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绯闻守则—— by凯西·麦奎斯顿/译者:曾倚华
[美]凯西·麦奎斯顿/译者:曾倚华  发于:2023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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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夏安说。「您这几天会住在肯辛顿宫的客房。明天早上九点,您得接受『今晨新闻』的访问──我们在摄影棚安排了一场记者拍照会。然后下午你们要去探访癌症病童,在那之后你就自由了。」
「好的。」亚歷克说。他很有礼貌地没有加上一句:还以为会更糟呢。
「至于现在,」夏安说。「您要随我去马厩恭迎王子。我们的摄影师会在那里拍摄王子迎接你的画面,所以请摆出您真的很开心的样子。」
当然了,王子当然会在马厩等他们去恭迎了。他一度以为这周末会和他想像的不一样,现在却觉得和自己预设的相去不远。
「请您看看副驾驶座的收纳箱。」夏安边倒车边说。「里面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名,您的律师已经审核过了。」他递给他一支看起来很贵的黑色钢笔。
第一页的标题写着:保密协定。亚歷克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至少有十五页左右的满满文字──然后低低吹了一声口哨。
「这……」亚歷克说。「你常做这种事吗?」
「标准流程。」夏安说。「王室的名誉非常重要,一点风险都不能放过。」
本文件中所称的「机密资讯」,是为以下列举之事项:
一、任何由亨利王子殿下、或任意王室成员指示贵宾为「机密资讯」之事项;
二、所有关于亨利王子殿下私人财富与产权之王室财产与财务资讯;
三、任意王室官邸之建筑细节,包含白金汉宫、肯辛顿宫等,以及内部任何个人装修;
四、任意关于亨利王子殿下个人或私人生活之讯息,且从未透过王室官方文件、演说、或授权传记公开过之资讯,包含贵宾本人与亨利王子殿下之个人或私人关系;
五、任意于亨利王子所属个人电信产品中获取之资讯……
这看起来似乎有点……太过头了,很像某种变态财主想要玩活人狩猎时会给你签名的文件。他很想知道全世界最无聊又最无懈可击的公众人物究竟有什么东西好藏的,希望不是活人狩猎这种癖好。
亚歷克对保密协定不陌生,所以他签了名,并在所有需要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缩写。反正除了茱恩和诺拉,他也不可能把这趟旅程的所有无聊细节告诉任何人。
十五分钟后,他们的车在马厩前停了下来,他的随扈小组则停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皇家马厩当然既铺张又奢华,和他在德州边界看到的那些老牧场简直是天壤之别。夏安领着他走向围场的边缘,艾米则和她的团队跟在十步远的后方。
亚歷克把手肘靠上白漆栅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穿着似乎有点太寒酸了。他努力抵抗这念头。在任何其他的普通日子,他的斜纹裤和衬衫就已经足以应付街拍的场合,但现在,他久违地觉得自己越级打怪了。搭了这么久的飞机有没有毁了他的发型?
不过话说回来,刚结束马球练习的和亨利也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吧。他大概也是浑身臭汗,看起来噁心得不行。
就像是听到了亚歷克的唿唤,亨利骑着一匹白马从转角处小跑而来。
他看起来既不臭,也不噁心。相反地,他沐浴在炫目而斑斓的夕阳之中,穿着一件笔挺的黑色外套和马裤,裤管扎进高筒皮靴里,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像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脱下头盔,下方的乱发就像是故意造型过的一样吸引人。
「我要吐在你身上了。」当亨利来到听得见的距离时,亚歷克便说道。
「哈啰,亚歷克。」亨利说。亚歷克现在真的很讨厌他比他多出来的那几公分身高。「你看起来……很清醒。」
「因为要来见您啊,王子殿下。」他故意夸张地行了一个礼,很高兴能听见亨利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冰冷的成分。他终于放弃假装了。
「你太客气了。」亨利抬起一条长腿,优雅地跨下马背,脱下手套,并对亚歷克伸出手。一位打扮体面的马伕凭空出现,拉着缰绳将马牵走。亚歷克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任何东西。
「这真是白痴死了。」亚歷克握住亨利的手。他的皮肤十分柔软,也许每天都有御用美肤人员替他去角质和保湿。一名王室摄影师站在栅栏的另一侧,所以他露出迷倒众生的微笑,并从紧咬的牙缝中吐出一句:「赶快把这件事搞定吧。」
「我还宁可接受水刑。」亨利也回以微笑。闪光灯在不远处闪烁。他的眼睛又大又蓝又温柔,而且看起来就很欠打。「贵国应该可以为我安排?」
亚歷克帅气地仰起头,发出虚假的大笑声。「去吃屎吧你。」
「恐怕没那么多时间。」亨利说。一看见夏安回来,他立刻放开了亚歷克的手。
「殿下。」夏安对亨利点头示意。亚歷克努力克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摄影师应该已经拍到需要的画面了,所以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上车吧。」
亨利转向他,再度微笑,眼神深不可测。「请吧。」
肯辛顿宫的客房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亚歷克从没来过这里。
夏安让一名侍从领他去房间,他的行李已经好好地在一张铺着纺金纱的华丽雕刻床上等着他了。白宫的很多房间都有类似的闹鬼感,那种歷史的气息就像蜘蛛网般悬挂在空气中,不论那些房间多久没有人使用了都一样。他已经习惯和幽灵共处,但现在的感觉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想起的是记忆更深处,大约是在他父母离婚的那个时候。他们是那种就连点个中式料理外卖都得先签共同协定的律师夫妻,所以在升七年级的那个夏天,亚歷克不断在老家和爸爸位于洛杉矶市郊的新住处之间来回移动,直到他们终于定下长期协议为止。
那是一栋座落在溪谷间的美丽屋子,有一座清澈湛蓝的泳池,以及一道用玻璃筑成的墙。他在那里从来睡不好。他会在半夜时熘出临时整理出来的房间,从爸爸的冰箱中偷拿赫拉德冰淇淋,然后光着脚站在厨房中,就着游泳池的蓝色灯光,直接从桶子里挖来吃。
现在他在这个房间里就是那种感觉──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睡不着觉,又背负着必须完成使命的义务。
他走进和客房相连的厨房,这里的天花板挑高,流理台是光洁的大理石。他已经事先列了一份清单,指定他想要的食物,但显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到赫拉德冰淇淋还是太难了──冰箱里只有英国品牌的封装冰淇淋甜筒。
「那边怎么样?」诺拉的声音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变得又尖又细。画面中,她的头发盘在头顶,一只手戳着她的一株窗台植物。
「很奇怪,」亚歷克推了推眼镜。「什么都像博物馆一样。但我应该不能拍给妳看。」
「喔喔,」诺拉挑起眉说。「好神秘唷、好兴奋唷。」
「拜托,」亚歷克说。「真要说的话,这里就只是诡异而已。我得签一份超厚的保密协议,害我觉得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被丢进什么刑求用的地牢里了。」
「我觉得他一定有私生子,」诺拉说。「或者他是同性恋,或者他有个同性恋私生子。」
「也许是怕我看见他的随从帮他换电池吧。」亚歷克说。「但管他的,这里无聊死了。妳那边呢?现在妳的人生比我幸福太多了。」
「这个嘛,」诺拉说。「奈特.席维一直打来说要再做一个专栏访问。我买了几张新毯子。把研究所的目标砍到剩下统计或资料科学。」
「拜托告诉我妳会在华盛顿大学唸硕士。」亚歷克向后撑着一跳,坐上无瑕的流理台,双脚在半空中晃盪。「妳不能把我丢在华盛顿特区,自己跑回麻省理工啦。」
「我还没决定,但哇喔好意外喔,不管结果是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耶。」诺拉告诉他。「记得我们聊过几次,不是每件事都是绕着你转的吗?」
「对啊,真奇怪。所以妳的计画是要干掉奈特.席维身为特区资料之王的地位吗?」
诺拉笑了起来。「不,我想要的是默默地整理并处理足够的资料,然后准确地预测未来二十五年会发生的事。然后我就要买一间位于近郊高山顶的房子,转职当个隐居怪咖,坐在我的阳台上,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切慢慢发生。」
亚歷克笑了,但当他听见走廊上传来窸窣声时,便立刻闭上嘴。
轻轻的脚步声正沿着走廊靠近。
碧翠丝公主住在皇宫的另一栋建筑里,亨利也是。但是这层楼还有办公室,他的随扈团队也住在这里,所以也许──
「等等。」亚歷克用一只手遮住话筒。
走廊上的灯亮起,而走进厨房里的人正是亨利王子本人。
他看起来有点邋遢,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打呵欠时肩膀向下垮了一点。他站在亚歷克面前,没有穿西装,而是一件灰色的T恤和格纹睡裤。他戴着耳机,头发乱成一团,还打着赤脚。
他看起来惊人地像个普通人。
当他的视线落在流理台上的亚歷克身上时,整个人呆住了。亚歷克回瞪着他。他手中的电话传出诺拉被闷住的声音:「那是──」但亚歷克立刻挂掉电话。
亨利拔下耳机,身体马上站直,但他的面孔仍然带着迷濛与困惑。
「哈啰。」他沙哑地说。「抱歉,呃。我只是,想要牛角。」
他的手含煳地朝冰箱挥了挥,好像亚歷克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一样。
「什么?」
他走向冰箱,拿出一盒冰淇淋甜筒,让亚歷克看包装上写的牛角冰淇淋字样。「我那边没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帮你准备。」
「你会这样搜刮自家贵宾的冰箱喔?」亚歷克问。
「只有在我睡不着的时候。」亨利说。「意思就是经常如此。没想到你还醒着。」他迟疑地看着亚歷克,而亚歷克这时才意识到他是在等他的首肯,才愿意开盒。亚歷克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说不,只为了享受拒绝王子的快感,但他现在觉得有点有趣了。他也常常睡不着,所以他点点头。
他等着亨利拿出一支冰淇淋然后走人,但他再度抬头看向亚歷克。
「你练习过明天要讲的话了吗?」
「当然了。」亚歷克立刻被戳到了,这就是以前亨利从没让他感兴趣过的原因。「你不是唯一一个有备而来的人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亨利结巴了一下。「我只是想说,你觉得我们应该,呃,彩排一下吗?」
「你需要吗?」
「我想或许会有帮助。」他当然会这么想了。所有亨利公开亮相的场合,或许都事先在这样的王宫房间里演练过了。
亚歷克跳下流理台,滑开手机萤幕。「看这里。」
他拍了一张照片:流理台上摆着牛角冰淇淋的盒子,旁边是亨利扶着大理石台面的手掌,皇家纹章戒指在睡衣旁闪闪发亮。他打开IG,挑了一个滤镜套上去。
「『没有什么比半夜的冰淇淋更能治癒时差了。』」亚歷克用单调的语气念出照片描述。「标记朋友:亨利王子。标註地点:肯辛顿宫。上传。」他把手机转向亨利,让他看按赞和留言如潮水般涌入的画面。「相信我,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需要想太多。但不包括这件事。」
亨利隔着冰淇淋对他皱眉。
「我想是吧。」他说,但看起来很怀疑。
「你好了吗?」亚歷克问。「我在电话中。」
亨利眨了眨眼,然后双手交叠在胸口,防卫再度升起。「当然,我就不耽误你了。」
当他准备离开厨房时,他在门边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
「我不知道原来你有戴眼镜。」他最终说道。
然后他留下亚歷克一个人站在厨房中,那盒冰淇淋躺在流理台上,外盒凝结出一层水滴。
前往採访摄影棚的车程十分颠簸,但幸好很短。亚歷克应该要把晕车的感觉怪罪在紧张上,但他决定全部推给今天早上吃的早餐──什么样的垃圾国家会在白吐司上抹豆子当早餐啊?他不知道自己被冒犯的地方到底是体内的墨西哥血统还是德州血统。
亨利坐在他身边,被一票侍从和化妆师包围。其中一位用细齿梳替他整理头发,另一位负责替他拉直衣领。副驾驶座的夏安,从一支小瓶子里摇出一颗黄色药丸递给亨利,后者则默默接过来,不配水就咽了下去。
车队在摄影棚前停了下来,当车门滑开时,安排好的记者和大批王室狂热粉丝早就磨刀霍霍地等在那里了。亨利转头看着他,眉宇间带着一点无奈。
「王子先走,再来换你。」夏安对亚歷克说,一边靠了过来,碰了碰他的耳机。亚歷克深吸了一口、两口气,然后切换模式──电力超强的微笑,美国男孩的魅力全开。
「走吧,王子殿下。」亚歷克说,在戴上太阳眼镜前对他眨了眨眼。「您的臣民恭候大驾。」
亨利清了清喉咙,起身踏入早晨的空气里,并亲切地对着群众挥手。相机快门不断闪烁,摄影师们叫喊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人群中有个蓝发女孩举起一张自制的海报,上头用闪亮的字体写着:上我吧,亨利王子!但五秒后就被随扈塞进了最近的垃圾桶里。
亚歷克跟着下车,晃到亨利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肩膀。
「表现得好像你很喜欢我啊!」亚歷克愉快地说。亨利看着他,好像他有一百万句话想说,但不知道要选哪一句。然后他把头歪向一边,发出一声演练许久的笑声,也伸出手搭住亚歷克。「就是这样。」
今晨新闻的主持人是个让人难以忍受的英国人──一位名叫朵蒂、身穿午茶洋装的中年女子,以及一位名做史都、看起来好像把周末时间都用在对花园里的老鼠大吼大叫的男人。亚歷克在后台看着开场介绍,一名彩妆师则拿着遮瑕膏遮掉他额头上冒出来的痘痘。
所以这不是做梦啊。他试着无视左边离他只有几步远的亨利,后者正在让一名王室造型师最后一次整理仪容。这是他今天一整天,最后一次无视亨利的机会了。
片刻后,亨利率先走出后台,亚歷克紧跟在后。亚歷克先握了朵蒂的手,对她露出政治家的微笑,是那种会让大部分女议员和一些男议员,自愿说出不该说的话的笑容。她咯咯笑着,吻了吻他的脸颊。观众不断拍手、拍手又拍手。
亨利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姿态完美无缺,亚歷克对他露出微笑,表现得好像很喜欢亨利的陪伴。但这比他想像的还难,因为摄影棚的灯光让他突然极度不舒服地意识到,亨利在镜头前看起来是多么的清新又帅气。他在衬衫外套了一件蓝色毛衣,头发看起来十分柔软。
随便啦,好吧。亨利好看到令人讨厌,这一直都是个客观的事实,无所谓的。
然后他几乎慢了一秒才意识到,朵蒂正在问他问题。
「那你对老掉牙的英国有什么看法呢,亚歷克?」朵蒂问道,显然是在挖苦他。亚歷克勉强自己露出微笑。
「妳也知道,朵蒂,这里超棒的。」亚歷克说。「我妈当选之后,我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会被这里蕴含的歷史震撼到,还有你们的啤酒酒单。」观众在提示下笑了起来,亚歷克则活动了一下肩膀。「当然,能见到这家伙也很棒。」
他转向亨利,伸出他的拳头。亨利犹豫了一下,然后僵硬地用自己的拳头碰了碰他,气压低得像是亚歷克犯了叛国罪。
虽然他知道前总统们的儿女一过十八岁就恨不得跑得越远越好,但亚歷克之所以想走政治这条路,是因为他打从心底在乎人民。
有权力当然好,获得众人的关注也很棒,但是人民──人民才是一切。他对什么事情都在乎得有点过头,包括大家有没有办法支付医药费、或是能不能和自己所爱的人结婚,或是会不会在学校遭受枪击。至于此时此刻,他在乎的则是皇家马登信托医院的癌症病童,有没有足够的书可以看。
他和亨利、以及他们的随扈群席卷了整层楼,在护士之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也不知道握过了多少双手。他很努力──真的很努力──不让自己的手握拳缩在身侧,但亨利正机械性地微笑着,和一名全身插满管子的光头小男孩合照,而他只想对着这整个愚蠢的国家放声尖声。
但既然他是被法律义务强留在这里的,他决定把焦点放在孩子们身上。大部分的小孩其实不知道他是谁,但亨利强行介绍他是美国总统的儿子,他们很快便开始追问他白宫的事,还有他认不认识亚莉安娜.格兰德30,所以亚歷克笑着一一为他们解答。他打开带来的沉重箱子,拿出里面的书,爬上床大声读给他们听。一名摄影师尾随着他。
直到他陪伴的病童睡着后,他才发现亨利不知道跑哪去了,接着他听见亨利低沉的声音从布帘的另一侧传来。
他迅速数了数地板上能看见的脚──没有摄影师,只有亨利。嗯。
他静悄悄地走到靠墙的椅子旁,就在布帘的边缘。如果坐下的角度正确,只要把头向后仰,他就能刚好看见另一边。
亨利正在和一名得了血癌的小女孩说话,墙上的牌子写着她的名字叫克劳蒂亚。她深色的皮肤几乎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灰色,头上绑着一条橘色丝巾,上头绣着星际大战的同盟星鸟31。
亨利并不像亚歷克想像的那样尴尬地在小女孩上方俯身,而是跪在她身侧微笑着,一边握着她的手。
「……所以妳也喜欢星际大战啊?」亨利用低沉而温暖的声音说,手指着她头上的标志。亚歷克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说话。
「喔,这是我的最爱耶!」克劳蒂亚兴奋地说。「等我长大,我也想要像莉亚公主一样,因为她又强悍又聪明又强壮。而且她还可以亲韩索罗。」
在王子面前讲到接吻让她微微红了脸,但她仍然没有移开视线。亚歷克忍不住把头探得更出去,想看看亨利的反应。他可不记得有在资料表上看见任何和星际大战相关的东西。
「妳知道吗?」亨利像是在分享什么小秘密般向前靠了过去。「我想妳说得没错喔。」
克劳蒂亚咯咯笑了。「你最喜欢的是谁?」
「嗯,」亨利假装很认真地考虑着。「我一直都很喜欢路克。他很勇敢,又是个好人,而且他是最强的绝地武士。我觉得路克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论妳从哪里来、或是出生自什么家庭──只要诚实面对自己,就能成为伟大的人。」
「好啦,克劳蒂亚小姐。」一名护士绕过布帘,愉快地开口。亨利吓了一跳,亚歷克也差点弄翻了椅子。他清了清喉咙,站了起来,刻意不往亨利的方向看过去。「你们两位可以离开了,她吃药的时间到啰。」
「贝丝小姐,亨利说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克劳蒂亚几乎是在哭喊了。「他可以留下来的!」
「真是失礼!」贝丝护士啧了一声。「不可以这样称唿王子。殿下,真的非常抱歉。」
「不必道歉。」亨利对她说。「反抗军指挥官的阶级高于王室成员嘛。」他对克劳蒂亚眨眨眼,并对她行了一个军人礼,小女孩立刻就融化了。
「我很惊艷。」当他们走上走廊时,亚歷克这么说道。亨利挑起一边的眉毛,于是亚歷克又补了一句:「不是惊艷啦,只是惊讶而已。」
「惊讶什么?」
「惊讶你真的……你知道,有人类的感觉。」
亨利正准备微笑,却有三件事在一瞬间发生。
第一: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一声叫嚣。
第二:一声像极了枪声的巨响炸开。
第三:卡修斯抓住亨利和亚歷克的手臂,把他们推进距离最近的一扇门里。
「趴下。」当他把门甩上时,卡修斯低吼一句。
在突来的黑暗中,亚歷克绊到一支拖把和亨利的一条腿,然后他们两人便一起跌进一叠锡制便盆中。亨利脸朝下地摔倒在地,亚歷克则重重压在他身上。
「喔,天啊。」亨利闷声说道,还带了一点回音。亚歷克满怀希望地想着,他的脸或许埋在其中一个便盆里了。
「你知道。」他对着亨利的头发说道。「我们得避免每次见面都变成这样。」
「你认真的吗?」
「这是你的错耶!」
「这怎么会是我的错?」亨利嘶声说道。
「我出席过这么多公开场合,从来没有人试图要射杀我,但我才刚和一个该死的王──」
「你能不能在害死我们两个之前先闭嘴?」
「没有人会杀死我们的,卡修斯已经把门挡住了。再说,也许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至少先起来。」
「别老是告诉我要怎么做!你不是我的王子好吗!」
「去你的。」亨利低哼一声,然后用力撑起身体往一旁滚去,把亚歷克摔到地上。亚歷克现在卡在亨利的身侧,以及闻起来像是工业级地板清洁剂的东西之间。
「你能移过去一点吗,殿下?」亚歷克低声说,用肩膀抵住亨利的肩膀。「我不想被压扁。」
「相信我,我很努力了。」亨利回答。「没空间了。」
房间外传来说话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没有恢复安全的迹象。
「嗯,」亚歷克说。「那我们只好让自己舒服点了。」
亨利紧绷地吐了一口气。「太棒了。」
亚歷克感觉到他在一旁翻动,双臂交叠在胸前,试图做出他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势,人却躺在地上,一脚还踩在水桶里。
「认真说起来,」亨利说。「以前也从来没有人试图取我的性命。」
「嗯,那恭喜你了。」亚歷克说。「成就正式达成。」
「对,就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样。和你一起被关在壁橱里,你的手肘还戳着我的肋骨。」亨利咬牙说道。他听起来就像要动手揍亚歷克了,而这大概是亚歷克这辈子最喜欢他的时刻,所以他顺从自己的冲动,狠狠地把手肘撞进亨利的身侧。
亨利发出一声闷喊,然后下一秒,亚歷克就被亨利扯着衣服拉到一边,亨利翻身往他身上压,用一条大腿把他制服在地上。亚歷克的后脑和油布地板相撞,一阵头晕目眩,但他感觉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所以你还是有点斗志的嘛。」亚歷克弓起身体,试图把亨利推下去,但亨利比他高、比他强壮,还抓着他的衣领。
「你够了没?」亨利的声音听起来很紧绷。「你现在能不能暂时不要让你可怜的小命陷入危险?」
「噢,你真的在乎耶。」亚歷克说。「我今天终于见识到你真正的深度了,小甜心。」
亨利吐了一口气,从他身上翻下来。「真是不敢相信,就连生命危险都不足以阻止你做自己。」
最奇怪的部分是,亚歷克想,他说的是真的:他一直瞥见以前从未见过的,亨利的其他面向。例如他一点点的斗志,还有他的智慧,他对其他人的兴趣。说真的,这让人很不安。他完全知道要对每个民主党的议员说什么,才能让他们好好考虑草案,知道萨拉的尼古丁口香糖什么时候快吃光了,也知道要朝诺拉露出什么表情才能让八卦新闻继续传下去。他生来就懂得解读人心。
所以他真的不喜欢某个近亲繁殖出来的王室宝宝破坏他的专业,但他确实满享受刚刚打的那一架的。
他躺在那里等着,听着门外窸窣移动的脚步声,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所以,呃,」他试了一下。「星际大战喔?」
他只是想开启一个没有威胁性的闲聊话题,但习惯还是获胜了,所以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指控。
「是的,亚歷克。」亨利哼笑着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戴着皇冠的孩子们的童年不是只有茶会而已好吗?」
「我以为美姿美仪课和马球小联盟比较多。」
亨利不悦地深吸一口气。「那……可能也占了一部分吧。」
「所以你喜欢流行文化,但你得假装不喜欢。」亚歷克说。「你要不就是被禁止表达,因为这感觉很不皇家贵族,要不就是你选择不想表现出来,因为你希望大家认为你有文化。你是哪一种?」
「你现在是在帮我做心理分析吗?」亨利问。「我记得皇家贵宾应该不能这么做吧。」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致力于表现得像是另一个人,你刚刚才跟小女孩说要诚实做自己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我知道,这也不干你的事。」亨利的声音紧绷。
「真的吗?但我很确定我被法律规范,要假装成你最好的朋友,而且我不知道你想通了没,但这周末过完之后,这个扮家家酒也不会就此结束。」亚歷克告诉他。亨利的手指在他的前臂旁僵硬起来。「如果这周过完后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只是在演戏而已。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们都上了同一条贼船,所以我有权知道你到底在搞哪招,以免之后被你暗算。」
「那不如这样吧。」亨利转过头来瞇眼看着他。从这么近的距离,亚歷克只能勉强看见亨利高挺的皇家鼻樑。「你先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你真的想聊这件事?」
「也许喔。」
亚歷克环抱双臂,然后发现这和亨利的姿势一样,便又把手放开。
「你真的不记得奥运的时候你对我有多机掰吗?」
直到现在,亚歷克还记得所有细节:当时他十八岁,和茱恩与诺拉一起出发前往巴西奥运,代表他们的政党去观赛,并在那里接受一整个周末的疯狂跟拍,大打「全球合作的下一个世代」的旗号。亚歷克把整趟旅行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大喝卡琵莉亚鸡尾酒上,接着又全吐在奥运会场的外面。但他还是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刻,就连亨利夹克上的大英国旗都记得清清楚楚。
亨利叹了一口气。「是你威胁要把我推进泰晤士河的那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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