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日记—— by秃子小贰
秃子小贰  发于:2023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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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听觉得他脖子上那团白色很惹眼,气咻咻地道:“我不和你玩了。”
“我也不想和你玩。”白伽摘掉眼镜躺了下去。
戚灼听着两个小孩子的话,心里着实有些困惑。
他自己差不多是在季听这个年纪开始了颠沛流离,没有和其他小孩相处的经历,也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刚才还亲热地坐在一起,结果为了一点弥拉粉说翻脸就翻脸,一场友谊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
不过他想不通便不会再去想,放好铁盒后就换上了老头衫和蓝布裤。这身衣服对他来说也大了点,略微松垮,但季听穿上老头衫后,两条袖子快拖到地上,长度罩到小腿,戚灼见他这副模样,便道:“箱子里有你的衣服,你穿自己的吧,别穿这个。”
季听低头打量着自己,伸手在腰间一掐,掐出个连衣裙的形状。
“哈!”他惊喜地笑道:“我就穿着这个,腰上系条带子,就是我的公主短裙。”
“这短裙真好看,白伽要不要也这么穿?”门口出现了一名年轻士兵,笑着往屋内走,白伽一骨碌翻起身,喊了声舅舅。
年轻士兵像是刚出任务回来,浑身泥灰,所以便没有抱白伽,也不准他起床,只站在床边问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吃了些什么之类的话。
等白伽详细说完后,年轻士兵又转头打量戚灼和季听。因为戚灼年纪最大,他便对戚灼自我介绍:“我是白伽的舅舅,名叫刘力。以后你们住在一起,白伽还请你多照看一下,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行了。”
戚灼便也简短地介绍了下三人情况,士兵对盯着他看的季听笑了笑:“季听,你和白伽一起叫我舅舅?”
季听还没张嘴,白伽便道:“这是我的舅舅,是白伽的舅舅。”
季听哼了声,却也很礼貌地和刘力打招呼:“你好,白伽的舅舅。”
刘力笑了笑:“你好,季听。”
“啊啊。”狗蛋从床上抬起了头,刘力这才发现还有个婴儿,又好奇地多问了几句。
士兵们时间很紧,刘力只呆了十分钟便要走了,说去地面新剧院附近接幸存者。白伽很舍不得舅舅,却又知道他很忙,便在他离开后,坐在床上流眼泪。
季听坐到他床边去小声安慰:“你别哭了。”
白伽抬起袖子擦眼睛:“我不想哭的,但是忍不住。”
“我哥哥要去哪儿的话,我最多哭两声就不会哭了,你已经哭了两声,可以不哭了。”
白伽想了想,抽搭着道:“可是,可是我都没有发出,发出声音。”
季听拍拍他的背:“我不是还在吗?我是你的好朋友,我明天教你穿公主短裙。”
“什么是公主短裙?”
“就是这样。”季听站起身,将T恤掐出腰。
白伽不是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但情绪也很快地恢复过来,红着眼睛开始和季听研究泡泡浮力招的招式。
戚灼在两人的嘀咕声中,把狗蛋推到了下床里面,自己则爬到上床,扯过被子躺下,仰头盯着天花板。
“……这个手是发射炮弹的。”
“砰砰,砰砰。”
戚灼侧头看了眼两个头抵头的小孩,被他们迅速修复且一片火热的友谊搞得更加迷惑。
片刻后,季听回到了下铺,戚灼伸手关掉灯,屋内瞬间暗了下来。他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在季听的小声絮絮和狗蛋时不时的晤晤声中,注意听着屋外的动静。
现在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但想来很多人也都如他一样,在黑暗里睁着眼发呆。人声小了很多,却让那些士兵的对话清晰了不少,戚灼听到很远的地方他们在对口令,还有朝着避难所门口匆匆跑去的脚步声。
纳鹰军的星舰在哪儿呢?什么时候才能启航离开这里……不知道自由军现在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戚灼身体困倦,但脑袋里念头一个接着一个,而且下床的季听和狗蛋一直在发出各种动静。
“蛋蛋,你别捏我鼻子,我好想睡觉。”季听的声音瓮声瓮气,困得都有些口齿不清。
“咯咯。”狗蛋在笑。
“蛋蛋,你为什么还不睡觉啊,你松手。”
“晤晤。”
季听逐渐没了声音,对面床上的白伽也在开始说梦话,但狗蛋还在叽里咕噜。
戚灼脑中逐渐迷糊,就快要睡着了,就听到狗蛋啊地大叫一声,又瞬间清醒。
他睁开眼睛,听见狗蛋在要哭不哭地哼哼。
如此持续了好几分钟,狗蛋的哼唧声越来越大,让戚灼想无视都不行。他忍无可忍地滑下床,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一身低气压地站在床边。
狗蛋横躺在床上,一只脚架在季听肚子上,一只脚蹬着他的脸。季听被蹬得脑袋往上仰着,五官也挤成了一团,就着这个艰难的姿势依旧在熟睡。
狗蛋眼睛被骤亮的灯光晃得眯起,嘴里依旧还在哼哼,戚灼一脸怒气地指着他:“你他妈的到底睡不睡?不睡就给我滚。”
狗蛋睁眼看着戚灼,先是朝他噗噗噗,接着又伸出两只手要抱。
戚灼威胁无用,沉着脸看了狗蛋片刻,从床底抽出背包,将他拎起来往里面装:“谁爱养谁养,走走走,我把你送到军部去,他们不接就丢在门口。”
狗蛋原本还在哼哼,但看见那个背包便立即收了声,被戚灼装进背包后,更是兴奋得一耸一耸地往上拱。
戚灼背上背包走出房间,才在通道里走出十来步,便听见狗蛋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他停住步侧头看,见狗蛋脑袋也斜斜靠在了背包沿上。
“你现在要睡觉了?”戚灼醒悟过来,错了错牙,“老子就不该在来的路上背着你睡觉,是不是有瘾了?是不是不背着你就不睡了?”
狗蛋又打了个呵欠,他感觉到戚灼停下了脚步,闭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
“个猪崽子,还不准我站着。”
整个避难所都很安静,大帐篷间也没有穿梭的人影,只有军部和医疗点哪个方向,士兵和医生依旧在忙碌。
戚灼背着狗蛋,阴沉着脸在通道里来回走动,居然遇到了两个同样抱着小孩走来走去的人。
“这是你弟弟?”其中一名年轻父亲手臂里横抱着女儿,一边摇晃一边轻声问戚灼。
戚灼还没应声,他又摇头感叹,“不容易啊,不容易。”
“我家这个才不省心,睡着了都搁不下去,只要一沾床,立马醒。”另一名父亲边晃边道。
“你弟弟多大了?”
戚灼回道:“六个月。”
“半岁了,加了什么辅食?”两名父亲问。
戚灼一脸茫然:“什么辅食?”
“半岁的孩子了,不能光喝奶,你得给他吃点其他东西,比如奶粉里加入蔬菜汁,胡萝卜泥——”那名父亲说到这里顿住,另一名父亲苦笑道:“哪儿去找蔬菜汁和胡萝卜泥?”
“是啊,军库有囤着奶粉都已经很幸运了。”
戚灼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避难所里有什么可以作为他辅食的?”
“哎对了,好像说军部仓库还囤着蔬蛋粉,那个兑在奶粉里也不错。”
三人站在一起颠着身上的孩子,戚灼沉默地听另外两人交流育儿心得,正说着,突然听见右边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那声音尖锐撕裂,包含着极度痛苦,已经不似人类发出的声音,倒像是野兽垂死前的嚎叫,令人不寒而栗。
三人一起看过去,看见医疗点房门被拉开,一名医疗官冲了出来,朝着旁边喊:“麻醉剂呢?麻醉剂呢?他不行了,需要麻醉剂。”
惨叫声不断响起,似来自地狱深处的痛嚎,一声接一声响彻整个避难所。一些人从大帐篷和房间里走了出来,惶惶地朝着那方向张望,戚灼身旁的两人也呼吸急促,抓紧了身旁的铁栏。
“麻醉剂在这儿,在这儿。”一名护士拎着药箱往这边飞奔。
“快点快点。”
那名医疗官往前迎出几步,伸手去接护士手里的药箱。可就在这时,戚灼听到了一道不是很明显的闷响。
那声响被掩盖在惨嚎中,像是尖针刺入气球,日头下暴晒的西瓜绽裂,露出深红的瓤和漆黑的籽。
这声闷响过后,惨叫声陡然停住,医疗官和护士也停下了往屋内奔跑的脚步。
从戚灼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医疗点屋内的一片角落,那里到处都喷洒上了星星点点的红。他心脏开始狂跳,手心冒出冷汗,突然想起机甲内那个男人肚子炸开的一幕。
医疗点内响起了枪声,大门同时被咣地关上。
走出帐篷的人越聚越拢,二层通道上也趴了不少人,士兵站在医疗点门口驱赶:“回去了回去了,别来这边。”
“你们看见了吗?”戚灼身旁的父亲出声问道,听上去很紧张。
“看见了。”另一名父亲的声音也崩得很紧:“又是一个被螅人播种的人。”
“播种是什么意思?”戚灼突然出声问。
两人齐齐看向他:“你不知道吗?”
戚灼摇头,又补充道:“我今天刚进避难所。”
他个子比同龄人高,气质成熟,再加上也同样背了个小孩,其中一人便像对待成年人般给他解释:“螅人长了好多根触手,生着眼睛的那根是主触手,也是它们的武器。其他触手就像是脚,能配合主触手进行攻击。但是它们还有根缩在腹腔里的触手——”
那人伸手在戚灼肩膀上戳了下,“它们缩在腹腔里的那根触手要是伸出来,刺破你的皮肤,就能在你身体里产卵。”
“不管男女。”另一人声音放得很低,“那卵寄生在人类身体里长得很快,短的几天,长的二十多天,就把人炸开钻出来,肠子什么的炸一地。”他又用下巴指了指医疗点,“刚才肯定就是一个,我听到了砰的一声。”
他嘴里的砰有些响亮,怀里刚睡着的小孩开始揉眼睛,他连忙抱着孩子左右颠动。
“还有啊,螅人现在在抓活人,抓到哪儿去了不知道,但肯定活不了,指不准就是弄去播种。我总觉得吧,虽然它们没有发现这个避难所,但时间一长肯定也躲不了。”
说话的人语气沉重,另一人却道:“别说这些丧气话了,纳鹰军正在修星舰,很快就能修好,我们所有人都能离开这里。”
“但愿吧。”
戚灼听到这些后并不是太过震惊,只静静地站着,垂眸看着地面。
“哥哥。”身后传来季听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季听走了过来。老头衫在他身上飘飘荡荡,两条长袖子垂着,脚上趿拉着运动鞋,脚跟没有塞进去,走得一垫一垫的。
待季听走得近些,借助广场上的灯光,他看见小孩儿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全是泪。
“哭什么?”戚灼上前两步拽住他胳膊拖到自己身旁。
“我摔到床下去了,醒了,但是没看见你,蛋蛋也没见了,白伽还在睡。”季听呜呜咽咽地抱住戚灼的腰,声音里全是委屈,“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叫,又找不到你们……”
戚灼感觉到季听的身体冰凉,还在发着抖,知道他这是吓狠了:“我是带着狗蛋出来转转,等会儿就要回去。你刚才还给白伽说,我要出了门,你最多哭两声就不哭了吗?”
季听站到戚灼脚背上去,将眼泪蹭在他衣服上,拿起他左手搁在自己肩膀上:“抱紧点。”接着又道:“那你下次要出来转转的时候,也叫上我。”
那两名父亲一直看着戚灼两人,还有趴在戚灼背上熟睡的狗蛋,忍不住问戚灼:“你是带的两个吗?”
戚灼双手掌着季听的肩,嗯了一声。
“你一个人带?”
“嗯。”
“哎哟,不容易呀,不容易。”
戚灼低头看季听:“走吧,回去了。”
季听还搂着他的腰,两只脚踩着他脚背,脑袋埋在他小腹上点了点。戚灼也没有推开他,就着这个姿势,一步步抬脚往房间走。
走到一半时他回头,看见医疗点的门已经打开了,几名士兵端着枪守在门口,清洁工在用水管清洗地面。
“你在看什么?”季听抬头看他,鼻头还有些红。
戚灼抬起脚继续往前走:“没什么。”
“刚才我醒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叫,听上去好吓人,你听见了没有?”
“嗯。”
“那是什么?”
“是有个小孩不听话,半夜不睡觉跑出去找人,他家里人在揍他。”戚灼道。
季听扭了扭身体,腻着声音撒娇道:“你他妈的骗人。”

季听撒完娇, 戚灼便停下了脚步,季听等了几秒后发现人还没动,便抬头看向他。
“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 让你别说脏话,别说脏话, 你他——你都当耳边风了是不是?”戚灼低喝道。
“啊?”季听茫然地看着他。
戚灼转头看了眼,见那两名父亲离自己很远, 便低声道:“以后那些他妈的,还有什么狗日的都不能说, 别让我再听到你说一句。”
“可是——”
“那些都是脏话!”戚灼打断他。
季听仰头看着他没有做声, 目光有些狐疑,戚灼便道:“大一点的人才能说。”
季听噘了噘嘴:“哦。”
刚才季听摔下了床, 回到房间后,戚灼便也睡在下铺。单人床虽然窄, 但好在长,季听和戚灼躺在一头,同狗蛋脚抵脚睡里侧,戚灼睡在外侧, 居然没感觉到挤。
季听打了个呵欠,伸手搂住戚灼脖子,一条腿也架在他身上。戚灼侧头看了眼, 想让他把狗腿拿开,却发现他的耳朵里有绿光闪了闪。
“狗崽子,你耳朵里在冒光。”戚灼有些惊讶, 牵起他耳廓往里看。
季听闭着眼, 口齿不清地道:“那是视听器快没电了。”
戚灼愣了下:“那你还不快充电?”
“不想动……”
“你他——你是想变成聋瞎子吗?”戚灼大力推他, “快起来, 去充电。”
季听眼也不睁地坐了起来,迷迷瞪瞪地去掏耳朵里的视听器,半天都没能掏出来。
戚灼看不下去,干脆自己动手去掏,用小指在他耳洞里摸到了那颗小米粒,问道:“这东西在耳朵里吸得紧紧的,怎么才弄得出来?”
季听垂着头没有做声,居然已经坐着睡着了。
“哎哎哎。”戚灼捏着他下巴左右晃,“醒醒,先别睡,怎么才取得出来?”
季听的脑袋跟着摇晃,当戚灼手松开,他便倒仰在了床上。
“猪吗?你是猪吗?”
戚灼喊不应,只得回忆季听平常取视听器的步骤,先翻身下床,在行李箱里取出充电装置,再去摸季听的耳背,在耳后那一小片肌肤下摸到了小块硬物,像是一枚薄薄的芯片。
他在芯片上按了下,再去掏季听耳朵,视听器很轻易就被取了出来。
戚灼将两颗米粒大小的视听器放进充电装置,这才安心躺下,扯了扯肚子上的被子,飞快地睡了过去。
他沉入梦乡的最后一个感觉,是狗蛋抱住了他的脚,在吮他的大脚拇指。
……算了,管他的,懒得起床去给他拿奶嘴……这条猪,都不知道他爹妈是怎么生的……
星历3546年 11月7日 10:35pm
艾尔玛舰研究所。
当王钦说完那两份标本都出自同一个人后,他和青年戚灼都陷入了沉默,只有还一头雾水的少年季听,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片刻后,戚灼才对季听道:“走吧。”
“哦。”
两人走向楼梯,季听满腹疑问,但还没来得及询问,王钦便从后面喊住了他们。
“那个人呢?我想见见他。”王钦眼里透出灼灼亮光。
戚灼想了下:“晚点吧,本来我也要带他来见你的。”
“晚点……”王钦沉思了下,“好吧,那就晚点,晚上七点?”
戚灼看了眼通道里的电子钟:“现在已经十点了。”
“那……”
“晚点。”
戚灼又道:“王所长,这事需要你帮我保密,包括那几名研究员也不能说出去。至于后面要不要告诉秦上校他们,让我再考虑考虑。”
王钦对这些不在乎,立即应承:“可以。”
戚灼提步下楼,季听跟在他身旁,不断转头瞧他:“你们说的是白天救的那个人吗?刚才拔了我一根头发,是给我们做基因测试?难道他真的是我哥哥?那你们说的标本出自同一人是什么意思?”
戚灼突然站定脚步,沉默地看着季听。
季听和他对视片刻后,感到有些紧张,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而关键点就在那份检验结果,也就是标本出自同一人上。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戚灼过了几秒后才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他,路上我会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
艾尔玛星舰行驶在太空里,像一艘平稳的航船。宿舍大楼的房间陆续关了灯,广场大灯也已熄灭,只剩幽幽夜光,显出那些机甲和小型战斗舰的轮廓。
军部医疗站三层的302病房里,戚灼坐在屋内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季听则靠在窗旁,假装不在意地用手指抠着金属窗棂,实则不断去瞧病床上的人。
病床上的人也在看他,目光偶尔相接又移开。季听貌似平静,心里却止不住窃喜:啊啊啊他真好看啊,不不不,是我以后真好看啊。
“……季听,问你话呢,别发呆。”
戚灼的声音突然冲入季听耳内,他转过头去问道:“什么?”
“什么?”床上的人也在问。
戚灼怔了怔,对季听道:“你把发现他——季听的经过讲一遍,不要错过每一个细节。”
两个人虽然都是季听,但称呼上不好分辨,戚灼便道:“这样,我们暂时把你称为……大季听怎么样?”
“好。”床上的人没有意见,回答得很干脆。
“行,那你把发现大季听的经过给他再讲一遍。”戚灼便对季听道。
季听敛起心神,开始回忆白天的情况并细细讲述,大季听坐在病床上,听得很专注。
季听刚讲完,大季听便问:“那你没有再发现其他人了吗?”
“没有。”
“附近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现象?”
“没有。”
当两人处在一个病房时,可以从面部轮廓上看出年龄差距,现在一起说话,音色也明显不同。季听是清脆的少年音,而大季听的嗓音温润许多。
戚灼的通讯器滴滴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是军部找我,我出去接一下。”
戚灼走出病房,掩上了房门,屋内安静下来,只隐约听到他在通话的声音。当房间里只剩下季听和大季听时,季听有些不自在地看窗外,又偷偷去看床上的人,却正撞上了他看着自己的视线。
“季听。”大季听喊了他一声。
季听连忙应道:“哎。”
大季听拍了拍身旁:“你过来。”
季听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他这次没有再避开目光,两人就长久地对视着。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这样,像是在闪光……”大季听轻声喃喃,伸手在季听眼皮上碰了下,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你的眼睛才好看,比我的好看。”季听既兴奋又羞涩,“我能看到你,我,我很开心。”
大季听知道他表达的是什么,微笑着没有做声,手指又轻轻碰他的眉头,鼻梁和耳朵。
“你想知道以后的事吗?”大季听问道。
季听忙不迭点头:“想,非常想。”
“戚灼都告诉你了些什么?”大季听刚问出这句,却又在季听开口时打断了他,“我猜一下,他只告诉了你我的身份,别的什么也没说。”
“是啊,他就给我说了你就是以后的我这件事。”
季听眨了眨眼睛,狐疑地问:“他对我隐瞒了什么吗?”
大季听停顿了两秒后摇头,“没有。”
“你骗人。”季听狡黠道。
大季听笑了下:“对,我瞒不过你。但是他不告诉你是有自己的理由,我觉得你不要去追问。有些事情顺其自然最好,不要去改变它的轨迹,让它在合适的时间自然发生。”
季听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两人就那么对视着。片刻后他突然伸手,像大季听刚才那样碰了碰他的眼睛:“你为什么看着很伤心?”
大季听脸上的微笑消失,慢慢垂下眼帘。
“因为我找不到我最重要的人了。”他说道。
“戚灼吗?”季听屏住呼吸,“那一个戚灼?”
大季听缓缓点了下头。
季听能切身感觉到对方的痛苦和焦虑,心脏跟着一阵抽痛。他的目光在大季听脸上逡巡,接着凑近了小声道:“别伤心,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回去的。”
戚灼通完话后往屋里走,刚推开房门,便看见床上两个正在低语的人。他没有打扰两人,只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合好门。
他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还没有半分钟,衣兜里的电话就传来阵阵震动。
“王所长。”
对面传来王钦的声音:“戚灼,现在能带他过来吗?”
“不能。”
王钦顿时提高了音量:“你说晚点,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想晚到什么时候?”
戚灼看了眼病房门:“他受伤了,走动会扯到伤口,你要问什么的话就自己过来吧。”
挂掉通话还没有两分钟,戚灼便听到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钦依旧穿着白大褂,从楼梯口冒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四名提着仪器的研究员,显然通话时就已经到了楼下等着的。
“人呢?”王钦搓搓手,眼镜片后的眼睛放着光。
病房门被推开时,正在说话的两名都转头看了过去。戚灼走在前方,高大身形将身后的人挡了个严实,王钦干脆将人拨开,小步跑到了病床前,扶着眼镜上上下下打量大季听。
大季听原本半靠在床头,在看见王钦后,也慢慢坐直了身体。
王钦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王钦,研究所的所长。”
大季听上下打量着他,好几秒后才伸手和他相握:“王所长,现在才发现,你年轻的时候还挺帅的。”
“是吗?难道我以后就不帅了?”王钦一贯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季听却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就没听说过铁板会帅的……”
两人握完手,王钦迅速进入正题:“你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
大季听:“不记得了。”
王钦道:“如果你是来自未来,从理论上来说的话,你会有这段记忆。”他抬手指了指在旁边睁着大眼睛的季听:“因为他的这段经历会成为你的过去。”
“我没有这段记忆。”大季听道。
王钦点了下头:“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我倾向于你是来自于另外相同的时空,也就是所谓的平行世界,但现在还不能确定。”
“那我怎么能回去呢?我想回到我的世界。”大季听的声音有些暗哑。
“想要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就必须要搞清楚你是怎么来的。”
王钦转身朝门外打了声招呼,四名研究员抱着仪器进了屋。他们将仪器搁在屋内另一架空病床上,开始连接电源和线缆。
屋内没人说话,都只静静看着他们,季听有些紧张地走到戚灼身旁,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戚灼没有转头,只将那只手拿下来握住,季听感受到他温暖掌心的包裹,心里总算是平稳了些。
几台仪器亮起了灯,王钦拿着一个圆环式探测仪靠近病床,在大季听身上缓缓拂过。随着他的动作,病房内响起嘀嘀的声响,某台仪器上空的三维屏上开始不断滚动数据。
一名研究员低声念着数据:“N12超过EL数值线……检测到3肽射线……5温酢能量两百兹……RC9能量60万兹——”
“等等。”王钦突然打断,保持着手拿探测仪弓着背的姿势转头看向研究员,“RC9能量多少?”
研究员又仔细看了眼三维屏:“60万兹。”
“是虫洞。”王钦简短地下了结论,又道:“你继续。”
研究员目光下滑,落在一行数据上时,有些疑惑地停住,接着凑近了仔细看。
“继续。”王钦催促。
研究员有些尴尬地摸摸头:“院长,这个数据好像是出错了,显示有微量锝系蓝元素。”
“什么?”刚转回身的王钦又倏地看向了他,眼神有些错愕。
研究员硬着头皮念道:“锝系蓝能量4万兹。”
王钦将探测仪丢在一旁,疾步走向三维屏,手指在那些数据上快速滑动,眉心越蹙越紧。
“确实是锝系蓝能量。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锝系蓝能量?”王钦茫然地喃喃道。
他转身给戚灼解释:“每个虫洞的形成都离不开RC9。RC9是一种质量为负的物质,当它受力时,会朝着力的反方向运动。既可以稳定虫洞,也可以让虫洞入口膨胀到足够大,让宏观物体进行穿越。”
“可锝系蓝却是和RC9截然相反的一种暗物质,它虽然能提供引力,却会破坏虫洞的稳定性,也会压缩虫洞入口,所以我们从来没想过将这两种物质同时作用于虫洞,修建人工跃迁点时也只会使用RC9。”
戚灼听明白了,便问:“所以大季听身上同时具有RC9和微量锝系蓝,意思是建造跨时空虫洞必须得有锝系蓝?”
“我不知道……我们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王钦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神情却又很兴奋:“如果用这两种能量进行实验就知道了。”
大季听突然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安静:“王院长,可是红枫系早就没有了锝系蓝。”
王钦神情立即变得沮丧:“是啊,几百年前战乱不断,几方势力为了争夺锝系蓝矿脉,将主星打得千疮百孔。后面不得不停战,大家一起去寻找其他宜居星,改造了沙雅星等四颗主星,人类才能得以生存延续。可等那仗打完,整个红枫星系的锝系蓝能量也早就被消耗得一干二净,除了堪塔星的章鱼人体内会带一点微不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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