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绯闻守则—— by凯西·麦奎斯顿/译者:曾倚华
[美]凯西·麦奎斯顿/译者:曾倚华  发于:2023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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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亚歷克说。「我说的是你在跳水决赛的时候,表现得像个鄙视人的王八蛋的那一次。你真的不记得了?」
「提醒我一下?」
亚歷克怒目以对。「我走到你面前自我介绍,然后你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全世界最冒犯人的东西一样。你和我握手之后,下一秒就跟夏安说:『你可以把他弄走吗?』」
一阵沉默。
「啊,」亨利说。他清了清喉咙。「我不知道你听到了。」
「我觉得你搞错重点了。」亚歷克说。「重点是这句话不管我有没有听到,都很可恶。」
「……也是。」
「对,所以啰。」
「就这样吗?」亨利问。「就只因为奥运?」
「我是说,那是个开端。」
亨利又顿了顿。「我觉得这句话后面是个删节号。」
「就是……」此时此刻,他躺在清洁用品柜的地上,和英国王子一起等着随扈解除维安威胁,让这个周末的尾声感觉就像一场还没有结束的恶梦,现在要他进行自我分析实在太困难了。「我不知道欸。我们在做的事情已经够困难了,对我来说更是难上加难,因为我是美国第一位女总统的棕皮肤儿子。而你呢?你就是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个该死的白马王子。你基本上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注定要给人拿来和我比较一辈子,就算我付出两倍的努力,也永远没有用。」
亨利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嗯。」亨利最后终于开口。「你说的其他事情,我也无能为力。但我可以告诉你,奥运那天,我的确是个王八蛋没错。我不是要找藉口,但我父亲在十四个月前过世,而在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是个王八蛋。我很抱歉。」
亨利的手在身侧动了动,而亚歷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癌症医院。亨利当然会选择来探访癌症医院了──这一点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资料表上了。父亲:电影明星亚瑟.福克斯,于二○一五年死于胰腺癌。电视还转播了丧礼。
他在脑中重播着过去二十四小时所发生的一切:失眠、车上的小药丸,还有亨利在公开场合总是会露出的、被亚歷克认为是看不起人的小小臭脸。
但这种感觉他也略知一二。他父母离婚的那段时间,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愉快的时光,他拼了命地冲成绩,也不是冲好玩的。他一直都知道,大部分的人才不会在意他是不是不够好,或是他们会不会让整个世界失望。他只是……从来没想过亨利也可能会有类似的感觉。
亨利清了清喉咙。一阵惊慌失措般的感觉突然掷住亚歷克的胸口,他张嘴说道:「嗯,很高兴知道你也不是那么完美。」
他几乎可以听见亨利翻白眼的声音,而这种熟悉的针锋相对感让他由衷地心怀感激。
他们再度陷入沉默,对话终于尘埃落定。走廊上没有声音,街道上也没有警笛声,但是还没有人来叫他们出去。
亨利突然无预警地开口:「《绝地大反攻》32。」
亚歷克顿了顿。「什么?」
「我在回答你的问题。」亨利说。「我是很喜欢星际大战,我最喜欢的一部是《绝地大反攻》。」
「喔。」亚歷克说。「哇喔,你真是大错特错。」
亨利吐出一小口最傲慢的愤怒空气,闻起来有薄荷味。亚歷克忍住再度肘击他的冲动。「我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怎么会错?这是一个关于我个人的事实。」
「这是一个又糟糕又大错特错的个人事实。」
「所以你喜欢哪一部?请明示我错误之处。」
「好啊,《帝国大反击》33。」
亨利嗤之以鼻。「但是好黑暗。」
「对,所以才这么棒啊。」亚歷克说。「那是主题最复杂的一集。有韩索罗和莉亚公主接吻的桥段,还有尤达,韩索罗又大显神威,有蓝道.卡利森,还有电影史上最棒的转折。《绝地大反攻》里面有什么?只有该死伊娃族34。」
「伊娃族是代表。」
「伊娃族蠢死了。」
「但是有恩多35。」
「但是有霍斯36。」
「大家都说帝国部曲是三部曲里面最棒、最有料的一部,这是有原因的好吗。」
「这我认同。但是美满的结局也有其价值,不是吗?」
「说得真像个白马王子啊。」
「我只是说,我喜欢《绝地大反攻》的结局。它让一切都有了个完美的收尾。而整个系列带出的主题,就是希望和爱,还有……你知道,就那些啊。绝地大反攻在这点上表现得最明显。」
亨利咳了起来,而当亚歷克转头看向他时,门突然被打开了,卡修斯高大的身影再度出现。
「虚惊一场。」他唿吸粗重地说。「几个蠢小孩带了烟火来探望朋友。」他低头看着两人并肩躺在地上、对突如其来的走廊光线眨着眼。「看起来挺舒服的啊。」
「没错,我们现在超麻吉的。」亚歷克伸出一只手,让卡修斯把他拉起来。
站在肯辛顿宫外,亚歷克从亨利手中拿走他的手机,在他来得及抗议、或是控告他侵占王室财物前,快速打开一页空白的联络人。专车正在等着载他去皇家私人机场。
「喏,」亚歷克说。「这是我的号码。如果我们要继续吵星际大战,透过顾问传话就太烦人了。传简讯给我吧,我们会讨论出结论来的。」
亨利瞪着他,表情空白而不安,亚歷克实在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交朋友的。
「好喔,」亨利最后说道。「谢谢。」
「不准打来乱。」亚歷克对他说,而亨利憋住一声笑。
* * *
22玛丽亚.欧巴马(Malia Obama),美国第四十四任总统欧巴马的长女。
23千禧世代(Millennials),一般指一九八○年代和一九九○年代出生的人。
24Z世代(Generation Z,或缩写为Gen Z),特指在一九九○年代中期至二○○○年代出生的人。
25佩西.克莱恩(Patsy Cline),活跃于五○年代的美国歌手,被誉为二十世纪最具影响力的歌手之一。
26里昂比恩(LL Bean),美国知名户外服装品牌。
27《远大前程(Great Expectations)》,又译《孤星血泪》,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的晚年小说作品。
28荒野路华(Land Rover),英国的全地形车和运动型多用途车品牌。
29奥斯顿马汀(Aston Martin),英国的豪华跑车及大型旅行车制造商,代表车款曾出现于一九七○年代的庞德电影中。
30亚莉安娜.格兰德(Ariana Grande),美国当红歌手、词曲作家及演员。
31同盟星鸟(Alliance Starbird),《星际大战》系列电影中,隶属反抗军同盟的标志。
32《星际大战六部曲:绝地大反攻(Star Wars Episode VI: Return of the Jedi)》,一九八三年上映的美国经典科幻电影。
33《星际大战五部曲:帝国大反击(Star Wars Episode V: The Empire Strikes Back)》的简称,一九八○年上映的美国经典科幻电影。
34伊娃族(Ewok),在《绝地大反攻》里出现的毛茸茸外星生物。
35恩多战役(Battle of Endor),在《绝地大反攻》中,于恩多星的卫星上爆发的关键战役。
36霍斯战役(Battle of Hoth),在《帝国大反击》中,于霍斯星上爆发的关键战役。

照片集:亚歷克周末伦敦行
这是本周第一次,亚歷克没对他的Google通知发脾气。还好他们让《时人杂志》刊登了一篇独家报导──包含几句亚歷克本人的现身说法,表示自己「十分珍惜」他和亨利的友情,以及他们作为世界领导者儿子的「共同人生经验」。亚歷克觉得,希望能把这句话丢到大西洋再看着它沉下海底,大概才是他们主要的共同人生经验。
妈妈不考虑让他假死了,他也没有在一小时内收到上千则尖酸苛薄的推特讯息,因此他觉得这算是他的胜利。
他避开一位对着他两眼闪闪发光的大一新生,离开走廊来到校园东侧,并喝掉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
今天的第一堂是选修课,是他出于某种病态的着迷与学术上的好奇而选的课程:「媒体与总统职位」。他今天还在应付拼了命阻止媒体毁掉这任总统后造成的时差,他无法不注意到这其中的讽刺性。
刚刚那堂课讲的正好是歷任总统的性丑闻,他传了一则简讯给诺拉:在连任结束前,我们其中之一卷进桃色风波的机率有多高?
她秒回:你的命根子成为国际新闻常客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九十四。还有,你看过这个了没?
简讯底下附了一条连结:一篇贴满了照片和GIF动图的部落格文章,都是他和亨利上「今晨新闻」时的片段。击拳的样子,看似真诚的相视微笑,共享秘密般的眼神交流。下面有几百条留言,都在夸奖他们有多帅、坐在一起有多赏心悦目。
其中一则留言写道:我的老天爷啊,快点在一起好吗!
亚歷克笑得差点跌进喷泉。
一如往常,德克森大楼37的日间保全在他熘过安检时怒目而视。她一直认为某位议员的办公室名牌被写成「贱人麦康纳」是他的杰作,但是她永远都不会找到证据的。
在亚歷克进行这些议员侦查行动时,卡修斯有时会跟着他,所以在他消失的几小时里,才不会有人吓疯。而今天,卡修斯在一张长椅上坐定等他,忙着听他的广播节目。对于亚歷克失控的行径,他一直都是最能包容的那一个。
自从他爸爸第一次当选议员之后,亚歷克就一直将这栋大楼的布局熟记在心。他就是在这里学到了大量关于政策与流程的知识,也在这里花掉了太多的午后时光,靠自己的魅力获得帮助或是取得八卦消息。他妈妈总是假装觉得烦,但之后又会向他打听第一手资讯。
因为议员奥斯卡.迪亚兹在加州为枪枝控管大会发表演说,他便按下五楼的电梯按钮。
他最喜欢的议员是拉斐尔.路那,一位来自科罗拉多州的无党籍议员,年仅三十九岁就进驻了这栋大楼。当他还只是个有潜力的律师时,亚歷克的爸爸就把他收入麾下,而现在,他成为了全国政治甜心,因为第一:他大爆冷门地赢了一场补选和普选,还有第二:他入选了《国会山庄报》的「五十位最美议员」,还遥遥领先。
二○一八年的暑假,亚歷克在丹佛帮路那竞选,因此他们的交情是建立在加油站买的热带水果口味彩虹糖和熬夜撰写媒体报导之上。亚歷克偶尔会想起当时高乘载管制的公路,带来一阵苦甜参半的怀念感。
他走进路那的办公室,后者正戴着眼镜,但那并不影响他那副被政治耽误的电影明星形象。亚歷克一直都怀疑,只要靠那双深邃的棕眼和修剪整齐的落腮鬍,还有稜角分明的颧骨,就足够赢回他因为身为拉丁裔和出柜同志而流失的选票。
房间里播着亚歷克在丹佛就耳熟能详的老歌──穆迪.瓦特斯38的专辑。路那抬起头,看见亚歷克站在门口,他将笔丢在一大叠纸上,向后靠着椅背。
「你在这里干嘛,小鬼?」他像只猫一样看着他。
亚歷克从口袋里抽出一包彩虹糖,路那的表情立刻软化成微笑。
「乖孩子。」亚歷克一把糖果放在路那的记事簿上,他就马上捞进手里。他踢出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给亚歷克。
亚歷克坐下,看着路那用牙齿咬开包装。「你今天在忙什么?」
「关于这张桌子上的东西,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亚歷克确实知道──那是同一份健保法案研修,自从他们在中期选举选输了之后就一直延宕的法案。「你来这里干嘛?」
「这个嘛,」亚歷克把脚跨到一侧的扶手上。「我为什么不能只是来拜访我们全家上下的好朋友,没有额外的动机呢?」
「屁话。」
他抓住自己的胸口。「我的心好痛。」
「我的心好累。」
「你的心明明就爱死我了。」
「我要叫保全啰。」
「好吧,很公平。」
「不过,我们来聊聊你的欧洲小旅行好了。」路那狡猾地看着亚歷克。「今年我会收到你和王子携手送上的圣诞礼物吗?」
「其实呢,」亚歷克转移话题。「既然我人都到这里了,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
路那笑了起来,向后一靠,双手交叠在脑后。亚歷克的脸热了一下,那是他知道自己达到目的时肾上腺素骤升的感觉。「你当然有问题想问了。」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听说什么关于康纳的事。」亚歷克问。「我们真的很需要再得到一名无党籍议员的支持,你觉得他的意愿高吗?」
他看似无辜地盪着跨在扶手上的那条腿,好像问的是天气好不好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史丹利.康纳是德拉瓦州高望重的无党籍议员,拥有一个充满千禧世代的媒体团队,在比数这么接近的竞赛里,能得到他的站台会是一大胜利,他们两人都很清楚。
路那啜着嘴里的水果糖。「你是在问我他距离公开支持还有多远?还是我知不知道要怎么操作才能让他支持你们?」
「拉斐,好朋友,好兄弟。你知道我从来不问这么不得体的问题,好吗?」
路那叹了口气,在椅子里换了个姿势。「他是个自由球员。通常社会议题会把他往你们的方向推,但是你也知道他对你妈的经济策略有什么看法。你大概也比我更清楚他的投票纪录,孩子。他不会偏向任何一边,大概会对税法有一些大动作。」
「还有什么是你知道、但我不知道的?」
他狡黠一笑。「我知道理查端出中立宣言这块大饼给无党籍议员,对非社会性的议题也有大改组。我也知道这平台中的某些部分可能,不是那么对康纳的胃口。也许那是你可以下手的地方──我是说,假设我要参与你的小计画的话。」
「你觉得除了理查,就没有其他共和党候选人需要关注了?」
「要死,」路那的嘴角向下扯出一个鬼脸。「除了被圣油加冕为右翼民粹主义救世主的理查家族后裔之外,你妈还有可能碰上其他的候选人吗?那种机会操他的渺茫。」
亚歷克微笑起来。「有你在,我的人生就圆满了,拉斐。」
路那翻了个白眼。「还是回头聊聊你的事吧。」他说。「不要以为我没发现你在转移话题。先说在前头,我们办公室之前打赌你要多久才会引起国际意外,我赢了。」
「哇喔,我还以为可以相信你呢。」亚歷克倒抽一口气,摆出遭到背叛的脸。
「所以那是哪招?」
「什么招都没有。」亚歷克说。「亨利是……我认识的某个人,我们做了某件蠢事,所以我得弥补,就这样。」
「好吧,好吧。」路那举起双手说。「他长得很好看,对吧?」
亚歷克扮了个鬼脸。「对啦,我是说,如果你喜欢的是童话故事王子那一型的话。」
「谁不喜欢啊?」
「我就不喜欢啊。」
路那挑起一边的眉毛。「最好是。」
「什么?」
「我想到去年暑假啊。」他说。「我记得你做了一只亨利王子的巫毒娃娃放在桌上,印象深刻。」
「我没有。」
「还是贴着他的脸的飞镖靶?」
亚歷克把脚放回面前的地上,愤愤地交叠双臂。「只有一次,我把封面有他出现的杂志放在桌上,因为里面有我的报导,他只是刚好上了封面而已。」
「你盯着那张封面整整一小时。」
「胡说八道,」亚歷克说。「诽谤中伤。」
「看起来像是想透过意志力让他起火自燃。」
「你想表达什么啦?」
「我只是觉得有趣,」他说。「时代正在改变,速度还这么快。」
「拜托,」亚歷克说。「这是……政治啦。」
「嗯哼。」
亚歷克像小狗般甩甩头,像是要把这话题抛到窗外。「再说,我是来这里讨论议员的公开支持,不是我丢脸的公关恶梦。」
「这样啊,」路那狡猾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来拜访你们家的老朋友的?」
「当然,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
「亚歷克,你没有其他事好做吗?现在是周五下午,你才二十一岁,应该要去玩啤酒乒乓或是准备参加派对之类的啊。」
「我都有啊。」他说谎。「我只是也多做了一点这个。」
「拜托,我只是个老头,试图给年轻版的自己一点意见。」
「你才三十九。」
「我的肝有九十三了。」
「那又不是我的错。」
「在丹佛的那些通宵之夜可不是这样说的喔。」
亚歷克大笑。「你看,所以我们才是朋友啊。」
「亚歷克,你需要其他朋友,」路那告诉他。「不在众议院里的朋友。」
「我有朋友啊!我有茱恩和诺拉。」
「对,你的姐姐,还有一个像超级电脑的女孩。」路那反击。「在把自己烧干之前,你需要多花点时间在自己身上,小鬼。你需要一个更大的支持系统。」
「别再叫我小鬼了。」亚歷克说。
「遵命。」路那叹了一口气。「你好了吗?我还是有工作要做的。」
「好啦,好啦。」亚歷克站了起来。「对了,玛克辛有在办公室吗?」
「沃特斯39?」路那问。「该死,你真的不怕死是不是?」
作为政治世家,理查家族一直是亚歷克试图解密的政治史中最复杂的权贵世家。
他贴在笔电上的其中一张便利贴写着:甘迺迪+布希40+颠倒世界41的黑帮金汤匙和西斯42超能力=理查家族?依照他目前挖出的资料,归纳起来就是这样。
杰佛瑞.理查是目前可能在普选时和他母亲竞争的唯一人选,已经当了将近二十年的犹他州议员,拥有丰富的参选和立法经验。他妈妈的竞选团队早就把这些背景摸透了,所以亚歷克对那些藏在表面下的事情比较感兴趣。理查家族出了好几代的律师和联邦法官,他们可以藏的东西可多了。
他的手机在桌面的一叠资料夹下震动了一下,是茱恩传来的简讯:晚餐吃啥?我好久没看到你的脸了。
他爱茱恩──真的,超越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但他现在状态正好,等他忙到一个段落就会回她了,大概再三十分钟吧。
亚歷克瞄了一眼笔电,其中一个分页上播放着理查的访问影片。他看着对方面部表情透露的资讯:灰发──是真发,不是假发。一口白牙,像鲨鱼一样。像山姆大叔的那种宽大下巴。看他在影片里天花乱坠地推销着某个草案的样子,显然也是个很棒的业务。亚歷克写下笔记。
一个半小时后,手机的另一下震动把他从理查的叔叔在一九八六年时爆出的可疑税务问题中拉了出来。他妈妈在家庭群组里发了一个披萨的表情符号。亚歷克把分页存进书籤,然后离开房间走上楼。
家庭聚餐很难得,但又不像白宫里发生的其他事情那么扯。他妈妈派人去拿披萨,在三楼的游戏室地板上摆满纸盘,和特别从德州运来的夏纳啤酒。听那些特勤对着耳麦讲代号总是很好笑,例如:「黑熊还要更多黄辣椒。」
茱恩已经坐在长椅上啜着啤酒了。亚歷克想起她的简讯,一股罪恶感忽然袭来。
「可恶,我是个混蛋。」他说。
「嗯哼,你是啊。」
「但是技术上来说……我现在来陪妳吃晚餐了?」
「把我的披萨端过来啦。」她叹了一口气。自从二○一七年那次为了橄榄的事大吵一架,害特勤组差点封锁官邸之后,他们就开始各自点各自的披萨了。
「当然了,宝贝。」他找到茱恩的(玛格丽特口味)和他自己的(蘑菇香肠口味)披萨。
「嗨,亚歷克。」他正准备开动,电视后方传来招唿声。
「嗨,里欧。」亚歷克回答。他的继父正埋首调整电线,不过他组装的东西可能要放进钢铁人的漫画里才看得出用途,就像他改装的所有电器那样──无药可救的有钱怪咖发明家通病。他正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妈妈就跑了进来。
「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让我去选总统?」她有点太用力地敲着手机上的键盘,把高跟鞋踢到墙角,随后把手机也一起丢了过去
「因为我们都知道阻止也没用。」里欧的声音传来。他探出蓄着落腮鬍和戴着眼镜的头,又补了一句:「而且如果没有妳,这世界肯定会分崩离析,我的小兰花。」
他妈妈翻了一个白眼,但同时露出了微笑。自从亚歷克十四岁那年,里欧和他妈妈初次在某场慈善活动上相遇后,他们的相处模式就一直是这样。她当时是白宫的发言人,而他是个拥有几项专利的天才,还有大把银子能花在女性健康照护推广上。现在她成了总统,他则卖了他的公司,好善尽身为「第一先生」的义务。
爱伦把后腰的裙子拉炼拉下两寸,表示她今天已经正式下班。
「好啦。」她捞起一片披萨,在自己脸前的空气中面做了一个洗脸的动作:卸下总统的脸,戴上妈妈的脸。「嗨,宝贝们。」
「啊啰。」亚歷克和茱恩塞着满嘴的食物,异口同声地回答。
爱伦叹了一口气,看向里欧。「这是我的错,对不对?一点规矩都没有,像一群小负鼠。难怪他们都说女人没办法全拿。」
「这两个孩子都是杰作。」里欧说。
「来说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她说。「我们开始吧。」
在她最忙的时期,这是她用来了解孩子们的一天最有效率的方法。亚歷克从小就是跟着这样的母亲长大,是极度条理分明和贯彻情感交流搭配起来的综合体,感觉像个过度投入的人生教练,有时候满让人困惑的。当他交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她还做了一份PPT简报。
「嗯,」茱恩吞下一口披萨。「好事啊……喔!我的天,罗南.法罗43发推讲他对我那篇写给《纽约客》的专栏文的想法,然后我们就在推特上聊开了。我逼他当我朋友的计画已经完成第一步啦。」
「妳的长期计画根本就是藉此接近伍迪.艾伦44、把他做掉,再伪装成意外身亡好吗,不要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亚歷克说。
「他看起来超虚弱的好不好,只要用力推一下──」
「我到底要跟你们说几次?不要在现任总统面前讨论谋杀计画。」他们的妈妈打岔,「这样被传唤出庭时我才可以合理推诿,拜托一下。」
「随便啦。」茱恩说。「坏事的话,就,嗯……伍迪.艾伦还活着。换你了,亚歷克。」
「好事喔,」亚歷克说。「我用冗长的演说逼我的教授承认,我们上一场考试的某一题有误导,所以我的答案是正确的,他要给我满分。」他喝了一口啤酒。「坏事──妈,我看到妳在二楼走廊上买的新画了。拜托告诉我,妳为什么会容许乔治.布希爱犬的画出现在我们家里?」
「这是两党友好的体现,」爱伦说。「大家都觉得这样很温馨啊。」
「我每次进房间都要经过它,」亚歷克说。「那只狗的绿豆小眼会跟着你移动欸。」
「画要留下。」
亚歷克叹了一口气。「好啦。」
下一个换里欧──一如往常,他的坏事通常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好事──然后就换爱伦了。
「我的联合国大使搞砸了他唯一的工作,讲了一些跟以色列有关的蠢话,现在我得亲自打电话给纳坦雅胡45道歉。但好事是,特拉维夫46那里现在是凌晨两点,所以我可以明天再打这通电话,现在才能好好和你们吃晚餐。」
亚歷克对她微笑。有时候,听着她讲起总统工作的鸟事,他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就算现在已经是她任期的第三年了也一样。他们的对话转成闲聊、小小的嘴砲和只有自家人才懂的笑话,就算这样的夜晚偶尔才会出现,也还是很棒。
「所以,」爱伦拿起另一片披萨,从饼皮边缘开始吃。「我有说过我以前超会打撞球的吗?」
茱恩呛到了,啤酒瓶停在嘴边。「妳说妳干嘛?」
「没错。」她告诉他们。亚歷克和茱恩不可置信地互看一眼。「我十六岁的时候,外婆还在经营一间破破烂烂的小酒吧,叫做『微醺白头翁』。她会让我放学之后过去,在吧台写作业,还找了一个保镳朋友来看着,确保没有醉鬼会来搭讪我。几个月之后我就变得很会打撞球,然后开始和常客打赌说我能打败他们,但我会先装笨。我会挑错球桿,或是假装忘记要打花色或是全色球。我会先输一场,然后再赌一场翻倍或全无,我就可以赢两倍的赌金。」
「妳在开玩笑吧。」但亚歷克完全可以想像那个情景。她一直都很擅长打撞球,更擅长谋画。
「都是真的。」里欧说。「不然你觉得她是怎么逼那些喝茫的老白人掏钱出来的?这是有效率的政治家最重要的技能呀。」
亚歷克的妈妈在经过里欧身边时,收下了他印在她方正下巴旁的吻,像是一名行经仰慕者的女王。她把吃到一半的披萨放在餐巾纸上,从架子上取下一根撞球桿。
「总而言之,」她说。「重点是,发掘自己的新技能并善加利用,永远都不嫌晚。」
「好喔。」亚歷克对上她的视线,两人审视地彼此互望。
「例如像是……」她若有所思地说。「也许在总统连任竞选团队里,找个职位来做。」
茱恩放下自己的披萨。「妈,他连大学都还没毕业耶。」
「呃,对啊,就是要在毕业前先安排啊。」亚歷克急切地说,他等这一刻等好久好久了。「履歷要无缝接轨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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