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开启,明亮的光线泄出。戚灼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面前站着一排机器人士兵,手里的激光枪膛里还转着蓝光。
他瞳孔骤缩,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被季听的手拉住。士兵注意到他的失态,只拍拍他的肩:“没事,它们能对你进行识别,判断。现在除了螅人,它们不会攻击任何人类。”
机器人闪开,露出一条通道,士兵走前去带路,戚灼牵起季听跟了进去。
通道里灯光明亮,两边还有房间。士兵推开其中一扇门:“再做个全身检查,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进入避难所了。”
小屋里,季听全身脱光,一名身着白大褂的军医将他转着圈地看,拿着检查灯扫过全身,腋下和腿根也没有放过。
“长痱子了?这几天是住在哪儿的?”军医问。
季听老实回答:“住在机甲里的。”
军医只笑了笑,并没将他的话当真。
狗蛋也被剥了个精光,趴在戚灼腿上接受另一名军医的检查。
“啊,啊。”狗蛋奋力挣扎,被军医在屁股上拍了下,笑道:“这胖小子可真壮实,就是长了一身痱子。”
季听听到那巴掌声,连忙心疼道:“别打他,别打。”
“你个小孩儿还知道心疼弟弟,是个好哥哥。”给季听检查的军医道。
“不是的,不是哥哥。”季听连忙纠正。
军医问:“那是什么?”
季听毫不扭捏:“是他爸爸。”
戚灼低低咳嗽了一声,只专注地看着狗蛋脑袋。两名军医都笑了起来,季听面前的那个更是笑得肩膀发颤,拍了拍他肉鼓鼓的肚子:“行了,小爸爸,去旁边穿衣服。”
戚灼已经是少年模样,身高也超过同龄人,军医没让他就在这里脱光,而是带去了帘子后。
少年骨骼匀称,身姿挺拔,看得出来长成后必定身形高大。肌肉紧实,皮肤上却有着不少的陈旧伤痕,看上去并不是器械所致,应该是擦伤或摔伤之类的意外。
军医对这些旧伤并不在意,只指着戚灼手腕问:“这是怎么弄的?”
戚灼低头,看见是他前几天被玻璃划出来的一道伤口,已经结了痂。
“玻璃刺进去了。”他如实答道。
军医却拿了一根细针,戳穿那层痂皮,再将针放进旁边的试管里,轻轻晃动里面的液体。
他又去检查戚灼后背,戚灼试探地问:“医生,我们检查这么细致做什么呢?”
“主要是检查伤口形成的原因。”
戚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敏感地追问:“螅人弄出来的伤口?”
军医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将试管内的液体倒进了一台仪器。他看了仪器上的数据几秒后,关掉检查灯道:“行了,没事,穿衣服吧。”
戚灼穿好衣服走出帘子,另一人开始给他们登记。
“你叫什么?”他问季听。
季听乖乖回道:“季听。”
“几岁啦?”
“六岁。”
季听口齿清晰,声音软糯,军医便想多逗他说几句。
“这是你哥哥吗?”他没有问戚灼,而是继续问季听。
季听点头:“是的,我哥哥。”
“他叫什么名字呀?”
“他叫成火。”
“戚灼。”戚灼终于忍不住开口。
军医和季听一起看向他:“什么?”
戚灼面无表情道:“我不叫成火,我叫戚灼。”
军医的笔在纸上悬了下,看向他:“哪个戚?哪个灼——算了,你自己写。”
戚灼接过册子和笔开始写自己的名字,季听凑得近近的,看一眼册子,又看一眼他,语气有些震惊:“哥哥你不是叫成火吗?为什么要说自己叫戚灼?你看你写的也是成火呀,你是叫成火的。”
军医指着那两个字,笑道:“戚灼,这两个字念戚灼,不是成火。”说完又耐心地在旁边废纸上写了成火两个字:“看,它们不一样的。”
季听张了张嘴,讷讷地道:“戚灼哦……”
军医又指了下坐在旁边检查床上啃手的狗蛋:“你的宝宝呢?他叫什么名字?”
季听还在发怔,戚灼回道:“狗蛋。”
两名军医的表情都一言难尽,却还是填写了狗蛋。
“多大了?”
“不知道。”戚灼耷拉着眼皮,“捡的。”
两名军医顿悟,也不再问,根据狗蛋的牙齿数量和发育状况来判断,在年龄一栏填写了五-六个月。
检查登记完毕,圆脸士兵提上行李带他们继续往前,季听有些神思不属,不断小声喃喃:“……怎么就成了戚灼了呢?戚灼哥哥?好怪。”
穿过这条通道,进入了一个广阔的地下广场。季听眼睛亮了,也不再计较名字的事,连忙去扯戚灼:“哇……”
戚灼也震惊于这个避难所的规模,和季听一样四处打量,就连狗蛋也仰着脑袋,好奇地盯着穹顶上的灯光。
避难所建造在城市下方,规模庞大,面积颇广。中间广场拉起了大小帐篷,而周围一圈修建着环形楼房,分为上下两层,每一层都是房间,足足好几百间。
戚灼在心里估算了下,从帐篷数量和避难所规模来看的话,这里的人数约莫三到四万。
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按说应该非常吵闹,但他却没有听到多少人声。
在帐篷间穿行的人都是幸运的,他们成功活了下来,却没有人因此而喜悦,皆是面色沉郁,神情哀伤,不知从哪个帐篷还传出来断续的哭声。
圆脸士兵舔了下干裂的唇,招呼一名后勤士兵:“来,这边有未成年幸存者,你给他们安排下。”
后勤士兵小跑过来,接过圆脸士兵手里的行李箱和育婴箱,对抱着狗蛋的戚灼道:“带上你弟弟跟我走吧。”
季听牵着戚灼走出几步后,转头给圆脸士兵挥手:“纳鹰军叔叔再见。”
“再见。”圆脸士兵对他笑了笑。
“你们都是未成年,不用去挤帐篷,可以住在孩童区。”后勤士兵满脸疲惫,眼底都是血丝,抬手指着广场右边二楼的一排房间。
“不是帐篷吗?”季听一直在看那些帐篷,听说不住那里面,神情有些失落。
“四个小孩住一个单间,比住大帐篷好多了。你们带的这个小娃娃也算一个名额,有个房间只住了一个小孩,你们仨去的话刚好。”
“那不能四个小孩住一个帐篷吗?”季听问。
“不能。”
“哦,好的。”
后勤士兵低头看了眼季听,看见他白嫩的脸颊和卷翘的长睫,又对戚灼道:“你弟弟真听话。”
戚灼不置可否,只垂着头往前走,季听却来了精神,开始喋喋不休。
“我拿过好多次乖宝宝和爱干净宝宝。”他说完这句便看着士兵。
士兵道:“不错。”
“我还帮老师给更小的小朋友喂饭,带他们玩。”季听又看着他停顿。
士兵只得又道:“不错。”
“我还……”
路上遇到几名蓬头垢面的人,戚灼一眼就认出来,他们是刚才在地面上被纳鹰军从螅人手里救下来的那几个。
这几人如同他和季听般东张西望,被士兵带着去往某个帐篷。
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这排房间修建在广场一周,通道形成长长的圆弧形。季听走在通道里,朝经过的每一间屋子张望。狗蛋也觉得很新鲜,脑袋不停转来转去。
后勤士兵将他们带到一间屋子前,推开门道:“你们就住在这里吧。”
第45章
这是间很小的屋子, 只放了两架单人上下床和一张小桌。左边的床铺空着,右边上床也空着没人,但下床铺着深绿色的军用被褥, 坐着一名看上去和季听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很瘦弱,带着副眼镜, 穿着一件奇大无比的白色老头衫和一条肥大的蓝布裤子,裤腿不知道挽了多少圈, 才把整只脚露了出来。
戚灼将狗蛋放进育婴箱,从后勤士兵手里接过行李箱放下, 再跟着他去后勤点领被褥。
“哥哥。”季听连忙追了上去。
“我去抱被子, 你就在这儿守着狗蛋。”
季听刚到这儿,见戚灼要离开就心慌, 但也知道要守着狗蛋,便眼巴巴地站在门口, 看着戚灼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口才进屋。
他走到育婴箱旁蹲下,余光瞥到旁边床上坐着的小男孩,便抬起狗蛋两只胳膊平伸在胸前。
“蛋蛋,砰砰, 蛋蛋,蓝波大力变形光。”季听摆弄着狗蛋的胳膊,眼睛偷偷去看小男孩。
小男孩嘴唇动了动, 突然开口道:“旋风无敌冲冲冲大招。”
季听眼睛一亮,将狗蛋一手高举,一手横在胸前:“旋风无敌冲冲冲大招是要这样的, 砰, 砰。”
两个小孩很快就坐到了一块儿, 育婴箱就靠在床边, 互相进行了自我介绍。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白伽。你呢?”
“我叫季听。”
“额……那个小孩又在啃手了。”
“蛋蛋,蛋蛋,别啃……我给你擦一下。”
白伽看着季听给狗蛋擦手,问道:“他是你弟弟吗?”
“不是。”季听在狗蛋脸上亲了下,目光爱怜地看着他:“是我的宝宝。”
“你的宝宝?”白伽茫然。
“嗯,他是我生的蛋孵出来的。”季听回到白伽身旁坐下,“也可能是我捡的蛋吧?反正是我的宝宝。”
白伽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严肃道:“可是宝宝不是从树上摘的吗?怎么变成蛋了?”
季听转头看了他一眼:“宝宝怎么会从树上摘呢?他又不是苹果。”
“我听人说,宝宝是长在树上的,谁摘下来就是谁家的宝宝。”
季听同情地道:“那是别人骗你的。”
对于宝宝不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事,白伽倒也没有太坚定,很是随波逐流地接受了季听的说法,问道:“那你是他妈妈吗?”
“不是,我是他爸爸。”
“他妈妈呢?”
“他妈妈是我哥哥,就是刚出去的那个。”
白伽似乎有点不明白他们的这种复杂关系,双眼放空了一阵后才道:“那你哥哥也是你老婆。”
“老婆?”季听震惊。
“对,老婆。”白伽肯定。
这次轮到季听双眼发直,他思索了很久后才憋出来一句:“可他都不是我女朋友。”
白伽解释:“女朋友和老婆是不同的。女朋友是女朋友,老婆是你宝宝的妈妈。”
“这样啊。”季听沉思了会儿后点点头。
戚灼抱着两床被褥离开后勤点,却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循着路标到了一层,准备找个负责人之类的,问下现在应该把狗蛋交给谁。
他经过一层医疗点那排房间时,差点和几名匆匆奔出来的医生护士撞上。
他让过身,从还没关上的门里看见一张病床。那床上躺着个衣襟大敞的人,肚子高耸像颗球,床旁站着几名手握粒子枪的士兵,神情都很紧张。
他还没看仔细,房门就被咣地关上。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后,才继续走向前方的临时军部。
戚灼回忆刚才那一幕,觉得床上躺着的并不是孕妇,没有哪个待产孕妇会令医生护士仓皇离开,一群持枪士兵如临大敌般守着。
他突然想起在机甲舱内肚子爆裂的那个男人,脚步倏地顿住,背心一阵发凉。
莫非……病床上的人和那男人一样?
“哎哎哎,这里是军部,你不能过来。”
一道声音打断了戚灼思绪,他抬起头,瞧见前方一名值岗士兵正看着他:“别过来了,你走错了,那边才是住宿区。”
戚灼定了定神,开口道:“我想找人问一点事情。”
“什么事情?”
“我捡到了一个小孩儿,现在要把他交给军部,应该交给谁?”
“小孩儿?”值岗士兵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像是在说你也不是大人:“多大的小孩儿?”
“多大不知道,还在吃奶。”戚灼斟酌了下后回道。
“哟,那确实小。他现在在哪儿?”
戚灼道:“现在在孩童区。”
值岗士兵走了过来:“可是你把孩子交给军部,军部也是把他放去孩童区啊。”
戚灼皱起了眉头:“那没人管他吗?军部就不派人管管?”
值岗士兵伸手指了下头顶:“外星怪物就在上面,我们人手天天都在减少,哪里还分得出人去照顾。你看孩童区那么多小孩,都是失去父母的,也都是大的带小的。”
他走到戚灼面前,伸手拍了下他的肩:“每天会有志愿者去孩童区帮忙,再坚持一下吧,等到登上星舰离开这里就好了。走,我去给你领两包奶粉。”
戚灼听到那句登上星舰,心跳陡然加快。
他猜得没错,纳鹰军肯定还有星舰,也准备离开沙雅星。
“物资库里囤积了一些东西,你看看还需要什么都一并拿了。反正孩子也是你带着的,就再辛苦你几天了。”
戚灼没有怎么听值岗士兵的话,也没有顾得上去拒绝,满心都是星舰的事。直到进了库房,他面前多了三个塑料盆,后勤士兵还在往里面装饭盒水杯香皂之类的物品时,他才回过神。
“……暖水瓶,拖鞋,还有两包奶粉。算了,婴儿没几个,再给你两包,一共四包,吃完再拿。盆子三个,再多加两个,被褥也加两条,都是孩子,垫垫床板软和一些。来,签个字,签完后我帮你把东西送回去。”
“哎不行——”戚灼连忙就要拒绝,却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看见两名浑身是血的士兵抬着担架,上面躺着个昏迷不醒的人,左腿已经被齐根炸掉,涌出的鲜血染红了绷带。
值岗士兵神情一变,推开他就迎了上去:“这边,急救房,这边。”
等到伤员被送进了急救房,后勤士兵抱起被褥,端上装满物品的塑料盆,对还站着的戚灼道:“走吧,住的哪个房间?我送你回去。”
戚灼见到眼下情况,也没法再说狗蛋的事,便只能跟上。
季听和他的新朋友白伽,齐心协力将狗蛋弄到了白伽床上躺着,刚给他换好尿片,门就被推开,戚灼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了进来。
后勤士兵帮他铺好被褥便离开了,戚灼沉着脸看了会儿狗蛋,再蹲下身清点物品,塑料盆摔得砰砰响,整个人都散发着我心情不好,别来惹我的信号。
季听识趣地不吭声,白伽偷偷问他:“他就是你老婆吗?”
“对。”季听也接受了戚灼是他老婆的事实。
“他看上去好凶啊。”
“有时候有点凶,但是你放心,他不是狼人。”
“他会打人吗?”
“不打人的,也不咬人。”
戚灼放好所有物品,转头看见狗蛋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另外两个小孩坐在床畔紧张地看着他,季听手里还拎着条刚换下来的尿片。
戚灼一共领到了五个盆子,重叠成一摞,便从最下面取出一个丢在屋中央:“这个就是他的尿片盆,尿片就扔在里面。”
“哼,哼……”狗蛋躺在床上看着季听,发出了委屈的哼哼声。
白伽看了他一眼,问季听:“你的宝宝又要撒尿了吗?别让他尿我床上。”
“不是,他饿了,他每天要吃好多次的,我去给他泡奶。”
戚灼已经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奶粉和奶瓶,问白伽道:“水房在哪里?”
等白伽指了方向后,他便出门去了开水房,季听叫上白伽帮忙,把狗蛋抬去了对面已经铺好被褥的床上。
水房热水器前都排着队伍,戚灼跟在后面慢慢走。旁边队伍里的大妈两手拎着开水瓶,背上还用布条缠背着个婴儿。
戚灼见那婴儿胸前围着块布料,两条绳系在脖子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狗蛋那块布料不是奇怪的尿片,而是个小兜兜。他又见婴儿头顶、脖子以及露出的肌肤上都有白色粉末,在心里猜测那是不是痱子粉。
大妈许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头看来,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奶瓶上。
“哎哟,你也在带娃娃吗?给弟弟妹妹冲奶?”
大妈的声音有些响,周围人都看了过来。戚灼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只看着前方没有应声。
大妈却没介意他的态度,继续热心地问:“你也想要背儿带?”
“什么?”戚灼重新看向了大妈。
“这就是条宽布带,但是背小孩可好使了,我儿子女儿都是这样背大的。”大妈开始讲解。
“不用,我有背包。”戚灼犹豫了下,伸手指指她背上的婴儿,“他擦的是痱子粉吗?”
“不是,是爽身粉,这避难所里面有空调,不会长痱子的。”
“避难所里可以找到痱子粉吗?”
“哟,那应该没有吧,我孙子用的爽身粉还是我随身带进来的,小娃娃嘛,虽然避难所里不热,但洗过澡后在腿根胳肢窝里扑一点挺好。”
旁边有人道:“弟弟,你要是想找痱子粉的话,可以去找军库的人要那种弥拉粉,治恶疮和止血,也能当做痱子粉。”
“但是军库不会给吧?”另外的人道。
“那倒也是。”
季听和白伽交谈一阵后,知道他没有了爸爸妈妈,有个纳鹰军军人舅舅,就住在避难所的军营区,每天都会来看他。
“我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呢?”季听说着说着就有些心不在焉,没再和白伽继续聊天,站在门口去等戚灼。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冲进屋,兴奋地道:“我哥哥回来了。”
“老婆。”白伽纠正。
“老婆,老婆,可是我老是忘记啊,我只记得哥哥。”
白伽想了想:“那你平常叫哥哥吧,如果有人问的话,才说他是你老婆。”
“晤,好吧。”
戚灼进了屋,手里还摇晃着奶瓶。狗蛋看见奶瓶后,急不可耐地伸出手,两条藕节似的短腿兴奋地踢蹬。
戚灼将奶瓶递给季听,让他给狗蛋喂奶,自己却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缠得紧紧的塑料袋,转身要出门。之前离开机甲收拾物品时,他见挂在绳子末端的两只沙鼠很干净,也没溅上血渍,就封在塑料袋里带上了。
“你要去哪儿?”季听立即站起身。
戚灼头也不回地道:“别跟来,我马上就回来。”
已经晚上十点了,军部物资点的士兵现在才有空吃饭。他拿着一个馒头,看看桌上的塑料袋,又看看面前站着的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长相俊美,明明五官还未脱稚嫩,但却带着几分和年龄不相符的淡漠。
“你说什么?用这个换衣服和弥拉粉?”后勤士兵指了指塑料袋。
塑料袋的袋口大敞着,露出两只宰杀过并洗干净的动物尸体,像是兔子,又比兔子小一些,被节能灯光照得白惨惨的。
戚灼点头:“对。”
“衣物没问题,我们本来就会给每一位幸存者发衣物,但是你要弥拉粉干什么?”
“做痱子粉。”戚灼回道。
“什么?”后勤士兵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做痱子粉。”戚灼一字一句地重复,又道:“我不白要,用两只沙鼠换。”
后勤士兵应该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放下碗抹了把嘴:“这是不行的,我们军库有规定——”
“不然我就把孩子扔在军部大门口。”戚灼打断他,“反正是我捡的孩子,我养不了。”
“这……”后勤士兵懵了。
戚灼竖起食指和中指:“还是两个。”
戚灼走在通道里,抱着几件新衣服和一小铁盒弥拉粉,远远就看见某间房门口站着个小身影。
那小身影看见他后就兴奋地冲了过来,冲出两步后又赶紧跑回去,站在门口兴奋地蹦跳。
戚灼走得更近了,季听满脸欣喜地小声叫哥哥,在戚灼走到十几米远的地方时,便急不可耐地冲了上来。
“这么晚了就不要到处跑了,我又没在你身边,有怪物的话谁来保护你?”季听抱住戚灼的腰,嘴里甜腻腻地道。
他双脚踩在戚灼脚背上,戚灼就这样挪动双脚,一步步带着他走回了屋。
戚灼将手里的物品丢在床上,季听惊喜道:“哇,新衣服!”
他们有三人,后勤士兵便发了六套童装。
所谓的童装,其实是宽大的白色T恤,像是街边老人爱穿的老头衫,还有裤腿又肥又粗的蓝布裤子。这些衣物应该是早就囤积在避难所里的,全都带着一股霉味儿。
季听看着新衣服,问白伽:“这是你穿的衣服吧?”
“嗯。”白伽点点头。
“那我们穿一样的衣服了。”
戚灼瞧自己和季听一身脏污,必须得洗漱换衣才行。便拖上育婴箱,端上装着洗漱用品的盆,带着季听一起去水房。
避难所面积太大,每一层都有四个水房。离他们最近的水房就在楼梯口,一排水槽上横着二十几个水龙头,旁边还有一排开水器,而左右两旁的大房间分别是男女浴房。
季听刷牙,戚灼洗脸,洗好后又擦身体,把垫在后背的尿片扯了出来,搭在水槽边上。
季听刷完牙,接过戚灼已经清洗干净的毛巾洗脸,戚灼就用他的儿童牙刷开始刷牙。
两人住在机甲里时,一直共用一套洗漱用品,所以戚灼刚才端上了香皂牙膏,却忘记带上新牙刷和毛巾。
两人都洗漱完毕,戚灼又拧了一把毛巾递给季听:“给猪崽擦擦脸和手。”自己则开始洗那张尿片。
“蛋蛋,我们来洗脸。”
冷水毛巾盖在脸上,狗蛋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甩脑袋,逗得季听哈哈笑。旁边经过的大人道:“兑点热水嘛,这地下层挺凉快的,这么小的小孩哪能洗冷水呢?”
戚灼正想说关你屁事,却听季听在甜甜地道:“谢谢奶奶,我知道了。”
他便没有吭声,继续洗尿片。
季听拿盆去接了点热水,戚灼又端过来兑了冷水,重新拧了毛巾递给他。
“蛋蛋,你不要扯鸡鸡啊,蛋蛋,呀,不要扯。”
戚灼转头问:“怎么了?”
季听说:“你看,他就在这扯自己的鸡鸡,我喊不动。”
戚灼看见狗蛋把尿片从开裆裤缝隙里扯了出来,低着头,牵着自己的小鸡往外拉。
他走过去拍掉狗蛋的手,又仔细看了看,说:“我们洗澡的时候没有给他洗,这是被尿蛰了,有些发红。”
他们离开机甲时,狗蛋被关在副舱里很干净,戚灼就没给他洗澡。机甲里温度高,狗蛋全身都黏了汗,现在肯定觉得发痒不舒服。
戚灼便又去调了盆热水,放在水槽旁的洗衣台上,把狗蛋剥光后按了进去。
狗蛋很喜欢洗澡,拍着盆里的水咯咯笑,两条腿也蹬着水,溅了戚灼一脸。
“别动!”他拍了下狗蛋的大腿,啪地一声。
狗蛋心情很好,只朝他噗了一次便继续笑。
旁边有洗漱的人看见了,问道:“这是哪家的胖小子啊?”
季听拿着毛巾站在戚灼旁边,得意地挺起胸脯大声回道:“这是我的胖小子。”
“你的胖小子?那你是他的谁?”
戚灼刚要制止,但季听已经清脆出声:“我是他爸爸。”
开水房的人都笑了起来,包括浴室门都有人探出头看。
见这样一个软软白白,漂亮可爱的小男孩儿说着童言稚语,大家都忍不住开始逗他:“那你媳妇儿是谁?”
“媳妇儿……”季听有些茫然。
“就是老婆,你老婆,你胖小子的妈妈。”
戚灼瞧见季听转身看着自己,心头一凛,湿淋淋的手按在他嘴上,低喝:“去打热水!”
季听盯着他点了点头。
“不准再说话!”
季听又点了点头。
第46章
两人回到房间后, 戚灼将狗蛋放在床上躺着,让季听去换白色老头衫,自己则将洗好的尿片和衣服搭在窗棂上晾着。
季听把自己扒得精光, 正要往头上套白T恤,戚灼便道:“等等。”接着取出那盒弥拉粉, 给他全身扑了厚厚一层,又抱过在床上扑腾的狗蛋开始扑粉。
“我好白啊, 我是个面粉人。”季听在屋内跑了两圈,看见狗蛋也全身涂白, 便将他脑袋抱在怀里:“蛋蛋也是面粉人, 我们都是面粉人。”
狗蛋脸蛋儿上在他胸前蹭了两团白,被粉末呛得打了两个喷嚏:“阿嚏, 阿嚏。”
“哈哈,阿嚏, 阿嚏。”季听学他,又在他脸上亲了两下:“我也要阿嚏阿嚏。”
“快把衣服穿上睡觉。”戚灼低喝,动手给狗蛋穿上干净连体服,再垫上尿片。
白伽躺在对面床上, 看着他们抿嘴笑,戚灼转头瞧见了,将手里的弥拉粉冲他抬起:“你要抹点吗?”
白伽迅速揭开被子坐起身:“谢谢哥哥。”
季听原本还在抱着狗蛋翻滚, 闻言立即看了过去,有些不太高兴地道:“是谢谢季听的哥哥。”
白伽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戚灼将弥拉粉递给白伽, 白伽却坐着没有动, 还抬起下巴仰着头, 等着戚灼给他抹。
若是按照戚灼以前的脾气, 肯定不会搭理,但经过季听和狗蛋的磋磨,他现在已经心平气和很多,见到白伽这幅样子后,便低下头用手指挖弥拉粉。
季听盯着白伽看,发现他脖子上并没有痱子红点,便倏地跳下床,全身白乎乎地走到他身前挡住:“哥哥,他没有长痱子,你不用给他擦的。”
白伽抿了抿唇,伸手将他从自己床前拨开:“我今晚就会长痱子了。”
两个小孩互相瞪着,一个气势汹汹满脸怒气,一个看似平静实则毫不退缩。戚灼没有管他们,只伸手将弥拉粉抹在白伽脖子上,接着便回到床边蹲下,把铁盒放在床底行李箱里。
季听依旧瞪着白伽,板着脸道:“那是我的哥哥。”
“哼。”白伽昂了下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