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却见白飒跌落而来,滚在傅慊脚下,一个打挺重又站起,擦了擦脸上的血看着对面的剑圣。
剑圣已不复方才模样,略有讶异,低声道:“你,师从何人?”
白飒微愣,不明就里,转念又恍惚。
是了,他师从何人?
他问过师父这个问题,问师父名讳,师父说无名,问师父为何,师父那时笑了。
——小飒,你可知大道无名,长养万物,为师师从万物,从中求道,自负借那无名,没什么原因。裙二_彡棱留"久/二散(久)留<整理!此文
白飒又问何为师父?
——小飒,看见那树了么?为师是那树;看见那溪水了吗?为师是那流水;感受到这山风了吗?为师是这山风。
——天地万物皆可为师,你出师于我,亦是出师于万物,记住了,你师万物。
白飒说自己不懂,师父就用两指敲他小身板,说,为师编排你呢。
此时此刻,经与剑圣一战,白飒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什么。
白飒忽知自己为何一直无法领会最后一式的奥妙。
这山是山,水是水,这山非山,水非水。
他师万物,万物无形。
白飒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师万物。”
对面唯有剑圣一怔,其余人不明所以。
白飒再出刀,眼神已变,执刀手法竟和那剑圣如出一辙:“前辈,刀剑无眼,当心了。”
说着,劈刀而去,使的却不是刚才的招数,而是那剑圣的无妄十三式第一式。
虽只有形,但暂已足以。
剑圣提剑化解,白飒却又变回刀法,如此再三,以刀使剑式竟无违和。
白飒终知为什么师傅告诉他这最后一式“万物无形”天下无双,悟这最后一式,可破万物。
师万物者,得万物。
得万物者,破万物!
无名一路掠过浑泽江与万佚原,彼时正道与南冥正在两江交汇口战得难分难舍。
回到了阔别二十余年的家乡,无名不知道什么滋味,道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南冥碾过关隘,两家近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两家守护的平民甚至连背井离乡的机会都没有,就在南冥的利爪下化为了孤魂。
走时葱葱年华,回来已是不惑。
离时繁华城池,归时枯枝埋骨。
无名甚至不敢回头,害怕自己会落荒而逃,他这半生浪迹,甚至没能为自己血亲唤魂,实在是不孝之极。
虽大家都已经不认识他,但现在来的只要不是南冥教众,谁都无妨。
无名看着那支离破碎的关隘废墟,拿出自己腰上的酒喝了一口。
自从带了孩子,他已经戒酒有十五载了。
一口热酒下肚,无名只觉得周身都暖了起来,双仞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再看这废墟,也不觉有什么苍凉了。
无名就躺在这废墟上,等待着。
等了不过十几日,无名听说正道跨过浑泽上岸,已经与南冥战到万佚原了,再看那山中一线天,南冥教的援军果然继续又来。
无名抖擞了一下精神,持刀站起来,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废墟上站起了无数的身影。
有些人还是记忆中二十年前的少年模样,天天比划着要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
无名笑起来。
两家残余在各自已经破败的楼阁中藏着,不敢出门,从空洞中望去,只看见废墟上有一个影子摇摇晃晃站着,时而笑,时而哭。
看见之人都道这人疯了。
不过现在这世道,不把人逼疯才叫奇怪。
无名把刀一挺,看着扑面而来的乌泱乌泱的南冥援军就是冲了出去。
刀在风中起舞,就像无名在山中时练的那样。
与风战,与木战,与水战。
战天战地,战这万事万物!
果然西原两家出生的血脉,天生就带着战意!
要擒这天上浮云,要踏这地上萧霜!
南冥教没见过这等不要命的人,更没见过这等变化莫测,凌厉煞人的刀法。
南冥援军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和一个人战斗,而是一群人,还是一群使着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功法的人。
南冥第一战,退。
无名并没有多得意,只是拿出酒,畅饮一口,死死镇着这关隘,担着这刻在他血脉中的责任。
无名在关隘五日,退敌三次,已是强弩之末,当第四次急不可耐的南冥教众冲出双仞山的时候无名知道自己今天必会折刃于此。
他忽然看看天幕,那星月俯照大地,千载未改,想必这大道无情,运行日月,也是从未懈怠。
无名忽然悟了,从腰间解下酒,大喝最后一口,提刀迎上。
自己非将身死,而是将归于万物。
自己师万物三十余载,今日终得机返师门。
师万物、归万物,纵看一生,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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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白飒临时悟道,但以这力竭之躯,终是不可能战过剑圣,五式半就已露拙,第六式脱刀。
白飒连连后退,一个不支,倒在地上,剑圣也无意为难他,只向傅慊而去。
不及白飒再起,剑圣的剑已到傅慊身前。
剑圣没有用什么花招,一记刺式,傅慊后退半步,微微侧身,那剑入前胸被阻滞,只听一声闷闷声响在傅慊胸前。
剑圣剑一挑,只见一护心镜“铛”得一声掉在地上,剑圣一瞥,僵在原地。
镜子碎裂,可以看见一个“語”字刻在护心镜背面。
剑圣气得说不出话,这群人杀时语还不够,连他身上的东西都不放过。
“你……竟然……”
“这是寻时语前辈临走时送给尚先生的,”白飒无法及时上前,赶忙一声高喊打断剑圣下一剑式,咳了一口血才断断续续道,“时语前辈说,若我们再见您就告诉您当初所说都是妄言,望您珍重,勿再惦念他。”
剑圣想说什么,那剑将出未出,却忽觉卸力,以剑支地:“时语他……还活着?”
“绝无戏言,若您不信还能问那寻锋阁阁主,他亲自送他大师兄走的。”
寻时语从未入关,其身份这些人绝计无法平白得知,剑圣不知做何表情,再看傅慊,那人一直没有为自己辩驳,想来现在以他的身份,就是辩解也无人会信,不如缄口不言。
就在两人对峙的当,忽听远处马蹄飒踏,白飒侧头看出是熟悉的坐骑,盯准一个瞬机,咬牙飞身拉住傅慊,那高头大马转瞬至眼前,白飒一扯缰就是上马。
却未想那刚才还在地上惨叫连连的护卫不知道向傅慊扔了什么过去,虽沾身,但二人已脱出。
大漠里出来的马跑起来远非寻常可比,一瞬间就出去数丈,只留众人一路尘土飞扬。
剑圣没有追来,逐渐化为烟尘后的一抹黑影。
白飒紧紧搂着傅慊,马儿不等他指示,自己就向那双仞山中去。
冲出枯林,却见远远有一群人马,那界限就在那群人马之后,越界入山应能突围。
正想着,两人忽然被摔飞出去。
不知哪里来的绊马索忽然从地里弹出,这马被绊倒摔出去的力气竟也比寻常马更猛一些。
白飒一直护着傅慊,滑过粗糙沙地,黑衣被血浸透。
这厢刚停下,就听远处有拉弓之声,白飒勉力睁开眼睛,看见那队人捻弓拉箭。
白飒硬提一口气,翻身把傅慊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身躯筑起一道坚实壁垒。
傅慊愣愣看着白飒,这个人为了忠信,果然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白飒,够了!”
傅慊挣扎,咬牙切齿,感觉自己眼睛滚烫。
“不够,”白飒死死按着傅慊的手,不让这个人起身,“你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若我不能以命护你,便是怎么都不够。”
一边说着,白飒勉强笑起来:“尚先生,你不必担心,这万箭穿心之苦我已经尝过一次了,再尝一次……也不怕了。”
傅慊一直以来都恨不得自己从未练过那毒功,只是这一刻,傅慊又恨自己经脉尽封,使不出半分功力,生生看白飒将为自己而死。
“白飒!你让开!”
那人还是含血笑着,不发一言。
箭已上空,虽不及那日,也是黑压压一片,扑袭而来。
就在这生死瞬息,忽听凭空一声娇叱,是听不懂的语言。
白飒只觉眼前一黑,不知自己被什么围了起来,几乎同时,箭与盾牌相击打的声音在周身响起。
两轮箭射毕,周围才亮起来。
“尚先生,”穆合缇回头看两人,“快走。”
说着又是一匹马追来,白飒赶紧忍痛起身,拉起傅慊,却看见后者眼角有一丝水痕。
然不及多想,穆合缇扔给他一面稍小的盾牌:“走!进双仞山!”
白飒不加迟疑,点点头,拉着傅慊上马,一夹马腹,跑出去时回头看见穆合缇他们拿出火折子,包着什么扔出去,那东西落地就化做一滩火焰,那群射箭人的马受了惊,连连后退。
见穆合缇他们能应付,两人抓住这个机会,忙继续前奔。
虽跑过了那群持箭的人马,前方却见禁军也跟着来了。
这邵无晦真是下了狠心,看来不杀傅慊在此不罢休。
“白飒,你自己……”
“尚先生,”白飒打断对方,“相信我。”
傅慊哑然,白飒把手放进怀里,拿出那金灿灿的令牌,高高举起。
“皇令在此!皆退避!”
禁军首领看那令牌也是大惊失色,不能确定真假,只是趁对方阵型一乱,白飒已驾马冲过去。
那打头的公公咬牙切齿,当初让傅慊白白溜走,没能要到清冥功功法,这个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这么想着拍马自己追去,只是他的马再如何也比不上在大漠里横行的良驹,眼看两人要进一线天,当即拉弓,看准那两人。
白飒侧头瞥见,伸手压下尚渝的头,把盾举到头上。
“尚先生,低头。”
傅慊不解,还不及问,只听“哧”一声,傅慊忽觉脸侧有滚烫的东西洒下。
那箭锋从白飒左肩锁骨处突出,若傅慊刚不被白飒压低,这会儿怕已箭削颅骨断了气。
白飒又一口血咳在傅慊身上,头顶在傅慊发间,整个人仿佛正在渐渐滑落。
傅慊伸手把白飒的手环在自己腰间,紧紧搂着:“白飒,就快到了。”
依稀间傅慊仿佛看见一线天近在眼前。
白飒似乎累极了,忽然小声有些委屈似的:“尚先生,你以后……不要再用针扎我了……会疼。”
声音随风入耳,刚那未流尽的软弱液体,又不知为何擅自漫出,划过那破损人皮面具后的皮肤,似乎比白飒的血还要烫。
“好,我以后不会扎你了。”
傅慊咬了咬牙,水光渐渐在眼底干涸,眼神变得阴沉。
“再也不会了。”
马载着两人,终是行过双仞一线天。
南冥教何时成的气候无人知晓,只偶有人出西原关隘看见那群人练诡奇功法,传回来一些莫测传言,但大家都只当传闻听听,不曾放在心上。
傅慊就出生在那南冥教山下的毒苗圃中,他甫一落地,那生他的女子就化作苗圃肥料,留傅慊躺在自己已被毒浸染的尸体上哇哇大哭。
南冥教主抱他回教,告诉大家南冥圣女不负众望,自怀胎引毒入体,生此孩子不惧毒物,练那清冥功定然会是大成。
清冥功修炼困难,常有人一开始修炼就毒发暴毙,即使侥幸练到第一重,也要日日饮毒或者每隔半月在那毒苗圃中修炼,引导体内毒素顺经脉流畅流转,否则就会遭功法反噬,成那浑身毒液流淌失去意识的毒偶。
清冥功九重,若想大成必要日夜忍耐毒素在体内运行侵蚀,此外还要小心提防修炼分心,一时疏忽就是万劫不复。
如此大成,大家都不敢奢求。
而傅慊不同,他生来不畏毒,未练清冥,血已剧毒,被那教主放在毒苗圃中耳濡目染。
傅慊在这里遇见了一个清瘦的老头,那老头年过花甲,清冥功才练到了第三重,算不得什么卓然教徒,不过这老头本从关内来,肚子里的故事多得说不尽,轻而易举就吸引了傅慊。
如此,傅慊自记事起就天天屁颠屁颠跟着这个老人。
那时傅慊还没有名字,大家都称他少主。
那老人觉得这么叫一个屁大点的孩子着实奇怪,一问这孩子还没有名字,还不知父亲为谁,这老人思来想去决定给他取一个。
傅姓之人,曾是天子家师,常传王道、国道,以此为姓自有不凡期望在其中。
慊,意为满足,同音于谦,稍得几分谦逊意味。
傅慊就这么有了名字,虽然有些不讲世俗的常理纲要,但在这南冥哪有什么世俗礼纲之说,就算随口掐一个……算了,随口掐一个的话教主肯定是不愿意的。
教主听说这野孩子有了名字,也觉得极好,又想关中有取字的习惯,就叫老人再给傅慊一个字。
老人想了想,决定用厌,意同慊,是谓满足,便得字子厌。
傅慊的童年算不上快活,天天不是练毒功就是吃毒草,要不就是泡在毒水里,纵傅慊天赋异禀,是练这清冥功的料,但也是会疼会难受。
这个时候那教主正算计着怎么入侵关中,根本不可能考虑傅慊那么多,当初就算说傅慊会大成,也不过说说而已。
关心傅慊的只有这个老人,一心一意把傅慊当一个孩子看待,教他世俗礼仪,教他知识道义,教他怎样在南冥得一心之净土。
然而这老人似乎忘记了,那教主要傅慊成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头。
但世人育子,自然都是想将最好的授予他。
傅慊七岁那年已经练清冥功到第四重,七年就得那老人二十年艰辛修习,这天赋果真不可详解。
也是这一年南冥第一次入侵关中失败,傅慊和几位长老早早就被藏起来,等了许久才看那断了一臂的教主狼狈回来。
南冥损失惨重,教众跑了不少,但傅慊生在这教中,纵使早对修炼清冥功厌倦,也是无处可去。
那教主抱着自己的断臂,对小小的傅慊说,你一定要替本教主报仇,把那用剑的人斩于手下。
傅慊默默记下,问教主怎样报仇。
教主告诉他只要清冥功练到大成,就能天下无敌,报仇雪恨自然手到擒来。
傅慊继续问,如果天下无敌是不是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南冥教主觉傅慊果然是个可塑之才,笑道:“自然,若功力大成便可为所欲为,无人可挡,连天下都唾手可得。”
傅慊很高兴,想着等功力大成就再不用吃毒草泡毒水,不用继续在南冥呆着,可以去关中游历,体验那老人说的自在生活。
而南冥教主不知傅慊所想,仍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春秋大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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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飒在一简易的帐篷中醒来,看着头顶的尖顶感觉这个景象似曾相识,药香传来,还是那在仁亲王府喝的熟悉味道。
勉强侧头,看见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一小锅扇动,白飒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尚渝?”
那人回头,白飒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看着陌生的人依旧结舌。
“呃……傅……”
“你要是不习惯就还按以前来吧,”对方说着把药倒出来走到白飒床边,“尚渝这个名字是医圣给我取的,也不算作伪。”
白飒接过药,一边喝一边看那人——
眉若刀锋,睫若鸦羽。
狭眸薄唇,眼底着漆。
面目如画,邪俊摄人。
谦谦君子,凛凛煞气。
看若画中人,却是阿修罗。
在心里这么一比较,和原来时常面上带笑的清隽虚弱公子样全然不同,而且看起来很是不好惹,白飒感觉自己在心里是接受不了的。
可能是白飒打量得的太久了,发现对方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原来那副模样看得久一些自然没什么感觉,现在被这样一个眉目摄人的家伙看着,白飒只觉如坐针毡。
“怎么了?看起来很奇怪?”
白飒看傅慊笑起来,许是因为那张脸带着几分邪气,笑起来也是一副邪肆的样子。
这厢听闻,白飒斟酌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该用对尚渝的态度,还是该用对陌生人的态度,最后才道:“俊是很俊了,就是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白飒之耿直,莫过如此。
傅慊莫可奈何敛了笑,坐在白飒床边,后者往里靠了靠。
“躲什么,我给你看看伤。”
说着扳住白飒的肩膀,看另一侧的伤口有血浸出来,皱起眉头:“你倒是有胆子,再偏一点射到你脊背上,下辈子你就和床过日子吧。”
白飒听见熟悉的语气放松几分:“我心里有数。”
“你要是有数还会想着替我吃那万箭穿心?”傅慊抬起头,有几分恼怒,“难道你以为我看着你为我白白丧命心里就舒坦了?白飒你这死心眼和石头脑袋倒是般配。”
白飒听着傅慊数落,无端端生出了些奇怪的情绪,让他感觉心口有些闷,沉甸甸坠着。
这人难道真如这世人所说十恶不赦,罪不容诛?可是如果真是那样的人,又怎么能这般一路济世救人。
若说是因为偿罪,那这觉悟也是当世无人可比。
傅慊自己不停自言自语,越说越气,尤其对方还没理他。
“喂!”傅慊猛抬头,与白飒四目相对,“你有听见我说话吗?”裙)主號'三,二'伶衣(柒,伶柒》衣肆,六
白飒回神,心虚地轻咳一声。
“你以后要是再这么不要命,我也不救你了,”傅慊咬牙切齿,“来年同日,我会给你坟头除草的。”
白飒看着傅慊的怒容想,这样的人,怎么能当那个别人口中的魔头?
“尚先生,”白飒伸手轻轻握住傅慊的手,看着陌生的脸终是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觉,“能回护你,乃是我之幸事,为你负伤,我……心甘情愿。”
傅慊一愣,只觉得白飒触碰的地方烧起一团火来,一路烧过胸口,烧上面颊。
他说,他心甘情愿。
傅慊张着嘴,忘了想说什么,却看白飒一脸恳切,甚至带着虔诚的意味。
他试图从白飒眼中再多看些情绪,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令人头疼!这个榆木脑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
正当这时,忽有人进来,是穆合缇和苏丽,两人看起来没有受伤。
傅慊不动声色抽回手。
刚一看见尚渝换了样子那两人也是有点不适应,但聊了两句也就习惯了,比白飒适应得还快。
几人先闲聊两句,苏丽说回了正事:“先前那群人说的话我也听了,虽然不知道真假,但看他们的样子怕是不会放过尚先生,不知道尚先生下一步有何计划?”
傅慊沉默片刻又看看白飒,回头道:“暂先走一步看一步,当务之急是等白飒伤好。”
“尚先生说的不错,只是我们驻扎在这山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苏丽顿了一下,“如若尚先生不嫌弃,不若同我们北上出关,虽大漠生活不甚舒适,但还算是一个安全去处。”
傅慊没想到对方替自己考虑了那么多,不觉有些动容:“苏丽姑娘如此考虑,着实让人感动。”
“尚先生千万不要这么说,”苏丽忙摆手,“奴家夫君受尚先生师父关照,奴家弟弟又得尚先生救治,已是大恩大德,奴家还不知怎么回报才好,如何敢让尚先生说出这些话。”
“苏丽姑娘不要客气,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我做这些都是应当,”傅慊说着顿了顿,“不过我现在的身份实在不讨好,你们救我们于水火我已万分感恩,断不能再拖你们入险境,你们择日早些回去吧,其余我会想办法解决。”
苏丽张了张嘴,还是静默,知道就凭自己这些人抵抗那正道之师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看苏丽说完没有离开,傅慊知对方有话,便问道:“苏丽姑娘是还有什么要说与我的吗?”
苏丽犹豫片刻,微微叹气:“是奴家夫君托奴家告诉你,说是尚先生的师父……”
然而还没等苏丽努尔说完,傅慊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只觉胸口发闷,喘不上气,忽然眼前一黑,吐了一口血出来,还不等再说什么,手在虚空中抓了一下就是跌在白飒床边。
第三十一章
南冥教不敢再大举入关,只偶尔派些教众去骚扰关内,另一边教主终于开始重视起傅慊,亲自给他当师父。
傅慊没有拒绝的余地,只遗憾那老人教自己仁德道义,自己却不能叫他一声师父——在这南冥,道义伦理就是最荒谬的东西。
那教主修炼清冥功已到八重,还算颇有心得,只是再往上就是天堑鸿沟,再不得雷池半步,多年也只能维持在这个层次,见傅慊七年就能上四重,念及过往冷落只觉自己以前实在是空怀壁不知贵。
傅慊得教主指教自然是如虎添翼,功力一日千里。
又是七年,傅慊已与那南冥教主功力相当,在教中威名盛极,不可同日而语。
全教上下都已在心中确认傅慊必得大成。
清冥九重至今估计只有那创始者练过,成未成也是未可知,所以八重之上又是怎样一番景象自然无人可知。
南冥教主只练到第八重,无从再给傅慊指点,这之后只能靠傅慊自行领悟。
这清冥功落到最后竟也是一个悟道的过程。
只是这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而言过于强人所难。
教主也心知肚明,没有强求傅慊,但傅慊作为一把刀磨到现在还不用太过可惜,隔了没几天教主就亲自带着傅慊入关。
此时的傅慊还是那少年心性,得知自己要入关自然以为是去玩耍,到了那繁华的两江交汇就如那脱缰野马,玩得不亦乐乎。
教主也不恼,由这傅慊开心了一天,到了夜里带着肚皮吃得溜圆的傅慊去那交汇处北面的村落。
傅慊只当是来这里暂住,不疑有他,那教主带着傅慊登上其中一大户人家楼阁,指着下面来来往往的家眷和仆从对傅慊道:“你就用这些人来练手吧。”
傅慊一愣,不明所以。
教主捉住他的手,盯着傅慊的眼睛:“就用你这一手清冥毒功,去杀了他们!”
傅慊陡然瞪大眼睛,看看台下,看看自己的教主,想挣脱退开却是不能,只能恐慌地摇摇头。
教主一怒,掐紧傅慊细细的手臂:“你以为你练那毒功是做什么的?去!杀人!你命中注定就是一把毒刀!”
傅慊更加用力摇头:“不,不要,我不要杀人。”
他仍记得那老人教他的,同为天下一族,岂可手足同残?
那教主怒而挥手,傅慊猛然闭上眼睛,最后那巴掌没有落到他脸上。
教主怒道:既然你不杀,有的是人杀,你好好看着!
说着教主从自己教众里揪出来一个人,傅慊借着月色看清是那个一直教导自己的老人。
教主指着下面对那老人道:“去让这个小崽子看清楚,我们是做什么的!”
那老人微微侧目,最后却轻轻摇了摇头:“教主,少主年幼,让他见此杀戮惨景怕不太妥当。”
教主的耐心早被傅慊磨得干净,一把扼住那老人的脖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敢不听我的话!”
那毒功说着已出手,侵入那老人体内,扰对方体内经脉运行。
傅慊眼看着那个老人双目暴突,浑身颤抖,皮肤一点一点开始腐化,最后生生变为一个浑身流毒毒偶。
见此过程,傅慊不可自抑地战栗起来,看着教主一指下面,那毒偶当即得令,飞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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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被横生的变故激得不知做何打算,好在白飒还算镇定,指挥穆合缇帮自己把傅慊抬到自己床上,让他们再准备水给傅慊擦擦。
三人手忙脚乱一阵应付才终于把咳血不止的傅慊安顿下来。
白飒在那四方书上看过关于清冥功的解释,只说练这功法的人必历百毒,得功法三重便可百毒不侵。
可看傅慊这模样明显是被人下了毒,世人皆说傅慊已大成,都大成了怎么还会被毒倒?白飒在心里对求索那人的评价又降一层。
好在傅慊没有昏多久,又幽幽醒过来,大家提起的心才又安放好。
傅慊拉开自己前胸,只见有黑色缠在他胸口,他也没想到自己那毒功成名在外,竟然也有被毒倒的一天,不觉苦笑起来。
白飒看见那人胸口乌黑,也是皱起眉,想起当时带傅慊逃离那倒地护卫不知撒了什么在傅慊身上,想来应当就是这个了。
傅慊合起衣襟,勉强在床头靠好:“不是什么要紧的,我自小就吃那百毒,这种毒还上不得台面,只是现在我经脉尽封,毒功凝滞,被毒一激有点反噬,等我回空霄找到师父,他自然有办法帮我。”
苏丽听见傅慊提起自己师父,眨了眨眼,半晌才道:“尚先生,求索先生之前收到传书,说是医圣已经仙去了,所以才怀疑西原有诈,叫我们赶来帮忙。”
傅慊傻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苏丽知道傅慊一时接受不了,看白飒眼神暗示,欠了欠身,带着穆合缇就走了。
傅慊坐在那里,半晌又吐了一口血,把方才已经被毒血蚀穿的衣领溶得更加破碎,白飒忙拉住傅慊,以防他跌下床,赶忙道:“那求索前辈说的话我觉得也不见得都能信,你不要着急,医圣常云游,不知所踪误传也是可能。”
“只是……”傅慊空落落看着白飒,“求索他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但求索前辈也只是收到传书,未有眼见,不见得就是真的。”
傅慊缓了缓,捂着胸口道,似是自言自语:“你说的也是,现在这世道,谣传太多,没有眼见暂不能信。”
看傅慊镇定下来,白飒扶着他躺好,把自己的被子分那人一半。
“你的伤……”
“皮肉伤不碍事,”白飒勉强笑笑,“我自小就结实,你救我那次不也缓过来了吗,这一箭算什么。”
傅慊喉头颤了颤,哽了半天才道:“谢谢你,白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