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我的身体不适,让他们赶快过来瞧瞧。”
听到?顾玠的话,宫人立即就明白,不能随意将徐连的情?况说出去。
应了声后,各自行动起来。
“二?殿下,您回来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您禀告……”
保怀说着,就看到?春韶和秋棠扶了徐连进来,对方的衣襟上还?沾了血。顾玠刚才离他近,衣摆上也?落着零星几点。
“哎哟,这是怎么了,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
看徐连一直难受得揪住衣领,顾玠在让人将他放到?榻上后,替对方解开了一些。只是他的身份,保怀哪里舍得叫他做这种事,立刻想要过来代劳。
“殿下,这种事情?还?是让奴才来吧。”
保怀的声音和顾玠的吩咐都在徐连的领口被?解开时戛然而止,因为他们同时看到?了对方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鞭痕。有?的新,有?的旧,以及内衣之上,沾了些许的新鲜血迹。
顾玠面色沉沉,当即就将徐连的领口整个拉开,随后他就看到?对方双肩两侧已经结了痂又裂开来的伤口。他将人侧过身子?看了一眼,背后也?是一模一样的血窟窿。
这是被?穿了琵琶骨以后的伤。
要?多?狠毒, 才能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保怀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对于主子私底下那些?阴私手?段都有所了解, 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狠的。
“殿、殿下?”他抖着嘴唇, 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医这时?候也被请了过?来,顾玠将徐连的衣襟简单拢好,吩咐对方给?他瞧一瞧。
可?原本在榻上还没有动静的人在感觉到太医的靠近时?, 突然挣扎了起来,双眼紧闭, 口中呓语不断,整个身体都呈现出了警戒的状态。
“别过?来,滚——”
随着两只手?挥动, 他身上新旧交替的伤口崩开得更多?,最严重的要?数被穿透了的琵琶骨。然而比起这些?痛,徐连很明?显更在意有人的靠近。
他哆嗦着嘴唇, 因为疼痛而发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
顾玠并不知道对方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会?让他这么害怕,想来不是好事。
可?不让太医看病的话,身上这么多?伤,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他不清楚心中那股怒意究竟是从何而来,看着徐连的模样, 心头只越发沉重。
顾玠试探地往前了一些?,保怀立即担心出声。
“殿下,徐公?子现在状态不稳定,万一弄伤了您怎么办?还是让奴才将他按住,再叫太医为他瞧一瞧吧。”保怀到外面一趟, 基本上清楚了徐连的遭遇,看着对方, 眼里同情不已。
“不用,你们先退下,保怀跟太医留在这里。”
顾玠挥退了其余宫人,并让春韶看住宫门,谁来都不见。
吩咐完了以后,他又将轮椅往前推近,试着伸手?握住了徐连的手?。
最开始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身体痉挛不已。太医在旁边看了心惊胆战,他一眼就知道对方情况严重,若是再这么发展下去,性?命定然不保。
“是我,你受伤了,我让太医给?你看看,没有人会?伤害你,别害怕。”
顾玠轻声安慰着对方,同时?还拍着他的手?背。一连好几声,徐连的状况才算是稳定了下来。
他分辨出了靠近自己的人不是燕琅派来折磨他,要?往他身上扔毒蛇毒虫的。
身体的条件反射渐渐止了下来,顾玠看了太医一眼,对方立即躬身走了过?来,伸手?搭在了徐连的脉搏上。
只是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
顾玠沉着气,徐连的手?已经将他反握得紧紧的了。
太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顾玠的问?题,而是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才将徐连的情况说了出来。
“回、回殿下,这位公?子身上有不少外伤,还有许多?陈年旧疾,这些?伤只要?精心照养,想要?恢复是没有问?题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位公?子身上还种了一种奇毒,若是没有解药的话,常年会?遭受折磨。公?子如此痛苦,正是这毒药的缘故。”
“臣,并没有把握能解这毒。”
最后一句话才是太医真正要?说的,徐连中的那种毒药他只在一本医书上看过?记载,上面也没有说要?怎么样才能解。
而且看脉象,对方中毒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了,想要?解开更是难上加难。
“公?子的身体被毒药影响得已经发生紊乱,如果贸然尝试解开的话,一个不当,可?能会?适得其反。”
徐连的身体现在就像是一根纤细的丝线,经不起任何试探。
太医能做的,也不过?是先用温和的药材小心将养着,再慢慢配出解除毒性?的药方。且只会?慢,不会?快。
“可?能诊出是什?么时?候中的药?”
“大约有五六年之久。”
顾玠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徐连额头痛出来的汗,吩咐太医再仔细检查一遍对方的外伤。
因为徐连对他人的靠近不适,只能由顾玠将他的衣服解开。
太医要?看病,不算在内,保怀却是在看到徐连身上更多?的伤时?,规矩地转过?了身。
不管徐连从前是何身份,既然得了二殿下的看重,地位就在他们这些?宫人之上。
随着徐连衣服解开得越来越多?,顾玠的脸色也就越来越沉。
原本只是以为对方上身的伤比较多?,谁知等全部褪下后,发现他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块好肉。大腿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除非受伤的时?候深可?见骨,否则绝不至于此。
跟燕琅那位细皮嫩肉,碰一下手?就要?发红,所谓的小将军比起来,徐连好像更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
连见惯了各种伤病的太医看到徐连的模样,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他又重新给?徐连诊了脉,并将对方的伤口一一看了遍。最后针对徐连的情况,开了副药出来,这是内用,外用是三四个药瓶,颜色不同,涂抹的地方也不同。比如伤势最严重的地方,要?涂红色的那瓶。
太医将药膏的使用方法一一告诉了顾玠,随后就离开了玉熙宫。
“保怀,去打盆热水来,再告诉春韶,让她随太医一起去抓药,回来就立刻煮上。”
“是,殿下。”
现在也不是告诉二殿下他探听到的那些?消息的时?候,保怀立刻就去准备了。
寝殿内,怕徐连敞着衣服受凉,顾玠想去拿条毯子给?他盖着。可?他才要?离开,就感觉徐连将他的手?抓得更紧,表情也很是不安。
“没事,你现在很安全,我是想给?你拿条毯子来,不会?离开的。”
顾玠说完,徐连握着他的力气就变小了许多?,很听话的样子。可?顾玠的表情却没有轻松下来,正因为如此,徐连会?受这么厉害的伤才显得动手?之人的恶毒。
他是燕琅的人,能够动手?的除了对方也别无他人。
很快,他就将自己惯用的一条毯子拿了来。
保怀还没有回来,顾玠想了想,重新握住了徐连的手?,给?予对方安慰。
宫人行动起来并没有耽误太多?功夫,热水跟屏风接连被准备好,徐连的情况没有办法移动,顾玠便让人将热水抬到了边上,而后竟是要?亲自给?对方擦洗身体。
“殿下,您金尊玉贵,这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现在我这条命也就不在了。”
保怀一向都是唯二殿下的命是从,听到顾玠这么说,终于也没有了坚持。
不过?他担心传扬出去对顾玠不好,就让其余宫人都离开了,自己则是守在屏风外面。他办事周到,不仅让人抬来了热水,还准备好了一套新衣服。
顾玠给?徐连挨个将身上的伤口擦好药后,就给?对方换上了。
屏风撤了下去,药也将将煮好,只是徐连这样躺着不方便喝,顾玠便让人先将自己扶到榻上坐着,而后又将徐连半揽了起来,把药吹得温了,才喂给?了他。
可?徐连的警戒依旧存在,一连三勺都没有喂下去,他根本就不愿意张开嘴巴。
到第四勺的时?候,顾玠喊了他一声。
“徐连,你要?把药喝下去才能好。”
过?后再给?他喂药,紧闭的嘴巴终于肯稍微张开一点缝隙。但这样也已经足够了,顾玠一勺接着一勺,终于将整碗药都喂了下去。没多?久,徐连的身体抽搐起来。
太医跟顾玠说过?,对方之前应该是强行用内力将毒性?压了下去,才会?发作得这么厉害,他要?先将那些?纾解开来。顾玠抱紧了对方,接着就见徐连突然又吐了一口血出来,不同于正常的颜色,而是紫黑色的。
他知道,对方的危险终于有所缓解。
拿过?手?帕替徐连擦了擦嘴角边的血渍后,才把他慢慢放了下来。
徐连今晚要?喝两贴药,刚才逼出毒素只是第一帖,还有一贴是用来缓解毒药的副作用。
玉熙宫一直忙碌到深夜,才算是重新安定下来。
五公?主的生辰宴早就结束了,燕琅在出宫的时?候没看到丑奴,恼怒不已。
在他心里,丑奴就算是死也应该要?死在他面前。他不管丑奴是不是被毒药折磨得发生了意外,只是告诉了燕之山,让对方帮忙把人找回来。
“那个贱骨头,要?是在宫里冲撞了什?么人,连累了我们家就不好了。”
燕琅咬牙切齿,等他找到丑奴,一定要?先把他的腿打断。他还没有玩过?这种方法呢,先把骨头打断,再看着对方一点点好起来,再打断。
想着,他的脸上就扬起一抹笑容,在那张充满少年气的脸上显得无比扭曲。
燕之山虽然不在乎丑奴的性?命,但也觉得燕琅的话说得很对。可?皇宫内院,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人,只联系上了平时?跟他交好的一位太监,让对方多?多?留心。
嘱托了对方以后,燕之山才带着燕琅一同出宫。
路上燕之山问?起燕琅有关顾玠的事情,只见原本还对对方毫不在意的小儿?子露出矜娇之色道:“只有我瞧不上别人的份,管他是王孙贵族,还是皇子皇孙,我偏要?叫他对我另眼相待。”
燕之山看出燕琅的语气里分明?是对顾玠感兴趣的,抚了抚下巴上蓄着的胡须,朗声一笑。
“如此一来,为父可?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燕琅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是胜券在握。
徐连的情况并不安稳,第二剂药喝下去后,又发了一身的冷汗。顾玠在旁边照料着,给?他又换了一套衣服。
怕对方再出现什?么问?题,没有回到自己的床上,而是在他边上守着。
果不其然,半夜的时?候,徐连又发起了高烧。
他是听到对方痛苦呻|吟的声音醒过?来的,让保怀去喊了太医,又拧了条手?巾搭在他的额上,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徐连的名字,防止对方魇住了。
太医来瞧过?以后,施了针将他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并表示如果到明?天早上烧退了的话,这一轮的危机就度过?了。
顾玠没有再让对方离开,而是让太医暂时?留在了自己的宫殿内。玉熙宫的空房很多?,就算是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塞进?来也没有问?题。
这样醒来以后,顾玠也就没有什?么睡意了。他替徐连重新盖好了被子,看了对方的脸良久,最后手?轻轻碰了碰他脸上的伤疤。
——“秋娘已经把喜服都准备好了,过?了今日,咱们就可?以穿上了。”
——“按照习俗,成亲之前,你我是不应当见面的。”
——“咱们现在不用拘这些?虚礼,而且我们天天都在一处,你让我不见你,岂不是太为难我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我担心……”
——“都准备妥当了,除非那些?官兵长了千里眼顺风耳,否则不会?找到这个地方来的。对了,喜糖还没买,我现在就去,阿玠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对话在脑袋里不期然地响起,头沉沉发痛,令顾玠猝然收回了手?。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话,可?直觉告诉他,跟徐连有关。
他在失去记忆前,跟徐连认识吗?
“殿下,时?辰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徐公?子这里有奴才守着就行。”
顾玠因着保怀的话回过?神,他让对方推了自己到寝殿外间。
“说吧,今天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回殿下,徐公?子是……是燕琅在关外救回来的。”保怀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直接称呼了燕琅的名字,而没有加以后缀。
保怀白天领了顾玠的命后,就出宫亲自去调查了一番。
说来也巧,他找的人恰好跟丞相府的一名下人有点关系。那下人又好赌,于是保怀派去的人请他吃了顿酒,又慷慨地拿出银子给?他还账,下人当即就跟他称兄道弟起来,再打听事情,就简单得多?。
“其它事不知道,那丑奴被公?子带回来后,三不五时?地就会?被关进?刑室去,出来时?身上往往都添着伤。前几日跟在刑室的兄弟喝酒时?听他们提了一嘴,说是丑奴得罪了公?子,被穿了琵琶骨吊在那里好几天。”
“因为什?么?好像是……记不清了,公?子好像是说了什?么擅自行动啊之类的话。”
下人还以为对方是对丑奴好奇,喝过?酒的关系,头脑也不太清楚,为了在刚结交的朋友面前卖弄,捡着自己知道的部分全部都说了。
他虽然在丞相府只是一名无足轻重的下人,可?东得一点消息,西得一点消息,凑起来大概就把全貌拼得差不多?了。
“你们公?子这样对待丑奴,他都不会?逃走吗?”
“逃不了。”下人得意地摆了摆手?,“丑奴的性?命都掌握在我们家公?子的手?上,他如何敢逃?”
他对于其中内情也知道得不多?,可?掌握性?命的方法也不超过?两种。
一种是用丑奴在意的人要?挟他,另一种就是直接对他的性?命产生威胁。听下人说,丑奴根本就没有任何亲属,那么这手?段就只剩下了后者。
酒过?三巡,发现从对方嘴里也撬不出更多?的话,那人才作罢。
他并不怕下人醒来后告诉燕之山或者燕琅,毕竟身为下人,私自泄露主子的事,罪责更大。而且他得到的银子在还了债以后,也足够他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了,要?是对方聪明?的话,就会?守口如瓶。
保怀不仅仅派出这么一个人打听,他还在跟燕琅一同回来的士兵那里旁敲侧击了一顿,得到的结果跟那名下人说得相差无几。
都是燕琅平时?对别人的态度十分好,可?对徐连,却出乎意料的残忍。
不过?事不关己,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何况燕琅和徐连的身份相差太多?,他们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徐连太不懂事,经常惹怒燕琅,所以才会?遭至惩罚。
这些?都是关于燕琅怎样对待徐连,真正让保怀匆忙赶回来要?跟顾玠禀告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次回京的士兵有很多?,有跟燕琅关系好的,也有跟燕琅关系不好的。其中有个叫奚不言的就属于后者,他在关外的时?候经常跟燕琅爆发争吵。
原本也只是随意打听,谁知派过?去的人竟然听到了一宗辛秘。那就是每逢要?打战的时?候,燕琅都要?在房间里准备半天,等一场仗结束,他又会?第一时?间回到房间。
奚不言觉得燕琅行事古怪,就暗中观察了一番,随后他发现了许多?蹊跷。
比如不管打过?多?少次仗,燕琅事后都没有受一点伤——因为这,军营里还盛赞燕琅的功夫高,每次都毫发无损。可?据奚不言观察,燕琅虽然没事,但跟在他身边的丑奴过?后总会?脸色不太正常。
再比如,打了胜仗以后,燕琅高兴归高兴,私底下对丑奴的态度更加恶劣,恨不得要?将人往死里教训。然而他在教训完以后,又不会?让人轻易死掉,还会?耗费重金让大夫给?丑奴重新治好。
渐渐地,奚不言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每次去打仗的,可?能都不是燕琅,而是由丑奴代替。
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主将,可?主将一向对燕琅多?有爱才之心,又加之燕琅平时?很会?做人,毫不意外,没有人相信他的揣测。甚至不久以后,军营里面还流传起了他因为嫉妒燕琅的功绩,就暗中抹黑对方的话来。
奚不言的个性?同样高傲,他不屑跟旁人解释。这次若不是被问?起,他也不可?能会?再说。
冒领军功,这件事的性?质可?就严重了。
保怀联系几方人调查到的信息,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立即就赶回了宫。
这也是他为什?么刚才说起燕琅,直接连名带姓地称呼了。
一个于社稷无功,还恶毒阴狠,甚至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救二殿下的人,不值得一声公?子。
“我知道了,徐连今晚没有回去,燕家应该会?派人找他,明?日一早你去查一下,他们都嘱咐谁了,我有事情要?安排。”
顾玠原本打算慢慢安排,把徐连要?到自己身边来,可?在看到对方身上那些?伤以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燕琅那种心性?的人,最好还是离远一点。如果就这么放徐连回去,说不定又会?被关进?所谓的刑室里面。不说对方救了自己,就说他好不容易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也不可?能再让徐连去送死。
既然徐连孑然一身,直接让他留下来就好了。
至于其它方面,他会?安排好的。
顾玠跟保怀交代完毕,又听见里头传来了一两道声响。应该是徐连睡得不安稳发出来的,顾玠给?他重新换了一条手?巾。
天快亮的时?候,徐连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了。顾玠这才安心,躺回床上休息去了。
宫人都知道二殿下几乎一夜没睡,是以玉熙宫上下格外安静,毫不夸张地说,若是地上掉了根针都能听得见。
徐连在日头升起来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在发现自己处于陌生的环境时?,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同时?立刻从榻上坐起。
当被子从身上滑落的时?候,他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在御花园碰到了二殿下,然后就准备离开,后来吐了血。
虽然整晚都昏昏沉沉的,可?他记得一直有个声音在耳边鼓励他,给?予他希望。
是……二殿下。
再看自己身上已经换了套衣服,徐连立刻想起昨晚也是对方给?他擦的澡上的药换的衣服。
他猛地揪紧了自己的衣摆,各种颜色在脸上变幻后,当即就想离开。
他不仅脸是丑的,身上也是丑的,现在二殿下都知道了。
徐连被一股强烈的无地自容支配着,眼睛红了一圈。
往日被燕琅怎样折磨,他都没有流过?眼泪,可?现在他的鼻子却酸得厉害。他不想被顾玠知道自己这样的不堪,身体上的那些?伤疤,都是对对方严重的亵渎,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出现在对方面前?
就在他准备打开窗户偷偷溜走的时?候,蓦地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
“徐卿是打算不告而别吗?”
顾玠一睁眼就看到徐连似做贼一样踮着脚尖往窗户边走,他开口的时?候,徐连已经将窗户支起了一道细缝。听到他的声音,窗户又嗒地一声落了下来。
他晚上没怎么睡,眼下就带出了些?疲倦。
习武之人眼神也好,徐连立刻就发现了,心中顿时?又愧疚万分,看顾玠想要?起来,顾不得其它,连忙过?去替他拿了一个枕头靠着,整个人就坐在他的床阶上面。
徐连仰头看着顾玠,后者只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眼熟。好像什?么时?候,他们也曾经这般。
“徐卿,我们从前见过?吗?”
莫名的,他问?出了这句话。
随后两个人都愣住了,顾玠愣住是因为觉得自己的话过?于奇怪了,徐连愣住单纯是因为顾玠的话。他之前一直生活在关外,而二殿下也一直生活在皇宫,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有交集。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有些?眼熟。或许,是你我之间很有眼缘吧。”
顾玠笑着说道,但他随即又觉得连这句话都很熟悉。
“殿下言重,奴才身份卑贱,当不起您这样看重。”
“当不当得起,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不是打算不告而别?”
“我……承蒙殿下爱护,救了我一命,来日当牛做马,我都会?报答殿下的。”
“不需要?来日,从今日起,你就可?以留在我宫中。”
“还有,他们都说,我的命金贵,你救了我,自然要?比我救了你更值钱。所以你留在我身边,也不需要?当牛做马,只需要?继续做我的救命恩人就行了。”
顾玠的逻辑让徐连无从反驳,他嘴笨,又被顾玠一直看着,支支吾吾了半天,竟然连推辞都没有做到,反而还被顾玠从床阶上拉了起来,坐到了对方身边。
他又闻到顾玠身上的香气了,纱网一样,将他罩在里面,没有办法逃脱。
“徐卿,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没有人会?在顾玠这样的注视和轻柔的问?话中冷下心肠拒绝,徐连也不例外。
即使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即使知道自己一旦离开燕琅,随时?都会?毒发身亡,但在当下,徐连什?么都不想考虑。
偷跑进?皇宫看过?顾玠以后,他心里对对方的挂念只多?不少。
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日日看着对方,他哪里舍得拒绝。
徐连抱着随时?都可?能会?死的决绝,点了点头。
“只要?殿下不嫌弃,奴才愿意留下来。”
“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后,你不用再以奴才自称。”
“是,殿下。”
“不过?,丞相府那边该怎么办?”
徐连真的很听话,顾玠又一次发现了这一点。
“不用担心,你忘了,我是二殿下,只要?我发话,底下的人什?么事都能办好。”
他一句话就解了徐连的担忧,昨晚对方昏迷,顾玠有心想要?问?徐连也没办法,现在对方醒来了,他将听到保怀的消息后产生的疑点都问?了出来。
“你老实告诉我,你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
“我……”
“你既然留下来了,就是我的人。我想听真话,你不许瞒我,谁若是伤了你,我也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顾玠为他考虑全了,徐连的鼻子又有点发酸。
不是像刚才一样,觉得自己亵渎了对方,而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会?为他讨回公?道。
徐连跟在燕琅身边多?年,从中了毒药,再到饱受折磨,他之所以没有逃跑,最大的原因是他已经麻木了。
死了跟活着也没有什?么区别,自然也就无所谓逃。
可?在看到顾玠的时?候,他荒芜的内心好像又重新钻出嫩芽来。
徐连第一次知道,活着跟死了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活着,他还可?以看见对方,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没有隐瞒顾玠,将燕琅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对方。
包括在关外打仗的事。
“救了我以后,燕琅便以磨练为名,让我代替他上战场。”
徐连不会?武功,第一次上去,几乎是丢了半条命才下来。
他大腿上那道刀伤就是这么来的,敌军在他的大腿上狠狠砍了一刀,差一点骨头就要?断了。
“那你昨晚,又为何不肯喝药?”
“之前,我昏迷的时?候,有人往我的嘴巴里塞了一只死老鼠。”
徐连以往不是没有过?痛到神志不清昏过?去的时?候,燕琅会?在那时?吩咐人往他身上丢东西,还会?往他嘴里塞东西。那是唯一一次,徐连被吓哭了。
从此以后,不管他昏迷到了什?么地步,也不会?随便让人近身,更不会?让人有机会?能喂东西到嘴里。
“可?是后来你把药都喝了。”
“因为我听见了殿下的声音,我知道殿下定然不会?害我的。”
徐连一双漆黑的眼睛由于过?度的信任,看上去有些?湿漉漉的。
顾玠内心发软,抬起手?不由自主地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以后在我身边,不会?有人敢伤害你。”
“对了,那日我在皇宫看到你,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已经很了解徐连的一切,无论?是从什?么角度出发,顾玠都想不出对方会?进?宫的理由。
他突然想到这件事,也就问?了出来。
只见徐连眼神闪躲一瞬,随后道:“我听闻殿下昏迷多?日,想看看您的情况。”
所以,竟是为了他才来的,顾玠恍然。
他们在寝殿内在说话,外面的宫人很快也就听见了动静,由保怀领头轻声走了进?来。
“殿下,可?要?起来了?”
“徐卿饿不饿?”顾玠却是先转头问?过?了徐连。
“我不饿。”
徐连的话刚说话,肚子就传来一阵咕唧的声音。
寝殿内非常安静,他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叫得简直石破天惊,又有他那句不饿的话在前,顿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玠。
“殿下,我、我不是要?欺瞒您。”徐连的头都快要?低到胸前了,人也心慌意乱。
“没关系,我也饿了。”
顾玠安慰着他,告诉了保怀他们要?起来,宫人很快就鱼贯而入,伺候起了他的梳洗。
保怀在伺候完顾玠用餐之后,就出去办对方昨晚交给?他的任务。
而顾玠则是让太医过?来又给?徐连诊了诊脉,得知对方的情况已经稳住了,才让太医离开。
“我既然让你留下来,就必定会?帮你将体内的毒性?去掉。”
“便是不能彻底去掉,也会?尽我所能,保住你的命。”
徐连这时?才知道原来顾玠已经发现他中了毒,当下又是不知道该作何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