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筠一凛,问道:“他在哪?”
“他躲了很久,但他的母亲最近检查出了癌症。他偷偷跑去看父母的时候,被警察抓住了。”陈书烨说,“现在我们这边争取到了一刻钟的探视时间,比较紧急,郁总,您现在方便来一趟吗?”
当郁筠马不停蹄地到达警察局时,陈书烨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在她和警方沟通了一番后,郁筠顺利地通过几道关卡,来到接见室。
没过多久,杨正琦便被警察押了进来。
这位平时看起来精英范十足,气质儒雅的公司高管,此刻穿着囚服,面色苍白,头发也很久没剪似的乱蓬蓬地遮着额头。
隔着一小段距离,郁筠还能看到他乌青的眼圈和泛着血丝的眼白。
没有精力维持得体的姿态,杨正琦的背脊颓丧地弯着。
但当他抬起头,看到面前的郁筠之后,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
“郁总。”他的声音拉长,在安静的接见室里显得分外诡异。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他背脊蓦地撑直,双眼直勾勾地俯视着郁筠,“你和宋呈越做了,他操你操的怎么样?”
杨正琦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看起来十分儒雅:“郁总,爽吗?借着我给你下的药?”
杨正琦扬了扬嘴角。
“从5月6日起,”他笑道,语气森寒,“我在公司里的职权就一点点地被让渡给瞿子轩。”
“你猜那天是什么日子?”
“是我单独来找你,向你提出发展关系要求的日子。”
郁筠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收紧。
杨正琦的状态似乎太过主动,说出的话指向性也过分地强。
接见室很是安静,杨正琦的声音荡起阵阵回声,像临死前的反扑。
“然后……”
他吃吃地笑了几声,背脊仍然停止,但神色却已然无法维持一开始刻意粉饰出来的儒雅。
“在我给你下药那天,可不只是有警察来找我。”他的眼神愈发诡异癫狂了起来,“你知道吗?那天我得到消息,我在明盛的职位被光速取消,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
他猛地一拍桌子,金属手铐和桌面撞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警察收到消息以前。”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郁筠终于开了口,他看着杨正琦,问。
“你以为这一切真的有那么巧合吗?”杨正琦死死地盯着郁筠,“你以为宋呈越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你真的以为事情这么顺畅,是你运气好吗?”
“谁会在那样的时候突然出现。”
杨正琦的笑容变得真实了几分,像是因为计划得逞而兴奋了起来。
“真可怜啊,郁筠,你拒绝了我,却选择了这么一个恶心的窝囊废!”
‘窝囊废’这三个字杨正琦的咬字很重,不知道是在嘲讽郁筠的愚蠢,还是在强调着什么。
“那是谁让你下的药?”郁筠却是打断了他的话。
他丝毫没有被咄咄逼人的杨正琦影响到,冷静地反问道:“如果真的是宋呈越,那么你是受到了谁的指使,现在才来反咬一口?”
杨正琦不说话了。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郁筠继续强调道,“如果是这样,中途有谁来找过你?来探监?还是在你逃亡的途中?”
“说一说。”他迎着杨正琦俯视的目光,不闪不避地直视,“这里可是有监控的。难道是宋呈越向你许诺了什么好处没有兑现,比如说——”
他停顿了一下:“你患癌的母亲?”
杨正琦的面色变了:“郁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郁筠神色淡淡,“你不要小看警方,今天你提出的任何举证,他们都会进行调查。到时候,你母亲要是收到一两笔来路不明的医疗费……你猜会怎么着?”
他的话尾微微上扬,像是在暗示。
杨正琦听懂了。
他面色一变,顿时维持不住自己疯狂但高傲的假面,用力一拍桌子。
手铐砸在金属桌面上,发出巨响:“我妈什么也没参与!郁筠,你怎么这么没有人性?!”
“我还不至于做犯法的事情。”郁筠意有所指地说,“但正常的调查取证,你也害怕吗?”
“如果真的是宋呈越……你在害怕什么?”
“这里都有监控。”郁筠重复了一遍,眼神透彻,“你说的话,都会是线索。”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论……你背后的人是谁。”
杨正琦死死地盯着郁筠,瞳孔颤动。
郁筠毫不露怯地回视。两人眼神相对,杨正琦不知思考到了什么,嘴唇哆嗦了一下,那始终立得直直的头颅低了下来。
“没有人。”他说,“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我下药都是受宋呈越的指使,现在他不管我的死活,我也不想管他。”
郁筠皱眉。
杨正琦像是在背台词一样,语调机械。
“你会为你做过的事负责。”见状,他便收回眼神,冷冷地警告道。
杨正琦的肩膀抖了抖。
但他什么话也没说,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十五分钟结束了。
郁筠独自一人走出接见室,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却只能看到昏暗房间里,被拉得长长的、杨正琦蜷缩的影子。
被郁筠揭穿后,杨正琦便什么也不愿意说了。他像只死掉后又被煮熟的蚌一样,紧紧地闭着嘴巴,保守着什么绝不能说的秘密。
这更让郁筠觉得,整件事情并不简单。
会是谁呢?
“签个字吧。”负责执勤的警察丢过来一个本子,让郁筠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郁筠拿过本子,不显刻意地扫了一眼,却发现在自己前面,有个人来见过杨正琦。
那人也姓杨,叫做杨金花。
郁筠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在郁筠从警局走出来的时候,太阳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这一瞬间的亮光,让他的意识猛然被拉了回来。警局的门口就是大马路,车辆川流不息,扬起点呛人的灰尘。
“郁总。”陈书烨跟了上来,低声问道,“这件事情,是否还需要继续跟进?”
郁筠沉默了一下。
杨正琦着急忙慌的一通‘栽赃’,表现得太过急切,其中也是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
郁筠不至于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控诉,而首先怀疑宋呈越。
但是……
除了那些经不起推敲的细节,另一个问题几乎是不可遏制地跳到了郁筠的脑海之中。
为什么宋呈越在宴会中途消失,又出现得那么及时?
如果再思考一下,为什么宋呈越在自己被发情期困扰,亦或是碰到别的危险时,每一次都踩着点到来?
郁筠向来不相信巧合。
也不相信这就只是小说一样的、该死的缘分。
他不可遏制地怀疑起了这背后的动机。
郁筠有些焦虑。
他清楚这样毫无根据的怀疑和查证会影响他们之间的互信。
也一定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郁总?”陈书烨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先跟进着。”郁筠呼了口气,最终下了决定,“留意一下杨正琦父母那边。”
先跟进着,如果有什么问题,时间会告诉他答案。
至于宋呈越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又到底为什么会发生那些巧合……
还是亲口问他吧。
郁筠想。
既然决定在一起,那就要给予他最基本的信任。而这个时候宋呈越估计在几万米的高空上,没有信号。
等他回来再说。
“好的,郁总。”陈书烨微微颔首。
路过的、擦得铮亮反光的汽车引擎盖又反了下光。郁筠不适地眯起眼,心跳加速。
他这样做是对的吗?
但不管是不是对的,他都应当如此。
回到公司,郁筠又继续了乏味无聊的工作日常。
不知不觉,夜便深了。
郁筠放下钢笔,关掉办公室的灯,拎着公文包出了办公室。
夜晚的大楼里还有几盏零零星星的灯,电梯一层层平稳地往下落。
郁筠独自站着,透过透明玻璃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驳杂的灯光让玻璃上落下他精致冷淡的面庞,浅色的眸子泛起些意味不明的光。
他打开手机,不自觉地就翻到了自己和宋呈越的聊天页面。
宋呈越一个小时前发来短信说自己已经到了,正在往住的地方赶。
郁筠回复了他一句“你忙吧”。
而后宋呈越发了个狗狗眨眼的表情。
对话结束在这里。
郁筠感觉自己回复宋呈越时的心情复杂,现在看着对话框的心情更复杂。
他的指尖在对话框里敲下一长段故作理智的话,但不论怎么看,都让他感觉不太适宜。
对面那人一直没发消息,像是在忙。郁筠斟酌着词句,在电梯停下的时候,却忽然把打好的字全都删掉了。
不问了。
他在忙。
郁筠按灭手机屏幕,向着自己的车走去。
这段时间,送他回家的任务基本都由宋呈越承担。要不是从机场回来时开了车,郁筠都快忘记了方向盘的手感。
他久违地拉开驾驶座。
刚系上安全带,手机上就跳出一条视频通话请求。
郁筠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宋呈越】三个字,顿了顿,按下了接通键。
屏幕上便露出了宋呈越的脸。
“嗨,亲爱的。”宋呈越笑着开口,“我到了,你这边怎么样?”
他的背景很亮堂,好像是在一个玻璃窗旁边。
此刻阳光和他洋溢的笑容交相辉映,让郁筠一瞬间像是从漆黑的深夜跳跃到了明亮的人间。
还能怎样?
宋呈越不在,当然和以前一样,乏善可陈,没什么可说的。
白天碰到了杨正琦,知道了一些消息,他心情不太好,脑子很乱。
能说吗?不能。
郁筠抿了抿唇,将手机搁在支架上,发动车子:“还好,没什么事。”
“是吗?”宋呈越仍旧在笑。
镜头微微一转,郁筠的眼角余光看到原木桌面上摆着的贝果和沙拉。
“早餐?”郁筠收回目光,随口问了句。
“嗯嗯,”宋呈越的笑脸又出现在屏幕里,“刚刚吃上,你准备回去了吧?”
“在路上。”郁筠驾驶着车子从灯光苍白的地下车库一路向上,被霓虹灯点亮的城市逐渐出现在视野里。
“要早点休息。”宋呈越叮嘱道,“我知道你忙起来就忘了时间。但是一定要准点睡觉,好不好?”
郁筠眨眨眼。
“好。”
他答应了下来。
“真的吗?”宋呈越表示怀疑。
“真的。”郁筠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包容和无奈,“我会准时休息。”
宋呈越笑出了声。
“你说的哦。”他调侃似地说。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话题毫无营养。路旁的景物飞速掠过,郁筠听着宋呈越温和的声音,莫名地好像找回了一点熟悉感。
心情又复杂又宁静。
郁筠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磨叽。
车慢悠悠地穿过浓墨一样深的夜幕,停在了地下车库里。
推开车门,他举着手机向电梯走去。场景的转换,让宋呈越这才恍然间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似的说:“啊,是不是很晚了?”
郁筠怔了怔。
他站在电梯门口,迟迟没有按下上升键。
是很晚了。
“那我先忙去了?”这时,宋呈越十分知趣地问道。
“……”郁筠抿唇。
他看着镜头里的宋呈越,沉默半晌,应了声“好”。
“拜拜~”宋呈越向镜头眨下眼,挥了挥手。
郁筠笑了一下。
视频通话被咔嚓一下切断,退回了最初的聊天页面,只有那条白色的,【语音通话20:05】,显示着刚刚的一切。
结束了。
郁筠毫无目的地想。
大洋彼岸晴朗的天空和宋呈越的笑容,莫名给了郁筠一种身处梦境的错觉。
视频挂断了,梦也短暂地醒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用上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比喻。
但仿佛像什么莫名的预示一般,他就是觉得贴切。
回到公寓后,郁筠没急着工作。
他先揉了揉见他进门便迎上来的错错,而后将手机随手一搁,拿上换洗衣服,便进了浴室。
按照他的计划,洗完澡,将陈书烨发来的事项处理一下。
争取在转点之前做完,然后就可以应着宋呈越的要求,准时睡觉。
想法合理,且十分可行。
不过,郁筠也没有料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但他洗完澡推开浴室的门,看到自己原本好好放在柜子上的手机,此刻正躺在柜旁的鱼缸底下,旁边还游着几只带着漂亮拖尾的、惊恐的金鱼时——
他的目光呆了呆。
错错委屈巴巴地从桌脚钻出一颗脑袋。
不用说,它肯定是罪魁祸首。
郁筠看着无辜委屈,莫名其妙和宋呈越有几分神似的错错,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心脏在那瞬息之间用力地跳动了几下,像是轰隆隆的钟声。
怎么可以这么巧合?
真倒霉。
人不能再更倒霉了吧。
带着漂亮拖尾的金鱼慌张乱游,而那本不该呆在这里的手机将鱼缸里的摆件砸坏了几个。
郁筠从来都没有养鱼的闲情雅致,这只鱼缸还是宋呈越买来的,美其名曰给房间里添点活气。
郁筠还记得宋呈越说出那句话时旁边乱窜的错错。
其实已经有活力得过头了。
他那时如此想。当然,现在看着错错闯出来的祸,也没改变想法。
郁筠伸手,直径穿过乱游的鱼,将手机从鱼缸里捞了出来。
它的每一个孔都在往外冒水。
坏是彻底坏了。
它似乎在水里泡了很久。郁筠试图按开机键的时候,它亮了一下又熄灭的屏幕明明白白地表明——
它已经失去了开机的功能。
……行吧。
郁筠又不可能真的和一只小猫咪计较,只能从失去功能的手机里抢救出电话卡,而后将它丢到一旁,回卧室去拿备用机。
那台备用机这些年一直断断续续地用着,款式有些老旧,但总体来说还算流畅。
插上电话卡,郁筠登录微信,和陈书烨联系上了。
虽然掉手机很倒霉,但工作反倒很是顺利。
十一点不到的时间,工作就结束了。
郁筠查看了一下邮件,回复了几封比较重要的,便准备放下手机休息。
不过临到最后,靳羽迟突然发来了一条消息。
靳羽迟:【小筠小筠,上次约饭的时候我用你手机拍的照片还在吗?】
郁筠下意识地回了个:【在的】,然后准备翻相册。
但翻开相册,看到里面陌生的照片时,郁筠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的手机已经坏了。
他无奈,只得又补了一句:【手机掉水里了,明天恢复一下。】
靳羽迟只得作罢:【好吧,没事,明天你顺手就发我一下,不是很重要。】
郁筠没多想,回复了一句:【好的】
可正当他想要退出微信,顺便清理后台时,蓦地看到了一个视频。
视频的拍摄时间是四年前。
主角是一只小猫。
是那只郁筠曾经想养,但却遗憾错过的小猫。
郁筠恍惚了一下。
他脑海里那只‘合适’小猫的形象,已经不知在何时被错错所取代。现在回想起来,他竟然是一点也不记得当初那只小猫的模样了。
像是想要回忆一样,他点开了这有些久远的视频。
视频的开始,一只小猫哒哒地跑到了镜头前。
小猫才几个月大,浑身毛茸茸圆乎乎的,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圈,望着镜头,喵喵叫了两声。
视频拍得很清晰,拍摄者虽然被小猫撞了一下,但镜头也只是抖了那么一瞬。
郁筠可以清晰地看到小猫的毛色,以及身上的花纹。
这场景十分治愈。
但郁筠在看到那只灵巧可爱小猫的一瞬间,却是浑身一冷。
巨大的恐惧挟住了他,他手指发麻,呼吸仿佛静止。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这只小猫的额头上也有一个‘川’字花纹。
中间那一竖有些长,让它看起来像一只可爱的小老虎。
这花纹他刚刚才见过。
就在错错的脑袋上。
一模一样的。
郁筠死死地盯着屏幕,视频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奶猫特有的细小喵喵声也响了一遍又一遍。
不会是别的小猫,那就是错错。
他的大脑嗡嗡作响,曾经认定的一切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被击碎,极其复杂的信息不给人活路似的挤进每一条脑神经,让他几乎过载。
错错就是那只猫。
错错就是他当初预定下来的那只看对眼的小猫。
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宋呈越这里?宋呈越那个时候不是在国外吗?
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巧合,刚才涌上来的可怖猜想,都是自己多虑了?
手机里登录着私人微信,郁筠点开,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一个微信备注叫‘猫舍’的好友。
房间里的灯亮着。天气炎热,中央空调细微得听不到得运转声,以及手机打字的轻微‘嘟嘟’声,成了房间里唯二的声源。
郁筠:【你好,请问您还记得,四年前,我在这里曾经预定过,但被买走的ny12金渐层买主是谁吗?】
郁筠:【那只金渐层叫做Cherry,它的买主是否是一位身高190cm,肤色较白,五官比较柔和的alpha?】
郁筠:【抱歉,可能有些冒昧,如果您记不起来,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的打字打得飞快,全部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荒谬。
都多少年了,店主都不一定还在做猫舍。
就算真的在做,也不一定会记得当初的事情。
但郁筠还是没有撤回消息,只直直地盯着屏幕,等待着对面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回答。
所幸,猫舍的主人过了几分钟便回复了。
猫舍:【您是之前定下cherry的买主吗?】
猫舍:【但很抱歉,我们这边不泄露客户信息的哦。】
郁筠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隐隐地有了直觉,于是飞快地打字道:【我知道很冒昧,但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Cherry后来的买主可能对我有一些过激行为,涉及到我的人身安全,所以希望您能给予帮助,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告诉我是不是他?】
一边打着字,郁筠的呼吸一边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用力地眨了下眼,等待着猫舍的回答。
又过了几分钟。
猫舍:【这么严重吗?】
猫舍:【好吧,抱歉,确实是这位。我对这位还有一些印象,因为实在是太特别了。】
郁筠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落在屏幕上。
他的眸色很浅,倒映着苍白的屏幕,上面不断跳起的白色对话框,让他的心脏越跳越快。
猫舍:【他在您离开后不久就来到了猫舍,看了几只猫,但是始终对cherry很感兴趣。最后是出了5倍价格,截胡掉的。】
猫舍:【抱歉,先前一直没有和您解释,希望能解决您的问题。】
原来如此。
看着猫舍的话语,郁筠的心跳诡异地慢了下来。
他捏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让脆弱的机身发出了点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郁筠:【有帮助,谢谢您。】
对面很快便说:【嗯嗯,小事。】
屏幕一点点地在灯光柔和的房间里暗了下来。
郁筠好像被自己冻结住了一样,就这么站在原地。
一直站着。
他的背脊立得直直的,尽管家居服质地柔顺,额发也软软地垂着,但他的姿态和侧脸,即使是温暖的灯光也没有带来丝毫柔和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是一条来自宋呈越的消息。
宋呈越:【睡了吗?】
郁筠的指尖发麻似的痉挛了一下。
他仿佛回过神来一样,按了几次指纹,才在屏幕彻底锁定前解锁。
郁筠:【准备了】
他的手指在半空中悬停了一下,而后很快地输入了三个字。
宋呈越秒回:【好呀[/小狗抱抱.gif]】
郁筠看着屏幕上欢快地吐着舌头的边牧,没有回复。
他的唇角没有笑意,垂眸时眼睫投下一点阴影。
如果这时有人看到,会立刻感到一丝不寒而栗。
窗外的夜已深,从透光的纱帘里能看到亮起的万家灯火。
过了一会,也许是十几分钟,也许是一两个小时,郁筠才挪动脚步,向客厅走去。
错错已经睡着了,安静地缩在自己的小窝里,毛茸茸的尾巴耷拉下来。
郁筠关上客厅的灯,原本看起来很是温馨的房间顿时暗了下来。
光线陡然的变化,让郁筠的眼前失去了物体的轮廓。
只剩下一片令人不安的、浓墨一样的黑。
郁筠站在原地,过了会,待眼睛习惯这样的环境后,才缓步回到卧室里。
他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一片空茫。
对于郁筠而言,每一个夜晚都曾很安静。
那些树叶摇动的簌簌声,遥远传来的欢声笑语,那些炽热浓烈的情感与深沉的爱意都不属于他。
他只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后来他以为客厅里猫咪摇动风铃的声音,以及宋呈越微笑着叫他“亲爱的”的声音是属于他的。
属于他已经慢慢接受,自己往后余生会始终相伴的。
可它们都是假的。
比大洋彼岸的明亮阳光还要虚假。
郁筠始终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那一切他想要忽视的细节,在这一刻终于串联在一起,打破了这虚伪的梦境。
真实又残忍。
原来今天真的可以更倒霉。
到最后,郁筠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滑稽的想法。
第二天郁筠无声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往错错的自动喂食机里放了些猫粮,看着小猫哒哒跑过来,而后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错错蹭了蹭他的手心,柔软的毛发很温暖。
郁筠开车来到公司。今天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他拉下挡光板,一旁镜子上挂着宋呈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小巧捕梦网。
随着在车流中的行进,捕梦网不断地晃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陈书烨在早晨来例行汇报工作。但当汇报结束后,郁筠忽然开了口。
“你留一下。”
“郁总,您说。”陈书烨颔首。
“查一下。”郁筠说,“明盛和瞿子轩一派的人的社会关系,他们到底认识谁,是如何在一块参与公司组建的。”
“……是。”陈书烨一惊,赶忙记下。
“还有,我需要宋呈越从回国以来,飞机落地到现在的所有行程。”郁筠继续说道。
他的眸光冷淡,手肘轻轻搭在桌上。
“以及,他在国外就读时的信息。”
“好的。”陈书烨忍不住看了郁筠一眼。
阳光逆向打了进来,让他那张看起来精致得生不起来什么气势的脸蒙上了一层阴翳的影子。
“今天晚上下班前。”郁筠的语气毫无起伏,“会有点为难你,但你应该能做到。”
陈书烨的心脏砰砰跳动。
她很熟悉郁筠的情绪变化。此刻,虽然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和发泄,但郁筠的表情仍然让她不由自主地有些惧怕。
“好的,没有问题。”她立刻应下,“郁总,调查结果会尽快交给您。”
陈书烨的工作效率很高。
下班前,郁筠就拿到了厚厚一沓报告,以及几页简短的总结。
他翻了翻那几页总结,大致地获取了其中的信息。
明盛的创建人一小部分是瞿子轩的同学。这些年,他们负责的部分比较小,大概就是一些和国内公司的合作,并不是十分重要。
最重要的部分,则都是在国外。
国外事务的参与人员,大部分是来自M国排名前五十的某高校。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的成员是华裔,亦或是留学生。
而好巧不巧的是,宋呈越就在这所学校就读。
瞿子轩会莫名其妙地认识那些人吗?
郁筠想。
他一向擅长从剧烈波动的情绪之中缓过来,恢复到冷静的思考状态。
此刻他盯着报告上一个个细小的文字,有些过载的思绪飞快地运转,试图剥开将真实掩盖的茧,窥见这些日子里宋呈越所藏匿的东西。
他需要冷静、客观地思考。
瞿子轩当然不可能这么神通广大。
宋呈越在其中一定有着什么作用。
但宋呈越好像从这巨大的关系网中被一键删除了一样,毫无存在的痕迹。
明盛就如同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瞿子轩的一个处境凄惨的高中同学罢了。
除了这些,宋呈越回国后的行程倒是没有什么破绽,无非就是正常的安顿和找工作,期间夹杂着被宋家刁难的日常。
郁筠挪了挪身子,碰到真皮座椅上没被焐热的冰凉位置。
那一点温度让他的太阳穴跳了跳。而后,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件有些诡异的事情。
宋呈越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回国的时候,就一点也不需要适应吗?
Kerry就是长期生活在国外,偶尔说说中文的典例。尽管有意识地控制了,可说起话的时候还是会夹杂一些英文的常用词语。
但是,宋呈越并不是这样。
他就好像一个长期生活在国内的人一样,一点也没有这种语言习惯。
处处看起来都很正常,但细品之下,处处都显着怪异。
像是有人用谎言,不着痕迹地将郁筠带进了一张隐形的大网。而郁筠身处其中,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