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游坐上车,下意识嘶了一声。
陈柏青系安全带的手一顿,他看了看姜游苍白的脸,皱了皱眉头,又不太放心。
“要不要带你去医院?”他问,心里已经怀疑起了自己的医学水平,“再给你挂个号看看吧。”
“我不去,”姜游抗议,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因为这种事进医院了,他在座位上扭了扭,屁股底下还垫着陈柏青的围巾,多少也是个缓冲,倒也没真的很疼,“我没事,开你的车。”
陈柏青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姜游实在抗拒,最终还是发动了车。
开开停停,陈柏青的车速一直维持在最低时速上,总算是在九点前到了家,姜游走路不太利索,他一只手撑着姜游的腰,也不管姜游害不害臊,就保持这个姿势进去了。
姜游简直心惊胆战。
苏芳华和姜平海这个点果然在家,苏芳华在看蛋糕教学视频,姜平海在看自己公司的账本,两个人偶尔轻声说几句,倒也是一对迟来的恩爱夫妻。
但他们一抬头都惊了。
“你这是怎么了啊?”姜平海狐疑地看着姜游,又看看陈柏青的手,“你打架去了?”
姜游想,你可真是我亲爹,一点不想我好。
“没有,”他含含糊糊,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是……”
“刚刚路太滑了,他摔了一跤,”陈柏青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先扶他上去。”
苏芳华一听,连忙问,“那要不要涂红花油,我去拿。”
“不用!”
姜游连忙制止。
“我不严重,陈柏青帮我涂过了。阿姨你别管我了,我上去躺一躺就行了。”
苏芳华又站住了。
但她看姜游这样子又担心,问道:“那你明天还能去拍照吗,要不咱们改时间吧?”
她跟姜平海定了明天拍结婚照,时间是一早就定下的,姜游跟陈柏青也得一起去。
姜游差点忘了这事。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我能去。睡一觉就好。”
陈柏青看他一眼,没说话。
夫妻两人看着陈柏青把姜游半搂着上了楼。
苏芳华纳闷地问姜平海,“这两人怎么回事啊,就出去睡了一晚,又感冒又摔跤的,这也太倒霉了。不知道的以为渡劫去了。”
姜平海也觉得。
他心里也很纳闷,“我记得姜游高中体育挺好的啊,什么时候变这么娇弱了。”
陈柏青把姜游送进房间,却没有走,靠在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姜游。
姜游在换睡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站着干嘛?”他闷声问。
陈柏青答得飞快,“想看看你。”
姜游想,我有什么好看,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你天天看。
但他又分明知道陈柏青是什么意思。
他慢吞吞脱掉了那件黑色的毛衣,露出了白皙劲瘦的上半身,现在上面青青紫紫,都是陈柏青留下的印子。
陈柏青眼神暗了暗,他走到姜游身边,从后面抱住了姜游。
他的手指在姜游腰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那里有一片不小的青紫,是昨天做的时候,姜游磕到了床头柜。
其实不疼。
但看着有点吓人。
姜游腰本来就敏感,下意识闪了一下,但他转过头,却又对上了穿衣镜。
镜子里,他脱得只剩下一条宽松的黑色长裤,上半身白皙如玉,赤裸坦荡,昨夜的欢爱痕迹都清清楚楚。
陈柏青却衣衫革履。
他穿着宽松的灰色毛衣,黑色的大衣笔挺严肃,肩背宽阔,腰窄腿长,像是下一秒就可以走出房门开会。
两个人这么靠在一起。
一个赤裸苍白,一个正经严肃。
有一种奇妙的,难以言说的色气。
姜游甚至有种微妙的错觉,陈柏青像一位冷淡禁欲的君主,而他是陈柏青的所有物。
他被自己的念头雷了一下,转过身想推开陈柏青,陈柏青却不放手,两个人拉拉扯扯,不知道怎么就倒在了床上。
姜游腿一软,坐在了陈柏青腿上。
灯光盈盈。
陈柏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姜游的手搭在陈柏青的手臂上,微微有些发抖。
也不知道谁先开始的,两个人慢慢吻在了一起。
陈柏青的大衣面料摩擦着姜游的皮肤,有细微的刺痛感,但又带来了另一种战栗感,助长了此刻的暧昧。
姜游其实不太擅长接吻,伸着舌头,一通乱搅和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但与之相对的,是陈柏青很会接吻。
他吮着姜游的唇珠,勾着姜游的舌尖,从下往上看着姜游,一双眼睛像无风也起浪的春水,水墨描过一样漂亮,削减了平日里的冷静和严厉,甚至有点无辜,看得姜游呼吸急促。
两个人再分开的时候,姜游只觉得自己像跑了一场马拉松,身上都出汗了。
他坐在陈柏青腿上喘了会儿,揪着陈柏青衣服上的扣子,声音很不成样子,“你就是这样追人的?”
什么行动都还没有,先吻了个七荤八素。
陈柏青笑了一声。
“没忍住。”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也没再接吻,但也没谁先松手。
陈柏青望着姜游的嘴唇,被吻得红红的,还有点肿,他说,“你这个样子,明天真的能去拍照吗,化妆师给你涂个唇膏,一眼就能看出你干了什么。”
姜游一想也是。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有点懊恼,“那你还亲。”
但亲都亲了,反悔也来不及。
两个人又抱了一会儿。
陈柏青帮姜游把睡衣穿上了。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明明灵活得可以在皮肤上穿针引线,却系得很慢,一颗一颗往上,直到扣住最上面那一粒扣子。
姜游则是在神游天外。
其实他到现在还有点懵。
在酒店里,陈柏青说不应该在恋爱的时候冷落他,说想要追他一次,他答应了。
可他又总觉得那像一场梦。
他望着陈柏青,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你今天在酒店说的……你真的要来追我啊?”
他问得傻兮兮的。
手臂还挂在陈柏青的脖子上,一副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样子。
陈柏青不由又笑了一下。
“对。”
姜游乐了,又问:“那我要是一直不答应怎么办?”
陈柏青说,“那我就追你一辈子。”
这句话一落,屋子里本就暧昧的气氛变得更加粘稠,蛛丝一样,几乎要把姜游层层包裹,变成一个蛹,落在陈柏青掌心里。
姜游低头把玩着陈柏青大衣上的扣子。
他耳根发烫,心想,这哪还用陈柏青追啊,陈柏青但凡每天都这样撩拨他几下,不出三天,他就要缴械投降。
“我……”
他望着陈柏青,想说些什么,却又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陈柏青大概也知道,眼神里盛着明亮的光,又轻轻蹭了下姜游的鼻尖。
两个人氛围正好。
姜游的心口怦怦直跳。
但下一秒,他就听见门口就响起了咚咚咚的走路声。
“姜游啊——”
姜平海的声音近在迟尺,炸雷一样在门外响起。
姜游脸色唰得一变。
他慌不择路地想从陈柏青腿上下来。
“姜游,帮我看一下这个app怎么卡住了,”姜平海推开了房门,笑眯眯来找儿子,但看清屋内,他却一愣,“唉,柏青也在啊?”
他奇怪地望着面前这两人。
姜游上半身栽倒在床上,一只腿却横在陈柏青的腿上,睡衣穿得乱七八糟,下半身还是黑色长裤,慌乱地捂着自己的脖子。
陈柏青倒是坐着,但又一只手拉着姜游。
“你俩这是……干嘛呢?”姜平海纳闷道。
姜游好险没对他爹翻个白眼,什么眼神,早不来晚不了,偏偏这时候来。
陈柏青也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他想,下次果然还是得锁门。
他看了姜平海一眼,演技依旧在线,丝毫不慌,镇定自若地把姜游拉了起来,塞进了被子里。
“没干嘛,”他说,“刚刚姜游换衣服,我跟他闹着玩。”
他站起身,主动扯开了话题,“叔叔你刚刚说什么哪个app不好用?我帮你看看。”
姜平海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哦对,我刚刚下载了一个下棋的软件,但是现在打不开,你来帮我看看。”
“好。”
陈柏青一边说一边引着姜平海又走出去,“我们去外面吧,姜游要休息了。”
房门关上的时候,陈柏青转过头看了姜游一眼。
姜游还像个蚕宝宝一样缩在被子里,眼巴巴看着他。
他笑了一声。
“晚安。”
他无声道。
大门啪得一声关上了。
姜游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他刚刚就坐在陈柏青腿上,仔细点看,脖子上还有吻痕,被他爸看见了还真是不好解释。
但他卷着在被子里,想起刚刚跟陈柏青抱在一起,又有点心猿意马。
他们当然不是第一次在这间卧室里接吻了。
去年的春节,初三他家来亲戚,大人们打麻将,小孩们组团去游乐场,而他拉着陈柏青躲在房间里,说是写社会实践报告。
也不能说是撒谎。
他确实写了,但是坐在陈柏青怀里写的,没写两句就在陈柏青身上蹭来蹭去。
陈柏青从背后圈着他,在看病理学,比他要认真专注得多,但写了没几句就被他骚扰,圆珠笔在书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印子,最后忍无可忍,直接把他按在书桌上接吻。
后来他俩下去吃饭的时候,他十岁的堂妹还疑惑地盯了他俩许久,问他们嘴怎么这么红。
姜游忘了自己脸红没,只记得最后扯淡说是两人刚刚吃了辣条。
陈柏青听得笑了一声,隔着桌子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姜游在床上想起这一幕,嘴角又翘了翘。
那天是他家的家宴
陈柏青只是隔壁邻居,理论上来讲应该算“外人”,可他硬是要把陈柏青拉进来,算作自家的一份子。
晚上他跟一圈同辈玩纸牌,陈柏青也坐在他身边,帮他看牌,还给剥橙子。
当时就有堂哥笑着问,“你俩怎么这么黏糊,又没哪个是小女生,还能算青梅竹马,两个男生也黏这么紧,腻不腻啊?”
姜游嗤了一声。
他丢出一副炸弹,炸了堂哥的牌。
“不爱看别看,”姜游哼了一声,吊儿郎当的,回过头看见陈柏青如玉的侧脸,又有点神魂颠倒,轻佻地摸了一把,“再说了……我家陈柏青不比小青梅好看啊。”
陈柏青被摸得猝不及防,淡淡瞥了他一眼。
对面的堂哥“啧”了一声,分外嫌弃,“还你家的,恶心心。”
但陈柏青就是他家的。
姜游盯着天花板想,兜兜转转,陈柏青还是要进他家的门,不是给他当老公,就是给他当哥哥。
他不由笑了一声。
但是他笑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又慢慢平了下来。
他拿起手机,随手翻过相册,定格在一个单独的文件夹上。
这文件夹里面只存了一张照片,曾经被他反复揣摩,研究了许久,最后又拖进了相册最底层,眼不见为净,再也没拿出来看过。
照片是他们班体委发给他的。
上面是顾棠跟陈柏青。
天清云淡,陈柏青只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像是刚从家里出来随意走走,手边还放着个塑料袋。
顾棠就要正式多了。
她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裙,头发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高贵优雅,漂亮得在模糊的照片里也熠熠生辉。
两个人坐在一间咖啡店外的藤椅上,像是随意碰见了,正在聊天。
但顾棠却在哭。
她捂着脸,一点不顾及形象,哭得肩膀都在颤的样子。
而陈柏青坐在她对面,看不出喜怒。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
陈柏青在长寰市读书,那里学校本来就多,他们体委的长寰体育学院,就在陈柏青大学旁边。
顾棠千里迢迢来找陈柏青的那一天,体委也正好也返校。
三个人在同一家咖啡店里。
但那间咖啡店本来学生就多,体委又坐的远,顾棠跟陈柏青谁也没发现他,倒是体委出于八卦本能,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全程懵逼脸地听完了这一出狗血大戏。
那短短的十分钟,体委的脸色风云变幻,满脑子都是“卧槽”,“陈柏青会不会怜香惜玉”,“知道这么多我不会被灭口吧”。
但他出于个人操守,顾及到顾棠的面子,听了这么一出八点档也没跟谁说,一直到一周以后,才忍不住跟自己死党吐槽。
这死党就是姜游。
体委当时一边打游戏一边跟姜游聊天,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很是替顾棠打抱不平,“你说陈柏青到底想找什么天仙啊,当初他俩金童玉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女票还偷偷嗑他俩cp呢,说什么双A。结果一上大学陈柏青就变心了,太过分了啊游儿,就算是你竹马我也得批评。”
姜游忘记自己当时是怎么接话的了。
但时隔一年,他想起这事儿依旧心情复杂。
他想,原来在认识顾棠和陈柏青的人眼中,陈柏青这都能算变心了。
而他甚至无从反驳,也没法告诉体委,陈柏青之所以拒绝顾棠,99%应该是因为他。
他只能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倒在床上,发了一个下午的呆。
要他把陈柏青拱手相让,他做不到,但是在那一个下午,想起顾棠曾经靠在窗边对他打招呼,笑得温和又开朗,他还是生出了难以磨灭的愧疚感与痛苦。
这也就让他在之后的一年里,面对陈柏青的忙碌与冷淡,很难理直气壮要求些什么。
这毕竟是他胁迫来的一段感情。
人不能总是得寸进尺。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姜游想,他给过陈柏青撤退的机会了,在那煎熬的大半年后,他跟陈柏青提了分手,像壮士断腕。
他想给陈柏青一个机会,让陈柏青不要再陷在这段不公平的恋爱里,而是去找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不管是顾棠还是谁都好。
是陈柏青自己不要的。
是陈柏青自己想要来“追”他。
那不管是出于陈柏青的责任心也好,是对他这个竹马的念念不忘也好,还是真的在那一年里对他有了几分真心,他都不会再放手。
姜游盯着这张照片又看了一会儿,最终点了删除键,把这张照片归进了垃圾箱里。
第二天,早上八点。
姜游只觉得自己眼皮还没睁开,就已经坐在摄影楼的沙发上了。
苏芳华跟姜平海人到中年,结这第二次婚,倒是一切从简,婚纱照也很低调,虽然也有穿着中式喜服的照片,但更多是想拍合家欢的场景。
所以姜游跟陈柏青两个本该打酱油的也跑不了,一样要严阵以待。
两个人穿着同款的黑色西装,白色内衬,还打了领结,被摁在那儿化妆。
但他俩本身底子就好,皮肤连颗痘都没有,姜游嘴唇还天生就红,化妆师拿着刷子都觉得无从下手。
姜游打了个哈欠,商量道,“姐姐,别化了吧,我看我俩都挺天生丽质的。”
化妆师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
这话换别人说可能过于自夸,但姜游这么说,倒也不算过分。
“也是没什么可化的,给你遮一下黑眼圈就行,”她笑道,“你这是熬夜了吧,看你皮肤挺好,就眼睛下面有点青。”
姜游笑了笑,“是熬了。”
旁边的陈柏青扫了他一眼,“你昨晚又打游戏了?”
“没有。看电影。”
“什么电影?”
“《间谍同盟》。”
“好看吗?”
“还行,”姜游翘了翘嘴角,本来是闭着眼休息的,现在却睁开了一条缝,似笑非笑地看陈柏青,“主要是布拉德皮特够帅。”
陈柏青哼笑了一声。
他还不至于去跟五十几的欧美男星较劲,看姜游这一副瞌睡样子,他从旁边拎过自己的冰美式,送到姜游嘴边。
“要再喝点吗?”
姜游不客气地咬住了吸管,一边喝还要嫌弃,“冰块都化掉了,像中药。”
“那你别喝。”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斗嘴,倒是看傻了旁边的化妆师。
她是了解今天这一家客户的情况的,二婚夫妻,两个儿子年龄相当,一个是妈妈带来的,一个是爸爸带来的,这样的重组家庭,两个男生之间的关系一般都不会太好,不互看不顺眼已经很不错了。
眼前这两个倒是不走寻常路。
从进摄影馆就黏在一起,现在又好得同喝一杯饮料。
陈柏青还捧着姜游的脸,看了看他被化妆师夹过的睫毛,笑话他,“像洋娃娃。”
姜游踩了他一脚。
化妆师挺好奇地看了看他俩,笑着说:“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啊,”她看陈柏青跟姜游这熟稔程度,也不像一朝一夕就养成的,猜测道,“你们俩……是不是原来就是朋友啊?”
姜游挺得意地转头:“我们是发小,五岁我俩就认识了,一路到了现在。”
“那可够长的,”化妆师又开始帮姜游弄头发的,“那你俩谁是哥哥啊?”
姜游指了指陈柏青:“他。”
化妆师又笑起来:“我猜也是。”
“为什么啊?”
姜游挺不服气,仰着脸,怪可爱地指着自己,“我看着不成熟吗?”
化妆师抿抿嘴,笑得更厉害了,“你哥哥看着比较稳重,而且很照顾你。”
“那倒也是。”
姜游闭着眼,由着化妆师摆弄,又跟人聊起了最近的卡牌类游戏。
挺大一间化妆室,就听见他叭叭叭。
陈柏青按了按眉心,眼看着化妆师被姜游逗得一直在笑,忍不住在心里哼了一声。
招蜂引蝶。
第30章 :结婚照
没多久,陈柏青跟姜游的造型就做好了,姜平海跟苏芳华在另一个化妆室里,进度要慢一点。
他俩凑到门边看了一眼。
苏芳华穿了一件藕粉色的旗袍,身段苗条,坐姿笔直,颈子上挂了一串珍珠项链,她的妆容已经差不多画好了,正在盘头发。
她本就长得好看,要不也生不出陈柏青这样的儿子,平时在蛋糕店里忙忙碌碌,也不注重打扮,但今天这样认真一描画,底子里的素雅和温润就全显出来了,给她化妆的女孩子也在夸她气质好,看着年轻。
姜平海穿着黑西装,乐呵呵地接话:“是的呀,我跟她走出去,人家都觉得我跟她不像一辈的。”
苏芳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姜平海这也是哄人高兴,他今年四十六,年轻时候就英俊儒雅,这么多年保养得当还爱健身,不笑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威严,并没有流于平庸。
两个人坐在一起,虽然都不算年轻了,却还说得上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姜游靠在门边,下意识笑了一笑。
他心里是真的毫无芥蒂。
他妈妈吴芮跟老姜同志是真的性格不合,在他五岁就离婚了,但是婚姻不成仁义在,这么多年都保持了友好往来。
姜平海跟苏芳华要结婚这事儿,她也是一早知道的,还挺高兴的,就是偷偷跟姜游吐槽姜平海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人到中年还能有这么温柔美貌的老婆。
所以在这桩婚事上,姜游基本和他亲妈一个态度。
但他不太确定陈柏青怎么想的。
陈柏青的生父是名警察,因公殉职,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他去世的时候陈柏青才四岁,但在陈柏青和苏芳华的记忆里,他是个很好的丈夫与父亲。姜游还跟着陈柏青去扫过几次墓,照片上的年轻男人跟陈柏青有五六分像,看得他心头都沉甸甸的。
如今苏芳华再婚,姜游设身处地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伤感。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
再浓的感情也封印在了十几年前,如今又是新人换旧人。
但陈柏青的脸上又瞧不出什么。
他神色平静,站在门后,松树一样挺拔,看着苏芳华,看了许久。
他们最终也没有进去打扰这一对新婚夫妻,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着。
茶几上放着给苏芳华准备的捧花,白桔梗,白紫罗兰和尤加利叶。
姜游捡了朵剩下来的桔梗,在手指间转来转去,迟疑了下,低声问陈柏青,“你真的……不介意我爸给你当后爸吗?”
陈柏青在看摄影馆的介绍册,翻页的手指停了一下。
“我不是早就说过同意了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游说,“我知道你是体谅阿姨的,也愿意她跟我爸结婚。但你自己呢,你真的一点都没高兴吗?你会不会觉得……”
会不会觉得我爸爸,抢走了你爸爸的位置?
这句话在姜游舌尖上转了转,最终还是没说。
陈柏青听懂了姜游的意思。
他扫了姜游一眼,清晰地看见了姜游脸上的不安。
他的手指停在影楼的宣传册上,这上面都是曾经在摄影馆拍过照的夫妻,新娘跟新郎琴瑟和鸣,交相辉映,哪怕没有彼此对视,喜悦也从眼角眉梢透露出来。
其实他妈妈也曾经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但他说没有。
他不能说有,但凡他有一点难受,他妈也许都会犹豫甚至放弃。
所以人长大以后就要学会说谎了。
尤其是他。
他幼儿园起就知道,有时候假话比真话更能讨人欢心。
但现在问他这话的是姜游。
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知道他所有阴郁不甘,却还像小太阳一样陪在他身边的姜游。
“有一点,”陈柏青说,他笑了笑,眼睫微垂,泄露了一丝怅然,“但只是一点点。”
姜游心都软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陈柏青,只能像小时候一样,慢慢地靠在陈柏青的肩上,跟他十指相扣。
他的头发刚刚洗过,蓬松柔软,靠过来的时候总让陈柏青想起他小时候的一件玩具,一只奶油色的卷毛小狗。
姜游身上一股好闻的柠檬与佛手柑的味道,像夏日里穿透了重重绿影落在书页上的一道光,清新又柔和。
他什么也不用做,只是这样依偎在陈柏青身边,就让陈柏青像暴风雨天找到了灯塔,迅速地平静下来。
“哥,”姜游在陈柏青肩上蹭蹭,认真道,“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爸也会。没有谁会取代谁,我们只是成为新的家人。”
陈柏青失笑。
他摸了摸姜游的脑袋,收下了这不含杂念的安慰。
“好。”
这一天的拍摄分为了外景跟内景,但因为苏芳华跟姜平海要求不多,套餐也不繁杂,拍得也不算太累。
下午四点,他们的照片就全部拍完了,一共三套服装,包括全家福。
最后还剩两个小相框照。
大头都拍得差不多了,这两张随便照一下就好。
苏芳华有点累了,正商量要不从前面的相片里选吧,陈柏青突然问,“能不能我跟姜游单独拍一张?”
姜游懵逼地抬起头。
苏芳华跟姜平海也一愣,但很快两人就高兴地说好。
“好啊,你们兄弟俩也该有一张,”姜平海说,“多拍两张也行,你们两个二十来岁,变化是很快的,应该留个纪念。”
苏芳华也颇有兴致地看过来。
姜游还懵着,就被陈柏青牵着手,走到了刚刚取景的窗台前。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柏青拦腰一抱,他就双腿腾空,被放在了窗台上。
姜游吓了一跳。
“你……”
他攀着陈柏青的手臂,下意识去看苏芳华跟姜平海的脸色。
还好,这两人没意识到哪儿不对,还笑眯眯的。
“你吓什么人啊。”
他轻声抱怨了一句,松开了陈柏青的手臂,但他一抬头对上陈柏青的视线,太专注炙热了,他又后知后觉有点害臊。
他轻轻把脸扭向了一边。
“你今天很好看。”陈柏青低声赞美。
姜游更不好意思了。
摄影师举着相机在找角度,“弟弟别害羞啊,抬头,看看哥哥。”
姜游:“……”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与陈柏青四目相对,时间像突然被按下了慢放键。
咔擦一声。
摄影师手疾眼快地按下了相机。
这张照片没多久就洗出来,放在了陈柏青卧室的书架上。
被朦胧光影笼罩的拱形窗台,淡淡的夕阳余晖下。
一位穿着黑色礼服的清秀年轻人坐在窗台上,他茶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近乎金色,睫毛纤长,鼻梁挺翘,眼眸柔软多情。
他神情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与腼腆,却又不受克制地望着他眼前的人。
站在他对面的人,身形与轮廓都比他硬朗,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年轻英俊,气质冷淡,可是看着他的时候却专注炙热,像发现了埋藏几百年的瑰宝。
照片拍完后,一家人换了衣服,卸了妆,又吃火锅去了。
姜游跟陈柏青坐在车后座。
外头天色将晚未晚,正是黄昏好时节,陈柏青像是累了,在闭目养神,但姜游想起这人刚刚望着自己的样子,又有点心痒痒。
他看了眼前座,他爸和苏阿姨还聊着天,顾不上他们。
他偷偷挠了下陈柏青的手心。
陈柏青睁开了眼,“干嘛?”
姜游像是漫不经心,又带了点得意,“你刚才,干嘛一定要跟我单独合照啊,吓死我了,也不怕被……发现。”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含含糊糊,自动消音了。
陈柏青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在这辆车拐过一个红绿灯口的时候,他与姜游靠近了一点。
他低声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也说过想跟我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