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彻底离开车窗视野之前,他忽然回头,飞快地对季望澄笑了下,又抬手比了个“砰”的姿势,笑容毫无阴霾。——好像在说,明天见。
做完这个动作,他迅速地转回去,继续低着头走路。
季望澄的眼眶慢慢红了。
他遵守着约定,没有往黎星川家里打过电话。
直到黎星川整整一个月音信全无。严格来说,是二十六天。后来他知道,那时候黎星川家中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然而彼时的季望澄一无所知。
季望澄辗转反侧,抱着他留下的小鹿储蓄罐,犹豫良久,终于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嘟——嘟——”
“嘟——”
拨号音过后,是不耐烦的女声。
“喂?”
季望澄听出来了,是那位可怕的母亲。一时间,他脑海中闪过很多可怕的猜测。
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成熟一些:“您好,请问,闪闪在家吗?”
没经历变声期,再努力掩饰也徒劳。
黎淑惠听出是个孩子,不由讥笑。
那一声阴冷的笑,沿着电话线被放大,像一根针扎向他的耳廓。季望澄握紧了电话。
“黎星川啊?”黎淑惠阴阳怪气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话语间饱含恶意,字字淬毒,“他死了。”
季望澄一愣,头脑空空,一时半会没能理解她的话。
等他反应过来时,整张脸立刻失去血色。
“……你说什么?”
“他死了。”
他愤怒地质问黎淑惠,而对方反而从中得到了乐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几个字,他死了。
季望澄穿好外套,跑下楼。
他当然不相信那个人的话,又害怕这件事是真的,必须亲眼去确认一番。
然而越着急越会出错,走台阶时,他一脚踩空,直直摔了下去。
脚踝处传来锥心的疼痛,大脑一片空白。
那瞬间,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他单手捂住自己的脚踝,艰难移动身体。
很疼,特别疼。光是站立都困难,更别说走路。他什么都做不好,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生理性泪水不断从眼眶中冒出来,季望澄抱着膝盖,终于忍不住哭了,伤心到难以自抑。
“闪……闪闪……”
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
闪闪,你要等我啊。
狼狈的男孩被送去医院,路上意外出了趟不大不小的车祸,司机受伤,后座的保姆和季望澄也跟着遭殃。
他晕过去,忽然发起高烧。
——祂苏醒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因为鸡同鸭讲接着冷战咯(。
地球:我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黎星川再度与季望澄不欢而散。
他这次是真的很生气,光是克制住自己不说伤人的话就已经用尽全力,丢下一句“我想我们还是各自冷静一下吧,这两天不要找我了”,沉着一张脸回到学校。
“闪闪?你真的了解我吗?”
“你不了解我。”
他今年十八岁,和季望澄相识的岁月已经占了目前为止全部人生的三分之二,如果这都算“不熟”、“不了解”,那这十几年是什么呢?
季望澄随随便便地否认那些珍贵的回忆,又算是什么?他完全不在乎吗?
不明白这个人在想什么。
两个从来没吵过架的人,忽然闹起别扭,也有种火山沉寂多年一朝爆发般的不可收拾。
计算机系大一课程多是大课,在阶梯教室上,每天上课都能看到季望澄。
明明坐在同一排,中间非要隔开一两个座,谁也不愿意挪一下,四节连堂下来,视线撞上过几回,硬是半句话没讲。
有时候问:“吃饭不?”
也一起去食堂,面对面坐着,低头对着各自的餐盘,食不言寝不语。
隔壁的上床下桌搬空了,床品倒还留着。
季望澄浅眠,他知道,黎星川睡得又特别晚,每次爬梯子都蹑手蹑脚的,做贼一样钻进被窝,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把季望澄吵醒了。
这天,他带着充电宝上床,充电宝不小心在床头栏杆磕了下,发出“铛——”的金属震颤音。
黎星川胆战心惊,第一时间去看季望澄的反应,只看到摆放整齐的枕头和棉被。
他自嘲地笑了笑:“都搬出去半个多月了,还不长记性。”
半个多月了,一次都没回来。
家里装修的事进展倒是令人舒心,一分钱都不用出,有专人一手包办。
房子得腾出来给装修队施展手脚,黎星川抽空回家把自己的一些东西移到宿舍,反正季望澄也不在,就暂放在他那里。
这段时间,外婆跟着黎梦娇去外地小住,偶尔打电话过来。
外婆:“你小姨这个单位,老好了,自由办公的,还有编制。嗲伐?你也努努力。”
黎星川敷衍:“蛮好,蛮好。”
外婆:“闪闪,你什么时候放假?隔壁家小孩子也是大学生,放假了,你怎么还没放?”
黎星川:“我们学校放的晚。”
外婆:“那你放假了过来,今年就在这里过年了。”
黎星川:“晓得了。”
外婆又问:“小季怎么样了?”
原本对答如流的黎星川,突然就卡壳了,吞吐片刻说。
“就……蛮好的啊。他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
外婆火眼金睛:“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黎星川:“……”
外婆笑呵呵道:“交朋友嘛,哪有不吵架的。你外公和老朋友小时候还打架打进过医院,有什么事情,打一架就好了。”
黎星川又是无语,又是好笑。
他可以和罗颂、林锦荣、任何一个朋友打架,唯独季望澄不可能,生怕把人折腾出个好歹来。
也许正如外婆说的,他们没办法用如此激烈的冲突宣泄情绪,僵持的局面无法停止。
到后来,连室友都来劝架。
单白一脸痛苦:“你和季望澄准备什么时候和好啊?”
黎星川:“……?”
说实话,以室友的身份问出这种问题,是有些冒昧的。但单白看起来太像小孩了,让人不由自主地宽容,毕竟童言无忌。
黎星川回答:“这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第二天,他的桌上出现了一大袋零食,单白眼巴巴地看着他。
“刚刚季望澄回来过。”单白说,“这是他给你买的。”
黎星川打开袋子,稍微瞥一眼,就知道这绝不可能是季望澄的手笔。
他不吃果冻,也不爱吃辣条。
单白时不时往袋口瞟,自以为装得很好。
黎星川:“……”
黎星川哭笑不得,懒得拆穿,把一袋零食直接丢给他:“那送你了。”
单白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
一个人恨不能劈成十个用,每天都在恳求上级多调一点人过来,真的快瞒不下去了。
上级总是无情打发:“知道你很辛苦,再坚持一下,年底加奖金。”
单白也明白,组织一共就那么多人,能力有用的就更少了。
他们需要处理全国的超能事件和超能犯罪案,这些事每天都在发生,比起薛定谔的不定时炸弹‘天灾’,大家更关心今天有没有普通人受到戕害,毕竟‘天灾’十年来表现称得上安分。
唯一一件值得安慰的是,自从那场海洋级的台风之后,天气再也没异常过。
这种安宁像是风平浪静的深湖,并不能抚慰情绪,反倒叫人无端生出风雨欲来的恐惧。
黎星川的分享欲同样无处安放。
在操场看台上拍到很漂亮的火烧云、被一只白手套狸花猫碰瓷、本以为四块钱的菜居然要九块钱、李玄知又换了个女主播……
这些事都不知道找谁说。
他对着季望澄的聊天窗口发呆,软键盘打开,打了几行字,又一个个按退格删掉。
上一条消息记录是四天前的下午16点。
不知道过去多久,备注栏的【小季】突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黎星川蓦然坐直身体,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心跳加快几拍。
然而,将近十分钟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一颗心又落回去。
要么是错觉,要么是BUG。
最近网络上似乎兴起了怪谈,某瓣灵异组天天都有hot贴,再一路转载到他眼前。
什么变异动植物,能够隐身的超能力者,凶手不明的案子,知情人爆料某个超能力团体一直在作案……
黎星川是当笑话看的,他惊异于网友丰富的想象力,甚至加入编了几个故事,底下评论都非常捧场。他看着一条条深表认同的评论,笑了半天,熟练地点开分享到微信,在好友列表中找季望澄的头像,没能第一眼找到。
忘了,好多天没聊过天了。
他的头像,已经被其他的群消息和好友消息压到了第二页。
黎星川取消分享。
冷战的第二个月,他开始发朋友圈,什么琐碎事都发,一天一两条。
前天和罗颂一块回了趟玉城一中,见班主任。
昨天偶遇院队的哥们,一起打了球,从六点打到十点,晚上特别饿,突然想起来好像忘记吃晚饭了。
今天排位匹配到一个彩笔队友,坑的要死,艰难地带他赢了,这家伙竟然有脸在公屏自我吹嘘,结果被敌我双方一起骂,大快人心。
再无聊的话题,也有人捧场。
季望澄从没评论过。
季望澄看到了那些朋友圈。
“闪闪过得很好。”他想。
难怪希望他去多交一些朋友,这样就不用被缠着,也不用再对一个无趣的家伙天天笑脸相迎,将精力匀给那些会说漂亮话、会暖场的同龄人。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格格不入到招人厌倦。
闪闪只是念着旧情对他好罢了。
早就想摆脱他了吧?
这也不能怪闪闪。
毕竟,谁会青睐一个被冠以“人形天灾”之名的怪物呢?
被边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直到学期末,他们都没能再说过一句话。
期末考结束之后,文艺部办了一次年末团建,租下小别墅作为轰趴场所,一群人吃吃喝喝玩了一整夜。
满朋友圈都是合照,黎星川觉得自己也得发几张照片纪念下。
他手机里当然没有自拍,于是从部长、欧若瑶等女生那里盗了几张图,东拼西凑出九宫格。
-【玩得很开心】
下配九图。
文艺部大合照放在C位,所有人胳膊挽胳膊,头上戴着同款巫师帽,组成两排人桥。
他左边正好站着欧若瑶。
同学们开始在评论区搞事情。
一水儿的——
【99】
【99】
【99】
【99】
【99】
又无语,又好笑。
这帮人无聊的很,前几天有班长发了张右手掌心纹路图,评论都不约而同地刷“99”。十分常见,他没往心上去。
他还在和最好的朋友冷战,学期结束,马上就要启程去外婆和小姨在的地方过年,不知道季望澄和谁一起过呢?总而言之,黎星川满心认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没过多久,整个世界都变了。
欧若瑶的朋友圈底下也出现了刷“99”的乐子人。
很无奈,她特意留了条评论澄清:【还是母胎SOLO一个哦!】
大家也很捧场。
【看来我有机会了。】
【哦豁】
【在?出来约会?美女加个VX?】
欧若瑶一一笑着回应。
对上黎星川时,她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不过随着和直男斗法屡战屡败,最终挫败放弃。
她逐渐释然了,美丽的人得到东西总是更容易,但一个人总不能什么红利都吃净,她是有点超能力,但不是生而为钞票、活该招人喜欢。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睡着,大半夜的,欧若瑶一个人对着电脑剪视频。
两小时后,她伸伸懒腰,舒展了下酸痛的肩膀。
电脑屏幕突然一闪,熄灭。
欧若瑶凑近观察,一门心思盯着屏幕,没注意到几道黑影悄悄攀附上USB借口。
再度亮起时,是代表着系统故障的蓝屏,她皱了皱眉。
“呲呲……呲呲……”
电源接口似乎也出现问题,不堪重负般哀嚎。
一片纯蓝的屏幕,突然开始滚动。
文字以一种不合常理的密度和速度,扑向欧若瑶的视网膜。
[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把他还给我]
几日后,轰然巨响闹醒了整座城市,建筑物坍塌,粉尘漫天,大火冲上天空,苍穹被焰灰染成灰黑色。
一片狼藉中,处处皆是尖叫与哭嚎,恐慌情绪肆无忌惮地蔓延。
一场陨石雨忽然袭击地球。
极端天气、疫病、动植物变异。
末日降临。
作者有话说:
小季:(尖叫)(阴暗爬行)(毁灭世界)【不是】
尖锐鸣笛声响彻云霄,天空蒙灰,看不出半点从前的清透。
空气中弥漫着灰烬的气味,夕阳如血,将地平线远端染成生机灰败的暗橙色。
人声鼎沸。
“我不想死!放我走!!让我回家!!”
“求求你,我女儿才五岁啊……”
“热射病害死的人,比‘葵厄’带走的还多,也许……”
“我居然觉得挺好的,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有那么多人陪我一起走。”
“近日,玉城庆林区出现一新型植物类异化种,由二月兰变异而来,该异化种攻击性不强……”
“A11号“海洋级”台风,预计明日中午在港城入海口登陆……”
“高温红色预警,明日日最高气温预计突破55度,请广大市民注意……”
悲恸的、绝望的、疯狂的、平静的……密密麻麻的人声在耳边炸开,嘈杂如锣鼓震天,不知过了多久,又一一逐渐远去,将原本的宁静祥和归还回来。
滴答……滴答……
如同钟表走针,如同水滴自屋檐滚落,规律而轻缓,催得人昏昏欲睡。
一道温和平稳的女声响起。
“……你会回到过去,回到末世降临之前。”
她的声音空灵,每一个音节,都在虚空中漾出浅浅回声。
“活下去,改变它。”
黑色铺天盖地,以一种温柔而不容抗拒的姿态,沉甸甸地压下来。
她不再说话,但黎星川仿佛听到了她的未竟之音。
——黎星川,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宿舍阳台门漏了道缝,浅绿色窗帘被风吹起。
黎星川睁开眼睛,额角一阵猛烈抽疼,下意识倒抽一口气。
恍然间,巨大的晕眩感绞着神经。
他扶着床边铁护栏,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不要当场干呕。
黎星川平复几秒钟,看到熟悉的被子和窗帘,一时之间分不清这里是幻觉还是现实。
他理所当然地产生一个闪念:“我经历过末世,现在重生了。”
几乎是瞬间,黎星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什么末世?什么重生?
他掐了一下大腿,力道没留情面,当场痛到他忍不住“嘶”了一声,混沌神经也重新因疼痛变得清明。
宿舍里两盏白炽灯,靠近他这边的关掉了,另一盏是亮着的,这是李玄知的习惯。再往床下一看,李玄知正好整以暇地欣赏女主播,屏幕上的年轻女孩穿得粉粉嫩嫩,打扮甜美。
黎星川试探着开口:“李玄知?”
李玄知摁暂停,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黎星川:“呃……今天星期几?”
李玄知:“周四。”
黎星川问完才感觉自己有点傻,手机不就压在枕头底下?他甚至没意识到这点,好像很久没用手机了。
于是胡乱点点头,摸出手机,确认了一下今天的日期:1月27日,周四。
今天不应该是2月19日吗?
……不对,确实是1月27日。
这代表着,距离末世还有三天。
1月30日的晚上,也就是1月31日的凌晨,将会有一场陨石雨袭击地球。
陨石雨直接造成的损失不算严重,建筑物坍塌,几起火灾,人员多轻伤。但它带来了两样致命的东西:死亡率极高的疫病、动植物变异。
祸不单行,陨石雨降临之后,天气也开始异常,高温连绵不休,土地的生机逐渐被剥夺。
黎星川眼前出现了那些画面,满目疮痍的城市、干涸的黄色河床,他似乎亲自用脚步丈量过,落到意识里是如此的清晰,令人心生哀痛。
陨石雨带来的疫病被取名为“葵厄”,患者的皮肤会变成土黄色,四肢出现交错的浅黑纹路。葵厄的高死亡率并没有降低它的传染性,每天都有无数人中招,无数人经受折磨。
各地政府的战时储备仓库纷纷开放,每座城市都建立起了多处物资领取点和临时避难所,物资供应并不窘迫。
真正稀缺的,是药物和疫苗。
在这样的局面下,人祸比天灾要命。
为了一盒药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生怕物资供应中断,青壮年成群结队抢劫弱小……光是想起那些场面,便血气上涌,恨得咬牙切齿。
空灵的女声,再度于耳边响起。
【你会回到过去,回到末世降临之前。】
【活下去,改变它。】
黎星川晃了晃脑袋。
……怎么回事?
记忆错乱了?
他似乎被植入了不属于他的记忆,令他此时真切地认为自己已经经历过一遭末世,从2月19日重生回了1月27日。
黎星川向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但脑海中的画面太鲜明太刺目,不由得一阵后怕。
昨天1月26日,期末考最后一门考马哲,考完后,下午4点去文艺部轰趴,跟着大家胡闹通宵。
通宵的后果是他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半,现在是1月27日13点37分。
肚子有点饿。
黎星川洗漱完毕,换好衣服鞋子出门。
这个点食堂已经停止供应饭菜了,他得去后街吃饭。
走在路上,随着前行,越来越多的画面从眼前闪过。
后街西边临河,河边载着一排整整齐齐的柳树。陨石雨过后,这些柳树变成了“异化种”,疯狂抽条,藤条像是疯长的头发,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藤条爬过土地,水蛇般蜿蜒前进,人们吓得纷纷躲避,但它们并不会袭击人,只会毫无止境地生长。
……除去黎星川这个倒霉蛋。
藤条像是能够闻到他的气味,追着他跑,想要夺走他的性命一般疯长。被它追赶,黎星川只有不断奔跑,直到把它甩掉——但他后来发现不是甩掉,而是藤条自己突然之间暂停,慢吞吞收回去的,像是挨了打抽回手,说不出的委屈。
此时,走在后街河边的黎星川打了个冷战。
难道他真的经历过这些?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去了平时经常光顾的云吞店,一反常态,狼吞虎咽地囫囵了一整碗,仿佛好久没吃到那么正常的食物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把那些画面抛到脑后,等他再次出门看到后街那条河,又有了新的幻觉。
“异化种”毫无疑问包括鱼类,水情危机四伏,河里很难看到正常的鱼。
一条条的,都是几百斤重的漆黑巨鲶。
认知中本该小臂长短的鱼,异化之后达到一米五以上的长度,恐怖谷效应瞬间达到顶峰,光是偶然瞥到它们滑腻的身影便忍不住反胃。
黎星川幻视自己路过河边,桥下的异化巨鲶们疯狂跃动,如同争抢食物般挤挨。
它们身上的臭味近似鱼腥与机油混杂,把他恶心得直皱眉。
就这样,他恍惚了一路,忍不住开始认真怀疑自己重生了。
黎星川飞速默念了几遍核心价值观,心想,怎么可能呢?
他可以接受陨石雨、地球末日、动植物变异、瘟疫传播,毕竟陨石很可能会带来放射性物质和病毒,可“重生”……这一点也不唯物啊?这是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吧?
大概是昨晚做的梦太真了,导致精神不稳定。
脑海中关于末世的部分,其实不甚清晰,都是被剪碎的、七零八落的片段。
他能凭借这些建立起一个大致的末日雏形,更多的就无从深思了,一旦深究就头疼。有一部分内容,像是被人刻意埋藏起来,阻止他发现。
黎星川整个人都很割裂。
不过,1.27-1.29这末世前的三天,他倒是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时值春运,票特别难抢,他在学校宿舍赖着,1.28号晚上幸运的抢到了2.1日退补的高铁票。
说回今天,1.27中午去吃了云吞,就像他刚刚做的那样。
记忆中,出门时宿舍只有李玄知与他两人,回去之后单白也在,由于忘记带钥匙,是单白给他开的门。
黎星川走到宿舍楼下,上楼。
站到门前,他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了。两件羽绒外套款式太像,不小心穿错,穿成了另一件兜里没钥匙的。
……和印象里一模一样。
黎星川莫名警觉起来。
“笃、笃。”
敲了两下门。
门内传来欢快的应答。
“——来啦!马上!”
开门的人,是——
黎星川呼吸莫名停滞了一瞬。
接下来,对方会说“吃K记不?我抢到优惠券,买了很多。”……之类的话。
单白开完门就往回走,两步跨至自己的座位上,撕扯纸袋的声音窸窣窸窣。
“外卖刚到你就回来了。”单白自然地说,“吃K记不?我抢到一张50块钱的优惠券,点了一个全家桶和一个单人餐……”
——【你会回到过去,回到末世降临之前。】
——【活下去,改变它。】
“她”又说了一次。
“……怎么了你,不用那么激动吧?hello?hello?黎星川你咋啦?你还好不?嗷嗷嗷嗷啊啊啊好痛别掐我肩膀!!!”
单白扑腾起来,像只受惊的小鸡仔,骂骂咧咧道:“你有病啊!”
黎星川这才如梦初醒,嘴唇嗫嚅:“……不好意思。”
单白按着肩膀嘀咕了几句,见他脸色难看,问道:“你怎么了?”
黎星川:“……我……”
说不出口。
“我好像是从末世重生回来的。”——这种话,会有人相信吗?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黎星川脑袋快爆炸了,头痛欲裂,往后退了两步,背靠门框,单手捂住眼睛。
“……我可能精神有点问题。”他喃喃地说,“其实,我……我今天,重生了?”
单白抽了抽嘴角,即刻回答:“你确实精神有点问题。”接着贴心地递来一副一次性手套,“吃点原味鸡调理一下不?”
黎星川:“刚吃过饭,不吃了。”
单白自个套上塑料手套,说:“行吧,那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呢,说出来让我乐乐。”
挨对方嘲讽,黎星川决定先不提“末日重生”,省得被当成弱智,他要说得朦胧点。
“我今天幻视了一些很奇怪的画面。”他说,“比如河里的鱼突然变成几百斤的巨鲶,黏腻湿滑的一大条;柳树那柳条发疯一样乱涨,铺的满地都是,网一样。”
本以为两位室友会附和说笑,但单白的表情瞬间变正经,送到嘴边的原味鸡反手丢回桶里,连李玄知都看了过来。
“——在哪里?细说。”
两人表现出的重视态度让黎星川很受用,可他们如此整齐划一的专注,令他感受到一丝不寻常。
“……你们看到过吗?”黎星川问,“还是说你们也产生了类似的幻觉。”
“害,没有,哪能啊,我一普普通通灵异爱好者。”单白迅速啃了口炸鸡掩饰异样,嘀嘀咕咕道,“就爱听这种故事!多说点。”
黎星川于是接着说了。
他说一句,单白就否认一句。
黎星川:“我看到的那种鱼,是被陨石射线污染的变异品种,外形像欧洲巨鲶,奇臭无比……”
单白:“你说得对,实际上上国内也有不少巨型鱼种,比如说巨型鲟鱼,体长能有两三米,六七百斤,如果坐船看到就跟水怪似的,贼恐怖,也挺臭的;一个是鱼臭,一个是水污染,很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