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卢锐和腊月喝汤不小心吞了小刺,卢栩把鱼肉剔下来,剁成肉泥滚丸子,只用鱼头鱼骨炖汤,炖好了用细孔笊篱捞干净鱼刺,再下鱼肉丸子。
鱼大,卢栩添的水也多,做好了,有足足一大锅,卢栩叫卢舟给三婶、四婶家各端过去一盆,还舀了两小盆给颜家和三奶奶家送去。
红烧鱼,则只有他们和爷爷奶奶的份儿了。
卢舟送完鱼汤回来,卢爷爷还给了四个新烤的烧饼。
粗面烧饼有嚼劲,泡鱼汤正好,他们一人一个,腊月和卢锐分一个。
卢栩吃饱喝足,将要收拾的食材收拾妥当,溜达到颜君齐书房来,和他八卦今天的见闻。
“……世上没有只占便宜的道理,若我一直不付船费,心里就觉得亏欠,人家也会觉得不舒服。那样反而做不好朋友了。你觉得呢?”
颜君齐赞许,“这样做是对的。咱们和人家不熟,本是互利才能深远。”
“嗯!我也这么想!”卢栩心情舒坦了,马上不再心疼他的船钱。
他兴致勃勃又和颜君齐聊起裘家来。
“我听说裘虎是一个人下山闯荡,混出头就把村里人都带出来了,我看,裘虎脾气够硬,他那帮兄弟也都跟他一条心,早晚要和船帮打起来!”
他眼睛晶亮,跃跃欲试。
颜君齐提醒他,“打斗不是上计,弄不好是要坐牢的,你行事千万不要莽撞。”
卢栩噘嘴,“我知道。要是打一架能解决,我早揍宋六那孙子了。真想套他麻袋揍他一顿。”
颜君齐莞尔:“你能想到和裘家交好,对抗船帮,很厉害。”
卢栩注意力瞬间转移,支棱着脑袋欢快地拍桌子,“是吧!我还有后手呢!”
“要是只裘家兄弟还不行,我还能再找罗慎和小马,你不知道,船帮手太黑,占了河运不说,所有渔船都要给他们家交保护费,在县里欺行霸市,收了一群流氓混混小弟,连乞丐都得听他们的。我瞧着罗慎早想收拾他们了,只是罗慎家没姓宋的人多,宋大宋二在州府有些头脸,罗慎又在衙门当差,他不好动手。只要我找到足够的由头,罗慎一定会揍他!”
颜君齐笑吟吟听他讲,“栩哥最聪明了。”
卢栩喝茶,“嘿,我不如你聪明。你是大聪明,我是小聪明。”
颜君齐给他添茶。
这茶还是卢栩从县里给他买的。
卢栩嫌他先前喝的茶太苦,给他换上了据说性价比最高的中档茶。颜君齐喝着,的确比先前回甘。
颜君齐:“说来,我最近在饮马镇码头的确也见到几艘眼生的渔船。黑旗画着绿山,口音听上去也陌生,应该是裘家的船。”
卢栩瞧他,诧异地瞪着眼:“你去饮马镇?”
颜君齐:“嗯,买豆腐。”
卢栩默默回想着饮马镇的铺子的布局,无论去哪家豆腐铺,颜君齐都不用过码头!
他坐得正经了些,朝颜君齐道:“君齐,我不如你,我就是去买一百趟豆腐,也不见得想起来到码头看看,就算去了码头,也不见得会注意到这些。”
颜君齐:“若是你去,你一定注意的比我更多。”
卢栩连连摇头。
他撑着下巴想啊想,忽然灵光一现,“君齐,你说我要是建议裘家从县城运了东西,到饮马镇、卢家村来做买卖,如何?”
颜君齐笑起来,“我就说栩哥最聪明。”
卢家村行,饮马镇行,那观阳沿河哪个村镇不行呢?
宋家不就是这么起来的?
只不过他们如今势大看不上这些小买卖,转去收往来船只保护费了。
裘家愿意交钱,宋家未必不肯,但时间一旦长了,家大业大,人多势众的裘家还会甘心给宋家交钱么?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笑起来。
卢栩在聊裘家,裘家也在聊他。
裘虎在观阳县城南边租了一个大院子,晚上在县城的兄弟全聚在这里吃饭,边吃边聊一天在各处的见闻,互通有无,一同出主意想计谋。
“县老爷今天又坐船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出去筹粮食。”
“现在哪儿还有粮食?”
“船帮不就有?”
“我听说他们在观阳囤了一大批粮,想往府城卖呢。”
“缺了八辈儿的大德了!”
裘虎吃着咸菜馒头只听只笑,问起梁树宝:“我听说你今天山货都卖完了?”
“卖完了!”梁树宝一拍胸脯兴致盎然讲起他怎么卖卢栩干货干菜来。
他抓阄抓到去东街早市摆摊卖山货,原本就担心长得凶不好卖,推辞了好几次,裘虎安慰他日子长了别人就知道他实在东西好,可他都卖了两三个月了,生意也没见好。
其他去卸货的、修房子的、当短工的、打鱼的兄弟们,活都渐渐顺手了,他兄弟山宝也能往大宅子里送柴送菜了,就他还是老样子。
唯一卖出去的几次,还是山宝去给主顾送柴,捎带帮他卖掉的。
梁树宝依旧苦着脸,“虎哥,我真不是做买卖的料!”
尤其是他眼瞅着卢栩是怎么把生意做红火的。
他观察卢栩不是一天两天的,天天学,天天仿,也没学成样子来,他也吆喝了,也说好听话了,也先尝后买了,可架不住别人绕着他摊子走啊!
梁树宝:“那些话,那些招,我学都学不来。要不你还是让我去扛大包吧,去捞鱼也行啊!”
谭小叔笑话他,“得了吧,你一上船晕得站不起来,还捞鱼呢。”
梁树宝:“那是你船划得不行!”
裘虎问:“谭叔你瞧着那个卢栩怎么样?”
谭小叔便把卢栩在路上和他说的话七七八八地复述出来。
裘虎听到他给兄弟撑腰,兄弟是他底气时,忍不住连连点头。
他家就他这一个儿子,他娘生他时伤了身子,前几年冬天天冷犯病,他们在山里找不到大夫,他娘硬拖到开春,险些就要了命。
打那时候起,他就下决心要下山闯出一番事业。
他翻山越岭地从山里出来,有果子时候,背筐从山上运鲜果山货下来卖,没果子时候,他给人做苦力,扛大包,修屋顶,收麦子,当牛犁地,全都干。
哪家老爷想吃什么稀罕菌子水果,他从没一个不子,翻山越岭地找,经常一走就是三四天山路,夜宿荒山野岭,和狼都打过照面。
开始不好干,他一走,刚揽的生意就被人抢走,他想要赚钱就只能再抢别人生意,头两年天天不是风餐露宿就是和人斗狠,有时候一身伤也吃不上一口热饭。人再狠再有力气,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后来他攒了钱买了牲口,从家里运山货下来卖,村里的兄弟服他,愿意跟着他下山,他们人多了,声势大了,才慢慢混出头来。
裘虎端起粗茶碗,“那小孩说得对,外面都说我裘虎是个人物,自己兄弟自己知道,没你们我什么都不是,他们说怕我裘虎,其实怕的是我这些兄弟,我不会说话,全在酒里,干了!”
同样不善言的兄弟端起茶碗,仰头把酒喝干:“干了!”
裘虎看着一干齐心的兄弟们,心里亮堂堂的。
他们跟他从山上下来,不会官话,也不会观阳话,穿得不好,吃得不好,用得不好,连穿双和旁人不一样的草鞋都被笑话。可那些人哪知道,他们走山路,鞋底薄了石头有多硌脚,不编结实,穿不了几天就会坏。
他的兄弟们只觉得是给他丢人,总惶恐不安的,那么大个子扛石头都不怕,却三天五天的偷偷找他,说自己什么也不会,不好意思白吃他的饭,不然还是回山上去吧。
裘虎恨啊,人和人凭什么出身就差别这么大,他们生在深山里,长不出稻麦,许多人到死都没吃过一口白面白米,穿不上一身棉布衣,而有的人,天生就长在富贵窝,穿的鞋袜都是绸面的。
他头一次吃到白面馒头时候,一个人躲在巷子里靠着墙边啃边哭,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把爹娘妹妹带出来。
他从不觉得他和兄弟们比谁差,更不觉得他们比谁低一等,即使见了官老爷,他也不会像有些个狗腿子那么媚眼屈膝。
他的兄弟们,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英雄不问出身,说得好。”他拳头砸在膝盖上,恨声道:“我裘虎空有一番蛮力,混了这么久也没给大伙混出个好营生,是我对不住大家。”
谭石头:“大虎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梁树宝道:“是啊,咱们兄弟跟着你踏实,要是跟船帮似的连乞丐都欺负,尽挣些个黑心钱,咱们也干不下去!”
谭石头:“就是!我都打听了,那个卢栩就是在赌坊对面卖了几天田螺,宋六见他生意好,就跟他要钱,卢栩给得少,他就带着打手教训他。”
梁山宝:“我也听说了,若不是那个卢栩正好认识衙门里的罗慎,早被宋六敲了闷棍撵出观阳了。”
梁树宝:“煮田螺的生意已经被宋六的小狗腿子抢了。”
裘虎忙的都是大事,还头一回听说这些,听他们对卢栩颇为赞赏,便问:“后来呢?”
梁树宝:“卢栩倒也大方,别人学他,抢他生意,他还教对方怎么做好吃。”
裘虎:“果真?”
梁树宝:“早市好些摊子都知道。”
裘虎:“那他生意还能做?”
梁树宝:“能!他转头卖起了炸油条!”
炸油条啊,众人恍然,原来炸油条是卢栩的买卖!
他们早就听说炸油条好吃,只是忒贵,至今都没舍得买一根尝尝。
梁树宝:“宋六还没罢休,前些阵子还让人偷学怎么做油条呢,要不是船帮忙着倒卖粮食去了,我看还这事还没完。”
谭石头:“现下也不让卢栩坐船呢。”
裘虎哼了一声,“河又不是他们宋家的。”
他要打鱼,宋三也没敢说个不字。
梁树宝他们对视一眼,推推谭石头。
谭石头:“卢栩想坐咱家船,他现下每天推车来观阳,来回要走三四个时辰山路,我和他聊得来,觉得他人不错,像咱们山里人,反正早上收网顺道接他一趟的事,我们答应了。”
裘虎愣了一下,“他还敢坐?”
谭小叔不高兴地咕哝一句,“人家要天天坐呢。”
裘虎朗声笑起来,“那你让他坐!”
谭小叔:“他要给钱,咱收不收?”
裘虎:“既然是朋友,不收。”
谭小叔:“他说来回给二百文。”
裘虎颇为意外,“二百文?树宝,他做什么营生,很赚钱?”
梁树宝便将卢栩是怎么在观阳卖田螺,怎么卖油条,如今又卖凉拌菜的事详详细细说了。
裘家这帮卖苦力为生的兄弟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人家赚钱咋就这么容易?!
转天,天不亮卢栩便到河边等谭小叔的船。
卢家村少有渔船靠岸,河边泥泞,推车难行,卢栩闲着也是闲着,把推车放到干燥的地方,从路边捡石头往岸边堆放,争取日复一日,慢慢堆出个小码头来。
谭小叔点着灯笼靠近,谭石头先看见卢栩,在船头喊他,“卢栩?!”
卢栩:“是我!”
他到河边洗洗手,推车压着刚铺好的石头凑到河边。
谭石头跳下船,帮着卢栩往上抬推车。
船舱里已经尽是鱼篓和水桶,卢栩推车车轮子卡在水桶中间,人却只能到船头坐着了。
卢栩从推车上提下一个盖布的篮子,“早上刚炸好的油条和糖饼,这是韭菜盒子,头一次做,你们尝尝。”
谭石头瞪圆眼,“油条?!给我吃?”
卢栩:“我不是说要给你带好吃的么?”
他先拿了韭菜盒子给谭石头,“我三婶菜园子里刚割的韭菜,可新鲜了,趁热吃,还脆呢。”
谭石头手足无措,“我听说油条老贵了。”
卢栩:“那你还不赶紧吃,今天吃不要钱。”
谭石头笑起来,咬开看竟然还有鸡蛋!
他口齿不清道:“我家过年才吃鸡蛋!”
卢栩嘿嘿直笑。
三婶给他一把韭菜,不想卢栩还要搭进去好些鸡蛋,早上边炸边后悔,边吃边心疼呢。
谭石头狼吞虎咽吃下一个韭菜盒子,提着篮子钻到船尾给谭小叔尝:“叔你快吃,可香了!”
“你吃你吃,我不饿。”
“我吃了,你快尝一个,剩下的一会儿拿给大虎哥。”
他们叔侄俩聊,卢栩脱下鞋袜,卷起裤腿,把脚放进水里。
大夏天不用一早走山路,能坐在船上吹风泡脚可太舒服了!
谭石头也学他坐下,“对了,大虎哥说咱们是朋友,不能收你船钱。”
卢栩:“亲兄弟明算账,这怎么行?”
谭石头:“你等我说完嘛,大虎哥说了,你要是实在想给钱,不如教教我们兄弟怎么做买卖,若是我们兄弟能开窍,以后你用山货也不要钱。”
卢栩:“……”
他信了,裘家是真兄弟,老大都这么嫌弃他们不开窍了,小弟们不但不以为耻,还深以为然!
他先前听说过裘虎和人血战街头,还和罗慎干过架,他心里一直以为裘虎必然是钢筋铁骨的硬汉,不想,竟然也是为兄弟操碎心的可怜大哥!
生活,小弟,催英雄折腰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莫名惺惺相惜了
鸡叫过两遍,陆勇揉着眼睛爬起来,嗅嗅鼻子,闻到熟悉的豆香。
豆腐坊已经在院子里煮豆浆做豆腐了。
陆勇下床,穿好衣服,把床铺收拾好。早上依旧是粗粮搀豆渣蒸的饼子,奶奶给他端来一碗热豆浆,桌上还有一叠咸菜。
豆腐坊老板娘小气,他从早市捡菜叶子回来喂两家的鸡,老板娘才给他家挖些豆渣吃,豆浆是从来不给的。也就这几日他豆腐卖得多了,卢栩每天还把剩下的肉汤让他拿回家炖菜,他们厨房是共用的,他娘炖菜时候也给豆腐坊炖点豆腐,老板娘才愿意每天早上给他盛一碗豆浆。
就一碗,多是没有的。
他奶奶,阿娘,姐姐都不肯喝,他娘把一碗倒成两小碗,一小碗给他爹,一小碗留给他。
陆勇记得卢栩说过豆浆配油条最好吃,寻摸着等他攒点钱,从豆腐坊买,每天让全家都喝上热豆浆,再到杂货铺子买个竹筒,早上装豆浆给卢栩喝。
他吃过早饭拿篮子装上豆腐和豆腐刀,和他爹一起把桌子和两个小板凳抬到早市。
桌子是他们家旧桌子,老木头有些朽了,边缘也坑坑洼洼,不过好在够大,也还结实,铺上布,再摆凉菜盆子正好。
陆勇从怀里掏出卢栩给他的布平铺到桌子上,先将豆腐摆上去。
他爹帮他收拾好,便到码头上工去。
陆勇在小板凳上坐下,等卢栩来。
没多久,赶早的人家已经出来采购,陆勇还能先卖一会儿豆腐。
好些个卖吃食的挑着担子到了,就自动让出卢栩放车的位置,挨着他摆成一排。
现下,因为卢栩摊子热闹,他们附近的摊位费都涨价了。每到这时候陆勇心里就默默地佩服卢栩,觉得卢栩说的,他们摆成一排都卖吃食,搞一条小吃街的主意一定能行。
豆腐坊不愿意来,他愿意,等他再攒攒钱,他也要弄个小推车,买些碗筷,卖豆浆。
陆勇正胡思乱想,忽得听见卢栩的声音,他闻声转头,怎么卢栩身边还跟着个人?
守卫和卢栩闲聊:“今天来这么早?”
卢栩:“往后都能早点!”
守卫:“那敢情好,省得我想买点什么,你那乌泱泱一群人乱抢。”
卢栩:“要什么只管说,我给你留着!”
守卫:“你说的啊!先给我留两碗炒菜,今天可有茄子豆角?”
卢栩:“有!”
守卫:“留两碗!再给我凉拌一盆,除了苦瓜都要,多来血豆腐,多放芝麻酱。”
卢栩掀开摆在最上方最大的一个盆:“行,今天炒了新菜,叫木须肉,尝尝?”
守卫凑过来瞧,真有肉片!
蛋,肉,木耳,黄瓜段,混在一起,也不知卢栩是怎么做的,大块的鸡蛋又黄又香,肉片看着就软弹入味,木耳黄瓜都泛着油光,闻起来老香老香。
是没有吃过的味道!
守卫吞吞口水,“怎么卖?!”
卢栩:“肉蛋贵,六十文一碗,今天头一天,就按五十文一碗卖。”
守卫:“给我留两碗,留好了,我下了差找你拿!”
卢栩:“放心吧!今天我带了人帮忙,我摆上摊,先给你盛好了叫我兄弟给你送家里去。”
守卫:“好好好!”
跟着卢栩来学习怎么做买卖的谭石头听得叹为观止。
这就开张了?
还没进早市,摊还没摆就开张了?!
他以为他已经够机灵够会做买卖了,和卢栩一比,差得忒远!
谭石头目光灼灼,卢栩还叫他兄弟,卢栩还让他给官差家送菜!
谭石头眨眨眼,不枉他放弃去给大虎哥送油条的机会跟着卢栩来摆摊,他一定要瞪着眼睛竖着耳朵,仔细听仔细看仔细学!
车不用卢栩推了,有谭石头。
盆不用卢栩摆了,有谭石头。
菜都不用卢栩盛了,有谭石头。
他还积极上手,听卢栩指挥,调菜,拌菜,“我在家就做饭,我们家数我最会做饭!卢哥你坐那歇着吧!”
陆勇听出不対来了,问卢栩,“栩哥,这是你家亲戚?”
卢栩:“不是,石头是我朋友,他大哥是裘大爷,来给我帮忙的。”
陆勇:“……”
可恶,竟然是竞争対手!他手笨嘴笨,从来没这么积极过!
由于危机感飙升,陆勇太过气愤,没注意“裘大爷”是哪位,只觉得谭石头是来抢他活儿干的。
偏偏谭石头比他能说会道,还会干活!
谭石头先把守卫要的都分门别类在空盆里装好,还借了陆勇的篮子提上去给守卫家送菜。
他跑到守卫前,挨个报一遍菜名,报好价,守卫无异议,他又问好地址,提着篮子给卢栩跑腿去了。
陆勇:“栩哥,我也能送。”
篮子是他的,送菜他也行!
不料谭石头回来时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小推车,上面放了好几个蒸笼,蒸笼里还摆着盆碗,一副跑遍全城也不怕的架势!
谭石头:“兄弟,谢谢你篮子,我把我们那笼屉和盆都拿来了!”
陆勇咬牙握拳,声从牙缝里挤出来:“不客气。”
气死他了!可恶!
卢栩直乐,把谭石头好一通夸。
谭石头尾巴要翘上天,学卢栩,张口一个大娘,闭嘴一个婶子,见着谁想要买凉拌菜又没带盛菜的工具,他就积极道:“我有盆,您要多少,我给你送家里去!”
卢栩那些熟客稀罕,“小卢,这是你兄弟?”
卢栩:“算兄弟,昨天才认识的兄弟。”
大婶细看谭石头,“我瞧着你眼熟。”
谭石头:“我先前在码头那卖鱼啦!”
大婶:“我就说!”
卢栩:“您要买鱼,到裘家鱼摊报他名字能便宜!”
谭石头怔了怔,忙道:“対対対!我叫谭石头。”
大婶:“好呀,我一会儿要买鱼呢,你那有好鲇鱼么?”
谭石头:“有!”
卢栩:“石头你带婶子挑鱼去吧,挑好鱼一并帮婶子把菜送到家里。”
大婶:“那怎么好意思。”
谭石头:“好意思,好意思,您篮子放我车上吧,提着怪沉的。”
卢栩帮他忽悠,“叔你昨天不是说想吃鱼么,让石头给你挑两条,他管杀管收拾。”
谭石头:???
他没这服务啊!
码头都不管的!
卢栩踢他一脚,谭石头马上道:“対,我管杀。”
那些没准备买鱼的一听,也有些心动。
卢栩趁热鼓动:“买块豆腐回去炖锅鱼汤,大鱼做鱼丸子,酥烂了吃,都不错。”
孙二爷笑他,“你怎么尽给别人揽买卖,不怕我们买了鱼,不买你菜了?”
卢栩:“别人不知道,二爷您肯定要买我炒菜的。”
孙二爷嘿嘿乐,“可不,我家人多,光鱼不够吃!小孩儿,一会儿你捡两条新鲜的鲤鱼给我送家里去,北三街第二个门,找不到你问问孙二爷家在哪。”
谭石头:“您放心,保证是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谭石头一上午忙忙活活地跑,又是送菜,又是送鱼,跑得嗓子都要冒烟了。
梁山宝送完柴,还帮他送了几趟鱼。
从前他们在码头等着,买鱼的还是会买,只是人家更愿意去熟悉的鱼摊和长得老实的摊子上。
谭石头一领着人来,又是给挑又是给杀的,许多在码头买鱼的听见动静也来凑热闹。
人一多,顾客心理上有了依仗,也不觉得裘家兄弟凶了,挑三拣四地开始讲价,买鱼。
谭石头全应,买大鱼送小鱼,买小鱼,抹零头,有要了鱼内脏回去喂猫喂鸡的,他也收拾好了用荷叶包上。
一上午忙活完,他们算了算,没多挣多少钱,鱼比平时卖得多。
他们一时也没搞明白,这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
谭小叔挠挠头,“管他呢,左右是河里白捞的,能换成钱咱就不亏。”
隔壁船帮鱼摊上守摊的伙计又往裘家鱼摊上看了看,朝一旁啐一口骂道:“多少年了还头一次见给切鱼的,他妈的小杂种,早晚把他切了!”
“当咱们怕了他们裘家,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往咱家头上跳。”
“要不是大爷、二爷在府城要用人,三爷又把得力的兄弟们都带走了,轮得到他们在咱们面前跳?等着吧,等三爷回来,有他们好瞧的,呸!”
早市散了,狗子照例来码头拿田螺,听见鱼摊上船帮兄弟骂,不敢搭腔,只缩着身子倒田螺。
宋三倒卖粮食正是用人时候,他们在观阳够横,到了外边就得有人撑场子,宋三还是问裘虎借走不少人。裘虎的那些兄弟吃苦耐劳又听话,各个又憨又直的,平时他们嫌蠢瞧不上,到外面还是好使的。
正因此宋三走前让他们少招惹裘虎,谁曾想他们不招惹裘虎,裘虎竟敢把他们码头抢了一半。
这可是船帮奇耻大辱,不少人都偷偷看他们笑话。
船帮看家的全是些口头能耍滑腔,真动手却不行的,加之人数上又不占优势,衙门还一直盯着,船帮一直在忍,最近脾气尤其地差。
狗子这两天挨了不少挤兑,也没敢跟宋六告状。
他装好了田螺,正准备走,忽然听见谭小叔催谭石头:“早市差不多也该散了,你去看看卢栩守摊子没,要是他卖完了,我中午把他送回去。”
谭石头:“卖完了,他说去陆勇家买豆腐呢,我去瞧瞧。”
狗子忽得支起耳朵,卢栩?!
他不是要投诚船帮么,怎么跟裘家搅和上了?!
狗子捆好袋子,想去找卢栩问问怎么回事,又一想,卢栩摊子早撤了。
他从东街出来时候卢栩摊位就已经空了。
狗子想了想,在码头边找了个树后躲下,装作检查板车,要看看卢栩会不会过来。
不料他车还没停稳,卢栩就来了。
常和卢栩作伴那个卖豆腐的帮他推着车,两人边说边笑的,路过他时卢栩还朝他点了点头。
狗子:“……”
他站在河边眼睁睁看着那个谭石头带着裘家鱼摊两个人一起帮卢栩把推车搬上船,卢栩坐着裘家的船走了!
“那不是得罪六爷那小子么?”
“没错是他!卖油条那个!”
狗子听见船帮鱼摊伙计喊起来,心里蓦地一惊,莫名竟生出种“糟了!卢栩被看见了!六爷要找他麻烦怎么办?”的担心来。
狗子恍恍惚惚。
船帮伙计也看见了狗子,捡一块石头朝他扔过来,“狗子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告诉你家六爷去?!”
狗子才不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无非是想出气,又怕惹怒了裘虎,三爷回来责骂他们。鼓动他们六爷先出头,三爷回来再骂也是骂六爷。
狗子胡乱应和两声,推车板车回赌坊了。
赌坊仓库还有半仓粮食,除了他们买,还高价卖给赌客。宋六最近没回家,都住在赌坊里。
狗子一进赌坊后门,就听里面有人在和宋六告状。
“就是裘家那个卖鱼的小子!”
“当真?”
“当真,我亲眼瞧见的!”
狗子不用纠结了,宋六已经知道卢栩和裘家搅和到一起了。
告状的小伙计看见狗子便急着挥手,“狗子也瞧见了!他就在河边!狗子,你说你是不是看见那个炸油条的小子上了裘家的船?”
狗子点头,“是。”
宋六一拍桌子站起来,“妈的,一个两个都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狗子忙道:“六爷,他们已经走了,咱这会儿跟不上了。”
宋六一想,也是。
从赌坊到码头也老远呢,还得出城门。
他又坐回去,越行越气,抄起桌上的南瓜子扔狗子,“你们也不知道拦着点!”
狗子苦着脸站着,无辜道:“船帮那么多兄弟在都不敢和裘家动手,我一个……”
宋六又想拿茶壶砸他,一瞧,茶壶是新换的官窑青瓷,宋十二才从府城带回来送给他,没舍得扔。
他把茶壶重重拍到桌上,抓起扇子猛扇风,“你们明天早上,都带上家伙跟我到码头去!”
另一边,陆勇从码头送完卢栩,远远看见他爹在给船帮的货船卸粮食,上百斤的装粮袋子两个叠放在他爹肩上,他爹脚的泥都被踩出坑来。
陆勇想去帮忙,他爹暗暗朝他摇摇头。
陆勇站在裘家摊子前,眼睛有些发红。
谭石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顺着他视线看见是船帮的货船,便呸了一声,骂道:“赚断子绝孙的昧良心钱!”
骂完他又问,“你是不是买不着粮食?我们院子里还有谷子和糙米,你要吃我去给你拿一袋。”