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把你的车弄脏了。”宋呈越似乎感觉到了郁筠的眼神,抬起头,局促地笑了一下。
“没事。”郁筠瞥了他两眼,又从扶手边抽了几张纸递给他。
宋呈越胡乱擦了两下脸,问:“回去吗?”
“嗯。”郁筠点头,“雨太大了,回去吧。”
回家的话两人倒是顺路。他们一同乘电梯上楼,最后在电梯口分开。
一个向左边,一个向右边。
郁筠简单地向宋呈越道个别,便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门。他握着门把,大拇指按在指纹识别区上,响起了细小的‘滴’声。
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几乎是在郁筠这边声音落下的瞬间,对面也似乎传来了一模一样的响声。
郁筠似有所觉地转头,却正好对上了宋呈越的眼神。
宋呈越好像一直在看着他,此刻眼里含着氤氲的笑意。刘海耷拉在眉间,他的笑容恍惚让郁筠回到了他们关系尚且甜蜜的时期。
郁筠瞬间收回眼神,但他却听到宋呈越说了声——
“小筠,我爱你。”
那声音很小,几乎消散在无风的走廊中。
郁筠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神来刚想叫住宋呈越时,这高大的alpha已经飞快地消失在了走廊里。
空留郁筠一个人懵然地站在原地。
是幻觉吗?
好像不是啊。
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的关系在明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过多的变化。
各自干着各自的工作,甚至因为宋呈越要应付宋二伯,他们见面的时间还少了许多。
宋呈越态度的变化,被当成八卦传扬了出去。说什么的都有,又说宋呈越因爱生恨,又说宋呈越这人刻薄无情,当然也有说郁筠太过冷漠,以至于把自己家alpha硬生生地推向了敌对面。
谣言传播之广,令靳羽迟都一惊一乍地给郁筠打来了电话。郁筠好说歹说地安抚了他半天,才让他相信自己和宋呈越的关系不是那样,他也压根没被这件事影响。
靳羽迟最后勉强地接受,但还是忧心忡忡地叮嘱道:“小筠,如果他和周靖言那家伙是一样的货色,你也不必忍着,该甩就甩,好不好?”
“放心吧。”郁筠反过来倒是安慰道,“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当然知道,”靳羽迟于是笑了,“我这不是不放心嘛。”
那边宋呈越忙着和宋二伯玩无间道,这边郁筠也没闲着。
他和吴盛隽沟通了他们的计划。吴盛隽和他一拍即合,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工作。
这些年他们其实在私底下搜集到了许多宋家强效抑制剂有关讯息,以及宋家企业的不少漏洞。
先前一直没有机会将这些东西公诸于世,现在,倒是有了机会。
随着新型强效抑制剂研制的推进,宋家完全没意识到危机来临似的,提前开始了铺天盖地的宣传。
不仅在J市,新型强效抑制剂即将推出的消息在各大平台内引起了轰动。
一些来自宋家的水军甚至大胆地发表评论:这将是医疗体系进步的里程碑之一。
不过其中多少来自宋二伯本人的意思,多少来自宋呈越的撺掇,又有多少来自郁筠的暗中推动,就不太好说了。
郁筠和宋呈越想借着这次机会,彻底让宋家退出舞台。于是,郁筠一边配合着宋呈越,放出竹音已经加速推进项目,想要抢占先机,先一步占领市场的讯息;而宋呈越则是不断地给宋二伯施加精神压力,让他倾向于提前将大部分流动资金都投入到这个项目之中。
虽然宋二伯大概是确信新型强效抑制剂么有任何问题,但一旦他将资金都压在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上,当船倾覆时,也就是他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刻。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黄昏,郁筠结束一天的工作,好不容易提早回到了公寓。
天气很好,电梯间窗户外,夕阳连成一片。就连从半开的走廊窗户中吹进来的风,都少了些温热窒息的感觉。
郁筠驻足看眼窗外,短暂地偷闲欣赏了一两秒风景,便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门走去。
但此时,电梯处却又传来叮咚一声响。郁筠闻声回头,便看到步履匆忙的宋呈越快步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意外于能在此刻碰到郁筠,宋呈越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
“小筠?”他眨了下眼,郁筠看到他的眼白里泛着疲惫的血丝,“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吗?”
“嗯。”郁筠点头,应了一声。
他们其实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面了。
宋家那边的药物正忙着送审,宋二伯对宋呈越看得也是越来越紧。宋呈越明盛宋家两头跑,一边要忙着自己这边的工作,一边又要装出和宋二伯合作的假象。整个人连轴转,甚至有时郁筠都回家了,他那边的灯还是黑的。
此刻看着宋呈越不甚明显的黑眼圈,郁筠的眉眼轻轻地压了压,随口说:“要是实在是顾不过来,我们这边可以多承担一些工作。”
宋呈越的脸上仍是漾起一点笑意:“没事小筠。”
他的嗓子有些哑,听起来少了点温柔,多了点磁性的冷感:“我还能应付得来。”
“……好吧。”郁筠看了他两眼,最后没有坚持。
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熬过这段时间,后面也会相对轻松些。
宋呈越向郁筠笑了笑,便转身推开了自己家的房门。
随着门缝的敞开,郁筠忽然眼尖地发现,玄关正对的陈列柜上,摆着一个很熟悉的东西。
大二时郁筠每天为了公司的事情焦头烂额。那时刚逢郁笙去世,虽然郁筠没有像别人一样崩溃得无法自抑,但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一个行走的机器人,没了七情六欲,除开工作,也只剩工作。
靳羽迟看不过眼,于是在那年郁筠生日时给他买了一个乐高千年隼,想让他找点乐子,不至于彻底憋死在公司里。
那个千年隼郁筠在抠下来的闲暇时间中拼完了,因为体积过大,他没有放在自己的公寓里。但此时此刻,他却看到宋呈越的陈列柜上,摆着一个巨大的乐高千年隼。
“你朋友送你拼好的乐高,他也买了一模一样的拼起来放在房子里。”
郁筠想起了Ethan说过的话。
“等等。”他叫住了宋呈越,几步走上前去,问,“那是什么?”
宋呈越闻言一顿,有些疑惑地望向郁筠目光的落点。
“啊,”他恍然大悟,“这个……这是我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拼的。”
他轻轻眨了下眼,停顿会才说:“大二的时候,看到靳羽迟的ins发他送给你的礼物。我有点嫉妒,就买了套一样的放在家里。”
“我也想送给你,也想和靳羽迟一样看到你拼的成品。但那时我知道,我做不到。”
“所以……我就自己拼好了。”
说得可怜兮兮的。
郁筠挑了下眉。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开了一条缝的门里就钻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猫咪。错错快乐地跑了出来,直奔郁筠,爪子勾着他的裤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郁筠下意识地把它抱了起来。错错在他的怀里踩奶,喵喵喵地叫着。
宋呈越见状,嘴角向上翘了翘,语带试探地问道:“要不……进来坐一坐?错错也想你了。”
郁筠揉揉错错的下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像是在和一个普通朋友对话一样。
他向展示架走去。
按时间来算,这架星战千年隼应该拼好有几年了。但如此庞大、结构如此复杂的玩具上,竟然一点灰都没有积。
错错扒拉着他的衣襟,差点把衬衫的扣子崩了一颗。郁筠拦下它作乱的爪子,就听到宋呈越叫:“喝水吧?”
“蜂蜜水。”宋呈越解释道,“刚刚泡的。”
“为什么放在这里?”郁筠接过触感温暖的马克杯,抿了一口,蜂蜜水顺着喉咙一路滑到胃里,让疲惫的身子暖了起来。
“因为想哪天送给你。”宋呈越低声道,“回国的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至少要和你能到互送礼物的程度。”
“……噢。”郁筠又喝了口水,应声有点闷。
错错从他的怀里跳了出去。郁筠的臂弯空闲下来,于是便四下张望了一圈,看着宋呈越忙忙碌碌地将被错错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抱枕捡回沙发上。
他的西装早就脱下挂在门口,上身只剩下一件绷得紧紧的衬衫。
也许是察觉到郁筠的目光,宋呈越直起身来,开启了一个话题:“吃饭了吗?”
“没有。”郁筠思考了一两秒,诚实地说。
“想吃什么?”宋呈越大踏步走向冰箱,拉开门,“东西不多,有阿姨切好的菜,简单做个烧烤吧?”
烧烤还简单……厨艺技能几乎为零的郁筠忍不住诧异地皱了下眉。
“算了,我跟你一起弄吧。”他看着宋呈越的黑眼圈和眼里因为疲惫而泛起的血丝,“我能做什么?”
“那,小筠,你帮我把菜在烤盘上摆好吧?”听到郁筠的话,宋呈越的唇角轻轻地翘了翘。
“行。”郁筠便点点头,看着宋呈越得到许可后,从冰箱里取出了两人份的食物在料理台上一字排开。
好多,好精致。
“你请的是钟点工?”郁筠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一边又问。
“嗯。”宋呈越那边传来调料瓶叮铃哐啷的声音,“是呀,我不太喜欢家里住着不熟悉的人,就没找住家阿姨。”
“毕竟有的东西,不想总是让别人看到。”宋呈越继续说道。
“比如说那个千年隼?”郁筠把虾一条条整整齐齐地摆在烤盘上,每一只都强迫症似的弯成一样的弧形。
“……嗯。”宋呈越隔了会才应,“还有一些别的。”
“别的?”郁筠挑了下眉。
“是,”宋呈越用勺子搅拌着他碗里的调料,“别的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郁筠听着他的声音从勺子和玻璃碗壁碰撞的清脆声中传出来:“有一些小时候的东西,我爸妈的相片,初中的时候,我在外面租房子那次,被我二伯派来的人打碎了。”
他斟酌了一下,搅拌的动作下意识地暂停了一两秒复才响起:“前段时间回国后那间屋子……没想到他们会故技重施砸掉。”
“然后我就故意把照片摆了出来,”他又开始自嘲地说话,“说起来……当时我还想。反正都是他们打碎的,那什么时候碎的,也就不重要了。能让它发挥一些余热,也不是不行。”
“……什么逻辑。”郁筠已经将整个烤盘摆得满满当当,听到宋呈越给他带来的新惊喜,忍不住扯下手套,说,“你心里的门道可真多。”
宋呈越无法辩驳地“嗯”了一声。
他端着调料碗上前,在郁筠让开身子后,用专门的刷子在郁筠刚刚摆好的菜品上刷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边刷边说,“以前……就总是这样。”
“不过以后不会了。”他诚恳地补了一句,“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此类话语已经听过许多遍。
郁筠不作回答。宋呈越声音越来越近:“和你一起看烟花的纸条也留着。”
郁筠一回头,看到宋呈越转身走进房间,出来时怀里抱了个木盒。
郁筠眨眼:“这是……”
宋呈越掰开木盒的卡扣,掀开盒盖。
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各种各样零碎的东西整齐地列在盒中。郁筠一眼就看到其中边角已然磨损的老款抑制剂盒子:“这个东西你怎么也留着?”
“嗯,还留着。”宋呈越理所当然地点头,“那天把抑制剂放在教室门口之后,我就把盒子装在口袋里。后来,一直也没扔,我就收起来了。”
郁筠伸手,压在细长纸盒下的是几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青涩但熟悉——
【你一个人吗?】
【嗯。】
【没关系,我也被关着了。】
【你很无聊。】
【陪你一起看烟花好吗?】
纸条上沾着一些污渍,像是泥点。“你从哪里找到的?”郁筠问。
他记得那天,纸条随风飞走。他本来以为这张纸条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和那个人一样。
“在楼下的花坛里找到的。”宋呈越说,“很幸运,它就挂在叶子上。”
郁筠咀嚼着这个‘幸运’,将纸盒和纸条都塞回去,简单地翻了翻木盒中剩下的内容。
一支笔。
没有什么印象,宋呈越说:“高中的时候你掉的,我捡起来收着了。”
一枚泛黄发旧的平安扣。
“我妈妈在寺里求来的。”他说,“他们出事后我就取掉了,也许那个时候它帮我挡了一次灾,让我没死在二伯的手里。”
郁筠默默地看着,听宋呈越展示似的向他详细地解释每一样东西的来历。
最后,里面老旧的物件又被重新整齐地放了回去,咔哒一声,锁扣合上,把他破碎的过往都锁在了这一方小小的盒子里。
郁筠眸光闪了闪,轻轻叹了口气。
“太多了。”宋呈越垂眸看他,“很奇怪吧?”
“是很奇怪。”郁筠诚实地回答。
宋呈越扬了扬嘴角,侧身靠在料理台上。
“这些以前都告诉过你。”他说,“我那时想,也许只有我一个人会在乎这些事情,所以,就把这些东西留下来了。”
郁筠的舌尖悄悄抵了抵上颚。
“嗯。”他应道。
接下来,他们没再说话,但气氛却并没有那么尴尬。
郁筠漫无目的地抬眼看了看宋呈越在灯光下的身影。宋呈越小幅度地低着头,背脊微弯,一手握着手机打字,另一只手插在兜里。
喜欢是什么?
爱又是什么?
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他向来不是追求轰轰烈烈爱恋的人。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被别人评价过度理性,像个没有弱点的机器。
但人不可能真的毫无感情。
也不可能真的像个机器人。
他好像隐约窥知了自己的答案。
“但是没有那么讨厌。”他没头没脑地说。
声音不大。
但宋呈越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猛地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郁筠,问:“你,你刚刚说了什么?”
他的眼里泛起希冀。
郁筠瞥他一眼:“没听到就算了。”
“……好,好。”宋呈越笑起来,眼眸晶亮,“没关系,没关系。”
“我明白的。”他停顿一下,又强调般重复道,“我明白的。”
这个话题被心照不宣地略过,像是郁筠方才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
烤箱传来了定时结束的‘叮’声。烤盘被宋呈越戴着手套取出来,热腾腾地放在桌上。他们相对坐下,无言地吃起了饭。
郁筠感觉宋呈越的目光一会落在自己身上,过一会又飘飘忽忽地转了过来。他捏着筷子的手不着痕迹地收紧,垂下眼,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空气变得有些并非尴尬的凝滞。郁筠心不在焉地夹起一块牛肉时,桌面上忽然传来嗡嗡的振动声。
宋呈越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跳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皱眉接起,听对面汇报几句话后,眉宇终于舒展了起来。
“嗯。”他应声,“我明白,辛苦。”
等宋呈越挂断电话时,郁筠下意识问:“怎么了?”
“好事。”宋呈越脸上带着一点压抑不住的兴奋。
“宋家把他们研制的新型强效抑制剂,送审了。”
终于送审了。
消息来得说突然也突然,郁筠的眼里也弥漫起笑意:“我马上联系我这边的人。”
“好。”宋呈越笑得眼尾弯弯,他灼灼地看着郁筠,轻声道,“十几年了。”
“嗯。”郁筠眨下眼,“十几年了。”
从前他和吴盛隽为此事奔波许久。
但因为强效抑制剂带来的是慢性影响,本身的作用又无可取代。多年以来,他们屡次碰壁,始终没办法彻底证明强效抑制剂对人体的危害性。
后来明盛的出现是巧合,也是必然。一切终归是有了结果,正不徐不疾地前进着。
十几年前的恩怨,和宋家身上背负着的累累血债,终于要面临清算的时刻。
该结束了。
第93章 不会有事的
据郁筠在审核部门认识的人透露,宋家的新药果不其然地没有通过他们的审核。
被注射药物的小鼠几乎死了一半,惨烈的结果让这种药物看起来不像抑制剂,反倒更像是毒药。
先前郁筠刻意放出消息,配合着宋呈越的煽风点火,让宋二伯产生些抢时间的急迫感。
怕竹音在他们之前推出产品,宋家便在网络上展开了铺天盖地的宣传。现在产品直接胎死腹中,内部顿时乱成了一团麻。
郁筠趁机将宋家产品未过审的风声在社交媒体上悄悄宣扬开来。暗流汹涌之下,曾经看起来捕风捉影的消息,竟然也多了几分真实性。
有短期使用旧强效抑制剂的人产生头晕乏力的症状;
有使用过一段时间旧强效抑制剂的人周期变得不稳定,即使使用了抑制剂,中途还是会出现很强的副作用;
更有不少长期使用者腺体癌变,性命垂危。
十几年的时间,足够郁筠搜集到充分的、于宋家不利的消息。这些消息无疑给宋家这艘沉没中的破败巨轮添了一份重负,加快了他们覆灭的速度。
连同一起的,还有周
周家在和竹音闹翻后带着一股想要证明自己的劲,将很大一部分资金放在了与宋家的合作中。虽然不涉及这次的药物,但宋家自顾不暇,自然也顾不上那一个周
雪上加霜的是,周家另外合作的新企业,最近也被审查时,爆出了内部卫生状况不佳的新闻,销量一落千丈。
这件事郁筠也添了把火。他了解到这企业使用不合规的方式对食材进行加工后,便提交给有关部门,还捎带上了证据。
现在郁筠自然也是毫不手软。这让原本就显出颓势的周家和宋家顿时成了难兄难弟,连找对方的麻烦都没空。
某几场宴会时,郁筠偶尔看到周靖言。周靖言比先前被赶出家门那段时间看起来颓废,西装不再合身,造型不再精致,连始终挺直的背脊都塌了下来。
他的身边没有人,那些围着他转的跟班们已然找到新的跟随者——J市一位新贵。看着他们如出一辙的讨好方式,郁筠不由得有些唏嘘。
有一两次,周靖言看到了郁筠。郁筠从他的眼里捕捉到一些复杂的神色,他的脚尖在地上尴尬地碾了碾,却始终没有上前。
两人一个光鲜亮丽地在宴会的中心,一个灰头土脸地躲在边缘,仿佛云泥之别,再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至于覃微微——这人的事情败露后,徐教授自然是大发雷霆,直接翻出了他从前人为修改造假实验数据的行径,提交了学术诚信委员会。
而他的朋友程玉阳,徐教授虽然留了几分颜面,但仍是告诉他,如果不自行申请退学,同样会被上交委员会。
程玉阳一开始还不想认,但得知提交委员会后会被吊销学位后,最终没办法,只好自己乖乖地走了。
尽管听起来很残酷,但当他们视保密于无物,用项目来满足私心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一切看起来都将尘埃落定,宋呈越的无间道也告一段落。他带着明盛潇洒地从宋家撤了出去,徒留宋家自己处理一地鸡毛。
“抱歉啊,二伯。”他的姿态无辜又恶意,“我们公司上下还养着这么多项目,恕我着实不能将明盛绑在你们这艘船上。”
宋二伯不是蠢货。这一系列组合拳下来,他也明白自己着了道。
于是,某天傍晚,坐在宋呈越副驾的郁筠接到了宋二伯的电话。
“郁筠?”
宋二伯的声音嘶哑,穿过话筒传来。
“宋总。”郁筠余光看到驾驶座上的宋呈越一瞬间变得警惕,“有什么事吗?”
那边只剩下呼吸声,苍老的、砂砾摩擦般的声音阴黏地滑过耳廓。郁筠眉头皱起,听到宋二伯沉沉地问:“郁筠,你们是准备赶尽杀绝了?”
“这叫赶尽杀绝?”郁筠冷冷地反问,“只是把你们做过的事情清算一遍,就承受不了了?”
宋二伯嗤了一声。
他大约真的不在乎这些事,只当成自己能使用的正当手段。“成王败寇,”他拽了句文绉绉的话,“没人会在乎输家的苦衷。”
“可”郁筠打断,“这次你输了。”
宋呈越已经自觉地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听到从听筒里泄露出的声音,挑挑眉,神色莫名地笑了笑。
宋二伯久久未曾应答。
“郁筠,我承认,你是个很聪明的后辈。”半晌,他才说道。
“但你不明白……”他短促地笑声,“手腕再强硬,脑子再聪明,你还有宋呈越,都只是两个普通人。”
“普通人怕生老病死,担心自己的安危。”他语带威胁,“郁筠,兔子急了也咬人。做人留一线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目的昭然若揭。
郁筠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漂亮的眸子看起来有些冷。
“您自便。”他说。
他刚想继续说下去,那边就凑过来一只宋呈越的脑袋。
“拜您所赐,”他笑眯眯的,但眼神深处却藏着阴寒之意,“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可以让您用来威胁的人了。”
此话一出,对面的呼吸声顿时变得愤怒起来。
“你们好自为之。”
宋二伯语气冰冷地说。
还没等郁筠开口,电话就被“啪”地一声挂断,徒留嘟嘟的忙音。
郁筠放下手机,转头睨了宋呈越一眼。
“你插什么话?”他淡淡地问。
“看他不爽嘛。”宋呈越耸耸肩,眼里满是笑。
他见郁筠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眨眼:“我继续开车了。”
郁筠没辙,只好又靠回座椅。
他们这样的生活已然持续了许多天。宋家的事情基本得到解决,宋呈越忙碌的生活也告一段落。于是,这人逮着空闲就来找郁筠,死皮赖脸地想要和他见面。
有时是吃饭,有时是打着商谈的借口。总之,今天郁筠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宋呈越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该吃饭了,小筠。”宋呈越眼巴巴看他,“一起吗?”
然后他们就坐在了同一辆车上。
郁筠斜斜靠着椅背,窗外的阳光一会会地晃着他的眼。他有些困,但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只半合着眼,思绪乱飘。
“还是要小心点。”宋呈越的声音蓦地传来。
“……嗯?”郁筠下意识地应了声,因为方才走了神,他的声音听起来是沙哑的,还有点软。
“要小心点。”宋呈越语气却少见地严肃,“我二伯虽然真的很不擅长经营药企,但论起这方面的手段,却只多不少。”
“当年我爸妈的事情,他做得几乎是天衣无缝。”他认真地说,“如果他真的打算动手……你想想,之前杨正琦的事情。”
“虽然现在他手上的势力和当年比起来已经缩水了很多,想像我父母那时,把一件轰动惨烈的案件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让我们的身上发生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还是可以做到的。”
“小筠,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杨正琦。
回忆起这个名字,郁筠不适地皱眉。
“我明白。”他点下头,“我会注意的。”
“不只是注意,”宋呈越叮嘱,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紧地绷着,“小筠,你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二伯手底下不干净,我准备想办法把他送进去。在尘埃落定之前,你一定要小心,一定一定要小心。”
宋呈越说了许多个‘一定’。
如临大敌的姿态,让本就在乎这件事的郁筠警惕之心更浓。“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让宋呈越安心似的说道,“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一定要记住。”宋呈越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眉宇间满是阴霾,“我真的……不想你出事。”
郁筠的眼睫动了动,心跳悄悄加快。
他仰头一靠,闭上眼睛,精致漂亮的侧脸像折射着阳光的冰山一样瑰丽脆弱。
“不会的。”他平静地说,“我会注意,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郁筠当然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第二天就让江扬拿来了一块手表。这块手表附着块比胶囊还小型的定位器,开启后可以实时确认他的位置;还有一个隐藏起来的报警按钮,只要按下,便会自动帮他报警。
并且,他专门让江扬雇佣了几位保镖,时时刻刻缀在他身后不远处。
只要发现不对劲,他们便会立刻上前保护。
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虚无缥缈的‘天意’或者‘巧合’着实愚蠢。
郁筠坚信这一点。
做好合适的准备,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会手忙脚乱。
宋呈越更是紧张郁筠会出事。
这家伙隔一会就给他发微信打电话,生怕他会失联。这紧张兮兮的状态让郁筠也不由得无语,只得劝他多把精力放在要紧的事情上。
宋呈越和宋二伯纠缠多年,对这一天早有准备。
宋家一朝倒台,他便趁机联系上一些旧人,搜罗组织起不少有关于宋家的证据,一并提交给了警方。
宋二伯狗改不了吃屎。因为不擅经营公司,这些年来不得不做了不少危险的事情。但今时不同往日,原来显得很隐秘的动作,早已留下不少漏洞,也给宋呈越添了把火。
就暗流涌动之下,J市弥漫起了山雨欲来的气氛。就连公司里的员工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寻常,路过总裁办公室的脚步都会不由自主地放轻几分。
时间到了几天后的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