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宁景现在身上的污名洗干净了,就算被人发现景先生就是宁景也无碍,但是宁景谨记那日调查自己的人,在不搞清楚这背后之人是谁,对他是什么目的之前,他都不打算暴露自己。
主要是怕连累身后的家人,不然那些人拿柳静秋等人威胁他,他恐怕不得不就范。
两人于夜晚到达玉周城,来到了买下的院子前。
这里处于城东,附近居住之人都颇有身份,属于城中富贵区了,所以这一片治安也最好,虽然房价也最贵,但宁景觉得安全最重要。
为了买下这里,宁景把身上银子掏光了,还欠了一笔钱,那原房主也不急,这不过是那位富商闲置的院子,宁景是通过望春楼主从其手里买下的,看在望春楼主面子上,价格优惠了许多,富商也同意让他先住着,以后再结清。
“老爷,主君!”石大壮开门看到二人,顿时一喜,大声喊道。
声音惊动了里面,就听“汪汪”几声,一连串狗子颠颠跑出来迎接,围着两个人不停的嗅,蹭来蹭去,还直起身子,前爪搭在人身上,伸着脑袋 求摸摸。
宁景随机拎起一只小黑,抱在手里揉了揉,兴奋的狗子要来舔他的脸,被他一把按住狗头制止了。
驱开狗子们的包围,两人往里走去,听到动静的三个小孩也跑了出来,一个个欢欣的叫着叔父叔叔。
宁景含笑点头,目光看到柳玉霖身后跟着过来的汪慧淑。
他既然把柳玉霖带来玉周城,自然要让他们母子团聚,但听宋如赋说,汪慧淑虽然现在也住进了这里,但依旧选择在华夏堂里做事,照顾着里面的小孩老人。
这个宁景是赞同的,那里对汪慧淑是一份不错的差事,可以长久做下去,攒一笔钱,日后若想搬出去,另外带着柳玉霖安家也好。
不过,既然换到了城里居住,宁景就有意再购买些仆从,只是这个得等他再赚到一笔钱再说吧。
他目光看向柳青锦,其实当初安排人离开的时候,他有意把柳青锦送到柳大嫂处,虽然柳青锦可怜,但她不是没爹没娘,跟着他离开,多少是说不过去的。
只是,柳青锦得知要把他送回柳大嫂身边,竟是跪了一下午,求宁景别送他回去,让宁景对外宣传他被拐了,或是死了都好,他不想回到柳大嫂身边。
宁景也是没想到,六岁的一个小孩,竟有如此决断,也可看出,柳青锦心里对柳大哥柳大嫂两人的看法——他宁愿让宁景对外宣传他死了也不愿回去,何尝不意味着在他心里自己爹娘就是死的呢。
他不知柳青锦在自己爹娘身边经历了什么,但在宁家的时候,柳青锦足够听话懂事,思来想去后,宁景直接把这个难题丢给了柳和宜。
人,他带走了,对外就宣称在柳和宜那里养着,至于柳和宜怎么解释,就让柳和宜头疼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头有些闷闷疼,去打了针,宝子们也注意身体,晚安( ̄▽ ̄)~*
今天只有一章,我明天多更补上。
宁景依次和他们回礼问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三天后就是花朝节了,不知楼主会如何安排?”江先生随口问道。
吴先生放下茶盏,略思了一下,道:“前两日闻楼主说, 似有些新花样,这次花朝节县令颇为重视, 这位澹县令插手, 你们懂的,自是不同寻常。”
他又感叹道:“希望这次悠着点吧,去年一次赏月会一次婧院, 把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折腾散了, 现在听到盛会就感觉胆战心惊。”
宁景三人闻言,都是会心一笑, 谁不想安安稳稳说个书赚点银子,结果去年两次盛会,一次吴先生差点被人陷害撞本, 第二次整个望春楼都差点被推了。
但这种盛会庆祝是不可避免的, 他们这类职业其实还就吃这种饭, 每当盛会之时,就是他们名气更上一层楼之时。
他们装饰盛会, 盛会助他们扬名。
一般盛会之后, 茶楼的生意都会攀上个小高峰, 他们这些说书先生的收入自然也会随之增多。
反之, 若是茶楼或者某位说书先生在盛会之时表现不佳,落了名头,那影响也会比平时大,落得个臭名远扬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一把双刃剑,有利有弊有压力,但总体来说,他们还是期待盛会的。
过了片刻,望春楼主过来了,众人见礼,然后落座。
望春楼主例行祝贺各位先生新年更上一层楼,鼓舞士气后,就单刀直入提起花朝节的事宜,他道:“诚如各位担忧一样,那位又出新花样了。”
这半调侃的语气让四人不由一笑,随即凝神听他说。
望春楼主斟酌了一下,道:“这次花朝节,规模远非往昔可比,县令大人已联合平遥、溪水城、永安城,并我玉周城,四城选举,广选出十二花神,游行四城之地,庆祝花朝节。”
江先生不由叹道:“嚯,好大的动作!”
“四城广选?”白先生把玩着扇子,拍了拍手心,道:“那应是要选举出十二位女子哥儿担任花神吧。”
此话让在场其他三位先生都点点头,自古花朝节以女子哥儿喻花,选花神自然是从女子哥儿中选。
但,望春楼主却摇摇头,脸色有些古怪道:“非也,男子,也可选在其中。”
“啊?”
四人都是一惊,宁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由心底暗赞一声妙啊!
毫无疑问,澹御这位县令是妥妥的革新派,一直在为女子哥儿地位奔波,几次盛会的目的,归根结底都是要提升女子哥儿的社会地位。
但是,自始至终,他对待女子哥儿的态度,不是要给他们特殊的优待或特权,而是追求——公平。
如婧院盛会,他力求达成的目的就是让女子哥儿能如男人一样随意进出茶楼,而不是要求茶楼对女子哥儿特殊对待,出行什么免费让女子哥儿进出茶楼的政策,而是让女子哥儿能如男子一般,得到公平待遇。
花朝节以往也有举众选取花神的活动,但这个与花有关的节日,多是女子哥儿追捧,花神也常常在他们之中诞生。
这是第一次,把男人强势的拉入其中。
这无疑就是在昭告世人,男子女子哥儿并无二致。
此举,甚妙,但要担大风险。
妙就妙在一视同仁,澹御没有一味歌颂女子哥儿,把他们高高举起,要知凡事过犹不及,长久这样做,极可能造成一部分女子哥儿产生自己高人一等的错觉,也会令众多男子不满,最终导致两方对立,激化矛盾。
而一视同仁,却是直接把所有人摆在同一层位置,女子哥儿不低男子一等,男子也不比女子哥儿高贵,同是为人,一起庆祝节日。
如果这次盛会举办成功,就会对人们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长久下来,层层递进,澹御等人追求的事,就会成功。
但,这事也要担大风险。
其一,花朝节虽然没有明确是属于女子哥儿的节日,但也多是女子哥儿参与,有些地方甚至直接称之为“姑娘会”,这一天很多女子哥儿会一起相伴,去踏春赏花交友。
这个节日在姜朝,是为数不多独属于女子哥儿的节日,因为在姜朝还没有乞巧节,这个在华夏被称之为“女儿节”的节日,所以他们差不多把花朝节过成了“女儿节”。
而这样一个在他们看来独属于他们的节日,还要让男人插手其中,不难会有激进之人觉得冒犯,有一种“他们已经有那么多,凭什么花朝节都要抢去”的想法。
有这种想法的人,自然多是女子哥儿,姜朝女子哥儿被压迫的惨烈,除了绝大多数顺从不敢出声的人,当然还会有激进派,而在这些激进派里,也已有人走火入魔,觉得世间男人,都该死。
这样一个决定在这些人看来,自然是极不妥的,觉得自己独属的节日,也被男人染指了。
其二,则是男人们的反对。
与少数激进女子哥儿想法极端相反的是大多数自视甚高的男人,他们会觉得,凭什么要把他们降低到女子哥儿一样的地位?!
他们本来就是优越者,把他们和他们自认为“低贱”的生物放在一起,他们只会觉得侮辱——就如,有人把你和猪狗平等对待。
而有这样认识的男人的人数,绝对比那少部分女子哥儿多的多,这就是姜朝自雍帝起,长久以来贬女子哥儿抬男子的政策影响而来的结果!
澹御县令等人,这次在冒一个很大的险,一着不慎,极可能两边皆是得罪,满盘皆输。
但宁景,不得不佩服这份魄力。
在世人看不到的背面,有这样一群人在努力改变着,无形之中为公平争斗。
宁景直觉,澹御等人的手段绝不止这些,花朝节只是他们的一步棋,这步棋落下,之后历来属于男子的六月六“天贶节”,七月七“读书节”都要被他们做文章,插一手。
众位先生也都有些回过味来,吴先生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又要搞大事了。
他问道:“那需要我等做什么呢?”
宁景也是认真听去,他们这些说书先生在民间的影响力不可为不大,他不觉得澹县令会放着他们不用。
却出乎他意料,望春楼主道:“照往常行事,庆祝花朝节,说些关于花朝节的话本子,这次最好能带些男子亦能为花神的隐喻,其中分寸,你等自己把握吧。”
众位先生松了口气,但是莫名又有股不妙的感觉萦绕在心头,直觉这件事,不可能如此简单。
只是,望春楼主不说,他们也无从得知哪里不对劲。
望春楼主交代完事情,四位说书先生就在枫园里自己排登场顺序,吴、江二位先生强烈要求休假,也不贪多,先休个三天,这三天就让宁景和白先生顶上。
至于三天后,花朝节开始,四人自然都是要齐来的,但依江先生提议,等花朝节过后,宁景和白先生必须得轮流顶上一个月,放他和吴先生好好回家躺平。
白先生笑骂了江先生两句,宁景则是笑而不语,他正缺钱,求之不得呢。
商议好事情,宁景拜别,晚上回了宁府,把花朝节的事告知了柳静秋。
柳静秋这些天在忙着“开学报道”,婧院于二月初至二月二十八广泛招生,并准备开学。
不过,其实在去年之时,婧院的名额已经被定去大半,剩下的名额并不多,现在主要是等各方学子来报道,然后安排开学而已。
柳静秋本来有三个名额,他却是都给了同窗,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先斩后奏”,没有和宁景商议的事,宁景也没有怪他,又去寻来一个名额,把柳静秋送进了婧院。
而那三个名额,柳静秋给了张弦儿,慕容文星以及南知礼,这三位都是青荷先生的得意门生,也是一致决心终生不嫁,欲意效仿青荷先生之举的人。
至于柳鱼璃,柳静秋本是准备给他一个名额,却是他自己拒绝了。
柳鱼璃和柳静秋不同,他倒不是自卑或者觉得嫁人就不能去婧院进学了,而是单纯觉得,自己才学不如那三位,就不凭着和柳静秋关系亲近霸占这个机会了。
这样的机会,能者居之。
不过,柳静秋却是掩唇轻笑道:“可是,夫君你知道么,今天我在婧院看到鱼璃了,他和我显摆,他亲亲未来夫君一定要他来,特意给他弄来的入学资格,他不来都不好意思,哎,谁让他有个疼爱他的好夫君呢~”
他学着柳鱼璃的语气和动作,摊手摇头,看似无奈,实则一脸嘚瑟得意。
宁景捏了下柳静秋的脸颊,不禁失笑,这些天的柳静秋整个人都鲜活了几分,少了为人夫郎的沉静持重,多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独有的朝气肆意。
宁景难说这样的决定,对柳静秋带来的改变,于柳静秋日后是对是错,但在目前来说,夫郎很高兴,他亦然。
“夫君说的花朝节也好有意思,男人都要入选花神了么?那夫君会不会被选中当花神?”柳静秋眼眸里星子一闪,侧仰着头看他,语含好奇期待。
宁景不由好笑,点点他的额头,道:“你在想什么,我戴着面具,他们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选我作甚?”
柳静音不赞同,道:“君子重风骨,岂是区区皮囊能衡量,静秋觉得夫君就算戴着面具,也不输他人一丝半点!”
宁景摇头笑了笑,不以为意。
转眼间,三天过去,花朝节在众人期盼中,正式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宁小攻要不要安排一手,给他选上个什么fafa呢( ̄y▽ ̄)~*
玉周城。
一大早上, 花神庙外就围满了人,里面水泄不通,外面一个个探头探脑, 踮着脚往里面看,不时后面还有人高声喊道:“前面的,投完了就快点让开啊,奴家还要给我蝶儿姐投一枚百花令!”
而在外围,摆有许多摊子, 出售着一枚木质贴了花瓣的令牌,此就是“百花令”, 选举花神用, 此时正有许多人围着购买。
在两天前,花朝节选举花神之事就传遍了玉周城,同时也公布了规则——
自二十五日起, 百姓可自制百花令, 也可购买百花令,去往花神庙为心中花神进行投票选举。
至于被选的人, 可以自荐登榜,也可他人推荐,登记了名字后, 后来人就可以进行投票, 票数过百, 就能登上“百花榜”,制木牌挂起来, 下放集花箱, 支持者可以继续投百花令至箱中, 每日清点一次票数, 进行排名更替。
因为此次盛会是四城联举,光选花神就要用六天,前三天为城选,后三天为四城联选,等选出十二花神,还有为期十二天的四城花神游,可谓声势浩大。
城选就相当于海选,任何人都可以报名,第三天酉时截止,然后留下前十名,这十位名单会四城通报,然后挂于本城花神庙中,继续进行四城联选。
四城联选则是四城共四十人比拼,最终留下十二位花神。
待十二位花神选出,则于玉周城汇合,开启为期十二天的四城花神游,这十二天里,十二位花神会乘坐花神辇途径四城主城及附近镇子,巡游一圈,为家家户户送去花神祝福。
最后还有一项票选,则是为十二位花神定属“花名”,如某某花神。
而被票选出来的花神,除了得花神之盛名,还会有各种奖赐,如玉周城公布的奖励有县令大人亲题匾额一副、彩衣布庄十二套成衣、祥福珠宝店一套金饰、望春楼等茶楼永免听书、圣林书馆十二套书籍……
各种福利,可谓让人眼红不已,当时宁景听到也觉得有意思,这不就是活动赞助商们吗?
这些商铺茶楼书馆拿出各种赠品,一来附和讨好县令,二来借花朝节扬自己店铺之名,凡是拿出赠品的,都会被县令让人提名写在花神庙外面的告示牌上,拿出的东西越丰厚,排名越靠前,也算是给他们打广告了。
听闻,其他三城也多是如此做,积少成多下来,成为花神能得到的东西,可谓惊人,连宁景都有点心动。
只是这事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目前为止,还没有男子上百花榜,看来踏出这一步还是比较难的,女子哥儿们不会平白无故去投一位男子,男子们也果如宁景所料,大部分觉得这种事辱没了他们,羞与为伍,更不可能去投自己了。
不过,随着列举出来的奖励越来越诱人,有些男人的小心脏开始受不住诱惑了。
“人为财死,脸面算什么,某就要做第一个登上百花榜的男人,各位兄台,助某一举之力!”
啪,一百枚百花令砸下去,一位代表男子的身份的淡蓝色令牌挂上去了,在一众浅粉色令牌中,格格不入,分外醒目——
潘怀兴,这个名字将会彻底扬名玉周城,乃至南燕州,被人记住。
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是第一位上榜的男子,人们为猎奇也好,还是处于别的目的,半天时间后,潘怀兴的票数竟然直追前三,甩开一众女子哥儿,被越挂越高。
这不由让人瞠目结舌,也有贪图奖励的男子偷偷为自己报了名,或让好友代为举荐上去,一时之间,蓝色牌子又多了几个。
而其中有一位奇男子,是城里富商家的少爷,他倒不是馋奖励,单纯觉得名字挂上去好玩,拉风,给自己报了个名,还砸大笔银钱收购百花令,瞬间把自己捧上了第一。
然,第一是下午坐上去的,人是晚上挨的打,听说那位少爷的富商老爹差点气吐血,拿着荆条,直追着这个逆子跑了三条街,大呼有辱斯文,丢人现眼!
这件事听来确实有趣,但也侧面反应了不少人都觉得男子名讳挂上去丢人,更是有不少书生清流聚集酒楼茶楼,高谈阔论此事,一致痛骂县令肆意妄为,自贱身份,羞于此辈为伍!
还有人提议,聚众前往花神庙抗议,要求将男子摘除花神选举,并将选举花神的权利交到男子手中,女子哥儿负责参赛,不得投票,只能由男子投票,如此才合理。
不少人附和此议,然而关于谁带头前去抗议,却陷入了僵直,还有人直接悄悄离开了。
去年婧院盛会闹事之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那些人回来后对于自己在“狗院”遭遇闭口不提,其中许多人自那以后就淡出人们视线,不知去向,还有几个甚至传言已经疯了,剩下一些人之后也是低调行事,胆小如鼠,这次盛会干脆窝在家里,都不敢出来。
这件事警示着众人,一个两个根本不敢出这个头,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次那位大人物是否还会出手,但谁敢拿这事去试试,就怕试试就逝世了。
而除了男子们不满,不出宁景所料,女子哥儿这边反对之声接连响起,觉得男子抢占了他们的花朝节。
不乏胆大脾气激烈的女子哥儿公然叫台辱骂男子,而男子们还觉得委屈呢,这导致双方之间矛盾在逐渐堆积,迅速发酵,也不知达到哪个临界点,就会爆发出来。
但到底一时之间,也无人敢闹事,全城都在热热闹闹参与票选花神之事,过着这个特殊的花朝节。
宁景这边偶尔抽出心思关注花朝节的事,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自己的事业上。
这次上头没有给他们特定的难题,由着各位先生自由发挥,但各位先生也不是蠢人,都或多或少讲些歌颂女子哥儿的话本,现在玉周城大风向如此,县令就差把革新派三个字顶脑门上,他们这样做可能得罪某些人,但至少不会恶了父母官,孰轻孰重,他们还是知道的。
就连踏雪楼这次也没有作妖,四位先生的话本都是以女子哥儿为主角,讲述他们的伟大与付出。
明先生也非常识抬举,提前一天把他还有另两位先生的话本偷偷送到了宁景手里,只有那位楚先生的没有。
据明先生所说,这位楚先生对他颇有敌意,两人之间竞争激烈,对方对他提防的很,根本摸不到楚先生的话本,而另外两位先生都或明或暗对明先生示好,三人已经偷偷暗中勾连在一起,意图排挤楚先生。
这些勾心斗角宁景闻之只是微微一笑,明先生把话本提前给了他,他若想故意撞本,让踏雪楼下不来台轻而易举,但是这事没必要,不过就是出一时之气,还容易把明先生暴露出来,得不偿失。
不过,宁景看着那三个送来的话本,脸上却颇为玩味。
又是这种路数,将别人核心的东西偷去,然后改编成自己的话本。
这次三个话本和去年吴、白、江三位讲的华夏话本就是换汤不换药,只是改的更为隐蔽了,甚至直接倒装了改。
如明先生要讲的《狐仙传奇》,狐仙下凡历劫,和凡人相爱,遭反派觊觎算计,最后为拯救苍生和爱人,狐仙牺牲自己仙骨打败反派,天下太平,但狐仙退仙为妖,最终和爱人分离,与其他狐妖宿在山中,某一日,狐妖下山,偶遇一书生,一妖一人相顾无言,剧终。
这个故事,不就是辛十四娘倒着讲么?
辛十四娘由狐妖拯救苍生,历劫成仙,其则由狐仙历劫,拯救苍生,退为狐妖,最后一幕就是辛十四娘和冯生初遇,但放他这里却是结局,还合情合理,给人遐想无限。
这个话本,就算宁景心知肚明对方又在恶心他,但也不得不佩服,这样改后,就算他出去点明,也难以判定对方仿写或借鉴,还会遭人耻笑。
而且这人写的这个话本,一点华夏元素也没有沾,全部套的姜朝神话体系,自然也不会被人归于“华夏神仙流派”,不会天然被压在宁景名下。
此人这一手,实在是高。
明先生也确定了,踏雪楼现在背后就有一位话本大家坐镇,若任由对方继续发展下去,踏雪楼迟早重回玉周城第二茶楼,和望春楼再争高下,而对方也摆明了,他盯着宁景呢。
真是麻烦。
宁景暗暗啧了一声,却是笑了一下,便算如此,他也不是就没办法了。
宁景安排的是下午的场,登台之时,台下已经人满为患,所有他的忠实听客早已等好,期待宁景给他们带来的花朝节惊喜。
在万众瞩目之下,一袭白衣,戴着玉面具的宁景终于登场。
他今天的衣服尤为繁复,层层叠叠,莹白的锦缎上是如烟似雾的蚕纱,行走之时,如云烟流动,又像花瓣绽放,铺开,偶尔动作之时,能看到片片金线祥云忽隐忽现,缥缈而华贵。
这件衣袍,就是柳静秋为他准备的新年礼物,在得知宁景是说书先生后柳静秋就一直想着新手为他做一件登台穿的衣服。
亲眼看着宁景穿着这件衣服,登台说书,就如现在,柳静秋就坐在台下,抬眸紧紧看着他。
却见,宁景上台后,直接盘膝坐在软垫上,一架古琴正摆在他前面,伴随着的是,两条竖幅落下,上面写了一排排曲目。
只听见那道清朗温润的声音道:“诸君,《点乐会》正式开始,此上就是花朝节所有曲目,诸君可随意点曲子,若不点,在下就随意唱了。”
台下一片寂静,仿佛有很多小问号飘来飘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宁景:来,点歌吧\( ̄︶ ̄)/
所有人:???
第170章 一缕春风
场中可谓一片懵逼, 他们大多是冲着景先生这个名头来的,至于他要说什么书,倒是没太多关注, 总之,景先生不会让他们失望。
只是,这《点乐会》是什么?
有过《说乐会》经验的听客反应快些,再一看宁景这个架势,便知景先生这是又要开始唱曲子了, 后面说不定还有小故事,顿时一个个激动起来。
一位墨衫书生站起来, 行了一礼, 道:“那学生斗胆一点。”
目光往那些曲子上快速扫过,选中其一,拱手朗声道:“便点那曲《白头吟》。”
其他人见有人抢先点了, 都停止交头接耳, 安静下来,看看这是个什么名堂, 一个个聚精会神看着台上的白衣说书先生。
“那便请君静听。”
宁景微微笑了一下,拨弄了几下琴弦,眼眸沉静下来, 指尖轻挑琴弦, 琴音流出, 淌入人耳间,同时萧声伴随而起。
“皑如山上雪, 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 故来相决绝……”
一曲毕, 台下寂静许久,才恍若回神,各种低声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好词!”
“这词似乎是女子哥儿所作?”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竟是如此痴情之人,可惜似乎其夫君变心了。”
“男人不都如此么,见异思迁,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三心二意!”
柳静秋听着旁边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不带重字的咒骂着变心的男人,显然是深受其害,心中积怨颇深。
他看向台上的宁景,直觉他夫君把这首曲子选入其中,绝不是来引起女子哥儿哀怨之念的,定是有其他目的。
宁景等着台下讨论了一会儿,不时拨动两下琴弦,直到下面逐渐安静,他才启声,道:“此首曲子背后,却有一则佳话,说与诸君一闻。”
“华夏西汉时期,有一书生,名为司马相如,蜀郡成都人……”
宁景娓娓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道来,故事大体情节未动,只把两人私奔改成了卓文君毅然放弃富贵荣华,跟随司马相如过清贫日子,毕竟在姜朝私奔是禁词,宁景讲这个故事重点也不是私奔,所以改动一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待他讲完故事,下面的人已经讨论过一轮了,这个故事颇有些一波三折,能让人们争论的点太多。
一则,卓文君二婚之女,配才子司马相如;
二则,卓文君放弃富裕生活追随情郎,甘心过清贫日子;
三则,司马相如变心;
四则,卓文君挽留,司马相如悔改。
大致关于这四点,台下听客争议颇大,还有人直接吵的不可开交,宁景一眼看去,却是柳静秋身边一位华服夫人和邻桌男子在争吵。
“所以,这个话本子就是告知我们女子哥儿,要抛弃所有跟着个穷鬼跑,过足了苦日子,好不容易要熬出头,被男人抛弃了,又要靠痴心去挽回这个男人?”夫人嗤笑道,艳丽的脸上满是冷嘲讥讽,还有难掩的怒色。
邻桌男子不甘示弱回道:“司马相如可是通晓音律的大才子,尚且没有嫌弃卓文君二嫁之身,卓文君还有何不满足的?她算知道好的,以痴心留下自己夫婿,这位夫人怕不是早已成了弃妇,才怨气如此大吧!”
夫人似被戳到痛处,脸色难看,她冷哼一声,目光转去台上,直视宁景,高声道:“景先生,您讲这个故事,莫非是告知我等女子哥儿,若夫君心思异迁,唯有作楚楚可怜之态,以痴心去挽留那变了心的男人,方才称得上贤德二字?”
这个问题不可谓不尖锐,若宁景一个回答不好,今日之事传出去,他名声就要毁去大半,因为他半数以上的听客是女子哥儿,而这个问题就是正正扎在女子哥儿心头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