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感让她最后怀疑到季望澄身上。
可她甚至没和季望澄说过一句话啊?而且,如果是对方要对她下手,会只采取这种小打小闹的恐吓吗?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李玄知。
李玄知沉吟片刻:“……知道了。等会凌晨两点半来行政楼,开会。”
欧若瑶:“!”
半夜两点半,她裹着厚厚的羽绒外套,准时出现在之前和两人碰面的行政楼办公室。
单白手中的设备,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当两个人物影像突然投射到半空的时候,欧若瑶又受到了一次小小的惊吓。
一名面容精致、气质干练的女性,“孟姐”;
一名大约四十岁的狐狸眼男性,“阎哥”。
拆开看还好,一个“孟”一个“阎”,合并起来就非常地府。
她在那阎王……阎哥和孟姐看过来时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态度恭顺谦虚,她自知超能力没什么用,不敢瞎吱声,十分安静乖巧地听他们聊。
这是欧若瑶第一次参与会议,之前一直是由李玄知直接向她下达命令,她乖乖照做。
由于缺席之前所有的会议,他们说的内容对她来说无异于线性代数;不过听着听着,她有点明白过来了。
1.“天灾”的力量目前成长到了一个难以控制的地步
2.组织决定用黎星川限制“天灾”,他的超能力俗称【真的吗?我不信】,此人也可简称为“不信男”
3.具体用黎星川限制“天灾”的方法是——撮合他们在一起
欧若瑶惊呆了。
传闻中的有关部门,国安系统里的You Know Who,竟然采用如此接地气的手段?
这不就跟商战偷公章一样吗!
孟姣持反对意见:“先知说,黎星川是对付‘天灾’的最后一张底牌。而他的能力又过于主观。如果贸然启用,致使他的超能力失效,得不偿失。”
阎哥显然站在她的对面:“如果他的超能力轻易失效,说明他无用;如果为了保护他的超能力完全不试,那就是一张废牌。”
孟姣冷声道:“谁说不用了?如果有一个周密合理风险可控的计划,我难道会不同意?这儿戏般的方案,算是什么东西?”
阎哥笑了笑,狐狸眼微微眯起,带着探究之意:“孟姣,这就是你的理由吗?这个计划有哪里不对呢?黎星川的超能力没有杀伤性,社会影响几乎为零,哪怕他们不对彼此产生情愫,整体而言,还不够低风险、高收益吗?”
孟姣皮笑肉不笑:“低风险?如果‘天灾’在他面前发疯呢?”
阎哥忽然说:“‘天灾’是为什么会被组织发现?他每年清醒的那两个月又是去见谁?你忘了吗?”
孟姣沉默不语。
两位互相唇枪舌战的时候,三人都没发表意见。
欧若瑶往后靠了靠,在他们俩的压迫下,她对李玄知产生了一丝诡异的亲切感,壮着胆子,用和蚊子一样细的声音问:“‘天灾’是怎么被组织发现的?”
李玄知扫她一眼:“他算是……自首吧。”
欧若瑶:“……?”
季望澄尚且年幼的时候,能量磁场比现在还不稳定。
玉城水污染急剧加重,极端天气,暴雨,积水难以排泄,郊区虫灾泛滥……每个人的生活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组织早已得知“天灾”的行踪,注意到这些非比寻常的迹象,在玉城展开搜索。
季望澄是主动打电话报警的。
他说:“喂?警察吗?我杀了六个人。”
为了方便行动,不少组织成员都有一层刑警身份。
等他们赶到时,发现男孩坐在一辆面包车前,怀里抱着另一个男孩。
坐着的男孩是季望澄,他五官精雕细琢,琥珀瞳孔剔透清澈,漂亮精致,周身气质洁净无瑕;黎星川被他抱在怀里,身上盖着他的外套,睡得昏昏沉沉。
而在他的身下,黑影蔓延开来,无序地狂舞,如同被磁铁吸附的铁砂,散乱中带着一丝秩序感。它们摧折了周边所有的树木,草皮连根掀起,水泥地面开裂,一副经历过地震的景象。
但拥护着黎星川的黑色触肢,却说不出的温柔小心,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季望澄收起那些影子,警察终于得以接触到面包车。
车后座堆放着六具尸体,那尸体仿佛发生了异变,皮肤呈一种恐怖的紫色,纵横着上百条诡异的黑色细线。
那是六个正在被全国通缉的人贩子,罪大恶极。
据调查,原本这六个人只是做海上非法走私,近几个月胃口越发夸张,什么都沾——“天灾”的磁场,作用到守法的普通人身上,是暴躁、易怒、产生更多阴暗想法;对这种犯罪分子,则更加不可估量。
在场的一位刑警正是组织成员,看到此景此情,毫无疑问联想到了“先知”的预言。
他走到季望澄面前,无比谨慎,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想要什么?”
季望澄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双手捂住黎星川的耳朵,语气带着责备之意。
“不要吵。”
“闪闪在睡觉。”
“起因是黎星川成为了那六个人的目标之一,他在解决那几名通缉犯之后,报了警。”
“‘天灾’从某些渠道得知组织的存在,也知自己能力暂时不可控,会给黎星川的生活带来麻烦,因而主动向组织寻求合作。当然,中间有很多……事,就结果而言,双方谈妥了条件。‘天灾’每年苏醒两个月,7月8月回到玉城,其余时间在总部休眠,他清醒的时候,我们给他安排了基础教育,文化水平并不输给同龄人,不过社会化没能跟上。”
欧若瑶听的很认真,待他说完,提出疑问:“请问,为什么是七八月?”
李玄知:“暑假。”
欧若瑶:“呃……他也要放暑假?”
李玄知叹了口气:“是黎星川的暑假。”
欧若瑶:“…………”
她看一眼自己那条文艺部的评论圈,想想近期大家传的关于她和黎星川,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我支持撮合计划。”欧若瑶坐直身体,斩钉截铁地说,“——他超爱。”
李玄知:“?”
卧室没找到人,不过季望澄就在楼下,听到他的动静之后,迅速上来了。
黎星川好奇道:“你去干嘛了?”
季望澄:“……我……”
——去睡那口“赛博棺材”。
不过黎星川也不是真心想问他去做了什么,就是想跟他说说话,于是拽着季望澄一起躺到自己的床上,客卧的床也足有2.2米宽,对于两个男生来说是充分宽敞的。
“我刚刚又梦见末日了。”黎星川想说“我妈S了”,但是又觉得这样好像在骂人,于是说,“我梦见……她去世了。”
季望澄淡淡反问:“不好吗?”
黎星川:“还是不要吧。我是希望和她再也别联系了,但也不希望她死啊。”
季望澄:“你明明讨厌她。”
黎星川:“哪有这种道理,讨厌谁就非要谁死。我还看到很多人都因为瘟疫丧命,很可怜。”
季望澄顿了顿,毫无波澜地问:“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说什么呢?你真是反社会人格哎?”
黎星川挪了挪身位,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笑骂着锤他一下,“……你想想,要是我死掉了呢?”
季望澄呼吸一顿,声音染上几分冷意:“闪闪,你不许说这种话。”
黎星川觉得好笑,小季同学怎么跟长辈一样,听不得那个字眼?
不过他接着说下去了:“你会多伤心,其他人也一样,甚至比你更伤心。”
季望澄保持沉默,好像听进去了。他心里的声音依然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只不过隐约知道真实想法说出口之后对方会生气,于是缄默不言。
从小到大,“共情”对他来说是相当有难度的行为,他和整个世界像是隔了一层泡泡膜,那些情绪在泡泡外显得尤为光怪陆离,看起来扭曲而遥远,叫人无法理解。
被父母放弃,他也许是失望过的,但也没有感到多么浓重的伤心,因而还算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而在成为“天灾”之后,他更加对所谓人情世故兴致缺缺,原先不懂的,现在更不想懂。
就像人类不可能向一只被碾死的蚂蚁道歉。
但凡事皆有例外。
好吧。季望澄漫不经心地想。
既然闪闪不喜欢,他不会让陨石掉下来的。
凌晨三点十分,组织会议走向尾声。
疑似耽美小说的剧情让欧若瑶短暂兴奋了一下,好景不长,随着阎哥和孟姐斗法不停,取而代之的情绪是困倦。她是睡得很晚的那一类,刷某红薯云吸猫不知不觉就会刷到两点,但这不代表她能为了工作熬到三点。
身边单白和李玄知俨然习惯了在如此阴间的时间段上班,保持着白天的干劲,她不能不钦佩。
“我还是持保留意见。”孟姐说,“明天再议。”
阎哥无所谓地笑笑:“那这事就明天再说,我去忙别的了。”
欧若瑶惊悚:“???”
等下,现在是凌晨三点没错吧?给她吓清醒了。
孟姐:“‘深渊’?”
阎哥:“嗯,不太老实,在西南有新动作。”
孟姐:“万一唱的是离间计,‘天灾’这里要小心。”
阎哥:“不好说,我先去看。”
说完,阎哥的影像闪了闪,自空气中消失。孟姐也向他们点头告别。
欧若瑶没听懂俩人结束前打谜语的那几句话,问:“‘深渊’是什么意思?”
她这回问的是左边的单白,却被他的神色一惊。
在她的认知里,单白和他的名字一样,行事风格单细胞、性格小白,是个无忧无虑的乐天派小男孩,此刻被投影设备的幽暗光衬着,半张脸埋进黑夜,恨意不加掩饰。
“和我们对立的社会渣滓。”单白咬字沉重,“一群将死之人。”
欧若瑶:“……噢。”
单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起身离开,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刺啦”一声。
他走后,李玄知手捻佛珠,往门边看了一眼。
“别紧张,这和你没有关系,这是他与‘深渊’的仇恨。”
李玄知对欧若瑶说,“你知道灾难分级吗?”
这是常识,初中地理就学过。欧若瑶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回答:“开拓级,海洋级,深渊级,天灾级。”
开拓级包含范围比较广,一次产生几厘米路面积水的暴雨也能算作开拓级;
海洋级是进阶,比如造成几百人伤亡的‘白金大洪水’;
深渊级,是能够造成千人伤亡的灾难,比如某国911事件;
天灾级,能够毁灭人类的究极灾难。
李玄知说:“那个团体没有名号,以社会失序为乐,四处点火作乱,拥有不少超能力者,由于其危害评估属于‘深渊级’,我们称之为‘深渊’。”
如果说季望澄是定时核弹,目前还算安静;那“深渊”就是是迫在眉睫的火灾,没有一秒钟老实。
大部分组织成员都在与时刻作乱的‘深渊’斗智斗勇,因此放在季望澄这里的守备力量并不算多。
欧若瑶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如果他们找上‘天灾’,邀请他一起毁灭世界怎么办?”
“这就是开会的目的。”李玄知说,“‘天灾’想毁灭世界,方式并不单一,我们必须不择手段限制他。”
欧若瑶头皮发麻:“我知道那么多,是不是不好,知道越多死得越早,我又那么没用,万一被敌对组织抓走了拷问呢?能不能让我失忆啊?”
李玄知颔首,视线垂落:“看。”
欧若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手腕,光线昏暗,她隐约看见腕骨上有一圈泛着淡金色的白。
“缄口咒。”李玄知温和地说,“哪怕被拷问到死,你也说不出半点机密,请放心。”
欧若瑶:“…………”
好恐怖的和尚啊!!
1月29日。
末日倒计时1天。
黎星川从网上购买的囤货到的七七八八,一整天都在签收快递和整理仓库,考虑到末日时多处短电,为了以后能吃口热的他甚至囤了煤气罐和卡式炉。
除此之外,他费劲心思提醒自己身边的人去囤货,比如罗颂。
【罗颂】:我家年货已经多得吃不完了
-【不是年货的问题,它真的是,很那个,你懂吧,很那个!多屯点能放很久的应急食品和矿泉水】
【罗颂】:闪哥,你再这样我要举报你被盗号了
-【?】
-【你再猪叫我真的会把你做成灌肠】
【罗颂】:到底为啥啊,你这两天神神叨叨的,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没有理由,爱做不做,趁着这几天吃点好的,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罗颂】:???
【罗颂】:你怎么说的跟临终关怀似的,有必要吗家人?我是要没了吗?
黎星川躺在客厅沙发上,不断说谜语忽悠罗颂。
而季望澄在客厅隔壁的主卧……自学换床单被套,因为黎星川说“白床单白被套跟睡酒店似的”,一点也没有‘家’的感觉,希望他能换成另外款式的——“都要世界末日了还是对自己好一点吧”。
没试过,但这并不难。
季望澄思考了三秒钟,脚底蔓出的一条条影子触肢开始工作,几条去扒开原先的旧被套,吭哧吭哧地把被芯拽出来;再几条抖开叠成方块的新被单,拉开拉练,双方小触手一起蠕动,努力把被芯塞进被套里。
一条影触手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把被芯一角扯开,羽绒四散。
它顿时吓得一僵,从软趴趴的影子炸成了一根黑色尖锥,季望澄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啪嗒。”
马丁靴叩击地板的声音。
正当季望澄思索着如何处理羽绒被芯的时候,一个男人从窗边的墙面里穿进来。
雪白的墙面对他而言,像是棉絮,能够轻易破开。
那男人的打扮十分非主流,画上全包眼线,鼻子上穿了孔,浮夸而张扬,语气也吊儿郎当的。
“你就是……传闻中的天灾。”
男人开口叫出了他的代号,上下打量,饶有兴致,“你在干什么?”
季望澄缓缓抬眼。
他没有见过这个人。回头看了眼,门是关着的,黑影自觉地把门缝填上,防止声音漏到客厅。
男人说:“先自我介绍一下,可以叫我狮鹫。”
季望澄打断:“会修被套吗?”
狮鹫愣了:“……啊?”
季望澄:“看来是不会。”
——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失望。
狮鹫注意到被角的破洞,忽然没那么紧张了。
原本的散漫态度是想给自己造势,此时是真情实感地松了口气。
他是“深渊”的一员,从某个渠道得知并推测出了“天灾”的社会身份,目前有且只有他一个。
“深渊”这群人,因为天生热爱作恶聚集在一起,他理所当然的想,那“天灾”自然也一样。
“我说,天灾,来加入我们吧?会很好玩的。”狮鹫抛出橄榄枝,“我知道现在那群看门狗盯着你,你不想离开吗?”
季望澄漫不经心地掀了下眼皮,并未表态。
狮鹫见他并未表现出抵触之意,接着乘胜追击:“我们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皱起眉头,猛然吐出一口血!
钻心的疼痛自胸口传来,狮鹫低头,一道黑影的尖端自左胸前侧伸出,竟是在瞬间贯穿了他的心脏!
伴随着痛楚而来的,是灵魂被抽离的麻木感。
四肢出现蛛网般的黑色纹路,狮鹫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向后倒去。
自始至终,季望澄的表情并未发生丝毫变化,情绪淡得如同被水洗过一般。
用玄乎的口气说谜语,非常有用。
罗颂被他搞得心惊胆战,凭空生出几分危机感,真去屯了点压缩饼干、巧克力、矿泉水什么的,并警告【你最好别蒙我!我买了啊、我真的买了啊!】。
黎星川刚想回复,却听一声很轻的“砰”,像是什么重物砸到地毯上。
他没意识到这声音来自远处,十分自然地以为是季望澄卧室内传来的,提高声量问道:“怎么了?你换好了吗?”
门锁转动,季望澄走出来,若无其事中有点莫名的心虚:“……换好了。”
黎星川内心几分狐疑,放下手机进卧室看了眼。
被套确实套上了,规规整整,以他的眼力也没法看出里面的羽绒被芯破了一角。
床头柜、写字桌干干净净,连个水杯和台历都没,床品又都是柔软的,完全无法构成“东西掉地并发出声音”的条件。
那刚刚应该是幻听了吧。
1月31日,凌晨12点15分。
末日倒计时,3小时。
黎星川清楚地记得,大约是凌晨3点,轰然巨响吵醒了整座城市,大地震荡,人们惊慌失措,婴孩啼哭。
“轰”、“轰”,接连好几声,碎陨石落地,灰尘扬上天空,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
醒来的人们纷纷逃窜,地下防空洞挤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致认定这是敌国的炮火袭击,等到上面着手反击,所有人都会安然无恙。
却不曾想到这场灾难来自太空,打击范围是全世界。
黎星川很紧张,紧张到恨不能一棒子把自己锤晕过去。
他在床上翻了一个又一个身,突然坐起来,拍了拍季望澄。
“还没睡吧?”黎星川说,“来聊个五块钱的呗。”
季望澄当然没睡,也答应了:“好。”
黎星川这人一紧张就废话巨多,说的时候甚至有些神志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那些字擦着他的嘴皮子啪嗒啪嗒滚出去。
黎星川:“我还没去过南极,还没亲眼看过企鹅,企鹅一定很可爱吧,哎。”
黎星川:“好遗憾,如果早知道会世界末日,我就出道当明星了,还没体验过当明星是什么感觉呢,什么都没了。”
黎星川:“我有跟你说不?之前有一个经纪公司来找过我。”
季望澄:“没有。”
黎星川:“哦,也不是个大事,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骗钱的,给拒绝了,后来发现人家原来是正经娱乐公司。”
季望澄:“那为什么不再去问?”
黎星川:“好好学习要紧。你都考那么高分,我也不能逊色啊,不能你到时候读玉大,我读隔壁的玉城职业技术学院吧。”
如果季望澄再敏锐一点,也许就能从他的话中体会到更深一层次的意味,可惜他没有。
更可惜的是,黎星川自己也并未意识到。
季望澄沉默半晌。
他正在反刍新情绪。
每次从不经意流露的细节中发现“错过”的痕迹,心脏就像一颗青苹果,缓慢皱缩成干巴巴的果核。
——可就像他和闪闪说过的那样,即使是天灾,也无法逆转时间。
“这么说,我好像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没告诉你,不过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黎星川喜滋滋地说,“那就想到一件说一件,开盲盒一样,每天都有新惊喜。”
黎星川是真心实意地快乐,像用吸管搅拌苏打水,美到咕噜咕噜冒泡。
——这样他和小季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了,太好了!
季望澄一愣。
没等他回应,黎星川又迅速从莫名其妙的傻子乐,切回了为末世发愁的状态。
哎,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接下来,光是活下去就足够艰难。
陨石雨过后,这个世界就要完蛋了。
黎星川再度辗转反侧。
3点整。
末日要来了。
他突发奇想:“我们去阳台吧?”
别墅三层有个很大的露台,足以容纳十来人烧烤,另在窗口设了吧台,适宜对月小酌。
如果现在是夏天,黎星川会搬把躺椅去室外乘凉,看星星看月亮,看那些陨石是怎么砸向这片土地;可如今是冬天,太冷了。
他抱着一杯热咖啡,隔一扇窗户,抬头遥望,身边坐着季望澄。
黎星川发神经,突然想起一首偶像剧的插曲,于是哼唱出声:“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
季望澄捧场:“好听。”
黎星川:“好听吧,走,我们看一个。”
结合将要发生的场景,莫名好笑,又莫名地狱。
3点05分。
黎星川给小姨弹了个电话。
黎梦娇声音似乎迷迷瞪瞪的:“怎么了……闪闪……?”
黎星川毫无诚意的说:“哦不好意思打错了。”
黎梦娇立刻不迷糊了:“啊???”
他如法炮制,又用同样的手段吵醒了罗颂和两位室友,不过李玄知和单白好像并没有睡的样子。
人进入深眠需要一段时间,等陨石来的时候,他们一定在浅眠的状态。
3点08分。
黎星川:“我总感觉你好像完全不紧张。”
季望澄顿了顿,瞎扯:“没有,我紧张的。”
黎星川:“真的吗?”
季望澄:“嗯。”
黎星川:“那你现在快忐忑死了吧,哭一个我看看?”
季望澄:“?”
3点10分。
黎星川觉得身上好冷,分不清是穿少了,还是末日来临前的先兆。
3点14分。
漆黑的天幕,终于出现了几粒不同寻常的亮点。
熟练慢慢变多,从一两星点,变为星群。
它们拖行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划出白金色弧线,随着距离拉近,从灰尘颗粒的一息,逐渐放大为米粒般的大小。
黎星川:“……真的来了。”
他死死盯着空中那几颗流星,喉咙干涩,为可预见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悲哀。
不知过去多久,黎星川瞪得眼睛发酸发胀,流星没有继续变大的迹象,只是安静地从天空中划了过去。
他不敢放松警惕。
3点30分,无事发生。
3点45分,无事发生。
凌晨4点整,无事发生。
黎星川懵了,打开手机刷上几分钟国内外社交平台,实时动态里,没有任何人表示听到巨响,只是一群夜猫子发疯。
而玉城,仍处在婴儿般的睡眠中。
他突然有种……微妙的预感。
黎星川:“那个,我……”
季望澄:“困了?”
黎星川:“没。”
季望澄提醒:“流星雨已经结束了,可以睡觉了。”
黎星川:“……不,我再等等。”
这一等,等到了早上6点,季望澄也陪他等到了早上六点。
今天的世界也很和平。
熹微的晨光中,季望澄侧过脸,鼻梁被镀了层柔和的光边。对方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质疑他为什么还不去睡觉。
黎星川麻了。
见他没有反应,季望澄再次提醒:“你该睡了。”
黎星川:“……”
他打开手机,检查消息。
【罗颂】:你有病吧!发什么神经!妈的!老子睡不着了!
【小姨】:[语音消息][8秒]
——“黎闪闪,你最好有事!干嘛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打扰老娘清梦!”
黎星川把手机藏回兜里,神情虚弱,精神恍惚。
搞出那么大阵仗,地球和他总得完蛋一个。而现在,地球活下来了。
季望澄:“闪闪?”
黎星川吐魂:“完了,怎么办,末世怎么没来啊?”
季望澄微微皱眉,略感困惑。
他做错了吗?
作者有话说:
末日降临:陪你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物理)
末日没来:闪闪社死并破防(脚趾抠地)
黎星川心情复杂。
他设想过末日可能没来的情况,当时满心想着“那就太好了”,没考虑到避免了身死却躲不过社死。
因为太过尴尬,通宵之后都睡不好,不到十二点钟就醒了。
罗颂那边还算好忽悠,低眉顺眼地认错,并承诺年后请烧烤,对方也就不多计较。
说得太明白会被质询抬杠,半遮半掩的时候往往是容易让人信任的,黎星川当时为营造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氛围,刻意不坦诚“末世”本身,现在看来,太明智了。
否则不仅社死,可能还会被送进精神病院,人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下午,黎梦娇给他弹电话,杀气腾腾的。
“黎闪闪,你是不是脑子被枪打过了?”黎梦娇骂骂咧咧,“我白天还有工作的,你晓得伐?现在困死了!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搞什么名堂?”
黎星川气矮一截:“小姨,不好意思,我那个……”
黎梦娇接着输出:“昨天家里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什么矿泉水、方便面、压缩饼干巧克力,一箱又一箱,人家打电话给我,我人都傻了,搞什么啊,是不是你买的?啊?”
黎星川这才想到更加致命的问题。
是了,囤的货怎么办?
为即将到来的末日,他毫不吝惜存款,花了几万块钱囤积物资,饮用水都是按吨买的。
现在,钱都要打水漂了。
黎星川卑微承认:“啊,是我买的……”
黎梦娇:“你真的是脑子瓦特了,我还以为是谁搞恶作剧,全部拒收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黎星川:“……?”
黎梦娇:“什么时候回家?”
黎星川:“呃,春运,没车票,我现在看一下,尽早回来。”
在记忆中,他会在1月28号晚上顺利抢到2月2号的高铁补票,不过这回提前知道了末日,为节约金钱根本没订车票……根本没达到节约目的,现在更难抢了。
黎星川决定先处理用不上的物资。
小姨昨天的拒收,在某种程度上帮了个忙。
他找到商家退货,协商赔偿全部运费和人工费,商家同意了,于是把寄到容城的那部分货款顺利拿回来,完成一部分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