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小厮无意间听到,又专门找临水楼掌柜核实清楚了,才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府。顾明昌自从大病过一场后?,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要不是这个家还需要有人撑着?,姜善晴说不定也?要跟着?倒下了。
看到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顾明昌皱住眉。
“发生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大人,公、公……”
小厮一路跑回家没?敢停下,累得厉害,话讲了半天都没?说出来。
“宫什么,是宫家有人拜访,还是宫家又出了什么事?”
顾府隔壁就是宫府,如果说顾玠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宫府的嫡孙就跟他完全相反,从小到大,就没?少让家里人操过心。
听顾明昌的语气,已经非常习惯了。
姜善晴也?以为是宫府有事,都已经让人去门口看看了,谁知小厮摇了摇手。
他终于把气喘匀了,“不是,是公、公子没?死?,大人,公子没?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公子没?死?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在三年这么长的时间过后?,顾明昌和姜善晴都已经不敢相信了。
可他们又的的确确听到了这个消息,等小厮说完公子似乎要送什么人回家后?,他们抹着?眼泪就要派人去城郊接顾玠。
只?是下人还没?出发,刚跟徐连告别?的顾玠就已经出现?在了顾府门口。
顾玠活了的消息被大众称为奇迹,据他所说,自己三年前被人不慎推下了悬崖。幸而他命大,没?有死?,反而靠吃着?下面的野果活了下来。
只?是受伤太重,又失去了记忆,一直没?有办法上来。最近这段时间他陆陆续续想起?了一些事,上来之?后?,他将身上值钱的物件托人变卖,买了一身新的衣服,而后?才进城。
因为过两天就要举行科考,临水楼热闹非凡,他在经过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顾玠回到顾府后?,官府的人登门,没?多久消息就传了出去。
与此同时,冯延芳也?因为涉嫌谋害他人性命而被官府的人扣押带走了。科考在即,他注定是要错过的。
原剧情当中,冯延芳在三年过后?之?所以能拿到魁首,其实少不了主角攻的教导与陪伴。
好歹对方也?曾经是三元及第?的状元,他帮着?冯延芳将所有的短板补足,又在冯延芳情绪低落的时候鼓励他振作。后?来科考的风格再变化?,冯延芳也?是十拿九稳。
这次没?了顾玠的帮助,以冯延芳的心态,究竟还能不能在三年后?的科考中大放异彩,就很难说了。
晚饭后?,顾玠叫来管事。对方的眼睛都肿了,今天在看到顾玠回来的那一刻,他哭得泣不成声地行了一个大礼。
顾玠的好不仅是对于同窗,身边的人更能够感受到。
“公子,有什么事吗?”
“城郊有块地,我想买下来。”
城郊那块地并不值钱,管事看了看地形图上被圈住的地方,表示今明两天就可以办好。
“还有,我有位朋友住在那里,他的房子太过简陋了,你挑一些人,明天跟我一起?过去。”
“好的,公子。”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顾玠坐在原主以前的屋子里,这里的一应物件都没?有变化?。晚上顾明昌和姜善晴已经跟他说了很多话了,看时辰太晚,顾玠才催他们回去休息。
他在桌上新铺了一张纸,写?好后?等墨干了,放进了信封里。下一刻,顾玠和放在桌上的信一起?消失了,房间里的烛光也?同时熄灭。
三王爷府,邱嘉手底下的人突然得到了一个情报,连夜给他呈了上来。
顾玠在将信送出去后?,并没?有回去顾家,他身形一散,再次凝聚起?来的时候,却是出现?在了木屋当中。
徐连睡得很熟,他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不用担心明天的觉了。心理上没?有了负担,生理上自然也?就轻松下来。
顾玠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妖怪即使是在黑暗中,两只?眼睛也?能够看得很清楚。
只?是下一刻,无数只?古怪的触手就从他身上伸了出来,围挤在了徐连狭小的床铺上,将他拥在了中间。其中一根触手裹住了他的腰,将人轻轻翻了个身,另一根触手拨开了他的长发。
徐连后?颈那边的皮肤早已被磨得通红,是对方在跟他接触时妖怪的本?性有意造成的。
顾玠俯身轻嗅,过了半天,听到他跟白日里如出一辙温和的声音,却又隐隐夹杂着?属于妖怪的恐怖。
“好香。”
他的眼瞳变成了奇异的全黑,原本?堆积在床上的触手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徐连的衣襟内,贴合着?人的皮肤。
顾玠在用这样的方式检验对方身上的伤,即使是已经痊愈了的陈年旧伤,也?能一一得知。
只?是过程中,他并不曾起?身,而是一直保持着?一种看上去格外靡艳的姿态。
等到清楚徐连在周家受了多少伤以后?,顾玠的眼睛眯了眯,觉得今天给周沅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第31章 触手大妖怪(3)
粘液自触手上分泌而出, 均匀地?涂抹在了徐连的身上,帮他治愈着新旧不一的伤痕。妖怪的怜惜使得触手在经?过一些比较严重的伤口时, 会格外地?多做停留, 仿佛在安抚着当日受伤疼痛的人。
单薄的衣襟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密集的照顾,早已不堪地?大散开来。只是目之所及,触手将人包裹得密不透风, 恐怖不已地?纠缠着躯体滑行缠动。
“嗯……”睡梦中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声哼了一下。
本应包扎在他手掌上的浅蓝手帕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微张的纤细五指被瞬间?涨大的触手细密包裹,连手指甲都没有露出来。身体的每一处好似都被重物压着,无?法动弹。
“不怕, 继续睡吧。”顾玠伸手抚平徐连皱起的眉,那?点属于妖怪的恐怖感也被他很?好地?压制了下去。
触手产生?的粘液是世间?最好的伤药,同时辅以妖力催发, 能?让徐连更好地?吸收, 他身上每逢阴雨隆冬时节就会发痛的旧伤正慢慢被治愈。
至于新伤,内里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顾玠不欲让徐连醒来害怕,特地?为他保留了原本的伤痕。这些表面上的伤痕会随着时间?过去,正常的消失。
他做得非常细致, 可仍旧掩盖不了触手对徐连的偏爱。颈后那?片发红的皮肤在恢复如初后,又一次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顾玠的神情始终掺着淡淡的温雅之态,只是在触手感觉到?什么的时候,面上才浮现出一抹顿意。
“抱歉。”
他向已经?熟睡了的人低声道。
长夜漫漫,顾玠一直不曾离开过徐连身边, 妖怪是不需要睡眠的。
触手在将徐连身上的伤都治得差不多了后就收了回去,不过徐连的腿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一直没有触手靠近。并且触手在收回去的时候,也小?心地?保持了距离。
这些部位原本就是不应该轻易靠近的,只是妖怪的头脑里没有世俗的观念。
从变成妖怪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因此顾玠才没有第一时间?避免开来,直到?触手因为游走时无?意蹭过,顾玠才有所意识。
原本,这个世界里徐连的身体构造就跟正常人不太相同,当然?要更加注意。
触手在离开徐连的身体后并没有收回去,而是顺便将对方的衣服又穿好了,接着把他重新转过来,摆成正面向上非常健康的睡姿。半夜徐连想翻身,才转了一半过去,就又立刻被触手按了回来。
妖怪似乎很?喜欢跟爱人玩这样的游戏,甚至会纵容着对方动,以期能?肆无?忌惮地?圈住他的四肢。不过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是太长。
黑暗当中,顾玠能?看到?徐连的脸色要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浮了点不自然?的红。
正值夏日,方才给他治伤的时候触手又纠缠太密,才会如此。
“没关系,以后谁都不敢再?欺负你了。”温柔的喟叹响落在徐连的耳边,又好像由此打进?了他的灵魂当中。
天色将明,顾玠才收回了围挤在床上的触手,身影从木屋当中消失。
顾府管事一大早就出门去办他交代的事情了,中间?回来过一趟,给顾玠带来了十八九位青年壮汉。
“公子,这些都是城中修整屋宇的好手,各个都有一把力气。”
这些人看上去面容精神,是管事特地?找来的。
以公子的身份,既然?吩咐修整,肯定不会只是换换木头,修修屋梁这么简单。因此除了人以外,管事还备好了修建房屋的材料。
他考虑得很?周到?,顾玠在给父母请过安后就带上这群人去了城郊。
如今顾玠回来,顾侍郎跟夫人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晨起来,还特意换上了一身新衣裳。得知他想帮徐连,两?人也不反对,从前他们就对顾玠宠爱有加,如今大难不死,顾玠就算是说要天上的月亮,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地?满足。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阴影,顾玠出门的时候,顾侍郎特地?找了几个身手不凡的人跟着他一起出去。
城郊木屋内,徐连几乎是被柔和的妖力浸泡了一晚上,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放松。
因此直到?顾玠离开都有一会儿了,他也没有醒过来。
木屋除了门,就只有一扇窗户,并不是对着床榻,故而外面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徐连才意识到?自己睡了很?长时间?。
他揉了揉眼睛,昨晚被触手蹭掉的手帕又被顾玠重新系好了。脸颊被一阵柔软擦过,令他缓缓停了下来,而后将这只手放到?了眼前,左右看了很?长时间?才放下。
公子给他的手帕还在。
公子说他今天还会过来。
这两?点让徐连的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带了些软气的笑容,眼里还有几分不自知的满足和期待。
“徐、连,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徐连了。”他甚至还有几分傻意地?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只是随即他就想到?,公子要来,他得赶紧起来。
然?而刚才没注意到?,现在徐连才发现他浑身上下都酸软无?力,手根本就撑不住力。他不仅没有起来,反而又跌回了原处。
顾玠是从根上把徐连的毛病拔除了的,自然?也会留下轻微的后遗症,过个一两?天就会好了。
不过在这一两?天内,徐连会觉得比平时要虚弱一点。并不会影响到?他的日常,刚才徐连只是没有意识到?才会如此。
徐连不知内情,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放松导致的。
周沅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要让他扮作?顾玠的,对方有时也会给他放假。徐连平日里紧绷的神经?就会在这个时候松懈下来,与此同时,往日里身体上不曾察觉到?的不适也都一一体现了出来。这是很?正常的。
徐连没有多想,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后,坚持着起来了。
除了昨天那?一身外,他没有什么得体的衣服,想着要见公子,他又将褪下后就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重新穿在了身上。又去了水边洗了个脸,顺便整理?了一下头发。
家里没有住过人,一些日常要用到?的东西一概没有,徐连找不到?梳子,就先?用手代替了。
尽管河边离木屋并不远,但他还是将顾玠交给他的银子随身带着。
顾玠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徐连正对了太阳坐在木屋前,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
又因为浑身乏力,看上去软绵绵的。像是刚刚被主人从外面抱回家,洗干净放在软榻上的流浪小?猫。
一看到?他的身影,徐连就立刻站了起来。但他起得有点猛,身体晃了两?下。
就是这样了,还不忘记跟他打招呼:“公子,你来了!”
“答应过你要来的,自然?不会食言。”
很?正常的一句话,但徐连还是忍不住高兴,好像连头发丝都浸泡在了愉悦当中。
可他在顾玠面前仍旧局促,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再?开口。顾玠太过明亮,他在他面前总是自惭形秽。
“这些人都是来帮你修整房屋的,快的话明天晚上差不多就能?做完了。”
顾玠指着身后带来的人,跟徐连介绍道。
“不过今天晚上有点麻烦,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回顾府。”
只是修整一间?木屋,根本就用不到?这些人,也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顾玠明显是要给徐连推倒重砌。
他甚至还指挥着工匠们,在空地?上大致圈了个范围,让他们照着自己的要求来。
“这是让家里的厨子特意给你做的早饭,趁热先?吃。”
说完,顾玠从手下人那?里接过一个食盒,拎着就走进?了木屋。他看上去比徐连还要像这里的主人,因此直到?顾玠安排完毕,徐连才回过神。
“公子,这样是不是不妥?”
“哪里不妥?”
顾玠已经?在将食盒里的菜肴端出来了,每道菜做得都很?精致,有些就算是在周家,徐连都没有见过。
“小?奴……”徐连下意识又要叫自己小?奴,顾玠看了他一眼,对方才立即收住了口,不过头低得更深了,“我不值得公子这样做。”
在徐连心中,他身份低贱,又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根本就不值得顾玠对他这么好。
像他这样的人,只会成为顾玠的污点。
食盒里的菜有点多,是两?人份的,顾玠打算陪徐连一起用餐。
他看到?对方身上自厌的情绪,于是开口:“叫他们过来,并不单单是要给你修整房屋,我看这里风水很?好,预备另外修几间?学舍,再?聘请几位先?生?。”
徐连从这一片荒芜的景色里并不能?看出风水究竟好不好,但顾玠这样说,他也就相信了。
公子见多识广,定然?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徐连只是对后面的学舍有些疑惑。
“虽然?圣上当年给我赐过官职,但我失踪了三年,再?去也不合适,况且那?个职位现在已经?有了人。我考虑了一番,决定等三年后再?考一次,重进?仕途。”
“在这期间?,我打算开办一个学堂,就在你这里。”
以顾玠的身份,开办学堂成为师长是绰绰有余的。不过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事关徐连。
邱嘉那?里应该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和下落,等到?核实以后,一定会有所行动。与其在暗中,不如由他提供一个机会,让徐连能?够正大光明地?学习。
而且,徐连也需要一个机会去融入正常群体当中。
“那?,公子也会教其他人吗?”
听完顾玠的话,徐连好像只抓到?了这一个重点。问话的时候就连身体都情不自禁地?向前倾了点,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在意。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实际上一眼就能?被看出来。
“不,我只教你一个人。等学舍盖好后,我会聘请几个先?生?回来。”
推倒重砌的木屋到?时会做成比现在大几倍,三面开窗,顾玠指着其中一面墙道:“学舍就建在那?个方向,这里会有膳堂,旁边的空地?可以用来锻炼身体。”
随着他的描述,徐连好像真的已经?看到?了学舍建好的模样,脸上带了些向往出来。同时心底里还因为顾玠那?句只教他,产生?了隐秘又可耻的高兴。
知道顾玠并不是一味要帮他后,徐连才算是放了心,他没有再?提什么值不值得的话。
食盒里的菜都已经?被拿出来了,徐连做惯了伺候人的活儿,又有心想要在顾玠面前表现,便要接过筷子,给顾玠摆好。
“不用,你陪我一起坐下来吃饭。”
“可是……”
“我不是周沅,你跟我之间?是平等的,不需要伺候我,也不需要拿我当主子对待。小?连,我们是朋友。”
说着,顾玠就在徐连有些手足无?措,看上去像要哭了的表情中将人拉着坐了下来。
“现在,你的任务是负责消灭掉这些食物。”
“我知道了,公子。”
徐连的声音越说越坚定,身上透出一股可爱的板正感来。
顾玠还发现,他夹一道菜,徐连就会跟着夹一道菜,亦步亦趋的,连放进?嘴里咀嚼的次数都要跟他差不多。
因为工匠要修建房舍,徐连留在这里多有不便,顾玠就带他一起进?了城,打算先?把对方日常要用到?的东西买了。还有要教徐连认字的笔墨纸砚也需要准备一套。
尽管顾玠说过两?人是朋友,但徐连对他的称呼始终都是公子两?个字。顾玠看出来他是真的喜欢这么叫他,每次喊人的时候,眼角眉梢都会流露出难得的快活气,也就没有再?纠正。
进?城不久,就看到?一处地?方非常热闹。徐连明显有所好奇,却又不敢贸然?开口,只是拿眼睛偷偷去看,看完了又担心自己在顾玠面前不太庄重,还有意收敛了表情。
顾玠见状,主动跟他解释道:“这里就是明天要举行科考的地?方,学子们为了讨个好兆头,都会在前一天过来,在外面找个地?方祈福。”
这是江城自来就有的传统,原主去科考那?年,顾家给他做了一个尤其大的祈福灯。
这时有人奋力将自己的红纸牌扔到?了高处,最后挂在了树上,周围瞬间?爆发出一阵喝彩。因为挂得越高,寓意越好。
趁此机会,顾玠又给徐连简单说了一些科考有关的事宜。
“科考并非一蹴而就,往往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也可能?考不上什么功名。”
再?有,科考十分考验人心。它三年才有一次,还要经?过层层选拔,最后才能?到?达殿试。
如果这次失利,就要再?等三年。
“我明白了。”徐连看着一种学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想,如果他努力一点,三年后是不是就可以跟公子一起去参加科考了?
徐连荒芜贫瘠的内心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对将来的期待与热忱。
顾玠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见他仍将注意力放在学子那?边,说:“他们明日上午会进?场,到?时也很?热闹,小?连想要来看一看吗?”
本就有了念头的人当然?希望能?对科举了解得越多越好,听到?顾玠发问,徐连也顾不得局促紧张,连忙点了点头。
“那?明日我带你过来。”
“公子……”
“怎么了吗?”
街上人很?多,学子为了祈福闹出来的动静也不小?,顾玠为了能?让徐连听清楚自己的声音,说话的时候都是半低了头的。
从他人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是有些亲密的。
“没有,我只是觉得您……你对我太好了。”
“因为小?连人很?好,也值得我这样对你好。”
他人好吗?
徐连并不觉得自己好,他浑身粗鄙,身无?长物,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地?方。就连跟着顾玠一起进?城,他都不想让别人觉得顾玠跟自己走得很?近,以免连累到?了对方。
可是当顾玠这样说的时候,他什么反驳的话都升不起来。
大概是因为本身看上去就太过可怜了,因此不论做出什么表情,都会强调出这一点。就连怔怔的样子都如此。
顾玠抬手,摸了摸徐连的头。他的头发很?软,但发质很?不好,枯糙,略微泛黄,不过在经?过昨晚以后,已经?改善了许多,这些跟徐连表面的伤口一样,都是需要过段时间?才会被发现。
“怎么发呆了?”
无?形中的亲密更多了,顾玠做得自然?,仿佛两?人本就应该如此。
“没、没怎么。”
不远处,张良月和刘喜言看到?这一幕,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一抹古怪之色。不过他们两?个脸上本就受了伤,做出如此表情,倒有些滑稽。
之前周沅将小?奴带在身边,也还能?解释是将人当成顾玠的替身。如今这正主与替身之间?,怎么如此亲昵?莫不是小?奴身上有什么古怪?
张良月、刘喜言两?人是要去周府看望周沅,昨日从临水楼摔下来,对方受伤颇重。大夫看过以后,说是要卧床休息半个月,否则的话极有可能?会落下病根,要不然?顾玠回家的时候,周沅就会登门拜访了,哪里会等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只是他们没想到?刚出门就看到?了顾玠和小?奴。
张良月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顾兄向来心善,只是小?奴来历不明,而且有冯延芳前车之鉴,你我身为他的好友,理?应劝告他离这些人远一点。”
冯延芳被官府扣押回去,至今还没有放出来。
刘喜言听到?他的话,很?是赞同,两?人这便就朝着顾玠走去。
妖怪对人类的气息一向敏感,他们还没有走来的时候,顾玠就察觉到?了两?人的存在。等他们走到?面前,顾玠捏着徐连的手腕,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动作?很?不明显,除了徐连以外,没人看见。
他的掌心仍旧是凉的,这回徐连感觉到?了,哪怕转瞬即逝。
“顾兄,抱歉,昨日你离开临水楼后,周兄跟我等不慎从楼上摔了下来,是以没有第一时间?去顾府拜访。”
有关顾玠失踪的原因,他们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张良月也没有再?过问。这趟顾玠回来,他总有种彼此之间?生?了隔阂的感觉,可从顾玠温和的模样当中又看不出丝毫异常,张良月也就没有多想,仍旧拿出从前跟顾玠相处时的态度接着说道:“恕我直言,顾兄,小?奴不过是周兄身边的侍从,你若觉得他可怜,给他几锭银子也就罢了,不必……”
“张良月,圣人之道就是教你们看不起他人吗?”顾玠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满腹经?纶,明日就要上场考试,却对他人苦难视而不见,甚至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即便是将来入朝为官,也难堪大用。”
他这番话是很?严重了,并且直呼张良月其名,当真是一点脸面都没有给对方留下。张良月根本就没有将徐连放进?眼里过,就连说出这种贬低人的话时,也是当着对方的面,丝毫不觉得会伤害对方。在他看来,下人是没有资格跟他们相提并论的,甚至于他们在他眼里都不算是一个人。
顾玠从来都是好说话的,张良月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更觉得小?奴蛊惑人心。
“顾兄,我只是为你着想,小?奴身份低贱,同他来往,平白堕了你的身份。”
“如你所言,你们同冯延芳来往,又作?何解释?”
“那?是、那?是我们不知道他做的事情。”
“顾兄,张兄也只是关心则乱,并无?恶意。”刘喜言出来打了个圆场,他看出来顾玠很?维护小?奴,给张良月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两?人最后在顾玠的要求下,还是向徐连道了个歉才离开。
顾玠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睛有一瞬间?变成了全黑之色,整张脸妖异更甚。
要吃掉他们的念头再?次升起,身侧却传来了点动静,徐连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
“不必在意他们刚才说的话。”
“我知道。”从被周沅带出来,张良月和刘喜言就一直很?讨厌他,比这更过分的话徐连也都听过,“公子,你不要为了我生?气。”
妖怪吃人的念头没有了,目光落在徐连脸上。
“小?连怎么知道我在生?气?”顾玠生?气起来的时候其实并不明显,甚至刚才张良月和刘喜言也只是以为他太过维护对方。
“感觉。”徐连觉得,公子是不高兴有人那?样说话的。
“嗯,感觉对了。你是我的朋友,他们说你的坏话,我自然?会不高兴。”
顾玠在时刻引导着徐连,让他知道两?个人之间?是平等的。
今天外面热闹,顾玠本来准备带徐连在集市好好玩一玩,只是还没有走到?那?里,顾府的人先?一步找过来了。
原来是他死而复生?这件事被人传到?了皇帝的耳中,对方大概也是想讨邱潼欢心,所以就把这当成趣事给讲了出来,还把他出现在临水楼那?一段绘声绘色地?表演了出来。
邱潼刚即位的时候,也曾经?励精图治,只是人到?中年,逐渐昏聩起来。三年前钦点原主为状元时,就已经?整日沉迷声色,过了三年,愈发不成样子,否则的话原剧情里邱嘉也不会想要取而代之。
在听说了顾玠的事情后,一时间?大为好奇。顾府的人找来时,顾侍郎及夫人已经?被传召进?宫。
“老爷说见到?公子以后,让您立刻进?宫。”
邱潼的传召很?急,顾玠出门时穿的衣服没有不妥的地?方,因此直接进?宫是没有问题的。
“我知道了。”顾玠了解清楚了情况,转身跟徐连说了一遍,“你想玩的话,我让东珠陪着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东珠就是前来禀报的那?名小?厮,团团脸,看上去很?有福气,是以原主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我带银子了,公子,你先?进?宫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好,注意安全,若是银子不够的话,就先?记在我的帐上。”
“嗯,我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但徐连心底却并不打算用顾玠给他的银子。
他这些年也并不是毫无?积蓄的,哪怕是沙子,一粒一粒地?攒起来,也能?有小?半捧了。徐连准备用自己的银子买东西,至于顾玠给他的,他要留着。
顾玠在吩咐过东珠仔细照顾徐连,等对方玩够了就将他带回府好生?招待以后就坐上顾府准备的马车,一路往皇宫去了。
他前脚刚走,徐连就有些舍不得,摸摸胸口处的银两?,那?点难过才好些。
不远处的酒楼内,一名看上去有些风流的公子哥望着徐连挑了挑眉。
“这是顾玠的新宠?”
宫绅讲话一贯是如此荤素不忌,他从小?到?大被父母训着学学隔壁的顾玠,耳朵都听出茧子了。顾玠没失踪那?会儿他就是这个态度,得知人回来了,他依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