贾珠的身边不管是许畅还是郎秋都不见了踪影。
贾珠回来后,便去牢狱见那几个犯人。
衙门虽是有囚牢,可一直也很少用。自打关了那些盗贼后,每天还得负责他们吃喝,牢头却是有些不耐烦了。
不过知县老爷很在意这件事,他们也不敢躲懒。
一看到贾珠亲自过来,就赶忙迎了上来。
“知县,他们这几日都很安分,不吵不闹,只是偶尔会问他们的处罚是什么。”牢头跟在贾珠的身后,“也有几个说以后会悔改,只是一时冲动云云。”
贾珠笑了笑,如果只是一时冲动,可不能拿到那种锐利的刀剑。
贾珠过来时,并没有掩饰他们的脚步声,好些人朝着牢房外看过来,一个离得近些的中年男人扑了过来,“知县,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牢头不满地用木棍敲了敲门,“胡言乱语什么呢!你们可都是犯了盗窃罪,还伤了知县大人,做什么离开的春秋大梦呢!”
男人粗声粗气地说道:“刀剑不长眼,又不是故意要害大人的。就算我们犯了盗窃罪,可都是小偷小摸,又……”
“正因为都是小偷小摸,”贾珠蓦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我很好奇,你们所求为何?”
“自然是为了钱财。”
“不像。”贾珠盯着他,视线挪到其他人身上,那些犯人有的会直视着他,有的会回避,还有的躲在角落里,然,他还是能感觉到各种各样的视线凝视着他——当他出现在牢狱内时,“我有个想法,你听听如何?”
贾珠往前走了一大步,和中年男人一栏杆之隔。
牢头紧张地往前凑,生怕贾珠猝不及防被男人伸出囚牢的手拽过去。
贾珠朝着他笑了笑,“你们是故意落入陷阱,故意来到囚牢。你觉得这个猜想如何?”
中年男人默默地盯着贾珠,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大人这猜想,可真是吓坏我了……我们只是图一口饭吃,怎么会呢?”
“是啊,怎么会呢,”贾珠淡笑着,“大概,是我想多了。”
几个时辰之前,贾府。
“荒唐!”
贾政怒骂的声音传到外头,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满地都是被他砸坏的东西,如果不是贾政腿脚不便,他怕是要将整间屋子都摔个稀巴烂。
王夫人收到消息赶来时,正巧一个镇纸摔在了她的脚边,把她吓了一跳。
她扶着门,小心地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不痛快?”
“还能是谁!”贾政大发雷霆,“都是你的好儿子,你知道他刚才说什么了?他竟然敢威胁我!你到底是怎么教养他的!”
王夫人委屈,贾珠从小就被贾政挪到前院去,论起教养,难道不是贾政管教得多吗?
可她知道这时候这么说,贾政肯定是听不进去。
王夫人看着贾政哈摇摇晃晃站着,忍不住说道:“老爷,纵是再气,您的身体要紧。还不快快坐下?太医都说了……”
“太医,太医,太医说的话,我已经听够了!”贾政叫喊着,“你的好儿子与我说,若你我强行逼他成婚,他便要自毁声誉!”
王夫人怔住,扯了扯嘴角,“老爷……您是在说笑吧?”
“什么说笑?这可是贾珠刚刚才说的话!”贾政气得脸色胀红,连说话都气喘吁吁,“反了天了他,他还真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吃着贾府,用着贾府,却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
“老爷!”王夫人护犊子,不愿意贾政这么谩骂贾珠,“珠儿一直都是个听话的,他那话,或许也不是他的本意……”
“怎么可能不是他的本意!”贾政气得坐下,赤红着眼看她,“你,现在就将合适的人选与我列一列,我今日就将婚事定下,我倒是要看看,他听,还是不听。”
王夫人攥着手帕,忽而想起了许久之前,远在贾珠还没有离开府上的时候,他们母子两人曾有过的对话。
那时,贾珠的字字句句都在她的耳边回荡。
贾珠不想成婚。贾珠有心上人。贾珠外柔内方。贾珠其实很偏执。
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不可能更改。
哪怕是他的父亲,母亲,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王夫人一直有些摇摆,哪怕她清楚贾珠的想法,可在贾政劝说时,还是忍不住动摇。
然眼下她看着屋内一片狼藉,再想起周瑞家的刚才的传话。
“太太,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和大爷吵起来了,还打了大爷一巴掌……”
王夫人闭了闭眼,鲜红的指甲忍不住攥紧手帕,复睁开眼,缓缓说道:“老爷,我想,珠儿说的话,应当不是在威胁你。”
贾政猛地看向她,“你想给那个孽畜说话?”
王夫人仓皇笑了笑,摇头说道:“不,老爷,只是,珠儿这些年,说出来的话,哪一件没做到?”
她的声音沙哑,似是带着颤抖。
“他年幼时,老爷让他勤奋读书,他当着你的面说,他会考科举做官,于是,这十来年,他辛勤的程度,连你都不能说他半分。”
王夫人这话,贾政却是不能反驳。
“后来,珠儿答应了元春,说一定会让她平安顺遂,嫁给一个端庄,正直,不纳妾的男子。于是他几次三番阻止了我想要将元春送入宫里的想法,明里暗里护着元春,直到她真正有了喜欢的人,又提前扫除了婚事的障碍……”
元春是高嫁,可不纳妾的承诺,是贾珠亲手讨来,并写在婚书上的。
对自己如此,对他人也是如此。
贾珠既给出了承诺,那他就一定会做到。
从不会无的放矢。
一想到此,王夫人的心里就不免惊悚,“老爷将他的话当做儿戏,焉能知道,珠儿其实说的不是威胁,而是决定?”
贾政脸色微变,“那个孽畜,由始至终,不还说着要为贾家起兴而为,他若是这么做,岂非违背自己?”
“那也未必。”王夫人低低说道,“说到底,太子是储君,除了珠儿外,谁能与他如此交好?”
只要这份关系在,那贾珠在不在朝为官……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说到底,贾珠当初会选择入朝为官,有几分是为了安抚贾政的心,有几分是为了贾家,想必……
贾政自己心里清楚。
这些年他们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贾珠是怎么想的。
贾政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一时间,脑子里都是关乎过去这几年的变化,那些踩高捧低之人,逐渐回转过来的面孔……
硬要说和长子没有关系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碍于这个,贾府也不会逐渐起复。
正在他们相对无言时,门外,忽而响起了下人急促的声音,“老爷,太太,宫中来人了!”

贾政觉得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怔然地被搀扶起来,恍恍惚惚地听着贾母吩咐人将宫中太监给送走,耳边的话窃窃私语,可都听不分明。
他感觉断掉的小脚趾剧烈疼痛着。
原本平息的痛苦,随着他呼吸,一顿顿刺痛着。
鸳鸯扶着贾母,低声说道:“老太太,二老爷怕是要站不住了。”
这才将老太太唤了过来。
别说贾政茫然,这府中其他人,也是惊愕不已。
方才宫中来者,乃是乾清宫殿前的大太监,传的乃是康煦帝的口谕。
这圣旨不圣旨的可没那么容易下达,往往皇帝有何吩咐,又不涉及危险,这一两句口谕传达下去,府上的人接着便是。
然康煦帝可不在这。
这位,现在还在御驾亲征呢!
这突如其来的口谕,自然叫贾府的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更叫人看不懂的是,康煦帝这口谕的意思。
好在今日,几个公子哥要么去读书,要么出门去,而姑娘家家,都被邀请去东府,并不在府内。
所以宫中来人时必须出面的,也就这几个人。
不妙的是……王夫人下意识看了眼张夫人,她自然也是在的。
贾母拍了拍鸳鸯的手,独自撑着拐杖,“看起来,老二,你对这事是心中有底?”
王夫人语气艰涩地说道:“老祖宗,老爷怎会知道这件事呢?”
“若不是提前知道,老二这一二个月,何必急哄哄地给珠儿寻一门婚事?”
贾母的语气锐利,那眼神像是能穿透他们的心底。
贾政在小厮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母亲,儿子真不知道为何皇上会……这么做。”
张夫人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来,“或许是因为皇上喜爱阿珠,才会有这样的口谕。”
可就连张夫人,也还是觉得这口谕奇奇怪怪。
方才乾清宫的太监到了府上,说是有圣上口谕时,府中人着急忙慌出来迎接,就见那位大太监客客气气地说道。
——万岁爷甚是喜欢贾珠,对他的婚事另有安排。
贾政听到这话时,脑门就是嗡嗡响。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事,居然会牵扯到康煦帝身上,尤其还是在这个时间上……皇帝都不在京城!
贾母淡淡说道:“是这样吗?那为何,清晨你和珠儿大吵一架,如今人都不在府上。”
以贾珠的性格,要离开前,肯定会和几位长辈道别。如今却是不在,一问,人却是早早就走了,还是被贾政给赶走的。
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上一次贾珠被赶走后,贾母收到消息,把贾政骂了一顿,然后又亲自写信给贾珠,让他回来,这父子两人再相见的时候,才没那么别扭。
贾母没想到,贾政居然还能来第二回。
贾政的脸色阴沉,“母亲,着实是那孽畜太不像话,他都这岁数,儿子想要给他寻一门婚事,哪里有错?然我这番苦心,他听不进去也就罢了,居然还反过来威胁我!”
贾母摩/挲着拐杖头,平静地说道:“他威胁你什么了?”
“他说,若是我执意要他成婚,他就要自毁声誉,更甚之,说若是我强行订婚,他便会去人家府上负荆请罪,还说……”贾政说到这里时,脸色尤为不好看,气急败坏地抹了把脸,“还说,不如出家当和尚去,您瞧瞧,这不是在气我吗?”
贾母微眯着眼,出家当和尚定然是气话,然别的,可就未必。
她知道贾珠的性格,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有些事说出来荒唐,然贾珠要是真敢说,也意味着他真敢做。
她看向王夫人,眼含深意,“珠儿这些事,你是知道的?”
贾母的话,让王夫人的眉头狂跳,“老祖宗,您说的是何意……”
“我之前就觉得,在珠儿的婚事上,你显得太过平静。此前,你还和我说过几回,要给珠儿挑选什么人家,可在他的身体不好后,你就基本上不曾再说。”贾母垂着眼,淡淡说道,“你对几个孩子,都一直很上心。哪怕珠儿的身体如此,可要真的舍弃他,不再思考婚娶之事……这不是你的脾气。除非,珠儿私下曾与你说过什么。”
贾母这话,就将王夫人的退路都堵住了。
片刻后,王夫人才无可奈何地说道:“数年前,珠儿曾经找过我,说他已经有了心上人,而那人已经……与他并无缘分。碍于此,他已然心死,不愿再和其他女子成亲。”
她说话时,贾政的脸色青一片白一片,似乎难以置信,气得要跳起来。
贾珠和王夫人说的话,更为深刻些。
她怀疑,贾政说的话,其实并未说得完全,因为他话里提及到贾珠威胁的那些话,瞧着也太过儿戏了些。
自毁名誉,出家,这的确是一个办法,然这听起来也不太靠谱,真正想要让自己脱离父亲的掌控的办法……
有什么呢?
王夫人其实很害怕。
这样难以言喻的恐惧也融入了她的话语里,王夫人的声音紧绷着,“他很早时,就因为这个心上人拒绝了通房的事,后来,又为此拒绝了我想要给他安排婚事的打算。”
“蠢妇,他说这些愚不可及的话,为何不与我说!”
贾政厉声说道。
“你倒是会朝着媳妇逞能,贾珠打小就在你的管教下,你怎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贾母凉凉打断了贾政的怒骂,仿佛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后半段话完全说不出来。
王夫人感激地看了眼贾母,继续说道:“当时,我只觉得,年少爱慕,自以为深刻,难以决断也是正常。再过几年忘记了,想要再谈,也是容易。毕竟珠儿是男子,总归容易些。却没曾想,后来他的身体……”
尽管这些年,贾珠一直都在调理身体,然不论是请来的大夫还是太医都曾说过,这病情于子嗣上有碍,往后怕是麻烦。
这些,府上长辈都是心中有数的。
王夫人未尽之语,其他人也听出来了。
以贾珠的秉性,在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此后,就更不可能去祸害其他女子,在婚事上的态度就更加坚决了。
张夫人有些尴尬,却还是问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不知,珠儿从未透露过。”王夫人摇头,忽而想起,元春曾有一次,似乎曾提及过这事。
那时,应当是元春生下孩子不久后,王夫人过府去看她。
那时元春的神色苍白,却很是满足,听得出来,丈夫与亲家都待她很好,这对女子来说,便是幸事。而那时,他们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贾珠的身上去。
“……原来母亲,也早就知道,大哥哥的心中有人了?”
“我怎能不知?他可是当着我的面跪下,执意要我收回成命,不要为他安排婚事呢!”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
“元春,你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她记得,那时的元春犹豫了一会后,浅笑着摇了摇头,“……不,母亲,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我觉得,大哥哥应当是非常喜欢他,所以才能一连喜欢了这么多年。他是个认死理的,想要让他改变主意,那可不容易。”
“不容易,可也不得不做。”王夫人叹息着说道,“宝玉是不错,可珠儿在前,老爷怎么可能会放过珠儿?再拖到二十出头,就肯定还会吵起来,不信,你等着瞧罢。”
“母亲不如和大哥哥聊聊?”元春的神情里带着深思,“父亲态度强硬,肯定说话不好听。然大哥哥吃软不吃硬,他们要是对上,肯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那时,王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贾珠已经在外赴任,每次回来时间匆匆,也就过年能够久待,平日还是在外头。再加上王夫人杂事缠身,有时想起来,这时间总是凑不够手,久而久之,这事也就忘了。
直到今日,再度被王夫人想起来。
听完王夫人说的话,贾母的心中已然有了决断,然她的心中还有疑窦,她看向妯娌两人,“我有话要和老二说,你们几个,先回去罢。”
张夫人最快反应过来,欠了欠身,就带着王夫人离开了。王夫人回头看了眼贾政,眼底似有担忧,却也很快离开。
不只是这两位太太,就连伺候的下人也全都离开了,一时间这屋内就只剩下母子两人。
贾政看着贾母走动,就想站起来搀扶她,被她顿了顿拐杖,“自己的伤势还没好,就别随意走动了。这要是再出了什么差错,难道还要在床上再躺着一个月吗?”
贾政坐在原位上,一动也不敢动。
贾母坐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少许疲倦,“老二,你和我说实话。你清晨和珠儿闹出来的这一场,他说的话,真的只有那些吗?”
“……母亲……”
“我要听实话。”
贾政干巴巴地说道:“那孽畜言道,他已经发誓要么娶意中人,要么终身不娶。因他无法与意中人在一处,故此生绝不会娶妻,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拖累他人。如果家中决意要逼迫他成亲,那他……”
他顿了顿。
“那他希望我将他逐出贾家。”
“荒谬!”
贾母厉声骂了一声。
贾政咬牙,“母亲说的是,儿子也不知道这孽畜的想法是从何而来,这可太过荒唐……”
“我说的是你们两个。”
贾母一拍桌面,显然怒不可遏。
“珠儿说的话荒谬,你的做法也甚是荒谬。他都能说出这种话,你居然半点都没当一回事,还想着强行为他安排,贾政啊贾政,你是真的想闹得荣国府成为一场笑话吗?”
“儿子没有……”
“你没有,那我怎么听说,你让你的好媳妇去安排这件事呢?”贾母沉下脸,“我是老了,不管事了,可我没聋,也还没瞎!”
贾政:“母亲,贾珠这般作态,就分明没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难道您是想要我顺着他的话去做不成?”
“那他真要你驱逐他,又该如何?”
“这不可能。”
贾政断然说道。
自古将落叶归根看得如此重要,离开家乡的游子到死都想要回归故土。而姓名姓名,姓氏归属于世家,又是何等重要的事,世家门第能够靠着一代代传承,可不就是姓,可不就是血脉?
贾珠要是被剥夺了贾姓,他哪怕死了都是个孤魂野鬼,谁给他供奉,谁给他祭祀?
这是一桩极其可怕的惩罚。
这才是贾政听到后勃然大怒的原因,他认定贾珠在威胁他。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懂你的儿子吗?”贾母斜睨了眼贾政,失望地说道,“你听到他这么说时,第一反应却居然是他在威胁你?那他怎么不用其他的威胁你,偏偏是用这个?”
“母亲,您怎么……”贾政显然没想到贾母是这个态度,“我要是真的给他定亲,他还能反了不成?”
贾政就好像陷入了一场执拗的怪圈,翻来覆去都只会说这么几句话。
贾母没再理会他,反倒陷入了沉思。
贾珠不喜婚娶这件事,可不是新鲜事。府上好几次打算为他相看,都被他避开了去,那时候,贾母就已经有所感觉。
可直到她听到贾政说的话,才有些奇怪的恍然。
贾政认为贾珠是在威胁他,可这不见得是威胁。贾珠说的,或许是真的。
然正如贾母所说,为什么不是别的,偏偏又是这个?
一旦脱离了贾府,贾珠会失去贾府的庇护,可他和太子交好,也无人能欺负了他。
贾珠是为着这个态度嚣张的吗?
不,他不是这样的人。
哪怕他真的脱离了贾府,可贾珠的性格也毅然会帮助家人,不可能弃之不顾。
这看起来对贾家没什么影响,对贾珠的影响也不大。可仔细神思,当真,对贾珠没影响吗?
失去了姓氏,失去了家族的庇护,成为一个无姓之人,不论是官家还是百姓,都会议论纷纷,引以为耻。哪怕有太子,这对贾珠也是煎熬。而百年后,贾珠也不会有人供奉祭祀,也不能葬于故土,那这场脱离,对他定然是亏大于利。
自然,这可以杜绝贾府为他安排嫁娶,可当真只为了这件事,就要做出如此之牺牲?
贾母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
贾珠这话,更像是在提前划分贾府和他的关系。
一旦断绝了关系,抛弃了姓氏,如此,贾珠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一旦出了差错,自然不会牵连到贾府。
一想到这,贾母耸然一惊。
贾母对自己心中蹦出来的猜想有些担忧,这可不是无的放矢。
这几年随着众位皇子的长大,尤其是大皇子沙场征战,已经有不少朝臣议论纷纷,深感大皇子还是个光杆皇子,身上连个爵位都没有,确实有些不大相配。
宫中妃嫔在为自个儿皇子挑选福晋的事情上来看,也是各门有各门的心思。
皇子们的岁数大了,心思也就活络了。
不管皇帝是怎么想的,如今看着对太子殿下仍然看重,不为所动。
听说皇帝在外出征时会与太子殿下书信来往,甚是亲密,这独特,是别的皇子比不上的。
皇子们之间看着也兄友弟恭,不曾闹出什么矛盾来。
只是面上看着是如此,实际上是怎么想,谁又知道呢?
最起码这暗流涌动,总是有所觉察的。
贾母怕就怕在,贾珠虽然这几年没跟在太子身边,可谁都知道太子殿下闲着没事的时候,偶尔会溜去看他。他们自家人也知道,两人总是有来往,不曾断过这份联系。
这自然是好。
可坏也坏在太子是太子,他的独特身份让他总归是漩涡的中心。
如果太子想做什么,又或是出了什么事,那贾珠必定会受到牵连。
……倘若珠儿这一番话,其实更是在暗指一些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呢。
贾母的目光看得更为遥远。
“你打算怎么做?”
屋内安静了许久,贾政不知道贾母怎么想,所以也不敢贸然开口打断母亲的思考,可他坐在那里,情绪却是阴晴不定,只觉得脚趾的疼痛仍然不曾散去,叫他心烦得不行。
“……”
贾母突然开口说的这句话,又让他一时沉默。
不管是母亲还是太太,他们两个都觉得贾珠说的话不是威胁,而是实话,可在贾政看来这又怎么可能?
将心比心,贾政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然而在这接连的劝告之中,难道他真能将她们的劝说置之不顾强行去做吗?
这一旦,贾珠真是这么想的,那怎生是好?
无形间,他所感受到的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让他异常愤怒。
“……母亲又是怎么看的?”
他干巴巴开口。
贾珠是贾政的儿子,如果贾政不表态,贾母总不好越过他去处置,这也是为什么关贾珠的婚事,贾母并没有干预的原因。
如果不是后来二房来找贾母,她也不会做些什么。
如今贾政憋出来的这句话,就是向母亲服软了。
贾母平静说道:“那此事,就先待我来和珠儿谈一谈。”
只不过她虽然这么说,对这结局,却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想,怕是不如人意。
贾珠接连几个哈湫,让刚回来的郎秋异常担忧,生怕是他着凉,巴不得将他带去看病。
贾珠甚是无奈,将他给推开。
这日头这么猛烈,怎可能会着凉?
中了暑气还差不离。
贾珠看着日头,身边的人都是大汗淋漓,唯独他看起来异常干净,少有汗意。
“查出点什么了?”
郎秋不情不愿地跟在贾珠的身后,“正如大人所猜测的,除了那两位外,府中陆陆续续几次宴席,都请了不少适龄女子,大概是为了您的婚事着想。”他说着话时,是背着沉九说的。
那模样似乎是生怕被沉九给听了去。
贾珠也懒得告诉他沉九的听力绝非常人。
“还有呢?”
“林姑爷的身体好好坏坏,似乎有可能被调回京城。”郎秋道,“其他的,倒是没出什么事情,都是些琐事。”
“琐事也无所谓,说来听听。”
郎秋便只能继续说下去,从几个丫鬟的吵架,再到宝玉身边的袭人是王夫人打算给宝玉的通房,从大房的争吵再到迎春的婚事,郎秋这一手功夫却是不错,将家里头的事情都翻了个底朝天。
贾珠时不时颔首,手中捏着一卷书在看。
“……然后,出城的时候,我遇上了朔方先生,他说……”
“你遇到了朔方先生?”贾珠挑眉,第一次抬头看向郎秋。
郎秋说得口干舌燥,总算得到贾珠的反应,表情更加夸张了些,连连点头,“朔方先生说是奉北静王的命令出城,我和他在城门口遇上,一起出来的。不过还没到县外,就分开了。”
贾珠颔首,对郎秋说道:“你一路来回,怕是累了,先去休息吧。”
郎秋摇了摇头,“大人,我不累。哦对了,离开京城前,我和许畅碰了面,他说已经有了眉目,过几天就回来。”
贾珠笑着说道:“行了,我知道了。还不快滚去休息,管你累不累,再不去,我就让沉九压着你去了。”
他这话说完,门外的沉九适时看了过来。
郎秋嘀咕着:“小的怎么觉得,沉九像是听到了?”
贾珠平静地说道:“你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听到了。”
郎秋:!
沉九露出洁白的牙齿微微一笑,“郎秋,我的耳朵,还是挺灵敏的。”
郎秋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贾珠闷闷一笑,低头往下看。
炎炎夏日,蝉鸣不断。
躁意顺着街头巷尾四处乱钻,挖得人心烦意乱。
贾珠清晨起来,出去外面寻觅早点时,刚支起摊子的小老头便忙朝着他招手,“知县大人,今日可有最新鲜的馅儿。”
贾珠笑了,带着人走了过去,“老刘,你的腿好了吗?这才几日,就出来摆摊了?”
刘老头笑眯眯地说道:“好了,好了,要不是大人,我的腿可没那么快好。”
他招呼着贾珠一行人坐下。
贾珠身边总是会带着好几个人,呼啦啦坐下,一桌半就没了。
他不在意什么规矩,也喜欢出没在这些小摊小贩边上,这样的地方可没有什么包间,而且就在街边,他坐下吃饭时,也总让侍从跟着一同坐下拼桌。
这不拼桌可不行,难道要蹲着吃?
沉九坐在贾珠的左手边,叹了口气。
贾珠笑:“就这么怕热?”
沉九扯了扯衣襟,羡慕地说道:“还是大人身体好,这种天气总是热得不行。”
尽管天只是蒙蒙亮,可这燥热已然叫人难受。
贾珠但笑不语。
其实如他这样的体质,才是不好。尽是闷在体内,却是排解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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