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平时只对各位弟弟妹妹亲近,很少送东西给其他人,既然是有意要送给你的,想来是对你很欣赏。”
主人的话永远都?要听,徐连也不想该怎么去拒绝了。
他走?下去,接过了宫人手中的长剑。顾玠同时看了保怀一眼?,让对方给宫人赏银。
等顾祈派来的人离开?以后,顾玠让徐连将剑从盒子里拿出?来看一看。
不愧是出?自天下第一锻造师之?手,剑鞘与剑本身都?做得尤其精美逼人。拔动间,更是寒芒流散,一眼?就能看出?是一把好剑。
身为习武之?人,徐连对这把剑非常满意,不过想到是顾祈送来的,他的满意里面又多了些?“不愿意去满意”的情绪。
顾玠看他那副纠结的样子,抬手将剑放到了一边。
“还?在担心大皇兄会对我不利?”
“嗯。”
“殿下,您怎么知道?”
徐连回答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那种自己的身份不配去担忧主人的羞臊感让他坐立不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还?怕顾玠觉得自己内心阴暗,明明都?已经跟他说过大皇子为人很好,他却还?在这里揣度对方居心不良。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顾玠拍了拍他的手,做完这样的举动,又担心会不会太亲密了些?,将手拿开?了,“你能为我考虑,我心里很高?兴,但这件礼物是送给你的,你不需要站在我的立场为它赋予别的情绪,你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收起来,不用强迫自己做什么。”
“就算大皇兄真的有不好的心思,也跟礼物本身无关,明白了吗?”
有些?话在外面不方便说,现在是在自己的寝殿内,也就无所谓了。
顾玠在和徐连一起用过午膳后,照例让宫人们都?退下去了,而后将皇家对皇子与公主的教导方法告诉了对方。这些?一半是保怀告诉他的,一半是他这些?天以来的亲身体会。
“所以大皇兄跟我之?间,是君子之?争。”
“那就是说,大皇子不会在背地里陷害主人了?”
“也不尽然,博弈有的时候,就是敌在暗,我在明,但不管结果?如何?,兄弟之?间的情分都?不会改变。”
“我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
“你只需要知道,用不着为了皇兄担心过度就行了。”
顾玠看徐连苦恼的样子,眉眼?不知不觉染上了几?分笑意。
“主人,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徐连的夸赞带着一腔赤诚与天真,却让顾玠的心微微乱了乱。
很不明显,他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带着徐连一起去书房里看了顾祈送过来的,据说非常新颖的画。
是一幅油画。
一见到东西,顾玠的脑子里就冒出?了这样的名词。
他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画,而且是外邦来的,据顾祈所说,此前?也没有流传到乾国来,那么他为什么会知道吗?这跟他脑海里时不时闪现出?来的画面有关吗?
“主人,这是什么画,好传神?”
徐连惊叹的声音让顾玠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画作上,上面画的是春日里百花争艳的景象。
奇就奇在每一朵花都?跟真实的花形似无比,像是直接拓印上去的。
“我也不知,回头可以问问皇兄。”
顾玠不确定大脑第一个冒出?来的认知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所以没有贸然告诉徐连,防止有错。
顾祈说得没错,他的确对这种画很感兴趣,欣赏够了以后,就在徐连的帮忙下拿出?来对方一同送来的颜料,试着画了起来。
颜料有很多,顾玠也给徐连准备了一份。
“主人,我不会画画。”
无论是画笔还?是其它,看上去都?十分昂贵精致,徐连不想让它们在自己的手上浪费掉了。
“这种画我也不会,可以先随便涂一点,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等会我教你画山水图。”
顾玠将笔蘸足了颜料,交到了徐连的手里。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了过去,不知道怎么随便涂,就看着顾玠动笔,他画什么,徐连就跟着画什么。
最浅显的学习就是临摹,顾玠打算按照墙上挂的那幅画再画一遍。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可渐渐的,手上的功夫就快了许多,仿佛他本来就会画一般。
不久,新的百花争艳图就出?来了。
顾玠的这幅画糅杂了外邦的色彩运用与本国的技巧,看上去更符合他们的审美,徐连比较了一下,抛去顾玠是主人的这重因素,他也还?是更喜欢顾玠画的那幅画。
至于?他自己,就很惨不忍睹。
徐连明明是跟着顾玠一起画的,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就没跟上了,最后各种颜色混成一团。别说百花了,他连一枝花都?没画出?来,整张画纸就跟染料坊的染料全部混在一起了一样。
“主人,我好没用。”
顾玠将他的作品拿到手上来看了一眼?,“也不是,你的色彩运用其实很有美感。”
“您别安慰我了。”
“我不是在安慰你,过来。”顾玠让徐连到自己身边来了一点,随后他将对方的手握着,拿起画笔在上面另外勾了几?笔。
顾玠并?不是在帮徐连改画,而是将画笔沾了墨水,拿着这张图做示范。
“你看,这里下笔的时候就要轻一点,它带出?来的线条自然就会更飘逸灵动,而到这里,需要稍微留点空隙……”
顾玠手把手教导着徐连,没注意身边的人耳朵逐渐红了起来。明明他们都?还?没有像晚上一样,躺在同一张床上,但是徐连觉得他好像又开?始手脚发软,浑身无力了。
听着顾玠认真的教导,徐连在心中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而后强迫自己不许再想其它,跟着学习起来。
顾玠用最基本的山水画原理来教徐连,发现对方的领悟能力非常强。
看到对方专心致志的模样,再次感慨,他上午果?然是想多了。否则的话,徐连现在就不会这样平静了。
想来,徐连昨晚的表现应该是跟对方之?前?坚持要睡在他的床阶上差不多,都?是缺乏安全感。或许还?有他的那套主人跟奴侍的理念在作祟,因为前?两晚他的行为,让徐连认为这是应该的,所以才会如此。
顾玠已经松开?手让徐连自己在尝试了,他没注意到自己望着对方的眼?神有多柔和。
“主人,我画好了,这样对吗?”
“对,但是这里还?要再改一下。”
两人在书房里并?没有作多长时间的画,徐连手上的伤还?没好,练习太久会伤到手腕。
在书房里确定是自己误会了,顾玠接下来跟徐连的相处就轻松了许多,没有时时刻刻注意哪里可以,哪里不可以。
朋友相交,考虑太多,倒是会伤了彼此的感情。
不过晚上睡觉的话,顾玠想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
他让保怀抱了两床被子,这样一来,就算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也不会妨碍到彼此什么。
分被子睡之?前?,顾玠跟徐连就之?前?的事情认真谈了一遍。
“我也没想到自己晚上睡觉会不安份,前?两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我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你抱住了。虽然你喊我主人,但于?你我来说,这并?不应该,你也不需要来接受它,因为这是我自己没有注意。”
顾玠说了这么一串,徐连实际上只听到了一句话。
“主人,你不跟我一起睡了吗?”
“不是不跟你一起睡。”
徐连这话问得奇怪,顾玠回答得也奇怪,他说完就意识到了,于?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还?在同一张床上,只是需要盖不同的被子,这样我晚上再有什么事,也不会打扰到你。”
徐连想说,你其实从来没有打扰过我。
但是身为一名奴侍,能够跟主人睡在一起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现在主人不愿意了,他怎么还?能贪得无厌。
心里失落得要死?,徐连还?是答应了。
就这样,两人各睡在一个被窝,彼此相安无事。
只是,半夜的时候,顾玠发现自己的手又被牵住了。徐连比昨晚还?要小心翼翼,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手掌心上的汗。
但在牵手以外,徐连什么都?没有再做。除了那在黑暗中,饱含爱意与甜蜜的两个字。
“主人。”
徐连以一种无比满足的口吻喊着他,过后又安安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彻底睡过去。
顾玠猝然睁开?眼?,睡意再无。
他转过脸,借着朦胧的光看着徐连。对方睡着的时候脸上是挂着笑的,这样的徐连,比白天还?要更加明朗。
他一时有些?复杂,手上被牵着的力气其实很小,只要他将手往回抽一点,就能摆脱对方。
只是顾玠最终是将徐连的手带着往自己的被子里来了一些?,又将两床被子之?间的缝隙缩小到没有,防止徐连的手露在了外面。
顾玠想,或许是自己晚上跟对方讲的那些?话,徐连还?没有听明白。
至少,徐连就牵了他的手,没有再做别的。等明天他再找机会,跟徐连好好地谈一次。
睡意的昏沉中,顾玠其实又一次放纵了徐连的所作所为。
他这一打算,直接就打算到了半个月后。
顾玠每次跟徐连说完,对方表示听懂了,可到了晚上,又会恢复原状。甚至现在徐连已经从敢拉着他的手,变成只会勾住他的一根手指头。
他又一次地纵容了徐连,这回顾玠对自己说的是,只是一根手指头而已。
这半个月来,徐连手臂上放血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像太医所说,真的没有留下一点伤疤。
至于?他身上的那些?伤,新伤用了太医的药,也恢复如初,还?有些?陈年旧伤,疤痕没有办法去掉。好在徐连的身体已经被调养得很好了,现在油腥都?可以随便吃。
顾玠的腿也在慢慢恢复,他现在每天需要锻炼几?刻钟。
太医建议的是不能锻炼太过,也不能锻炼太少。于?是徐连就如临大敌,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给他专门看着时辰。
同一时刻,燕琅跟奚不言也快到西南边境了。
同行的人都?知道两个人不对付,但不知道他们竟然有这么不对付,光是这一路,就不知道吵过多少架了。因为奚不言平时话比较少,为人又比较冷,跟燕琅吵过以后,很容易造成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奚不言并?不管外面的人会说他什么,让家里人调查的消息已经有了结果?,他打开?信封看了看,结果?出?乎意料。
“死?了?”
奚不言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哪一次丑奴性?命垂危,不是燕琅又花大价钱把对方给救回来的。
再说,没有了丑奴,燕琅这场仗打算怎么打?回头自己打输了事小,连累百姓还?有其他士兵事大。这个时候他倒是宁愿燕琅带着丑奴一起来了。
奚不言把信来来回回看了两三遍,对于?家里人,他还?是放心的。
那么这样一来,他就更要把人给盯紧了。
燕琅跟奚不言这场仗打了将近半年,顾玠的腿也早就好了。
遇见徐连以后,他的脑子里时不时地就会冒出?一些?奇怪的画面。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画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只是,顾玠又陷入了从前?那个问题当中。
跟徐连相处的时间越久,对方的所作所为,还?有平常对他说的话,看着他的眼?神,都?好像在佐证同一件事。
那就是对方喜欢他。
为此,顾玠又试探了好几?次,每一次得到的结果?都?大致相同。
它们都?是进一步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顾玠腿完全好了以后,就经常会跟徐连一起外出?骑马。
御马监的人怕出?意外,每次都?会派人跟在他们后面。那些?人都?是御马的好手,身上也带了武功,能够确保有意外发生?可以第一时间过去救人。
流萤的马蹄铁坏了,还?在修,两个人同乘了一匹马。
徐连在前?面,顾玠在后面。跑了一段路以后,顾玠就让马速慢了下来。
已经入秋了,天气是有点凉的,但是从顾玠的角度,能够看得到徐连的脸庞,还?有后颈,全都?是红的。
他抓在马鞍中间的手也有点微微地发抖。
夕阳西下,落在人身上是有些?惬意的。
但此刻一个过分紧张与窃喜,一个却是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小连,你是喜欢我吗?”
第74章 毁容奴侍(7)
两人相处越多, 就越了解彼此,况且徐连是很?擅长骑马的, 他不可能会因为害怕而颤抖, 更不可能因为害怕而表现出别的情绪。
情形已经很?明朗了,顾玠问的时候,声音略有顿意。
他以为徐连会否认, 又?或者是兜很?大的圈子,再跟他回答这个问题。对方平常便?是这样的性格, 半年来就算胆子养大了些,也没有好多少。
飞火连慢走都不愿意了,直接停在原地, 不是吃吃地上?的草,就是转个圈,再打个突, 马上?的两人就会随着飞火的动静也产生摇晃感, 身体?挨着身体?。初秋的风莫名卷起了点躁意。
顾玠的左手同?样是抓在马鞍上?的,马一跑起来,就算一开始中间特意留了距离,也什么都不剩了。彼此的手几乎是贴在一起的,在这样的问题中, 渐渐发起烫。
徐连毫无准备,在顾玠的话问出来后?,头脑几乎放空了。
主人看出来了。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面皮上?的绯红尽数退去, 变为煞白。
顾玠看不见徐连的脸,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变化。那句“如果问题使你为难的话, 可以不用?回答”即刻就到了嘴边,甚至他的嘴都已经微微张开了,可在这时,徐连点了头。
幅度很?小的,声音也同?样的小。
“是。”
他竟然是直接就承认了,并且连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风卷着树叶刮过来,碰到徐连的头发上?,凑巧就挂在上?面不肯再下去了。
“我喜欢,喜欢主人。”顾玠又?听?到徐连说了一句话。
这时,徐连的身体?动了动,似乎想转过身,但最终还是维持在了原状,只有那马鞍被他越抓越紧,指尖都用?力到发白了。顾玠的手就在他的旁边,感觉到了他的紧绷。
飞火仿佛也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吃着草又?突然抬头往前面继续走起来。身体?与身体?的摇晃碰撞中,徐连不由顾玠说什么,兀自讲了下去。
“我知道,我的身份不配喜欢主人,可是……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只要一见到主人,我就会很?开心,跟主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事情,我也会觉得很?幸福。”
“我也告诉过自己,不可以这样的,因为跟主人离得近,所以生出妄念,得寸进尺,但、我就是忍不住。每次我想要往后?退的时候,就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跟您再亲近一点点,我就安守本分,什么也不想,可是一点点又?一点点,一次又?一次,根本就是在助长我的贪念。”
“可是……”徐连讲话的声调突然变了一下,像人走在山涧中突然失脚跌了一跤的样子,“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主人怎么样,我只想永远陪在主人身边,将来您有了喜欢的人,我也可以保护他们,我会一辈子守着主人。”
顾玠这时终于听?出了不对劲,他右手握着缰绳,左手碰到了徐连的脸上?,指腹一团湿润。
他身体?前倾,将徐连的脸朝后?面撇过来了一些,对方早已哭得不成样子。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里又?有一行?泪水掉了下来,在秋风与落日里,带着惹人心颤的凄凉。
徐连根本不顾自己哭得有多厉害,只是求着他道:“主人不要赶我走,我以后?都会听?话,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喜欢,我什么都不会想,也不会再喜欢您。”
他哭得一团糟糕,话里又?是您,又?是你。
顾玠只觉得碰到那些眼泪的手似乎被刺痛了一瞬,让他将人放开些许。
可这样的动作又?完全让徐连误会了,他以为自己被放弃了。喉咙里无数的话都消失了,那双透亮的眼睛里涌出了死?寂的绝望与痛苦。
顾玠:“我……”
“我知道了,等会儿骑完马,我就会走。”
“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但我会找一个主人看不见我的地方,一个人过完这辈子,不再给主人添烦恼。”
徐连还在哭,顾玠的手臂上?被砸了不少眼泪,他看见布料已经湿了。
左手扶稳了马鞍,在不小心碰到徐连的皮肤时,眼睛下意识也看了对方的侧脸一瞬。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走了?”
徐连垂着的脑袋因为他这句话一下子就抬了起来,要转过头的时候,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不敢看顾玠,怕在对方那里看到对自己的厌恶。他的喜欢对于顾玠来说,不仅是廉价,还是有辱对方的身份。
“主人……”但徐连还是抖着嘴唇喊了顾玠一声。
“嗯。”
徐连喊顾玠主人,后?者其实很?少会这样正经地应对方。
“喜欢我,是你的事情,我没有权利去干涉。只是你的这份感情太重了,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想一想。”
“想、一想?”
对于徐连来说,顾玠知道了他的感情,不责怪他,不讨厌他,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顾玠却说,他要想一想,想……什么呢?
顾玠并不知道徐连的心跳得究竟有多快,他摘下了对方头发上?挂着的那片树叶,摊开手,让树叶随着风又?吹远了。
问出徐连是不是喜欢自己,是因为对方的所作所为让他产生了类似的疑惑。而在知道徐连的感情后?,顾玠不可能当作不知道地继续跟对方相处,当然,他更不可能赶徐连离开。
所以,他要好好地想一想。
“等我想好了以后?,会告诉你答案的。”
胸腔内狂跳不止的心随着顾玠的话,喤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是跟猜测一样的回答,徐连再也忍不住地回头,略微抬起下巴去看顾玠。汇聚到一起的眼泪正好从下巴上?落了下来,好像砸在了谁的衣服上?,又?好像是砸在了顾玠的心里。
他几乎有些失神地看着对方,从下巴,到发红的鼻子,再到被眼泪沾湿的睫毛。
狰狞的伤口就在眼睛周围,顾玠忽而用?指背替徐连擦了擦眼睛边上?的眼泪。
“不要哭了。”
声音比晚霞,比落日,比秋风,还要缱绻轻柔。
这一幕永远落在了徐连的眼中。
他们骑马已经有一会儿,该回宫了。
不过看着徐连哭过一场的样子,顾玠在给对方擦完眼泪后?说:“扶好马鞍,我们再骑一圈。”
徐连对于顾玠的话永远都是身体?更快过脑子的,两只手重新将马鞍抓得紧紧的。
下一刻,飞火就如一支离弦的箭般,在顾玠的“驾”声与马鞭的鞭笞中,飞快向?前。
他们并不是在宫里,而是在郊外的一处空地,顾玠绕着空地接连跑了两圈才停。
超出常规的速度会刺激人的感官情绪,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除了眼前,再也不会想其它?。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心情去哭。
徐连的马术虽然好,可被顾玠这样带着跑,还是有些紧张的。他人下意识地往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靠过去,顾玠左手几乎是将他半拥着。
等停下来,瞧见徐连只是眼睛还有些红,没有哭意了,才将马鞭交给了保怀。
“哎呦,殿下,您刚才怎么跑那么快,可吓死?奴才了。”
顾玠落马对他身边伺候的宫人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阴影,不止是保怀,御马监派来的人也是提心吊胆,要不是看见顾玠脸上?神色正常,他们以为马又?出问题了。
保怀说着,目光瞥到徐连的眼睛红了一圈,脸上?还带着泪痕的样子,当即就误会了。
“徐公子都吓哭了?快些下来吧,我去让人打热水来,先擦把脸。”
说着,保怀就忙忙碌碌地行?动了起来。
旁人不知道徐连眼泪的由来,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听?到对方的话后?,原本要下马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一种极端的不能见天?日的想法?被他人无意发现的羞愧逼得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顾玠也在保怀的话后?多看了徐连一眼,两人谁都没有解释什么。
他先下去了马,御马监的人已经牵住了缰绳,顾玠朝着坐在马上?的人伸出了手。
“小连,下来了。”
他们骑马的时候都会穿骑马服,两人的款式差不多,可自身气质使然,顾玠总是能将所有的衣服穿出莫名的贵气来。
袖子上?还有被徐连哭出来的湿痕,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仿佛将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也一起暴露了出来。
顾玠又?想起徐连刚才跟他说的话,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碰,他抬起眼皮,是徐连松开马鞍,将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但他放得犹豫不决,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如此,那遍布的茧子就一齐在他的手指上?滑过。顾玠将徐连整只手抓住了,而后?将他托着从马上?接了下来。
来不及说什么,保怀已经带着热水回来了。
顾玠伸手试了试水温,并不烫,才将手巾放进去绞干,复又?给徐连擦了脸,将他那些泪痕尽数抹去。
他动作做得自然,保怀和徐连同?时愣了愣,因为顾玠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保怀心里只觉得,二殿下当真是越来越宠着徐公子了,而徐连则像是陷入了一片酷热稠腻的沼泽中,四?面八方的空气都能叫他就此窒息丧命。
顾玠擦得很?仔细,到下巴的时候,还将人的头微微抬起了些,手覆在徐连的面颊上?,没有留下一丝不妥。
两人的视线再次撞上?时,顾玠发现徐连已经很?久没有呼吸了。但对方的脸仿佛不单纯是因此而变红的,意识到了什么,他将手巾拿开,后?知后?觉,又?将自己的手也拿开。
“擦好了。”
“谢谢殿下。”
两人的对话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就算只是很?正常,又?很?普通的对话。
但顾玠觉得,确实有一些奇怪诞生了。很?微妙的,没有办法?捕捉,也没有办法?明确地去指出来,但在他跟徐连之间,又?已经在发生了。
“我们回去吧。”
顾玠回身,两人先去换过了衣服,然后?才坐了轿子。
徐连一向?都是跟他坐一顶轿子的,在知道了对方的心意后?,好像秋风也躲进轿子里跟他们一起离开了。干涩,郁燥的。
通常这个时候,顾玠会跟徐连说起一些有趣的话题,或者是看徐连累了,会让对方靠着自己的肩膀休息一会儿。细想起来,徐连会喜欢他,跟他的种种亲近的举动也存在很?大关系。
顾玠不由得反省了一下自己,肩膀边被轻轻碰撞了一下,外面的路不太好走,轿子发生了颠簸,让徐连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如果在平时,徐连会用?抱歉的语气喊他一声主人,再跟他说对不起。
但今天?他只是仓皇地看了他一眼,又?沉默地低下了头。
顾玠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怎么了?”
“主人,你现在有讨厌我吗?”
“没有,我讨厌你做什么?”看他没有要哭的样子,顾玠才收回手,“难道我们半年来的相处都是假的吗?”
“不是。”徐连下意识摇摇头。
“那不就好了。你愿意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像之前那样相处,这点不会因为任何答案而改变。”
顾玠在给徐连一个很?郑重的承诺。
对方抬手,似乎想拉他的手,或者是袖子,又?或者是其它?地方。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做,手依旧放在膝盖上?。
他知道顾玠不想看到自己哭,所以拼命忍住了眼里的酸涩。
徐连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会遇上?顾玠这样温柔的人。可现在对方就坐在他身边,连他僭越的喜欢都宽容地接纳着。
千言万语,最后?都变成了两个字。
“主人。”
顾玠又?一次对他的称呼有了回应,甚至还摸了摸他的头发。
“之前你说要学武功,已经给你找好了师父,不过他们不是一般人,你想好以后?,要用?心跟他们去学习。”
顾玠给徐连找的不是一般的武师父,燕琅偷走了徐连的功绩,将来他都会给徐连拿回来。既然要成为将军,就要懂得越多越好。
他给对方找的师父全都是从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将军,有一位在他皇爷爷时期颇负盛名,后?来急流勇退,告老还乡去了。顾玠将这些人搜集起来,是他们的经验丰富,懂得的知识多,能教徐连的也多。
顾玠一共找了五个人,他逐一跟对方介绍着这些人的身份。
有些人的名字徐连听?过,他在边关的时候经常听?到士兵和扈将军谈起来。原本以为是传奇中的人物,如今却要成为他的师父。
顾玠对他越好,他就越不真实。
“现在的话不急,他们还没有到京中。等到了以后?,我带你去跟他们见面,你喜欢谁,想要拜谁当师父,就告诉我。”
本来徐连只是想让顾玠给他安排一个人学武功,可顾玠直接就说拜师父。
须知师父就跟半个父亲一样,甚至关系好的师徒,就跟亲父子差不多。而顾玠找来的这些人背景都不简单,徐连拜了他们当师父,自己的身份无疑也会大大抬高。
他简直是为徐连考虑到了极点。
徐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顾玠了,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小鸟,伏在顾玠的肩膀上?,将鸟喙轻轻地在对方的衣服上?蹭着。
徐连最终选定了两位老师,一位是在顾玠皇爷爷时代骁勇善战的老将军,对方今年已经有七十多岁了,不过耳不聋眼不花,主要教他一些战场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