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竹马才是人形天灾—— by流初
流初  发于:2023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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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情让她感到不爽,她就会找理由打骂儿子,其精神状态和某国电视剧里满口“西八”的疯女人别无二致。
在黎淑惠口中,黎星川是“那个姓郑的杂种”的后代,身怀劣等血统,做什么都错的,理所当然要接受母亲的“教育”。
她那时候已经开始沉迷钻研玄学。老祖宗传下来的易学文化,非但没能改变她扭曲的心理,反倒给了她更多巧立名目打击黎星川的灵感。
学校组织的春秋游,是孩子们最期待的日子。
不收费,但黎星川从没去过。
因为黎淑惠会提前一天打电话给班主任,抱歉地表示“儿子身体不适,春游去不了了”——这么一点人人都有的、唾手可得的快乐,她都不想让黎星川得到。
等他回到学校,听同学谈论昨天,只能茫然地听着,靠描述来想象一群人发生的趣事。
春游那天,傍晚时分,黎星川在街口碰到了从游乐园回来的同学。
“闪闪,你身体好点了吗?”
同学人很好,惦记他是个“病患”,给他带了小礼物。
那是一条小鱼,迷你体型,只有小拇指指头那么点大小。不知道具体品种,反正长不大。
小鱼装在一颗有水、有空气的密封球体中,圆球上别了链条,稍微挤压下就能卡进书包拉链。在包上挂一条小鱼的行为十分酷炫,颇受孩子们的喜爱。
黎星川对着这条橙红色的小鱼爱不释手,对着夕阳看了又看,心情雀跃。
可他知道,一旦被母亲发现,它是活不下来的。
儿子的隐私,对于黎淑惠而言形同虚设,他又很难把小鱼藏起来。
他想把小鱼送给别人。
明天告诉同学这件事,好好道歉,希望得到朋友的理解。
黎星川捧着小鱼走了好一段路,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脚步。
因为围栏小平台上放了一只剪开的塑料瓶,里面有水,底下是泡发了的彩色海绵宝宝,大概是路过这里的小孩子留下的。
再往屋内看,巨大的落地窗边,有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皮肤极白,下巴尖,穿一身睡衣,安安静静站地在那里,望过来的一眼毫无情绪,如同抬头看见树叶那样寻常。
隔着小院和窗,他看起来很远很远。
黎星川愣了会儿。
他不认识这个人,不过附近两所小学都是今天春游,而对方在家穿着睡衣,大概是真的生病了,没能去成。
同病相怜感油然而生,黎星川费劲地打开包装,把小鱼倒进半瓶里。
“这个送给你。”他对男孩笑了笑。
对方没应答,唇角平直弧度都没变。
暮色攀附琥珀色的眼珠,眼底晕成淡淡金色,他像一个长相精致却没有丝毫生气的娃娃。
黎星川把瓶子转移到门边,确保屋主一开门就能看见,抬头看了眼门牌号,启程回家。
第二天放学,他故意路过这户人家,想看看小鱼有没有被收下。
很遗憾,并没有,透明塑料瓶还是放在门口。
位置却挪过了,瓶底垫高,不像是完全拒绝。
黎星川心生茫然,拿不准主意,又透过栏杆去找那男孩的影子。
这次,对方站在二楼阳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我可以来看它吗?”他再次试图交涉。
又失败了。
那人仿佛根本不会开口。
黎星川是个缺筋的小孩,钝感,擅长苦中作乐,也正因此没有被黎淑惠折磨到抑郁发疯。没回话就是没拒绝,他第二天又来了。
一整个礼拜,每天放学绕一段路,来这人家门口看一看小鱼,再迅速赶回家。
小鱼活得挺好,越是命如草芥的,就越是挣扎坚强。
又过几天,水瓶底的海绵宝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细细的彩色鹅卵石,水也重归清澈,看来是有人换过。
屋子里的男孩,还是没有跟黎星川说过一句话。
对方每次都远远地观察他,尽管见过几次,也并没生出与他接近的意思,像一只倨傲而谨慎的猫。
黎星川将对方引为精神好友,这个朋友有点冷,但他帮忙照顾了小鱼。
这天下了大雨。
下午两点开始的,毫无预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黎星川没带伞,那时候他还和黎淑惠两人生活在一起,当然也没人接他。
他惦记着自己的小鱼,不想求助班主任或者同学家长送自己回家,可外面又下着雨。
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同桌翻出了一包一次性雨衣,之前为了去游乐园玩激流勇进准备的,结果小学套票不包含激流勇进,莫名省下了,一直藏在课桌里。
黎星川眼睛亮了,他给小鱼起名叫噜噜,十分感激地说:“我替噜噜谢谢你!”
几块钱的一次性雨衣,连帽檐都没有,袖口也大到不合理,其实根本受不住雨水。
他一路小跑着,运动鞋踩开浅浅的水层,挑起的水珠擦着鞋沿炸开。
一路上,风裹挟着雨滴,往领口和袖口里钻,头发淋湿,皮肤冰冰凉凉的。
黎星川打了个喷嚏,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由于下雨,天暗得很快,街角的车灯割开雨幕,为他照亮了转角的方向。
门前有台阶,相较于庭院外墙,往内凹一截,在走到大门之前,黎星川无从判断瓶子和小鱼的情况。
他想好了,如果那男孩没有把瓶子收起来,他就把它带回家,在门口牛奶箱里藏一晚上,再趁着送奶工上门之前,把小鱼送回来。
雨势又变大了一点,在塑料雨衣上弹奏出“啪嗒啪嗒”的无规律乐章。
终于到了。
黎星川微微喘气,因惊讶瞪大眼睛。
原来向来紧闭的院门,目前居然处于半开的状态。
这扇门,第一次在他面前打开。
而那个总站在阳台上,浑身上下写着拒人千里的男孩,此刻正撑着一把木柄黑伞,垂眼看着脚边的小鱼。
儿童款的雨伞,伞面狭小。他微微倾斜伞柄,不偏不倚,防水布能把瓶口遮住,因此他的一侧肩头淋了点雨,湿意在柔滑的高级质料上很明显。
他抬眼望过来。
视线相接的瞬间,男孩往后退了一步,想缩回庭院内。
然而黎星川的动作比想法更快,他三两步冲上去,抬手卡住门边,将对方的关门动作扼杀在半道。
“谢谢你。”他认真道谢,“我叫黎星川——可以叫我闪闪。你的名字是?”
回应险些被雨声盖住。
“……季望澄。”
黎星川瞬间笑弯眼睛。
他当时正处换牙期,左虎牙处空荡荡的,于是迅速地收敛了笑容;他没设想过自己会见到季望澄,还能交换名字、成为朋友——他是这么认为的——因此什么都没准备。
仓皇地翻了一通口袋,才找到两粒糖。
两粒八宝糖。
他把糖塞给季望澄。
“你明天还会下来吗?”
季望澄攥着糖,嘴唇翕动,冷淡表情中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茫然。
良久,他收拢掌心,点了下头。
“……你把伞借给我,但我还是因为淋雨挨了顿打,我妈差点把伞也折了。”
黎星川单手托着下巴,转着原子笔,慢慢回忆道,“还好那把伞质量到位,说起来你的伞是不是——”
他的音量慢慢降低。
在他回忆往事的几分钟内,季望澄只是安静倾听,垂着眼睛,唇线绷得平直,浓密睫毛在下眼睑投落一片雀羽似的浅灰色阴影,心事重重。
那是种很难用言语描述的复杂情绪,像是隔着热带水族馆的玻璃箱看一条漂亮的鱼,一边沉醉于它的美丽,一边又嫉妒它能自由自在的拥抱水域。
已经不是第一次。
每当黎星川谈起两人儿时的趣事,对方总是会露出这样一副表情,脊背挺得笔直。
之前他问过季望澄,是不是不喜欢谈论小时候的事,对方又极其自然地否认了。
黎星川实在想不到原因,有点纳闷,试探着询问:“……你忘记了吗?”
“没忘。”
季望澄收回视线,喉结微动,若无其事地答道,“我记得。”

九月下旬,文艺部组织了第一次破冰团建。
校学生会有几个专用的活动教室,轮流用,文艺部定在周二晚上。
黎星川本来十分松弛,走进教室的瞬间,突然心生退意。
原因无他,在座的各位外表青春靓丽,或是走学院风或者走潮流风,穿搭各有千秋。
反观他自己,像个穿着格子衫乱入巴黎时装周的码农,挽起裤腿就能下地叉猹的闰土,在一群潮人中显得莫名朴素。
黎星川维持着八风不动的神态,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旁边的男生听到动静,转头看他一眼,转回去——又转头再看了眼。
“你好。”男生说,“我记得你,我们面试的时候是一批的。”
男生长得眉清目秀,眉形干净利落,脸上涂了合衬肤色的隔离——直男如黎星川自然看不出来,他判断化妆的唯一标准是嘴巴红不红,很红是浓妆,欠红是淡妆。
所以他只觉得这人的脸挺白。
“哦……”
黎星川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实际上完全没有印象,“……是你啊!我是黎星川。”
“我叫艾子煜。”男生说。
两人随意地聊了几分钟,艾子煜身上有种令他感到不太习惯的友善与热切。
人渐渐来齐了。
部长团向大家简单介绍这个学期要办的活动,比如下个月的校十佳歌手,十一月的秋日音乐节,元旦文艺汇演……把文艺部的地位吹到此部只因天上有。
部员们也配合极了,时不时鼓掌或者“哇”一声;几个自来熟的男生插几句俏皮话打岔,引人发笑,气氛逐步暖化。
“接下来,我们每个人都做一次自我介绍吧。”美女部长微微一笑,“名字、专业、籍贯、爱好、特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由我先来,我的名字叫杭芸,苏杭的杭,芸芸众生的芸,播主专业,隔壁苏市人,欢迎大家去苏市……”
“我是副部长,金芮,机械学院……”
座位排成U型,由部长开始,击鼓传花似的,一个接一个自我介绍。黎星川和旁边的艾子煜,恰好辍于这队列的尾巴。
“我叫欧若瑶。”
一道甜美的女声响起。
瞬间,在座的所有眼睛都齐刷刷地望过去,注视那位披着褐色卷发的女孩。
她声音甜美,长相也出众,有一双仿佛会放电的、千娇百媚的眼睛,气质却十分清纯,能够秒杀一众靠滤镜吃饭的小网红。
“玉城本地人,高中在首都上学,因为想家,所以……”
整间教室几十个人都竖起耳朵,听得很认真,视线粘在她的身上,刮都刮不下来,表情甚至是有些痴迷的。
他们像是收到遥控器下达指令的机器人,忠实执行着名为“迷恋”的程序。
除了黎星川。
黎星川纯粹是好奇,心理路程还挺曲折。
欧,挺少见的形式,这个名字让人联想到一首歌。
好眼熟的女生,有点像某位初中同学。
——仔细一看,居然真的是她?
欧若瑶是他的初中同学,比他大一届,黎星川念初二的时候,她上初三;现在稀里糊涂成了同届生,可能是欧若瑶复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黎星川的“初恋”。
黎星川的初中是升学率倒数的九中,纪律差,学风弱,但离家近。
升学率倒数的初中,大多数学生们心思自然不挂在学习上,打架、逃课、谈恋爱,一个都不落下。
欧若瑶是九中最漂亮的女生,她上体育课的时候,不少男生下课溜到操场上,只为和她“擦肩而过”,毫不夸张地说,半个学校的男生都期待能成为她的男朋友。
初二某段时间,黎星川对她抱有朦胧的好感。
少年情怀总是诗,诗背一句忘一句。如今他都想不起为什么当时会喜欢欧若瑶。
也许是因为她非常漂亮。
爱慕美丽的异性,本身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本能驱策。
这些念头在黎星川脑袋里过了一轮,很快散去。他实在是个钢铁直男,脑袋里想着明天要不要去食堂试试夜宵小龙虾,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由此,黎星川没有注意到,被除他以外所有人痴迷关注着的欧若瑶,惊讶地看向他。
欧若瑶无比流畅的自我介绍,稍微卡顿了下。
“……那么,希望、呃,希望能和文艺部的大家成为好朋友。”
她结束发言,其他人才恋恋不舍地回神。
艾子煜恍惚着,小声说:“真的是……好漂亮的女生。”
黎星川点点头。
艾子煜嘀咕:“太好看了,会下蛊一样……我都快变成直男了。”
黎星川没听清:“什么?”
艾子煜:“没什么。”
自我介绍完之后,又做了一些破冰小游戏。
副部长金芮是个玩海龟汤的高手,灯一关,气氛渲染到极致,吓哭了两个女生,于是由海龟汤转为玩真心话大冒险。
黎星川总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时不时扭头看一眼,结果和欧若瑶四目相对。
他大方地笑了笑,低头接着给季望澄发消息。
等到十点钟,大家热热闹闹地分了一个写着所有部员名字的大蛋糕,第一次破冰就圆满结束了。
聊得来的,三两结伴回宿舍。
黎星川主动留下来帮忙收拾垃圾、整理桌子,离开得比较晚。
等他走到活动楼大门口的时候,欧若瑶正站在那。
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欧若瑶在等自己,但她主动说话了。
欧若瑶笑容明媚:“黎同学,我们是初中校友吧?九中,对不对?”
黎星川坦荡:“是的,好巧啊,哈哈。”
接着蹲下系鞋带,准备离开。
欧若瑶一哽。
她遇见的所有异性,再嘴笨的,也会绞尽脑汁跟她找共同话题。
……这个人,怎么回事。
见他起身欲走,欧若瑶双手抱臂,胡乱找话题:“晚上好像降温了,真冷啊。”
黎星川看了看她长到脚踝的裙子、外搭的超薄针织外套,再看了看自己的短袖和五分裤。
谁更冷,一目了然。
“……”黎星川沉默半秒,委婉地说,“那你……注意保暖。我有点事先走了,再见啊。”
他约了季望澄一起看比赛直播。
接着,真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留欧若瑶孤零零地站在那,肢体僵硬,表情风化。
“啊?怎么会?”
她十分震惊地想。
文艺部有一个专门的,独立于学生会,每期的推文由部门几人组队轮流撰写,半个月出一篇,第一期是部长和副部长做的部门破冰专题。
抽签分组,由第一小组的成员,接棒制作第二期内容。
黎星川在第一组,巧的是,欧若瑶也和他一组。
组里某个女生有一个自己的穿搭自媒体账号,运营得很不错,她主动担起了一带多的责任,拍板决定去学校天鹅池边上取景。
五个人浩浩荡荡杀到天鹅池附近,七嘴八舌发表感想,耗了俩小时,终于把照片拍得差不多。
黎星川挂在边上当壁花。
但凡他有一点美学修养,就不会一年到头直男穿搭,时尚完成度全靠身高和脸撑着;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隶属艺术层面的能力,就是唱歌,但和审美没什么关系。
他心知肚明,不添乱,光站边上点头,说一些废话附和。
这样也很累,心累。
回到宿舍,黎星川往沙发椅上一倒,长叹一口气。
“闪哥,从实招来!”
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闪哥”这个外号是彻底传开了——单白拿着一支木棍,在窗边远远指着他,“我下午看到你和漂亮女生约会了,就在天鹅池边上,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此言一出,季望澄和李玄知两人的目光瞬间扎向他。
黎星川打哈欠:“你怎么拿筷子指人?”
单白:“这是我从环球影城买的哈利波特魔杖!!”
黎星川:“嗷。”
单白:“坦白从宽,你和那女生是什么关系?”
黎星川确实坦白了:“一个部门的,普通组员关系。”又补充,“还跟我是初中同学。”
单白拖长音调:“哦——旧情未了。”
黎星川:“别学个词就乱用,玩你那筷子去吧。”
单白:“这是魔杖!你好土!”
说完,他把椅子拖到季望澄边上,又捞了两包薯片放到桌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屏幕。
“要开始了。”黎星川催促,“快点开机。”
今晚是某竞技游戏世界联赛的半决赛,他喜欢了好几年的队伍好不容易进入了世界赛四强,绝不能错过。
季望澄的电脑也是顶配,光主机就要十万出头,桌子险些装不下他这张超大屏幕。
比赛倒计时15分钟,赛前评论席的解说们正发表着各自对比赛情况和选手表现的预测。
黎星川缩着腿,没话找话:“哎?我那天跟你说了吗?欧若瑶现在和我一个部门。”
这个名字,季望澄显然是记得的,眼睛立刻望了过来。
那一记眼神传递的情绪,令人胆战心惊。
好在没被黎星川正面接住。
季望澄飞快低头,借着取物的动作掩饰自己。
侧柜上摆着很多保健品和药物,他拿了离他最近的维C泡腾片,拆开一粒,丢到水杯里。
水是冷的,泡腾片刚丢进去,涟漪很淡。
半秒后才剧烈地化开,水面上滚起“刺啦刺啦”的泡泡。
“哦。”良久,季望澄淡淡地答,“你还喜欢她吗?”
黎星川被评论席解说所述的趣事吸引,傻乐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季望澄问了他什么。
他觉得好笑,坦荡反问:“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季望澄:“……也没有很久。”
黎星川:“初二哎,还不久?”
初中的同学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初中二年级,对黎星川来说是个挺特别的转折点。
直到初二下学期,他的成绩都很差劲。
一方面的原因,黎淑惠从未给予他正面的教育激励,本质上她不在乎儿子表现如何,没有直接让他退学是因为不让未成年人接受九年义务教育违法,成绩好成绩差,她都能找到辱骂他的理由;
另一方面,就是他实在太爱玩了,还没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
黎星川对欧若瑶最深刻的印象在于,路过期末考光荣榜,发现榜首的她考了696分,而第二名比她低了近100分。
后来,欧若瑶转学去首都。
她是校园红人,关于她的事,不用刻意打听,班级里的男生自然会讨论。
大家说她成绩优异,被一所首都私立高中提前录取,日后平步青云。
黎星川只注意到了“首都私立高中”,以及,696分。
他把自己的期末考试卷翻出来,一张一张核算总分,考了550。
这已经算是班级名列前茅的成绩,但与696差了足足150分。
150分啊。
触目惊心的数字,让黎星川头一次把考试分数和其他的事情建立起联系。
季望澄原来离他那么远。
是分数差,也是玉城到首都的距离。
那天之后,他把桌肚里的杂志全部丢掉,也不再带手机去学校了,剩下的一年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劲头学习。
次年6月中考,成功以一个突破校史的分数,挤进玉城一中实验班。
黎星川突然想到什么,好奇道:“话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中考多少分?是不是满分了?”
被玉城一中录取的那个夏天,他冲进季望澄家里与他分享喜悦,但问到对方的成绩,对方闭口不谈。
当时黎星川猜测,季望澄可能不想打击他,所以不说。
他也就没追问。
到现在,中考已经是三年前的过去式了。
但季望澄,依然试图躲避话题,轻咳一声:“……没有。”
黎星川猜测:“710?720?”
季望澄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镇定地吐出几个字:“我忘了。”
比赛开始了,进入双方选手的赛前放狠话环节,黎星川一门心思被吸引过去,也不再追问了,十分自然地感叹道:“小季同学,你是真谦虚啊。”
季望澄沉默:“。”
不是谦虚。
……压根没考。
当两人沉浸在电竞宇宙(实际上只有黎星川自己)中时,李玄知和单白,走出了宿舍大门,一路抄着小径,绕到了一片隐秘的树林中。
学校里的小树林都是约会圣地,此地除外,因为这里多年前出过一起至今凶手不明的命案,氛围也格外阴森。
单白左顾右盼:“新组员,我见过吗?”
李玄知:“不算没见过。”
他们等了几分钟,路边出现一道人影,动作灵活地钻进林间。
见那人走过来,单白抬手按上一颗树的树干。
白光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树干之间穿梭,渐渐变得越来越深,最后如烟花般升到几棵树之间的天空上,莹白‘烟花’炸开、彻底消失不见,为这一小片交谈区域罩了一层透明壳。
双方之间距离还剩两三米时,单白看清了她的脸。
他十分惊讶:“……哎?你不就是那个、闪哥的——”
“安静。”李玄知冷酷地打断了他的话,“她叫欧若瑶。”
单白:“你好,我是单白,欢迎加入陪恶龙读书联盟。”
欧若瑶:“……你好。”
单白:“我们到底还有多少人啊?”
李玄知:“你不必知道。”
“我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欧若瑶姿态放得很低,声音轻缓,天生一股楚楚可怜味,“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回答。”
……但对面两个人都不是怜香惜玉的类型,不懂欣赏美丽。
单白贫嘴:“那你可以不问啊。”
李玄知:“请说。”
欧若瑶:“……”
欧若瑶:“黎星川,也是我们的人吗?”
“不是。”李玄知否认,并叮嘱道,“他没有特殊能力,也什么都不知道,在他面前务必严格遵循保密条例。”
“……好的。”
欧若瑶的表情将信将疑。
她拥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使所有接近她的人对她产生好感,但未必是爱情方面的好感。
只要她愿意,没有人会讨厌她,没有人能躲过她的魅力,路过的猫会主动求摸,食堂大妈多给两勺菜,峨眉山的猴子见到她都变得温驯!
欧若瑶的能力不算有用,能知道的也不多。她乖乖听从上面安排,从原先的学校退学,入学玉大,加入文艺部,其实对于要做什么是相当茫然的。
不久前的文艺部例会,欧若瑶略施小计,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整个部门的好感。
只有黎星川是那个奇葩的例外。
哪怕站到她边上,还是对她视若无睹。
“很难相信,居然有人能抵抗我的魅力。”欧若瑶喃喃自语,“难道黎星川是木头成精?”
这句丢人的独白被单白听到了。
单白委婉地说:“其实我和李玄知也能。”
欧若瑶反问:“他是和尚,你身上有屏障。黎星川有什么?”
单白即答:“有恶龙。”
欧若瑶:“……”
是那位天灾的话,她确实不敢与之相碰,这样似乎也能解释得通。欧若瑶突然释然了。
光看当前小组人员构成,可以说是非常有喜剧效果。
他们监管的对象是传闻中的‘人形天灾’,而他们分别是:和尚、白痴,以及除了年轻美丽一无所有的美女,开局地狱难度。
会有这样畸形的队伍,是因为组织非常缺劳动力。
据估算,全国超能力者不超过五万人。
这五万人中,很多人的超能力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纯装饰品,比如猜拳100%获得胜利,削苹果皮100%不会断;拥有这些能力的,因为太过寻常,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是超能者。
目前组织现役的超能力者有近万人,能力真正有用的,其实不到两千。
这两千人每天都做牛做马地全国巡回上班,处理超能力犯罪案、绞尽脑汁掩盖超能事件并合理化成《走近科学》……这么个情况下,还得分出年龄合适、能力也合适的人手来盯防“人形天灾”。
组织有一名能够看见未来的先知。先知曾断言,某一年,天灾降临于人身,祂终会造成全球末日——后来他们找到了季望澄,也曾用尽一切办法尝试消灭他,均以失败告终。
谁能以人类之躯能抗衡天灾?
最后,季望澄被软监视起来。他还算安分,一年到头都在休眠,令人松了口气。
人形天灾是随时都可能爆炸的自走核弹,情绪磁场还会导致动植物异化、人类情绪失控等后果,但比起眼下到处搞破坏的超能犯罪组织,针对他的行动优先级要稍微往后稍一稍。
简单来说,一个人十年后可能会得癌症,但眼下已经急性阑尾炎了,自然是先去治疗阑尾炎;至于癌症,定期检查努力预防,实在扛不住也就只能听天由命。
所以,单白,16岁,被提溜来上大学。
李玄知,28岁,硕士毕业后喜提本科学历。
欧若瑶,享受读大一买一年送一年套餐,又读了一次新大一。
他们两人拌嘴的时候,李玄知拇指尖规律地推着佛珠,若有所思。
半分钟后,他收了手,看向欧若瑶,陈述一个事实:“我的清心咒,对黎星川无效。”
“在‘天灾’的身边,一切异常都会被合理化,事实上,我们只能确定‘天灾’处于情绪低谷时会无意识地带来灾厄……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够佐证他具备保护的能力。因此,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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