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这么多孩子?里,只有二皇子?因自幼丧母,圣上怕他受苦,是由襁褓里就?养在身边的,如何不疼?
平日里就?是磕着碰着一块皮,也要叫圣上心疼半天。这回从?马上跌落,简直是活生生在剜了圣上的心。
当日二皇子?骑的那匹马已经被斩杀了,原本圣上还疑心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二皇子?,毕竟诸皇子?们年纪都已经到了立储的时候,私底下的明争暗斗总是免不了的。
可他前后派了三批人调查,最后证明确实只是一场意外。因着这个结果,圣上更是懊丧,不该纵了二皇子?去宫外骑马。
若不是圣上还在早朝,得知二皇子?醒来的消息,肯定是要亲自过来的。
二皇子?昏迷的这几日,圣上吃不下睡不着,人也跟着瘦了一圈,回头要是知道二皇子?变成了这般,还不知会?如何。
正呆想着,又看到二皇子?转过了脸,目光在玉熙宫每个人的身上扫过,而?后看向保怀。
“你说,我是二皇子??”语气仍旧是十分疑惑的,“那么我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落下,玉熙宫内宫人太?监,还有太?医全都跪了一地。
各个心中只道大事?不好,就?连太?医头上也是一层冷汗布了下来。
“你们跪着做什么,难道我的名字也不能说?”
保怀这时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了,他以膝盖往前走?了两步。
“殿下,您难道把所有事?情都忘了吗?您姓顾,单名玠,是圣上亲自给您取的名字。”
保怀即使伤心,却也知道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很快,床上的人就?把状况弄清楚了。
只是,他微微皱了眉,对?于?自己的身份仍旧没有太?大的代入感。
“顾、玠?”
“殿下,您想起来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顾玠靠在软枕上,按照保怀说的话想要回忆些什么,可脑海里什么记忆都没有。
然而?面?前这些又的确是活生生的人,假如有谁想要跟他开一场玩笑,或者另有企图,也不必编了这种故事?。在保怀更多的介绍中,他逐渐接受了自己是乾朝备受宠爱的二皇子?这一事?实。
“问二殿下安,圣上听闻殿下醒了,十分高兴,特地命我先来探望,还赐了一柄玉如意。”
“老?奴乃圣上近身伺候的人,名叫汪岑。”
知道顾玠已经不记得任何事?,汪岑主动将?自己的名字报了上来。
只见?他手中拿着的玉如意通体血红,纹饰也清晰流畅,单看外表,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有劳公公。”
顾玠虽然大脑里一片空白,但这些在宫廷中的应对?礼仪仿佛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
汪岑说完话后,他就?知道该如何回应,让保怀送对?方离开的时候,还赏了一把金瓜子?给对?方。
然而?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疑惑。
等将?前来探望他的那些人打?发走?以后,顾玠就?让所有宫人暂时退下去了。
保怀放心不下,但也不敢违背二皇子?的命令。
他们这位主子?虽然秉性和?善,但也不是全无脾气的人。更何况,他是天子?一手教养长大的,若无威严,又怎么能镇得住底下那些宫人。
顾、玠。
空荡的宫内,顾玠又将?自己的名字轻声念了一遍,跟刚才想要回忆不同?,他才念起,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了对?应的字。只是,他总觉得自己还忘记了什么。
想了一阵,毫无收获,反倒是把精神?给累到了。所幸他人已经清醒过来,想要弄清楚什么,等伤彻底养好了也不迟。
况且刚才太?医也诊过脉,说他可能是落马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脑袋,正应静心休养,不可过多劳思费神?,渐渐的,他也就?将?多余的念头丢开了。
药效的作?用不久后就?上来了,玉熙宫上下在顾玠睡着了以后,变得更安静。
那边汪岑也赶回去复命了,他斟酌了再三,才将?顾玠的情况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原本还在为顾玠的醒来而?高兴的人顿时就?变了神?色,甚至没有顾及上仪态,直接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皇儿失忆了?太?医不是说只受了外伤吗?这群酒囊饭袋,这么大的问题都没有诊出来,朕留着他们何用?”
说着,大有要治罪太?医的意思。
汪岑连忙跪下磕了个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二皇子?天生仁厚,若是知道您要因为他迁怒于?太?医院,定会?寝食难安。况且现在正是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二皇子?人虽然醒了,可奴才今日瞧着,依稀憔悴的样子?。”
汪岑极了解顾清濯,一把就?捉住了对?方的命脉。
前朝后宫,若论顾清濯最喜欢谁,最宠爱谁,非顾玠莫属。往日二皇子?有什么要求,也是无有不应,眼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又怎么忍心再让对?方劳神?。
“罢了,这回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暂且饶过他们,吩咐太?医院,好生伺候着,要是二皇子?少了一根头发,以后也不用再做这个太?医了。”
“皇上圣明。”
汪岑自是一番恭维的话,顾清濯随即又拨了自己身边重用的宫人到玉熙宫照顾着顾玠,此外还又从?库里拿了不少好东西让宫人给顾玠送过去。
“既是开了库,也送一些去丞相府,这回若非燕琅,朕的皇儿恐怕……”
顾清濯没有将?话说完,但汪岑听出了他的后怕,立刻弯身恭敬地道:“也是咱们二皇子?同?燕小公子?有缘,两人从?小订了亲,之前是燕小公子?随着扈将?军驻守边关,一直没有回京中,这不一回来,就?救了二皇子?一命,正是天赐良缘呢。”
燕琅是丞相府的小公子?,因燕琅的母亲同?贤妃是手帕交,两个孩子?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定下了亲事?。本朝不拘男女,皆可成婚。
丞相家?乃书香门第,旁的人都以为这位燕琅小公子?长大以后也是一个吟诗作?赋的翩翩公子?,谁承想他竟转身投了军,更是小小年纪,就?给自己挣得了功名。
如今不过十七八,就?已经比家?中的哥哥姐姐们更加长脸了。
因投军的关系,燕琅和?顾玠虽有婚约,又因两人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鲜少有交集。
此次燕琅回京,一部分是已经多年没回来过,另一部分,则是两个人的年纪都已经到了。顾清濯和?丞相那边都预备将?两人的婚礼早早准备好。
谁知双方还没有正式见?面?,这马就?先出了祸事?。
当天如果不是燕琅恰巧路过,顺手救了顾玠,说不定后者就?不止是昏迷不醒这么简单了。
顾清濯的补品流水一样送进玉熙宫的时候,顾玠也在听保怀讲他以前的事?情,正说到自己被燕琅相救的那一部分。
“这么说来,我与他早有婚约?”
“回二殿下,是。不过您与燕公子?从?前并无太?多交集,只有年宴上远远瞧见?过一回,那时您同?燕公子?尚且年幼,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幼年的记忆,如果不是特意想起来,就?算顾玠没有失忆,恐怕对?燕琅也没有太?深的印象。
“如今燕小公子?回来,京中都称呼他为小将?军呢。”
保怀感激燕琅对?顾玠的救命之恩,提起对?方来,也是赞赏诸多。
顾玠听到这声小将?军的时候,心似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了一下。
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想要细细琢磨,却又消失无踪了。
“既是救了我,我也应当亲自谢过对?方。”顾玠垂着眼皮,看上去像已经闭上了眼睛。
“再过半个月恰好是五公主的寿辰,后宫子?嗣并不特别多,是以每年皇子?公主生辰,都会?办得格外隆重。殿下若是有心想要谢过燕公子?的话,那日就?是个机会?。”
“五公主?”
“五公主是跟大殿下顾祈一母所生,不过两个人年纪差了有十来岁。公主今年不过十四,大殿下已经二十八了。”
趁此机会?,保怀又将?宫中各方势力跟顾玠说了一遍。
现在的四位皇子?中,大殿下顾祈已经有了皇子?妃,年前还生了一个小皇孙;二皇子?顾玠跟丞相家?的小儿子?定有婚约,因为男子?不能生育,众人都猜测着将?来完婚以后,圣上为了子?嗣着想,或许还会?再另外赐婚。
众所周知,二皇子?一向受宠,说不定就?是将?来的储君,要是进了他的院子?,何愁将?来不能飞黄腾达。因此即便他已经有了婚约,想要跟他结亲的也仍然有许多。
除了顾祈和?顾玠外,剩余两个皇子?自来就?是不得宠,也不太?聪明的。
三皇子?比顾玠小一岁,今年二十一,四皇子?跟五公主同?岁,今年才十四岁。
“殿下往常跟诸位皇子?、公主们都交好,并无亲疏远近。”
这边保怀在逐一将?二殿下往日的事?情说给他听,另一边顾清濯给丞相府的赏赐也已经送到了。
丞相燕之山接到圣旨后,忙说救二殿下乃是做臣子?的本分,不值得圣上如此谬赞,过后又让下人上前,将?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给了汪岑。
“有劳公公特意跑一趟了。”
“丞相大人只要明白圣上的心,也就?不枉咱家?跑这一趟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欢天喜地送走?了汪岑后,燕之山回身看自己最小的儿子?,只见?他脸上微有不满,连忙挥斥了下人。
“圣上赏赐是我们家?的福气,你这样子?要是被汪公公看到了,难免不会?多想。”虽然是教育的口吻,但语气里并没有太?多责怪。
燕琅听了以后,更是不高兴了。
“孩儿在军营里待惯了,回到京中,这也是规矩,那也是规矩,没得让人心烦。救人本是我顺手而?为,哪个就?要他们如此赏赐,平白低人一等似的。”
燕琅少年成名,多少自傲,与其说他不愿意被人看轻,倒不如说是他对?自己跟顾玠这桩婚事?不太?满意。
燕之山也听得明白,只不过这桩婚事?已经存在了十几年,又是在皇上那里过了明面?关系的,想要退掉不是那么容易。而?且为人父,为人臣,谁不想自己的孩子?,乃至自己往高处走?。
“你久不在京中,不晓得二皇子?究竟有多得宠。半个月后五公主生日宴,你同?殿下关系非比寻常,自然也是可以前去参加的,无论怎么样,你须得再见?二皇子?一面?,而?后才做定夺。”
燕之山不过寥寥几句话,燕琅就?听明白了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不再言语。
不过转身之时,却是按了按腰间的长鞭。
“你做什么去?”
“心情不好,教训一下丑奴。”他尾音上扬,如果忽略话里的内容,活脱脱一个明媚少年郎的模样。
“那等奴才,哪就?用得着你亲自动手了?”
燕之山见?燕琅并没有停下脚步,也就?随他去了,左右只是一个奴才,死了再买就?是。
丑奴是燕琅在关外救回来的人,人救回来了,自然就?成了他的所属物,燕琅想要怎么处理对?方就?可以怎么处理对?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丑奴就?变成了燕琅专门用来出气的。只要他心情一个不好,丑奴就?不要想讨到好处。
丑奴没有自己的房间睡,燕琅心情好了,赏他在自己的房顶守夜,心情若是不好,就?将?人关在刑室。前几日丑奴随燕琅出去回来后,不知道是哪里惹了对?方不痛快,已经好几日都没有从?刑室出来了。
下人平时只负责送一点馒头和?水进去,且只有一顿,管他不至于?死就?行了。
丞相府的刑室修在地下,此外还有几间牢房,是用来惩处家?中不听话的奴才的。
这在大户人家?里面?,不足为奇。
才走?到刑室门口,燕琅就?有意解了身上的鞭子?,拖在地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下去。
丑奴虽然命贱,可有一样是燕琅最为嫉妒的,对?方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原本只是觉得打?起来不趁手,便叫对?方学了武功,谁想后来竟真被他学出了名堂。
还好燕琅有先见?之明,提前让对?方服了毒药,解药一年给一颗,要是丑奴敢背叛他的话,保管第二年就?要肠穿肚烂而?亡。
学武之人,耳力最是灵敏,燕琅知道丑奴听得见?,故意先在这上面?给对?方心理上造成一定的折磨。从?将?人关到刑室以后,燕琅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教训一顿丑奴。
终于?,拐过一个弯后,燕琅看见?了人。却见?那名为丑奴的人,竟然被硬生生穿了琵琶骨,吊在那里,只要体力不支想要倒下去,琵琶骨上的钩子?就?会?让对?方痛不欲生。
他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一来就?是将?鞭子?打?到丑奴本就?已经皮开肉绽的身上。
因为丑奴的功夫高,燕琅出门都会?带着对?方,所以专门避开了脸。
鞭子?落在皮肉上传出沉闷的声音,每一道鞭子?落下,都让丑奴随之颤抖。
他已经被打?习惯了,最开始会?喊痛,会?求饶,可慢慢地他就?发现,越是这样,燕琅就?会?打?得越厉害。果然,咬牙强忍一会?儿后,燕琅也就?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身为丞相府的小儿子?,即便是在关外,也是要什么有什么。他的手握着鞭子?,不一会?儿就?打?红了,一点也看不出会?是他人口中的小将?军。
打?完了还不解恨,燕琅又拽起了丑奴的头发,让对?方抬起了头,露出那一张丑陋不堪的脸来。
“就?你这个鬼样子?,也配去救人?怎么样,是想着救了对?方,让他把你从?我身边要走?吗?还是想要攀龙附凤?下回没有我的命令,再敢擅自行动,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燕琅声音阴恻,原来当日救了二皇子?一事?,竟然是另有内情。
那天恰好是燕琅回京的第二天,看着春光大好,便想着出去游玩一番。
谁想到刚好撞见?二皇子?顾玠的马失控,燕琅自然知道顾玠是谁,可并没有准备要去救对?方。结果跟在他身边闷声不响的丑奴倒是做了件大事?,他把摔下马的二皇子?接住了。
因为丑奴是他的人,大家?也就?默认是燕琅命对?方救了顾玠,这才有了丞相府诸多的赏赐。
只要一想到丑奴没有听从?他的命令擅自行事?,再一想到丞相府这么多东西实际上都是因为丑奴才有的,燕琅心中就?是止不住的怒意。
是以刚回来的时候,他就?直接让人把丑奴的琵琶骨刺穿了吊在这里惩罚。
打?了人不够,丑奴身上还被泼了不少盐水。他越是痛苦,燕琅才越痛快。
最开始捡到丑奴的时候,他除了身上脏了点外,实际上样子?并不丑。相反,清洗干净后,丑奴还长得十分好看。
是在某一次丑奴给他倒茶的时候,他嫌对?方没有晾凉就?送过来,直接把那盏茶泼到了对?方的脸上。茶水温度再高,也不过烫破一层皮,最恶毒的在后面?,燕琅叫来了大夫竟然不让对?方将?丑奴治好,反而?是让对?方把丑奴往毁容的方向弄。
丑奴好好的一张脸,就?这么叫他给毁了。
从?右眼到颧骨那一片,皮肉溃烂得不成样子?,养好以后,也像是长满了蜈蚣,丑陋又狰狞。
要不是对?此感到满意,说不定燕琅还要再用刀划上几道补上。
自此以后,丑奴就?鲜少现于?人前,一定要在他人面?前出现,也是将?头发蓄得长长的,挡住那丑陋的部分。可丑奴越是要遮掩,燕琅就?偏不让他如愿。
他就?是踩踏着他的自尊,让他一辈子?都是地上的泥。
“是。”
丑奴艰难地回答着燕琅,他多天没有正常进食,又被这样虐待折磨,声音十分沙哑。
对?方的惨状让燕琅感觉到一种无比的畅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丑奴的第一面?起,就?憎恶极了对?方。
不过将?人杀了,不比现在这样把人留在身边慢慢折磨有趣。
燕琅嫌恶地放开了丑奴的头发,居高临下地通知对?方:“半个月后随我进宫一趟,记得好好打?扮一番,看看你救的那位皇子?殿下。”
他嗤笑一声,那句好好打?扮明显也是讽刺的话。燕琅想让丑奴看到,他这位真正的救命恩人是如何被顾玠嫌恶,而?他又是如何被顾玠感谢的。
说完,不再管丑奴,转身离开了。
燕琅离开不久,也就?有人来将?丑奴从?锁链上放了下来。得了自由后,他几乎浑身瘫软,可惜没有人再敢去扶他,丑奴只好自己强忍着伤痛,慢慢地走?出了刑室。
燕琅和?丞相府是不会?给他伤药的,好在这些年来他受伤多了,也有所应对?。
一晃过去了十天,玉熙宫内,顾玠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顾清濯上午还来跟他说过话,看他依旧没能想起什么,不禁叹了口气。
他从?马上跌落,腰背以及腿上都受了伤,除了腿以外,其余地方差不多都恢复了。
因为不能随便下地行走?,顾清濯专门让人给他打?了一辆车子?来。
跟椅子?差不多,不过底下有四个木制的滚轮。这几天天气都很好,整日待在殿中也闷得很,顾玠便让保怀推着自己在宫中到处转转,顺便看看能不能想起一些事?情。
除了保怀外,顾玠身后还跟了十几个宫人。
他嫌人太?多了,只留下了秋棠跟春韶两个人。行到御花园的时候,顾玠让保怀他们暂时退下了。
“你们先下去吧,孤想一个人待一待。”
自从?二殿下醒来后,经常会?想要一个人待一待,保怀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皇宫守卫森严,倒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顾清濯给顾玠做的这辆代步车,既可以由其他人推着走?,也可以自己转着走?。
顾玠很快就?掌握了技巧,不知不觉,他竟然走?到了御花园的墙角边。这里刚好紧挨了一道拱形门,顾玠本来只是无意逛到这里,正打?算离开,刚好跟一道人影撞上。
光线充足,恰好能够让顾玠将?对?方脸上的伤疤看得清清楚楚。
而?那人应该也没有想到会?被顾玠看到,第一反应竟是挡住了脸。
“二殿下,二殿下您在哪里?”
这时,远远听到保怀的呼唤,顾玠下意识回头,再转过来时,那道人影已经不见?了,只有旁边的草木微微摇晃,告诉顾玠刚才他没有出现幻觉。
那个人,是谁?
保怀很快就?找到了这里,因日头已经快要落下,他担心顾玠受寒,手上还拿了一个披风,盖在了顾玠身上。
“殿下,您怎么到了这处?”
“随便走?过来的,这里平常可有宫人?”
“自然是有的,不过此处虽然连着御花园,却是早已荒废了的。”
荒废的原因,跟那位贤妃娘娘有关。贤妃是真正的世家?出生,才情样貌统统不缺,一入宫就?备受宠爱。当年贤妃最爱在这御花园处赏景,累了就?去边上的小宫殿休息一番,久而?久之,那座小宫殿就?成了贤妃娘娘的。
自从?贤妃娘娘去了以后,那小宫殿就?再没人敢擅自进去,皇上事?务繁忙,这等小事?,是传不到他耳朵里去的。一来二去,这地方可不就?荒废了吗?
保怀以为顾玠只是随口问起,答过后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又过七日,五公主的生辰到了。
乾朝婚配自来就?比较晚,女子?到了二十多出嫁的比比皆是,五公主虽然将?近及笄,但仍然算在小孩子?范畴。
除了皇家?各人,来往的都是朝中命妇极其女眷,似燕琅这样身份的也很多。
若是有人看上眼了,说不定回家?以后就?可以成就?好事?。
宴会?从?白天开始,要一直到夜里才会?停,而?夜间通常也是一场生辰最热闹的时候。
燕琅早早就?带了丑奴过来,他回京已有一些时日,现在人人都知道他身边有个样貌丑陋的奴侍。
这些人不清楚丑奴以前的样子?,只是称赞燕琅身为主人有情有义,对?方这种模样,也肯重用。
对?此,燕琅不过略作?谦虚几句。
应酬完旁人的恭维,他还要看一眼丑奴。直到听见?丑奴恭敬有加地回答“能够伺候主子?,是奴才的福气”,笑容才微微收敛。
不过燕琅总是不愿意让丑奴好过的,眼看对?方已经被宴会?上所有人都看到了真面?目,还要再折腾着人。开宴之前,又说自己的玉佩落在马车上了,让丑奴现在就?给自己取过来。
宫中地形复杂,他没有指派宫人带着丑奴一起,明显是要存心为难对?方。
燕琅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面?目威胁。
“半炷香的时间,若是没有找到我要的东西,自己去刑室领罚。”
“是。”
丑奴在被折磨久了后,嘴里就?没有特别多的话了,领了命就?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等着开宴的人一直都在低声说着话,眼下就?说到了顾玠。
“怎么快开宴了,二殿下还没有来?”
“听说二殿下这回受的伤十分严重,不知道能不能来。”
“我还听说,二殿下伤的是腿。”
从?马上摔下去肯定会?受伤,只是伤在腿上,就?十分微妙了。
现在二殿下备受宠爱,可若是将?来这腿好不了,那么就?与大统无望。
原本还想要站队的人,见?出了这个变故,再次摇摆了起来。
玉熙宫,顾玠出门已经有一会?儿了,只是半路上发现出来的时候宫人都只顾着他,竟忘了带上给五公主的贺礼,所以又折返了回来。
再次动身,路上除了宫人以外,并没有他人,倒也清静。
从?玉熙宫到五公主那里,和?外面?的人入宫,都要经过同?一个路段。
保怀在推着顾玠走?到那里的时候,碰到有人迎面?走?了过来,看那样子?,不像是宫里的人。只是这个时候,怎么还往宫外跑?
保怀当即就?喝住了对?方。
“什么人,见?到二殿下也不行礼?”
丑奴不想在这里碰到了顾玠,但今天跟上一次来宫里不同?,他是燕琅带来的人,自然也该遵守皇宫的规矩。
因此听到保怀的话后,丑奴就?跪了下来。
“奴才参见?二殿下,二殿下金安。”
人熟悉,说话的声音也熟悉。
即使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服,顾玠还是一眼就?认出对?方是那日出现在御花园侧殿的人。
他推着轮椅走?到了对?方面?前,声音温润。
“抬起头来。”
第69章 毁容奴侍(2)
身为皇子?, 即使顾玠没有?刻意摆出威严来,坐在椅子?上, 也?仍可见其矜贵。
今天的主角是五公主, 顾玠又是在病中,只穿了一件合乎礼制的长袍。下摆是混着金线织造而成,哪怕是俯身, 也?能带动布料反射出几缕金灿来。
二?皇子?的容貌跟早就去了的贤妃娘娘像了个十成十,当年贤妃娘娘尚在闺中, 就已是名动天下的美人,结合了对方跟顾清濯优点的顾玠容貌自然更甚一筹。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想要将自家?儿女许配给二?皇子?的不知道有?多少, 只不过二?皇子?对于这些事情?始终都是淡淡的。
他看着丑奴恭敬而没有?一丝错处的行礼,心中产生了些许好奇。
能在这里出现,穿的又不是宫装, 明显是随着进宫的官员来的, 大?概是侍从一类。规矩严明,想来是被?人教导过的。既然如此,对方那日为何又擅自出现在皇宫中?
顾玠整个人的气质都是温润的,就连随意落在丑奴身上的目光也?是如此。
然而他说完以后,对方却并没有?马上抬头。保怀是他身边的一等太监, 哪里容得了旁人这般不敬。
“大?胆,没听见二?殿下说的话吗?还?不赶快抬起头来。”
保怀声音虽然尖锐,但?语气中更多的是为了维护顾玠的权威,并非是刻意针对丑奴。
顾玠偏了头,向?他看了一眼, 没有?说话,不过那意思是带着不赞许的。保怀立即往后又退了一步, 躬了身不再开口。
跪在地上的丑奴这时才又出声:“回殿下,奴才相貌丑陋,怕惊扰了玉体。”
地上铺的都是小块的鹅卵石,一颗一颗,光滑圆润。
“无?妨。”
丑奴的呼吸不知道是不是停滞了片刻,顾玠只看他将身子?更低了一些,而后才慢慢抬起了头。
他的头发梳得很整洁,这也?就意味着脸上的伤疤没有?任何遮挡。当众人看到?他的脸时,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丑奴连抬头都显得很有?规矩,视线一直都是看着下方的。
即便是二?皇子?的一双靴子?,布料都尤其昂贵。
在场所有?人当中,大?概只有?顾玠的表情?是最平静的。上回他就已经知道,对方脸上有?伤,只是隔了一段距离,纵使看得清楚,也?不如现在。
除此之外,上回他并没有?来得及去看对方整张脸,而现在他则是慢慢端详着人。是一张陌生的脸,可那种熟悉感仍旧存在。
“可有?名字?”
“有?。”
丑奴几乎是问一句才会?回答一句,而顾玠也?很有?耐心。
“叫什么?”
这时候吹来的风也?都是极为温柔的,顾玠的声音就像是此刻的春风一样,听不出里面有?任何嫌弃意味。
又静默了一瞬,听到?丑奴回答:“奴才姓徐,名连。”
在他没有?变丑之前,燕琅叫他“喂”“那个谁”之类的称呼更多,变丑了以后,燕琅就开始喊他丑奴。
而在更早,丑奴其实是有?名字的,只不过他不愿意告诉燕琅。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同时也?是第?一次,丑奴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很普通,字也?并不特?别,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廉价。
徐连回答着,视线一降再降,从能看到?顾玠的靴子?,到?只能看见对方脚前的圆石子?。那块石子?已经被?太阳晒了有?一会?儿了,即便是春日里的太阳,也?是应该有?些温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