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景深吸一口气,如今情况和柳和宜说的并不一样,暴雨只下了一个月,且他们还提前做了许多防范,所以情况并没有柳和宜说的那样糟糕。
但他不觉得这场劫难就这样过去了,现在更像是一场极大暴风雨前的宁静。
突然,宁景听到房顶上噼里啪啦,如石子打击瓦片的声音传来,沉闷细麻的响动如同老天爷在给他最后警示——
真正的灾难,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安安安,今天只码出来了两章,不好意思QvQ
第294章 山洪淹城
这场暴雨一连下了五天, 雨势丝毫不减,很快才消下去的洪水如同煮沸了一般,瞬间凶腾起来, 让人疑心,若是掉下去,还没有被水淹死,就要先被这狂狼搅碎。
河堤已然岌岌可危,诸多河边城镇已经拉响最高警报, 各处烽火纷纷点燃,在风雨里摇曳。
沿河的百姓都被紧急疏散到了高地势处, 有些走的慢的瞬间就被漫上来的洪水淹没, 到处都沉浮着尸体,河水浑黄腥臭,裹满了腐烂的屎臭味, 势不可挡的吞没一片片镇村, 城市。
玉周城地势较高,加之排水做的不错, 目前也就是大面积积水,还没有将城淹没,但它周围的平遥城已经被半淹, 永安城则被全淹。
宁景皱眉处理着各处送来的信件, 他旁边放了数个接水的木盆, 脚下地面已经积了一层雨水,鞋袜都打湿了, 可他顾不上这些, 将一封封信快速处理好, 就交给等候在旁边的信使把信送出去。
如今南燕州七城, 四城已经成了汪洋,只有房顶还漏了出来,站在房顶放眼一望,除了水还是水。
百姓早已提前送去了山上,在五天前晚上,暴雨再次来临之际,宁景直接下达死令,将各处地势低的城镇居民全部安排上山,只给他们半日收拾东西的时间,除了粮食和贵重物品,一律不许多带。
当时还有人不服,觉得他小题大做,试图反抗,可是很快河水就漫了上来,但凡走慢了一点的,连房子带人都被淹了去。
南煌州和南平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之前虽然也下暴雨,但是下一会儿就会转小,给他们喘口气的时间,现在这雨势是一点也不减,俨然一副要把天下之雨水都浇灌到南三州的架势。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湿哒哒的官差,也不及摸不把脸上的水,急忙行礼,大声道:“帝师大人,玉周城外那截河堤有决堤之险,县令大人已经带人前去加固加高河堤,县令大人言,城中一切听从帝师大人安排,请帝师大人务必护佑这一城之人的安危。”
宁景蓦然从椅子上站起身,似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没过两息,他沉声速道:“速去点燃烽火,着全城之人往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去躲避,除了粮食和部分贵重东西,其他一律不准多带,若遇借机生乱者,一律斩杀”
道道烽火迅速在各处燃起,得到这个信号,百姓们顿时慌乱起来,一个个手忙脚乱把家中钱财细软速速收拾了,还有空的,则领着粮食就迅速往官府安排的山头跑去。
婧院所处本就在一处半山腰,彭漱玉的住处更是在山巅,这里也被纳入了避险之地,接纳了三万之众的百姓。
柳静秋一个个安排奔逃来的百姓上山,让身后学子带他们去分配好的住处,他的嘴唇发白,眸子有些颤抖,但尚算冷静。
那雨声如擂鼓一般,在催促他们更快一些,天空炸雷轰隆隆,炸开时又霹雳吧啦,带着可怖的雷电触手,照亮这个昏沉的世界,然后随即又是一阵雷鸣。
柳静秋的眸光不受控制的看向他们家的方向,三日前宁景就让他带着家中众人上了山,因他是婧院夫子,有自己单独的小院子,倒也安顿的下家里这么多人。
但宁景却独自留在了家中,甚至连个烧水做饭的下人都没有留。
柳静秋感觉心口一阵窒息,绵绵的疼痛传来,夫君不会有事的,夫君说他是国师钦点的救世之人,定是不会有事的……
然而,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余光一撇,蓦然顿住,猛的转头盯去——
只见远处山天相接处,忽而卷起一道惊天巨浪,宛如一只巨人高高扬起的大掌,滔天的黄浪,要把天穹也卷去一般,蓄势到了极点,再狠狠拍下!
柳静秋脚下一个踉跄,匆忙扶住旁边的柱子才得以站稳,旁边其他人如他一般,还有人站不稳,连连倒退十几步,连带着周围几人一起摔倒在地。
“刚刚那是什么?!”
“这是天罚啊这是天罚啊,老天要我们都死啊!”
“刚刚那道浪,绝对要把河堤冲垮!还有多少人没有逃出来?要死多少人啊!”
“那是山洪,山洪暴发了,河堤定是挡不住的!苍天啊!给我们留一条生路吧,我等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逼死我等!”
柳静秋一把抹去脸上雨水,镇定的声音响起,“诸位莫要慌张,先跟随各位学子去往住所躲避,婧院地势高,便是玉周城都淹没了,此处也不会有事。”
他顿了一下,斩钉截铁的道:“官府还顶在前面,我姜朝有国师护佑,绝对不会有事,我等同舟共济,便是天灾也奈何不得我等!”
有人认出他是宁景夫郎,因对宁景信服,对柳静秋的话也是深信,场面被镇定下来,各人又有条不紊的进了山上,在山中安顿下来。
在洪灾开始之前,宁景他们为以防万一,早已于每个城镇村选定了数处地势高的避难所,划定了区域,还演习过两次,只要洪灾一爆发,百姓就行动起来,往该去的避难所躲避。
这些避难所上有早已储备好的粮食,干净的水,衣物被褥,柴火,还有各类油盐酱醋,节约点吃,足够这山上的百姓撑过一个月。
而且,百姓自己也有存粮在此,之前官府就给出消息,照这个雨势,谁也不能保证各处城镇会不会被淹没,若是想,可以提前把贵重物品搬到山上去,圈一块地方存放,但是需交一些圈地的银钱。
有人未雨绸缪,直接把家中大部分东西搬去山上,交了钱,圈了一块地方搭起屋子,这类大多数是当地富商,占地的银钱不过九牛一毛,但要是真的发洪水把家冲了,那才是损失大了。
但更多的人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这雨虽大,但是也会停,而他们的河堤那般高,定是不会被淹的。
不真正见到那一天,就让他们把家当全部搬走,还交用地费用,他们是不愿的。
各处山头上,百姓们愣愣的看着越来越急的雨,天边巨浪拍打个不停,有时天地一晃,像是天要塌了。
他们,真的能撑过去么?
宁景站在一艘大舟上,这是他们早已备好的大舟,现在全部于水上行驶起来。
此刻,整个玉周城被灌入了浑水,水面越涨越高,逐渐没过门窗,房顶……
这艘大舟是航海大舟,长有四十四丈,宽十八丈,可容纳上千人,这样的大舟南三州每一州有三艘,是花费了不知多少钱财打造的,可渡过海上海潮,自然也能在这样的洪水上航行。
宁景也看到了那滔天巨浪,那一幕十分像他曾经看过的末日片中的场景,以前在屏幕里看到都足够震撼,更何况身处其境。
有官差小跑过来,行礼道:“帝师大人,距离河堤处只有半刻钟便可到,县令大人说,他们会在靠近河堤的洛书山上等候救援。”
后面几位官吏打量着这个水势,忧心的道:“看样子,河堤应该是决堤了。”
“刚刚那巨浪从东而来,莫不是东部飓风牵引起来的?”
“没准是的,那东部如今是何模样?难道都被海啸淹了么?”
谕一吸!
大舟行进了半刻,果是到了河堤之处,待靠近就可看到,河堤果然是被冲垮了,汹涌的黄水自外灌溉而入,夹杂着土石泥腥,人和各种动物的尸体,被冲毁的建筑,拔根而起的树木……
除了这决堤的一处,其他地方的河堤还高高耸立起,继续抵挡汹涌扑打而来的洪水,在原本的河堤上面,还加高了一层用泥袋沙袋层层叠叠垒起的墙,这是他们之后一次次加高加固的成果,也许挡不住洪水最终扑来,但是延缓了洪水的脚步。
可是,决堤的那一处,在洪水不间断的冲击之下,终究是会如一道被撕开的口子,越裂越大。
宁景目光从决堤处移开,道:“速去搜寻幸存之人,将人带至安全处安排妥当。”
大舟沿着河堤航行,在几处烽火台里救出二十余人,又在河堤上救下九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河堤决堤的全过程。
当时他们在修补上面,殊不知下面一处石块已经被冲开,等到反应过来时,洪水已经势不可挡冲了进来,瞬间那一处的河堤就被撕开,上面站着的数十人被卷入洪水之中。
澹县令下令让他们都速速跑去洛书山上等待救援,河堤不用再管,所有人就一股脑顺着河堤往洛书山跑,跑慢了的多是被洪水卷走,还有被人踩踏死,甚至被周围惊慌的人推下了河堤。
至于他们,则是慢了一步,就先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准备等雨小了一点,再往洛书山赶去。
这些人劫后余生,庆幸不已,有人已经忍不住大哭出声,还有人颤抖着咬牙流泪。
宁景让侍从带他们下去歇息一下,吃点东西,目光冷冽刺人,那些推人入水者,定是要抓了出来,严惩不贷。
等大舟再航行一段路程,才发现河堤的断裂处不止刚刚那里,在通往洛书山的脚下也裂开了一处,洪水正肆意倾泻着。
而在这处,他们又救下一批人,再往洛书山去。
等到了洛书山,此时洪水已经漫到了半山腰,山尖有个山洞,可见洞口有人站在那里向大舟疯狂招手示意。
宁景亲自下了大舟,前往山尖,没一会儿就到了。
他眼睛一扫围过来的人,这里起码有千数人,能活下来这么多不容易。
可是,很快有个官差扑过来,哭嚎着道:“大人!县令大人!县令大人被洪水冲走了!”
宁景猛的一怔,身形都晃了两下。
这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大舟航行在洪水之上,到处搜寻着幸存之人。
宁景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他身旁跟着澹御的贴身侍童辙雁, 还有公孙世子,具都是一脸疲惫,眼睛里满是红色血丝。
他们站在船上,一遍遍顺着洪水倾涌的方向搜寻,途中救下了上百人, 然而没有他们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都说祸害遗千年,澹御这个混蛋定是不会有事的。”公孙世子扯着唇角笑了笑, 却是比哭还难看。
辙雁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洪水, 他真恨不得把洪水整个倒悬起来,露出这浑黄洪水下的一切,当日决堤, 澹御让他去通知另一边的人快跑向另一处山上, 而自己则去组织这边的人逃命,辙雁带着许多人到了另一处山头等着, 一直等来了宁景,也等来了自家世子为救人落水之事。
忽然,一只手搭住辙雁的肩, 他猛的一蹿, 回头瞪去, 是公孙世子,顿时他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
公孙世子道:“再往前你就要栽下去了。”
辙雁怒目看他, 道:“我家世子不见了, 你现在可开心了!”
公孙世子轻哼一声, 走到辙雁身边, 目光凝视着拍打在舟身上浑浊的洪水,他道:“我从未想要澹御去死,虽然他小时候实在过分,带着太学院一众王孙子弟奚落我长得像小哥儿,还往我头上戴花,但这些不过小节,我和他终究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然我不会出现在这里。”
“辙雁,我定是会找到你家世子的。”
旁边宁景麻木的脑子听到这话动了一下,上下看了看公孙世子,确实是面若好女。
大舟寻找了三日,依旧没有找到澹御,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大多数人都默认县令已经亡于水中了,洪水那般大,掉下去几乎十死无生,哪怕他们再不愿,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决堤之后,蓄势了许久的洪水汹涌了一阵,但是被疏通了,过了两日,雨势渐小,洪水也不再那般湍急,那惊天巨浪也没有出现。
在这五天里,宁景让人把所有山上的人都统计了一下,又让人登记了家中走失之人,最后汇总到他手上。
玉周城,原本三十五万常住人口,如今只统计到了二十七万人,有八万人不知所踪。
哪怕他们曾经习练过警示响起时,如何第一时间上的山去躲避,澹御等人加固河堤也努力争取了更多的时间,可总有人或跑不及,或不舍的跑,最终遗失在洪水里。
所幸,当初宁景等人选定避难的山峰时,都格外小心谨慎,一个个都实地勘察了,确定足够高,山体足够结实,才选定城避难所,十五座山峰,没有一座如旁边那些小山一样被狂打的洪波拍碎坍塌。
洪水平静了一些过后,小型的船只也能在水面上来往了,各处山头的交流也多了起来,宁景也收到了其他二州的情报书信。
信上道,在接到宁景的指令后,他们都已提前安排了百姓上山躲避,躲过了最初的浪头,所以虽然城被淹了,但是好歹人保住了,只要人还在,等熬过了天灾,什么都可以重来。
宁景站在婧院这处的山头,看着停了的雨,阴沉沉的天变得白茫茫,甚至有些刺眼。
这样的情况无不在表明,这场暴雨远还没有结束,不过给他们一些喘息的机会。
但是,这个喘息的机会,已经弥足珍贵,因为柳和宜告诉他,当初暴雨下的,根本就是一夜接一夜,他们和安村所有人躲在山上,不知道熬了多久,后来他们有人仔细算了算时间,足足三个月。
现在这样下几天停一下,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了。
宁景不知道这个差别是不是和神柱有关,但是这样总是好的。
这一段喘息的时间,可以让洪水消退不少,给三州百姓喘息之机。
只是,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这场洪涝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要是把他们困在山上一年半载,食物就是个很大的难题。
据柳和宜虽说,在洪灾之时,就已经陷入了饥荒,等洪灾消了,各人回了家徒四壁破败不堪的家中,饥荒便大规模爆发了。
粮食价比黄金,菜人市大肆盛行,易子而食随处可见。
很多人没有死在洪水里,但死在了饥饿里,死在了菜刀下,死在了砧板上。
就如柳和宜。
宁景当即就下令各处严控把持粮食价格,若有故意哄抬疯涨之举,直接拿下处罪,在此律令之下,粮食的价格虽然还是提高了一些,但是到底没有到高到离谱的情况。
但这样压制着不让抬高粮价也不是个事,洪水不退,粮食消耗的越来越少,没有补入的话,迟早会引起动乱和反抗。
这个时候,柳和宜以往忙碌的成果就体现出来了,去年之时,他按照宁景所说,让南三州都尽量种上番薯土豆,虽然没有覆盖那么广,但好歹许多人家都学着种植了。
现在那些丰收的粮食都堆在山上干燥的山洞里,可以留着慢慢消耗,而此时却是要挑选出来,试着在山上种植。
柳和宜优先选择种植土豆和土薯,番薯虽然很好,但是结果的时间有些长,而且不耐涝,虽然土豆也不耐涝,但是只要注意一些,也能种植好,关键是土豆收获快啊。
柳和宜试过,合理种植,给足肥料,最快二个多月就能收获一批,这可能也和他们南方的气候有关,因为在北地种植时,一一般也需要三到四个月。
而木薯同样如此,能两三个月收获一批。
结果快,就能速度补上消耗的漏缺,也能安抚下民心。
但不得不提一句,木薯这个东西除了有毒,真的是没有其他缺点,耐旱耐涝,丢哪里都能长,还能长很多,妥妥的入侵生物标配。
可惜,现在它已经被发现了如何食用,柳和宜还变着法子研究出来了六七种吃法,磨粉后做出来的粉条嗦起来还怪过瘾,炸成薯片还特别嘎嘣脆,一股油炸淀粉的香味。
这种植物在奔向入侵物种的路上中道崩殂,最终归属只会是人们的餐桌上。
之后便如他们所料那般,这暴雨听个两三天,最长一次七天,就会再次来袭,洪水再次暴涨,反反复复折腾着众人。
各处山头已经被久居在这里的人们布置成了适合居住的样子,一座座房屋拔地而起,还有片片稻田开垦出来。
不过,宁景也严令禁止他们不得过度砍伐山上树木,不然到时候山体坍塌,他们存身的地方也没了。
百姓被他这一训,再加上官差日日夜夜的看守,也就不敢再过多砍伐树木建房子,转而和其他人共享大山洞,把山洞里收拾的干净干燥,照样美美生活起来。
山上的日子渐渐稀松平常起来,人果然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除了建房种粮,以往的那些消遣活动也再次出现。
说书先生重新出来说书,席地一坐就是他的台子,周围所有人都是他的听客,也不收银子,觉得书说的好,给点粮食打赏一下就可。
唱曲的唱戏的杂耍的也都出来,热闹的时候,大晚上山头上灯火通明,喝彩声不绝,这反而忙活了官府等人,还要到处提醒外加盯着他们不要玩过火走水了。
宁景对于百姓们这些行为没有制止,长时间的压抑,大家都需要放松一下,所以他把打包带出来的齐永元领了出来,让他继续没日没夜给大家写话本,乐呵一下。
洪水平静的时候,小舟能四处走动,给各处的人送着东西,也送分别的人去重逢,还有人用船做起了生意,备上物资,去各处上头叫卖,有人要买东西就靠近,然后继续航行,有时还会跑出州去,三个州一路晃悠。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宁景也陆陆续续得知了其他三地的状况。
北地自从开年后,气温就以诡异的速度飙升,三月份时,农人就穿上了短袖,五月份时,人人都不敢出门,穿鞋踩在土地上,都能感觉一阵灼烧。
这样可怖的天气,所有人都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也幸好朝廷之前两年免了他们北地的赋税,加上各种赈济和土地改善,引进新的作物,他们家家户户都囤积了粮食,省着一点吃,虽然会饿肚子,但是不至于饿死。
有粮食在,北地的人就能坚持下去,天气热就热,反正热死的人少,大部分人宅家还是能坚持住。
而令他们欣慰的是,夏河一直都不曾干枯,虽然水势小,但却如一条生命源泉,奔腾不息。
当地官员严格控制每户人家从夏河取水的量,倒也能让家家户户用上,去浇灌田地,留住一部分粮食。
只要有这条夏河在,北地就能坚持下去。
东部在一二月份时,也下过两场大雨,雷电交加,狂风不止,但真正卷起飓风时,是在三月。
海上风浪一阵大过一阵,无数海鲜被卷到了岸边,有许多人见状忙拿了木桶木盆去捡,但有经验的渔民却是皱紧了眉头,连夜带着一家人逃命似的往州内跑去。
三月中,第一场飓风上岸,足有十丈高的巨浪拍打在海堤之上,连点燃的烽火也瞬间被浇灭,飓风携裹着海浪一波一波倾袭而来,声势越来越大。
终于,海堤再也坚持不住,让海浪卷了进来。
这时,百姓已经被官府一撤再撤,甚至半边州陆都空置下来。
可是海浪还是追上了他们的步伐,一夜席卷过来,带走了不知多少条人命。
这还不是最可怖的,那飓风携来了海浪还不够,居然还独自飞去了州陆上空,风里携裹的海水化作雨落下,还有各种海鲜鱼类,甚至,还有人类的尸体。
飓风洒去了一部分,又落在地上,卷走了陆地上哭嚎绝望的人,带着这些人上了天,一路扫荡过去,似乎那旋转土黄色的卷风,已然染了血色。
最后,所有人躲在高处山洞里,躲在官府搭建的坚固的小房子里,幸存了下来,飓风也从开始的无时无刻不肆虐在上空,变成几天,十几天,一个月来一次。
西部和中部从开年后,地震便开始发作。
有些地方开始是小地震,再慢慢越来越剧烈,而有些地方却是一开始就山崩地裂,好似是冲着要毁灭这一处地界一样,大地震接连不断的发作。
每一次地震之后,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变成一片废墟残骸,山都震塌了,更何况房子。
西部的百姓也佛系了,不住房子里了,干脆把所有地界都尽可能清理出来,变成空地,然后在空地上席地而眠,遇到地震时只需要注意脚下会不会突然裂开,不再担心头上会不会有房梁砸下来。
每一次震后,官府在救出能救的所有人后,都会迅速派人统计一遍幸存的人数,看着手中死亡人数从开始的以万计数,到千,百,甚至个位数,西部官员们泣不成声。
死的越来越少,是因为已经死去了太多人,能活着的除了运气,就是对地震几乎直觉的感应,反射条件般的躲避,这是在一次次死里逃生后练出来的。
甚至有些人,比地动仪还灵敏,一有点动静,就高喊地动来了,扯呼!
而也确实如那些人所料,地动如声而至。
看着一封封情报,宁景难说心中是什么情绪,直到柳静秋给他递了一块帕子,他才若无其事接过来,擦了擦。
柳静秋道:“夫君,和宜今儿送来了一筐土豆,还有一桶土薯磨粉制成的粉条,我交给厨房了,晚上我们可以吃烤土豆,还能嗦……是嗦粉吧?”
宁景笑着看他一眼,道:“对,晚上嗦粉去。”
柳静秋靠着他,看向窗户外面,蓦的,他道:“夫君,天晴了,出彩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要完结了……QvQ
晚安啦,宝子们~
第296章 疫病动乱
无人料到, 这场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年,从开始连日连日的大雨倾盆,一年四季都阴雨连绵, 到晴久雨少,四季分明,人们才后知后觉,灾难过去了。
在国师的来信里,宁景才知道, 其实灾劫的量不会变,便相当于南三州该下多少雨水下多少, 改变不了。
但是他埋下去的神柱和他们努力平衡了一点的三色乾坤柱可以让这个灾难发作的时间延长, 从三个月不间断的暴雨,下的仿佛要把天地都淹没了一样,变成延续成两年, 断断续续的下, 以此减轻灾难的力度,让更多人生存下来。
只是, 这两年,太难熬了。
在第一年六月,洪灾带来的瘟疫终于爆发。
那浑黄的洪水之中不知携裹着多少人类和动物的尸体, 宁景严令禁止直接打水饮用, 便是要取用来日常洗漱, 洗衣服,也需煮沸之后再用, 另一方面他也在安排船只四处寻找干净的水源, 将水带过来免费分给百姓用。
但是, 毕竟南三州的人太多, 分来的水不可能让他们尽情的使用,而有些人总是不把别人的劝告当回事,觉得自己身强体健,百毒不侵,更有些酒鬼觉得,什么邪毒病种,一口酒灌下去,都能消杀干净,便直接取了洪水来用,还鼓动身边的人一起。
以这些人的话来讲,便是:“洪水也要煮,雨水也要煮,哪来的那么多柴火,连树都不让我们砍,怕山塌,真是屁事多!都别听他们的,老子用了这么多天一点事都没有!”
被煽动起来的人越来越多,等官差报给宁景的时候,瘟疫已经小规模发作了。
刚开始是上吐下泻,浑身作痛,呼吸困难,没过两天便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直至暴毙而亡,前后死亡不过三天。
那些发病的人家开始也不当回事,只当也许是水确实有点脏,害了肚子,拉一拉就好了,等以后习惯就没事了,而且也不一定是水的问题,也可能是那个土薯,本来上头就告诫他们土薯有毒,必须按照严格的方法来处理再食用,没准是这次的土薯没有处理好,毒素未尽。
可是,直到人这么快死亡,他们才真的惊恐起来,抱着人哭天抢地,不敢置信。
宁景对此也不是无准备,迅速让官差穿上特制的防护服,将死去的尸体严密的包裹起来,运于一处,另外那些接触过尸体的家属,乃至附近一块地的人全部集中隔离起来,将其他人分去另一块地头,再隔离起来。
幸得洪水还在下面,把人们困在一个个山头上,宁景想把他们分批隔离很简单,一个山头放一批,还不怕他们能到处乱跑。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题,那些患病者的□□,呕吐物都能传染人,而且感染性非常强,几乎每一个病人家属之后都倒下了,无一例外。
此外,有些还能通过呼吸道传播,只要在一块区域的人,大多数都感染上了,但是这一种感染上的发病症状比上面一种的轻,有些人自己熬一熬,还熬过来了。
这显然是两种瘟疫,一种发病致死率高,但传染没有那么强,只要不接触患者的□□、呕吐物,离得远远的就能幸免;另一种则是传染性强,相应的致死率就低,熬一熬,甚至不用药物也能好。
宁景聚集了一批名医圣手,他能将人隔离起来,但治病他不在行,还是要看这些大夫。
这些大夫也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实则在瘟疫还没有显露出来之时,就有几位大夫特意寻来,提醒宁景,洪灾过后必有病疫,让他提前准备,万分当心。
宁景自然是上心的,他还记得那个梦境,“柳静秋”一把火,烧了不知多少患疫之人。
那个“柳静秋”做出此举不知之后要承担多大的骂名,但要不是确实没有办法遏制,其恐也不想如此做。
所以,宁景也一直在提防着。
他令人定制了许多套简易版防护服,用厚实的棉纱裁缝,上面涂抹了一层密不透风的蜡,又特制了手套,口罩,连眼睛都用一种透明晶石切片做出防护镜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