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潮三十二年如同死水一般的生活,正以健康的身体状态和不算健康的心理状态相互扶持着进行。
石头太小了,不合姜漾在陈木潮心里的地位,所以陈木潮认为,姜漾分别在他二十九岁和三十二岁的时候,往死水里扔了颗炮弹。
那天算起来,是他时隔1121天,再次见到姜漾。
头晕伴随着尖锐的耳鸣,陈木潮健康的身体没出问题,他想应该是心理受到重创。
第一次见面没有这样难受,分开之前倒是更严重一些,陈木潮记得清楚,但很快稳住了脚。
陈木潮送货回来就看见他了,站在路港的自家鱼店门口,看了看隔壁两家早已经换了人管理的店铺,又不确定地转身,走向黄阿婆的水果摊,拿了三只梨子,付了现金,放到包里。
和黄阿婆聊了一会儿天,他蓄着笑容走回来,继续站到鱼店门口,这次坚定了许多,没再左右乱看。
讲真的,陈木潮没处理过这种前男友再见面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办,打了三四次火,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点了支烟,一口没抽,又很快扔到地上踩灭了。
过了良久,又点一支,这次放到嘴里抽了。
姜漾摇头晃脑,陈木潮有被发现的风险,于是他想了一会儿,为了防止姜漾看到他,向他走过来,陈木潮选择率先向他走去。
姜漾把自己弄得很没有面子,衣服脏了,脸上都是汗,还要被陈木潮凶。陈木潮想,要是他没有遇见自己,就不用受这个委屈。
所以他把委屈的姜漾带回家吃了饭,然后努力狠下心把人赶走,只是姜漾突然生了病,陈木潮觉得这是个疑点,认为事情太过巧合,但是姜漾胃疼得脸都白了,他就没有时间再想太多。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姜漾最终躺在了陈木潮几乎每晚噩梦美梦都以他作为主角的床上养病。
期间夏奕来了一趟,不过她不是太重要,陈木潮只花了一点时间,就将她打发了。
随后和周颖月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陈木潮把姜漾弄醒,说他有事出门,没想到这东西烧高了乱摸人,摸到了陈木潮最敏感的两个部位。
陈木潮的身体几乎是很诚实迅速地起了反应,而这时罪魁祸首已经睡熟了。
他握着姜漾的手,很想对他说“可以”,“喜欢你”之类,反正是一堆顺着他心思,只要他高兴的话。
最终他没做什么,给周颖月发了短讯,说他暂时无法走开,要她过来拿钱。
然后去卫生间自己弄了出来。
“……找我干嘛?”
“我怎么动的了手脚……”
姜漾闷在被子里打电话,不知道和谁,把陈木潮吵醒了,其实声音不小,陈木潮看不下去,恶作剧一样把被子扯开了。
姜漾像兔子一样被吓得跳了一下,电话也挂了,好像很怕陈木潮发现似的。
去国外留学不知道学了什么东西回来,还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陈木潮没能欣赏人形兔子太长时间,周颖月就自己开门进来了,看到兔子也十分欢喜,剥夺了陈木潮独自观赏的时间。
并邀请兔子去家里吃饭,姜漾小心又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居多,得意没有藏得很好,漏出来一点。
陈木潮不赞成周颖月留下姜漾吃饭的想法在姜漾买完棒棒糖回来后达到了顶峰。
他不确定庄缪是不是真的和姜漾说了什么,产生一点点好奇心,于是鬼使神差地同意了姜漾要看海的请求。
姜漾除了问他要烟之外没说什么废话,陈木潮也不知道自己哭了是怎么被庄缪看到的,还讲给姜漾听。
抽了一口红河的姜漾变成焦油味的烟,麻痹陈木潮的神经,放松他的警惕,乘人之危,与他接了一次长绵的湿/吻。
陈木潮冷眼旁观,被动接受,收到姜漾的回礼,遭遇道德绑架,还能平静地对姜漾答非所问:“回去吧,很晚了。”
“老板,明虾帮我称半斤。”
陈木潮应了声,装好了虾,又在塑料袋边角撕了个孔,把多余的水排了出来才上称。
将虾套上第二个塑料袋时,陈木潮一个没注意,让虾尾上的尖刺扎破了手,血珠顿时冒了出来,他神色不变将它抹掉了。
再冒出来,就接着抹掉。
没有人这时再扑上来要看他的手,陈木潮分出精力看了眼手机,下午两点多,姜漾此时已经离开路港,到达高崎机场,坐上目的地为深圳的航班。
陈木潮发现手机里有两条未读短讯。
姜漾给他发:“我给你订好了五天后的车票,你愿意来看就来,车票我提前一天拿给你。”
陈木潮没回消息,从与姜漾的聊天框里退了出去,点开另一个。
债主王城武给他发:“五天后还款日,老地方见。”
他回了王城武的消息,然后删除了两人来往的短讯。
路港红灯区的霓虹灯牌艳俗又晃眼。
王城武长得很高壮,一只眼睛看不见,加上骰盅马上要开了,他注意力全扑在叮啷作响的骰盅里,张口喝下舞女递来的酒,又立马吐了出来。
“你他妈给我喝的什么?”王城武骰子也不摇了,一把抓起舞女的头发,将人甩到地上,脸上贯穿上下眼皮的疤随着面部肌肉也动了动。
舞女吓傻了,啜啜地说:“就是……就是普通的酒。”
“傻逼吧你,药粉都没化开就敢端给我喝?”王城武冷笑一声,低头问她:“三唑仑还是春/药啊?”
包厢里的人都不动不说话了,没人敢招惹路港红灯区排得上名号的恶徒。
路港红灯区前些年已经被整顿过一次,打掉了几个黑老大,王城武那段时间惶惶过活,没想到从前他资格不够,没打到他这个半桶水。
黑老大进去几个,不剩几个,王城武借机扩大势力,只是他少做那些不人道之事,没有太过嚣张过火。
舞女吓得发抖,突然有人站在门外,用手敲了敲门框。
王城武正在彰显自己新一代红灯区领导人的显赫身份,被突兀打断十分不爽,看向来人,顿了顿,直起了身子。
“哟,高材生。”王城武打了声招呼,“快进来,给高材生找把椅子坐。”
“坐就不必了。”陈木潮手上拿着信封走进来,放在扑克桌上,信封距离扑克桌还有些距离就被放下,落在桌面上发出“啪”一声响。
放了东西陈木潮就要走,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嘴唇抿着的样子,王城武最看不顺眼。
“等等。”王城武又坐回自己那张椅子上,靠着椅背,趁着陈木潮没转过头的时间抽了一张红色的纸币扔给旁边的人,那人领会了他的意思,将钱揉在手心里握紧了。
王城武在陈木潮面前摇了摇规整的信封,把里头所有的钞票掏出来,假模假样地数了数,而后告诉陈木潮:“数量不对,少了一张。”
又勾着嘴角说高材生怎么数数都不会数,还没有他那个刚小学一年级的外甥厉害。
“就这还J大的大学生呢,这种程度可以毕业吗?”
陈木潮没什么表情,他知道金额不可能出错,不过王城武近年收敛许多,至少已经不会找人动刀子往他身上划了。
王城武手上有陈木潮的资料,知道说什么话陈木潮最不愿意听:“学的什么来着?天文对吧,那是做什么的,观星象?”
一旁有人附和,笑得大声,说那不就是道士。
王城武也听笑了,假装大度,说就一张纸币的事情,看在陈木潮提早四天主动还款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不过——”王城武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还坐在地上的舞女,问道:“阿嬅,那药你还有么?”
药是阿嬅在黑市里和一个儿子患癌的老头私下交易的,市面上不允许流通,不便宜,要阿嬅跳半个月舞的钱,但想想要是能搭上城哥,她咬咬牙买了,放在王城武酒里一粒,她还有两粒,以备不时之需。
王城武看着,她不敢有小动作,把剩下的药拿了出来,王城武却没接。
“阿嬅,勾不上城哥,勾个读过很多书的道士回家也是好的嘛,还是高知呢。”
陈木潮也垂着头看她,头顶斑斓摇晃的灯效照不亮面前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一些锋利的轮廓,和面部折叠的阴影。
但也能感觉出他很英俊,是阿嬅可以放弃钱财也愿意追随的那种长相。
男人没说话,阿嬅看不出他愿不愿意,自认为自己有些姿色,王城武又在一旁看着她给她施压。阿嬅撑着身子站起来,指尖捻着一粒药,有些颤抖地往陈木潮嘴里送。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陈木潮不像从前那样反抗,一言不发地含住了药片,嘴唇没碰到阿嬅的手指。
药片被咬碎的声音格外清晰,音乐声小了下去。
“可以了吗?”陈木潮喉结滚动,他并不知道吃的具体是什么,但药效似乎上得不快,他暂时没感受到体内有什么异常。
阿嬅和娱乐厅内的数人一起,作为不算显眼的一个,也看着陈木潮,腿比跳半个月舞还酸。
他并没有带自己走的意图。
幸好姜漾不在,幸好他不在。
陈木潮躺在床上,身上发着汗,侥幸地胡思乱想,嗓子发干,脑子转得很慢,却清晰地播放着每一场与姜漾沉浸其中的性爱。
姜漾太白了,陈木潮力气大一点,他身上印子就很多,当时和周颖月庄缪一起住,两个人都没敢太放纵,但姜漾很没好心,看着陈木潮眨眼睛,睫毛湿了,嘴里支离破碎地叫着羞耻的称呼。
陈木潮觉得自己伪善极了,平时什么东西都不过眼,却也会沦为性的奴隶,没什么不同,都是肮脏的本能动物。
他扔在地上的手机响起来,响了半分钟自动挂断,又隔了一小段时间,再次打进来。
陈木潮本不想管,但余光瞥到了手机屏幕,上面印着一串电话号码,十一位数字,每个都没有异常,连在一起,却比过手机的震动,重重震颤在陈木潮心里。
电话被努力地接了起来,陈木潮没敢说话,开了扬声,闭上眼。
姜漾没能在下机后的第一时间给陈木潮打去电话,虽然陈木潮不一定会接,但姜漾还是想打。
他被代绮的助理站在接机口就接走,强势地拿过他的背包和笔电,让他什么都没有地跟在后面,像回家以后要被算账的小孩。
车子拐过很多路口,往代绮的公司开,姜漾找不到给陈木潮打电话的时机。
“回来了。”姜漾的母亲坐在顶层很空旷的办公室里,打扮得十分正式,穿了西服礼装,戴了名贵的珠宝项链,还有腕表。
“嗯。”姜漾说。
“晚上有宴会——”代绮签好一份文件,抬头看了姜漾一眼,随即皱了皱眉,“你的衣服为什么被洗成这个样子。”
姜漾暂时隐藏了无法与陈木潮打电话的烦恼,甜蜜地笑了笑,“妈妈,你也知道他家条件一般的嘛。”
代绮避过有关陈木潮的话题,面色自如地通知姜漾,宴会出席名单中,姜姓人员含量极高,他也必须参加。
姜漾眼神冷了一度,没有异议地被助理带走换衣服,做发型。
宴会的地址在郊区一处丘陵的半山腰上,绿植环绕,空气十分清新,路灯开得很亮,有些晚上才出现的微弱虫鸣。
宴会提供的餐点味道不错,姜漾转头想与代绮女士分享,但发现她正在与数名商要人士谈天,察觉到姜漾的寻找,只来得及匆匆分给他一个眼神。
凭借与代绮女士二十六年的相识和相处经验,眼神里的意思姜漾读明白了,大抵就是埋怨他一个人躲清闲,她说这么多话都口干舌燥。
姜漾将甜蜜的笑也分给了母亲一些。
他对宴会兴趣不大,拿着手机走出宴会厅,想要透透气,顺便与陈木潮进行一场表达充分思念的电话交流,号码还没拨出去,就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小漾。”
姜漾转头,把手机放了回去,不情愿也不明显地笑了笑,说:“二叔。”
“好久没见你了,怎么这几年过年都不回家呀,”姜明裕把手搭在姜漾肩上,自然地做出了一副很亲热的样子,“爷爷那么想你,你这样多伤老人家的心。”
姜明裕身边带着他的妻子,姜漾的伯母穿着优雅的白色礼裙,和代绮干练的中性西装风格背驰,也急忙站出来说话,声音有些大:“小漾学业忙,你懂什么。”
又对身边的年轻男人挤挤眼,“小励,下次可以和哥哥一起回去看爷爷。”
姜励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不耐烦,把姜漾伯母的手挥开了。
“下次可能还是不行的,”姜漾表情没变,还是很礼貌地说拒绝的话,“过年那段时间我要去看外婆。”
姜漾头发上喷了发胶,做了很成熟的发型,西装选的是贵但简约的那种,也和姜励那身绣了宝石的有很大不同。
他一说到自己的外婆,代绮的母亲,姜明裕和伯母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姜漾把气氛弄僵了没什么反应,冷眼看二叔一家精彩的表现。
过了没很久,姜明裕咳了两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好的,好的,小漾这条手串很好看,是什么材质?”
他说的是姜漾手腕上戴的绿檀珠串,他手腕偏细,绕了两圈还是松松地挂着。
姜漾讲给姜明裕听了,姜明裕便像早就打好腹稿一样,流畅没有停顿地夸赞起来。
是很普通的手串,材质不是顶级的那种,姜漾不信佛,手串上散发着他闻不太懂的禅香和木质香气。不过肯定是没有代绮和姜明裕手腕上的腕表贵重的。
姜励这时倒是眼光毒辣,看了一眼就说:“那么廉价的东西也好意思戴在手上。”
他本来还有后半句“像你那个以前卖鱼的妈一样便宜”,但是姜明裕偏头瞪了他一眼,所以他不情不愿地忍住了。
姜漾没和姜励计较,点点头,随意地说:“是不值什么钱,去庙里求来的。”
伯母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小漾居然信佛呀。”
“不信,”姜漾说,“别人送的。”
送的那人其实也不信,但送给他的时候说了祝福的话。
“希望你健康快乐。”
“就没了吗?”
“有吧,”那人顿了顿,“不过健康和快乐是最好的。”
宴会过半,舞池音乐换了更加柔和一首的时候,姜漾再一次拒绝了姜明裕让他抽空去探望爷爷的提议。
并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代绮风投公司的近况。
他们对姜漾称得上热络,因为急于入股代绮的风投公司,而代绮的态度模糊,加之姜漾父亲的缘故,也总是不愿意和姜家的其余人往来。
偏偏姜知呈那个老顽固还不愿意帮忙游说,让事情变得麻烦很多。
“不必了,我近日有别的行程,”姜漾把肩膀从姜明裕手掌下挪开,避开有关代绮的话题,“这几天还要去给外婆磕头,恐怕没有时间。”
伯母还要再说什么,姜漾彻底不耐烦了,“不要着急,到时候也会给二叔和伯母磕的。”
伯母脸都白了,声音尖锐地响起来,“小漾——”
“姜漾你他妈说什么呢,”姜励听到父母被内涵,冲动地想要扑上来,被姜明裕阴沉着脸拦了一下,但嘴上还是很不干净:“给你好脸,别逼我揍你。”
原本姜漾以为他会骂得更难听的,至少几句人身攻击跑不了,但这次似乎是由姜明裕给他做过思想工作了,没说侮辱人的话。
只是姜漾没人做思想工作,也对姜励点点头,“也会给你磕的,弟弟。”
“还是祝二叔和伯母健康快乐。”姜漾笑眯眯地,迈开长腿走回宴会厅,把姜励“操,你伪善给谁看”扔在后面。
不是伪善,姜漾摩挲了下手腕上的绿檀珠子。
健康和快乐是最好的。
代绮从商要大佬侃的大山里逃脱,看到姜漾进来,走到他身边对他小声询问道:“外面怎么了,我刚刚好像听到姜励在骂人?”
又很怀疑地看了看姜漾,说莫不是又跟姜励起什么冲突了吧。
“没有吧,”姜漾去拿桌上倒好的香槟酒,含糊地说:“好像是被撞了一下。”
代绮看不出来信了还是没信,只说姜励脾气还是这么不好,又看一眼姜漾,说姜漾的脾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姜漾没和母亲争辩,心里想着绿檀珠子和外婆,花孔雀一样的姜励和伯母的白色礼裙,觉得今晚香槟酒酒味不浓,产生一种自己酒量变好的错觉,于是一杯接一杯,喝了很多。
“你自己回去能行吗?”代绮看姜漾直线都走不出来了,担心地问了一句。
她近些年身体不好,管姜漾也不像从前那样严厉了,加上不再年轻了,许多事情都力不从心,让她意识到对姜漾的掌控不能再像他小时候那样病态。
姜漾被代绮的助理扶着,力气都压在别人身上,因此自己很是轻松,很乖地对代绮笑了,说妈妈,我没有喝多。
“看他进门了给我发个消息。”代绮对助理说。
助理应下了,很稳地把姜漾扶上车。
车上姜漾小睡了一会儿,郊区丘陵距离姜漾位于市中心的顶层公寓很远,因此这一觉睡得相对时间较久,姜漾下车拿指纹开门的时候,就觉得脑袋没有那么不清醒了。
他洗了澡,保姆早回家去了,姜漾没有煮解酒汤的经历和技能,直接躺倒在床上软着,开始尝试拨通今日一直被各种因素阻挠的通讯。
第一次陈木潮没接,但也没挂,忙音响了很久,姜漾借着剩余的酒力自私地胡闹,又拨了第二遍。
第二次陈木潮也没立刻接,姜漾又被晾了一会儿,电话才通。
陈木潮不知道在做什么,那边一点声息都没有,也没开口说话,姜漾就只好先叫他的名字,拖长了一点尾音,说:“陈木潮。”
陈木潮隔着慢得不太正常的延迟,问他:“怎么了。”
姜漾觉得他声音不是很对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于是也不是很谨慎地问:“你在看片?”
“……”陈木潮没回答他,呼吸变得很重。
姜漾想从他的呼吸声里分析点什么出来,但他没那么厉害,过了一分钟就放弃了,期间陈木潮好像被他气到,也一句话没说。
隔了几秒,轮到陈木潮叫姜漾的名字,声音很低很小,好像根本没想让姜漾听见。
但姜漾还是听见了,他说:“姜漾。”
“嗯?”姜漾此时也不是很有再说什么的力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疑问。
陈木潮今晚很怪,叫了姜漾的名字,却没说任何有意义的内容,只是安静了半晌,然后说:“没什么。”
第16章 轻易摘走的花
姜漾在会议室里坐上了代绮常坐的那把办公椅,开了一整天的会加上前一晚喝太多,头都疼了。
“尊敬的代女士,您的亲生好大儿刚结束学业回国不到半个月,此前并无一点管理公司的经验,希望您能从实际情况出发,明白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
姜漾坐在代绮对面没有表情地嚼晚餐里的西兰花,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子卷到小臂中间。
代绮不为所动:“你要是能好好待在公司一个月,我也不至于这么赶鸭子上架。”
又说:“今天是意外,有个签约仪式我必须出席,明天就能跟你一起。”
说实话,她今天给私人助理通电话询问姜漾的表现情况如何,她那一贯公事公办的助理用严肃认真的语气点出了一些不足,但总体评价居然是“很不错”,让代绮感到欣慰。
意外和惊讶只有很少的一点,姜漾优秀她心里是有数的。
“下次走是什么时候?”代绮问。
姜漾没多思考,时间已经安排得很妥当:“后天,早上十点半的飞机到厦门。”
“哦,”代绮点头接着姜漾没好意思说完的下半句说:“然后再从厦门坐车到路港。”
姜漾吃完了晚饭,把餐盒收好了站起来,朝着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嘿嘿什么嘿嘿,你要不是我儿子我也——”代绮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会管那么多。”
姜漾表情淡了一些,沉默几秒,说:“妈妈。”
代绮抬头,看着已经比她高出许多的儿子,站在装潢充满现代精致风格的办公室内,气质出众,身姿笔挺,面容完美。
“我早就不怪你了。”
姜漾露出了大约是无奈的表情,惯用那种迷惑人的乖巧声线说话,每次他这样说话,盛怒中的,绝望中的,失落中的代绮都会感到一丝安慰,只是真心并不算太多,近些年他们母子关系有所缓和,代绮这才后知后觉地分辨出姜漾话中的真心与否。
代绮受到姜漾真心的鼓舞,放下了总裁的架子,此刻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和姜漾一起站在灯光里。
“三年前那次,是我不该说那些话,”代绮停了停,叹了口气,“有机会你带我去见一次小陈,我当面跟他道歉。”
姜漾想到自己威胁陈木潮说的那些话,心想先借您淫威用一用,等我把他追回来以后会还您公道的。
但现下气氛太好,姜漾就没说,又对代绮笑:“嘿嘿。”
姜漾又在深圳多待了一天,依旧是没有喘息时间的忙碌,晚上心情很差地回到公寓,进门衣服都没换就接到了姜正嵩的电话。
姜正嵩手上有几家生产科学仪器的公司,总体规模很大,涉猎范围也不仅限于仪器生产,其中几间小型的分给姜明裕打理,但从今年报表来看,他确实缺乏相关天赋,姜知呈搞学术志不在此,姜漾的父亲不成气候,且联系困难,姜漾学业刚结束不久,因此大头还是被他拿在自己手里。
姜漾和他接触不多,印象里他是一个相当会为人处世的精明老头,给所有不了解他的人都留下了好的印象,了解他的则面露难色,纷纷表示难以评价,难以看透。
姜漾没让电话铃声响太久,接起来先问了好:“爷爷。”
姜正嵩用十分和蔼的语气叫他的名字,听起来与姜漾关系密切,来往经常,而实际就像姜明裕说的那样,姜漾过年也不曾回国,更别提见到姜正嵩一面。
“回来有一周了吧,”姜正嵩关心道:“国内还适应么?”
姜漾礼貌回道:“适应的,爷爷,中餐更好吃呢,国外的东西没中餐有滋味。”
接着又说国内的气候宜人,没有龙卷风和大沙暴。
姜正嵩热情地配合他,认可了姜漾对于国内优点的不少看法。
“国内是好一些。”姜正嵩就着话题往下说,先从姜漾的年龄出发,然后从自己的年龄出发,最后问姜漾今后的职业规划。
姜漾自然是将协助代绮管理公司放在首位,恳切地讲与姜正嵩听了,表示自己会努力向爷爷和母亲学习,提升自己的专业水平。
姜正嵩大概被姜漾的良好态度取悦了,又夸了他,接着说:“爷爷手下有几个证券公司,想要交给你打理。”
“公司不大,但去年业绩不错,行业前景也好,前途不可限量。”姜正嵩又说。
“而且可以与你母亲的公司可以产生业务往来,要合理运用手上的资源获取最大利益,”姜正嵩循循善诱道,“小漾,这也是爷爷给你的历练机会,你觉得如何?”
姜漾自然是答应,装作听不出姜正嵩心里想的是什么。
姜正嵩想用与代绮公司的合作为手底下的小公司拉业务,将小公司盘活,赚取更多利益点和资金链,的确是周到的想法。
只是这些小公司将来能否真正成为姜漾的所有物,从姜正嵩一天两次与姜明裕的通讯频率来看,十分不好说。
“好,好,”姜正嵩被姜漾的乖巧哄得很开心,又问:“好久不见你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什么时候过来看看爷爷?”
姜正嵩近年主要的生意面向区域的北方,不在深圳与姜家其余人一起生活,带着心腹常年定居北方。
姜漾认为通话接近尾声,扯松了领带,解了两粒扣子,脱力地缩进沙发,但给姜正嵩的回答还是精神的:“一定来看爷爷。”
电话挂了,姜漾动弹都懒得,看一眼时间,早就过了陈木潮还醒着的点了。
姜漾想得疲惫,不太负责任的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要是陈木潮拒绝来看他比赛,一直像从前没在一起时那个冷淡的样子对他,他该怎么办。
他当然是一万个希望陈木潮来看的,只是现在他身上事情也多,没有办法再休学一年,心无旁骛地每天纠结陈木潮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缠着他不放手了。
自从姜漾坐在陈木潮腿上对着他展示过一次男子气概后,他开始感受到陈木潮对他若有若无的疏远和冷落。
陈木潮本来就忙,但从那天过后更忙了,又找了个便利店收银的工作,工作时间在每晚鱼店关门后,回家时间从五点多直接拖到十点。
周颖月让他不要那么辛苦,陈木潮淡淡地说:“债还有那么多,早还完早好。”
说这话的时候,陈木潮并没有避开姜漾,姜漾没听谁说过这个事,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起了头。
陈木潮谁都没看,周颖月倒是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这是陈木潮最后一天在家和姜漾一起吃晚饭,明天他就要蹲在便利店门口吃盒饭了,姜漾这晚或许是由于不舍之类情绪的产生,晚上很难睡着,又特别想找陈木潮说话。
第一场对话以“喂”开头,陈木潮问他“怎么了”,一下子结束。
姜漾没想好要和陈木潮说什么,那天坐在陈木潮腿上起反应的事情也没被要一个解释,陈木潮像根本不在意,甚至是忘记了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不过是姜漾太敏感,才会觉得陈木潮多打一份工都是在避着他。
想到这,姜漾又更委屈了一些。
于是第二场对话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作为开头,姜漾在陈木潮背后躺着,伸手拽住了陈木潮身上洗到有些透明,只好拿来当睡衣的背心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